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回乡,转瞬已是20年了。眨眼间的工夫,当年风华正茂的青年,而今也已两鬓染霜。虽然,岁月无情催人老,但那永镌心底的“老铁”情结,不仅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抹去抚平,却反倒是与日俱浓,与时俱增。因为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岁月;因为那是一段打造人生之魂的光景;因为那是一段让柔弱者刚强、刚强者成熟、成熟者辉煌的人生军旅历程。
我揣摩着,扛枪当兵或许是许多男儿从小就开始编织的一个色彩斑斓的梦。当然,这也许是我仅凭自身体验的一种主观武断。但我从小就梦想着有朝一日成为一名英武的军人,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为了圆这个梦,我曾有过三次参加应征体检的经历,但是只与“老铁”有缘。也许是命中注定当兵必当铁道兵吧,就在铁道兵头一次来我的家乡招兵的那一年,我顺利地通过了体检、政审等一切“程序”,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入伍通知书。说实在的,当上解放军是兴高采烈的,但对铁道兵的认识却是懵懵懂懂的。因为此前我压根就不知道有支铁道兵部队,更谈不上对铁道兵的了解。记得我们曾缠着接兵的老兵们“刺探军情”,但他们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笑而不语。老兵们的这种“神秘兮兮”,却倒更加剧了我们这群毛头小伙子对未来军旅生活的憧憬。我琢磨着铁道兵要么是在铁路上站岗放哨,要不就是长年在飞奔的火车上值勤,甚至还想到过这“老铁”恐怕还像当年铁道游击队那样英武神奇!可以说,当时我们谁也未曾去深究过老兵们的这种“暧昧”,也就更未曾想到过,今生会相随相伴着铁道兵栉风沐雨,风餐露宿,去干出一番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壮烈事业!
记得那是1972年12月的一天晚上,当闷罐子火车把我们拉到部队的所在地时,夜幕已把这里铁道兵生活的一切都隐藏了起来。唯有那车站里几盏雪亮的白炽灯和四周那层层叠叠闪烁着的灯火,给人一种恍如置身于一座美丽的城市之中的赏心悦目的陶醉。下了火车行军十余里,我们来到了新兵连那“干打垒”的军营里,那一夜,在十多人滚在一起的硬板统铺上,我睡得特别的香甜、特别的踏实。当第二天一抹眼睛醒来,大山沟里真实的一切都一览无遗时,而我却丝毫都没怀疑到头天晚上下火车后置身灯火辉煌的城市中的真实。直到当天上午托请假出去的战友买邮票未果时,我还讥讽他真是“差火”,到了城里连个邮政局都找不到。直气得他赌咒发誓,说这方圆十余里就只有个大队代销店。这时,我才似乎有些明白了头天晚上看到的万家灯火,却原来是依山而建、错落有致的一排排“干打垒”军营里透出的灯光。
艰苦的“老铁”生涯就是打这里开始的。而对铁道兵的感性认识,却源于我们第一次看到从隧道里下班出来的几个老兵:他们头戴盔帽,身着沾满石粉的破旧棉军装,脚蹬一双灌了水一走路就叽嚓叽嚓响的长筒水靴,眉毛胡子上都沾着石粉,而唯有那一双双眼睛却透出一种英武、一种精神……天啦!这就是铁道兵吗?这就是我们从小就编织的军旅之梦吗?可以说,我们这群新兵蛋子,当时个个都看得目瞪口呆,个个都看得心里打鼓、发怵。只到这时,我才醒悟到接兵的老兵们当时为什么要对我们严守“军事秘密”。
但是,我们这一群当时气短心怵的人在铁道兵的生涯中都不是孬种。虽然,我比一些分在施工连队的战友们少吃了不少的苦,但我同样进过啮牙咧嘴的坑道里挥锤,抡过十字镐在酷暑下护路;我先后随军转战湖北、陕西、河南、山东,亲自参加了襄渝线、兖石线的修建……我与我的战友们一样,在铁道兵生涯的艰苦岁月里锻铸了铁道兵军人特有的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坚韧不拔、百折不挠、虽苦犹荣、一往无前的“老铁”性格和“老铁”精神。
是的,也许有些人瞧不起铁道兵,在他们看来,铁道兵太苦了。然而,铁道兵军人自己懂得,光荣总是与艰苦为伴,辉煌恰是与奋斗相随!正是这些与艰苦、与奋斗相随相伴的人群中,不仅在战争年代里产生了与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一样齐名的登高英雄——杨连第,而且在和平建设年代里,这支铁的队伍,又在祖国大江南北的千山万水间架起了座座彩虹,铺就了路路锦绣。在抗洪抢险、抗震救灾的危难关头,这支被老百姓称之为“铁军”的队伍,也义无反顾、奋不顾身地为祖国、为人民立下了赫赫战功!
我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序列里曾拥有过铁道兵而感到自豪骄傲,我为自己曾在铁道兵的军旅生涯中吃过苦、付出过艰辛而感到无怨无悔!
原载2002年《九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