儿子大了,不知不觉地竟在我的眼皮底下一下子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可以说得上是还蛮彪悍的大小伙子。
儿子大了,不知不觉地我这个做爸的人也老了,一下子满头密实乌黑的头发,竟窜出了不少的白毛,虽说还不能算是老态龙钟,但在儿子面前一定是褪去了许多往昔的暴躁,而多了许多、许多的和蔼慈祥。
儿子大了,做父亲的老了。老子老了却多了许多慈爱,总想和小子亲昵沟通,但小子大了,却自有自己的天地世界。小子懒得再去听老子的絮叨,懒得再去信老子的“道理”。唉,人老了,就是这样的怪,小子越懒得搭理老子,老子却越来越想巴结小子,特别是小子出远门读书以后更是如此。小子回得家来,若是一时高兴,在老子面前心扉儿扯开一丝儿缝,哪怕是说上几句大学里的事,老子也会十分满足地高兴一阵子。
今年暑期,读大学的儿子回来了。正巧乡友们相邀着去山里活日把子“神仙命”。于是,一家人便与乡友结伴,在“双休日”前往老家的山里歇伏。在吊脚楼式的小屋里歇了一夜的清凉,快意还没褪去,我们一家子便起了个大早,兴致盎然地去爬大雾山。顺着飘带般缠在大雾山上的山路盘旋而上,不一会儿已是汗渍衣衫、喘息如牛了。不期而遇,一同爬山的两位乡友感觉太累,便鼓捣着妻子半途返程,但在城里憋久了的儿子却是来了一股牛劲,一个劲地往上冲。小子如此精神,做老子的也不服老,撵在儿子身后,一步不落地往山顶上攀。
山的确很高,但看上去的天似乎就在树梢上,山顶似乎只在咫尺间。父子俩沿着山路盘了一旋又一旋,那天还是在树梢上,山顶仍是咫尺般的远。就好似人在地上走,看着天上的月亮总是那样人走月亮也走般的感觉和距离。累是有些累了,昨夜的清凉已全然消去,而暑日的燥热已漫身腾起,但我们全然没有歇脚的意思,一前一后弓着身子奋力地向上攀登。
山势越来越陡,攀登也越来越吃力。但整个陡峭的山路上仅止我们父子俩的攀登,竟一下子拉近了父子间的距离。我们像一对朋友样边爬边毫无隔阂地闲聊起来。
“老爸,你看离山顶越近为什么树木却越矮,而山脚下的树却长得那么高呢?”对这一自然现象,我这做老子的倒没有经意,而小子却似乎从中悟出了些什么。果不其然,没等我开口,儿子便自问自答了:“高处的树长得矮,是因为阳光充足毫无危机感,低处的树长得高,却是因为争阳光而拼命地往上蹿。人啦!又何尝不是这样!”
儿子随意间脱口而出的言语,竟然撩拨得我心潮澎湃。是呀,儿子的确是长大了!这种长大不仅仅是体格上的,而更令人欣慰的是生活阅历、知识积累、思想成熟等方面的长成。
儿子毕竟是长大了,在父亲的眼里,他不再是小孩子了。不管你承认与否,儿子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人了。尽管世间的父母总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地认为自己的孩子永远是个孩子,但正是这种对儿女过度的矫情,反倒形成了两代人难以交流的隔膜和代沟。因为,小子已经开始讨厌那种生活在父母羽翼下的庇护,已经通过自己亲身的生活感悟,而开始对父辈的观念、教诲进行怀疑、挑战。倘若,你还是想以你老一套的观念、很不前卫甚至是老掉牙的处世和生活方式去要求、约束孩子,一切的一切都要以你的为准,那么,你就从根本上错了。实际上,儿子已不再是小孩子,也不再需要父母过于精心的呵护。况且,永远生活在父母羽翼下的孩子不仅是真正长不大的,而且是绝对没有出息的。雏鹰需要放飞,儿女需要父母的放心放手,一任他们在自由的天地间去搏击风风雨雨,就是在生活的风雨中掉几根羽毛、折伤几次羽翅又何如……
“老爸,爬得动吗?要不要歇口气?”儿子关切的询问,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摇了摇头,并加快脚步撵上了前面的儿子。当我们终于穿过林木登上那可望而又总是难即的山顶,一任太阳拥抱、山风劲抚;当我们终于把大山踩在脚下,一任千里极目、思想奔驰,此时此刻,心里真是凉快极了、舒坦极了……
原载2002年《九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