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局势又在茫然读步,但离开仲青到青州的赵四兴却整天坐立不安。为此他来青州后已三上北京。然而,这时的局势,诚如周宏怀的分析,以XX为首的一批人,虽然掀风作浪,甚至矛头更加直指,但此时党的精英们似乎应对动乱,表现得更为沉着与从容。而他们大度地以静克乱,犹似不怒而威所产生的正能量逼得唯恐天下不乱者开始自乱阵脚。对此周宏怀常说:“中国共产党不是气数已尽的清王朝!”所以革命任凭折腾,正在时代的照妖镜下心怀叵测的人终于渐露原形。因此祸我大地已有一股政治清泉正在汩汩而流,这就是共产党的威信以及人民对她的信任。正能克邪,赵四兴因此到了主子那儿,不但充不了电,反倒受到了冷落。赵四兴失望地回到青州,于是狂妄不再,其肝区的剧痛与恶梦随之开始折腾他。赵四兴没有去县革委会上过班,终日待在青州宾馆,房间大白天也把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由于失眠,因此不时产生幻觉,所以眼睛一闭上,披头散发的刘含芝就会前来索命。“小三,小三,你搬进我的房间和我一块住!”赵四兴焦黄着脸央求赵小三。“爸,不行,你不明不白大喊大叫的,我怎么受得了!”赵四兴摇摇头无可奈何。“小三,过一阵子爸身子好一些,就给你娶个媳妇,而钱嘛!我存折上还有不少,一辈子够你用的了!爸现在只剩下你了,所以指望你照顾我!北京方面是要安排我去省里的,大哥不会忘记我的,哪天我去了省里,就给你安排一个职务,让你也当上干部!”狠毒的赵四兴如今感到分外凄凉。
只落得哄骗儿子过日子。然而赵小三明白赵四兴得的是绝症,所以没好气地说:“爸,人是有天命的,我看跟了你这些年,到头来不是被枪毙,就是坐牢坐到死!说实话,我也不指望什么了,日子就这么过吧!我住在你隔壁,有什么你叫我!”赵四兴哀声叹气,无可奈何。由于每天要打止痛针,所以医生要他住院,但赵四兴死活不同意。无奈,县革委只好招呼宾馆,要他们多多照顾这个生命已走到了尽头的人。今夜是赵四兴来青州后下的第一场雨,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赵四兴一闭上眼就看到一身是血的刘含芝在向他走来,于是从床上爬起想喊救命,却吓得喊不出声。惊恐之下被凳子绊倒后头撞在了桌子的角上,顿时头破血流。这一整夜赵四兴躺在地上就没再爬起来。第二天服务员收拾房间,但门拴着进不去,而招呼里头又没有回音,于是急忙向市革委会作了汇报。秘书处刚好接到一个会议通知,所以秘书长随即来到了宾馆。“赵主任!赵主任!省里来了会议通知,要你上北京去开会呐!”赵四兴在昏昏沉沉中听到上北京去开会,于是来了虚火,他从地上爬起开了门。“呀!赵主任,你这是怎么啦?”赵四兴那满头满脸是血的模样儿可让秘书长吓了一跳。“赵主任,你这是怎么啦?”“哟!甭提啦!我犯了病,不慎跌了一跤!”“那快上医院去!”“不去,不去,快给我讲讲什么时候去北京开会?”“赵主任,这是省革委会转发下来的中央XXX小组要你代表省革委会赴京去参加反复辟专题会议!”“真的!真的!会议在北京哪儿开?”赵四兴高兴得眉飞色舞。“赵主任,在京西宾馆!”“太棒了!太棒了!那是首长开会研究大局的地方!”头破血流的赵四兴显得神气活现。“赵主任,指望你去北京高升后提携我呢!”秘书长不由调侃。赵四兴恬不知耻地点点头,“是呀!你是我来青州后的知己第一人,我当然不会忘记培养你!”秘书长听了差点儿就忍俊不住。“赵主任,你一言九鼎,我三生有幸。你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因此我有责任,咱们快去医院,否则北京的首长怪罪下来,我可承担不起呐!”“不,不,不!革命要紧,性命无关紧要!秘书长,我去开会的通知呢?”“拿来了,拿来了,这可是头等大事呢!”秘书长打开皮包,把会议通知拿给了赵四兴。赵四兴一看双手举过头顶。“大哥,大哥,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在想小弟了!”赵四兴大声狞笑。“赵主任,你这个样子怎么行,别说上北京,就是走出去也吓人呐!赵主任,会议报到还有一个星期,你得去医院住上三、四天,然后上北京就有精神了!”赵四兴想想也是,于是点点头:“去!去!让大哥看到我多有精神,对!对!去医院,去医院!”赵四兴住在医院里,每天对护士嚷着:“拿报来!拿报来!”因为这时有些文人在泡制了河南“马振扶中学事件”后紧接着又开始对晋剧“三上桃峰”,湘剧“园丁之歌”进行批判。老调虽然重弹,但配的却是“文艺界、教育界修正主义回潮”的新腔,而赵四兴需要精神支持,所以每天看报如饥似渴。然而经受过了血与火考验的共产党精英们,此时已不再徬徨与惆怅,他们以“西窗又听夜来雨,东亭再发晓时风”的淡定在看着异类的挣扎和平心静气地期待因果的昭然。
自从赵四兴调离仲青后,有效抑制了仲青市“一反到底”的躁动,也唤醒了四川外国语学院教职员工的良知,因此在教育界再次起妖风时,学院不怕扣帽子,打棍子,提出了“复课闹革命”。而整个仲青市,反击右倾翻案风似乎只是学习文件而已。在这样的环境下,李镇宇废寝忘食地浸泡在他的科研所里。他对“一个小学生的来信和日记摘抄”和“横扫资产阶级复辟势力”、“批判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的咒语不屑一顾。“我要与时间赛跑,要把损失的时间给补回来!”由于发奋图强,新的奇迹终于发生。他的空气动力学方面有了关键的突破。“我离攻克大功率发动机的技术难关已为期不远了!因此实现父亲的遗愿指日可待!”由于没有干扰,如日中天的李镇宇其天赋发挥到了极致。令人难以想象的是,他在研究分子材料的同时,对生命科学竟然也触类旁通。在研究与认识微生物参与材料氧化的过程中由于超常规参照了童第周和牛满江的对细胞内质信息的见解,因而提出核糖核酸在细胞代谢过程中受多代代谢影响的见解,从而根据基因遗传的可逆变异现象,写出了一篇水平极高的论文。这篇论文的题目是《环境改变性状遗传的三个因素》。文章以生物化学的超常分化为论据,证实了影响的存在,并由此提出了育种的另一个方向性问题(即转基因的可能性)。为此童第周写信给李镇宇,约他去中国科学院交流。李镇宇很谦虚,他在中科院汇报时说:“这是整个课题组共同攻关的结果,我只是课题组成员之一。”他在与童弟周交流后,大师连连感叹李镇宇的创新思维,因而计划与李镇宇深度合作。
李镇宇从北京回院后不久,学院又收到了中科院的商调函。“镇宇,我同意你暂不考虑调动,因为至少目前还不宜!”周宏怀大智寡言,李镇宇深度理解,因而李镇宇请学院给了个措词婉转的复函。“坐失良机”,周宏怀因此对李震飞说:“震飞,宋欧阳铁在无题中有一句‘千里归来人事改,十年犹幸此身存’,这二句可用来解读镇宇的今天!”李震飞想了想便不失幽默:“千里尚未归,人事谈何改呀!”周宏怀会心一笑。“对!对!震飞,有道理,有道理!震飞,镇宇目前流动性不宜太大,因为除了客观多变外,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赵四兴复杂的社会关系。镇宇如今在你的眼皮底下,无时不刻在得到你的有效呵护,但一旦远去,我们就会鞭长莫及,因此我同意他先干一些眼下能干的事。因为我们不能仅从仲青市的局面来审视全局,对待镇宇这样的情况就要来一个‘陶陶然乐在其中,坦坦地马后横捎,’以其怡然与撒野来静待来日方长!”周宏怀这句“坦坦地马后横捎”听得李震飞有些激动,于是只见他坐到周宏怀的身边说:“书记,你的呵才之心犹似柳宗元的‘南山栋梁益稀少,爱材养育谁复论。’的心情。”周宏怀点点头,“震飞,你好一句谁复论!那么我干脆把宋人董颖的词改动几个字,你看应景不应景!”周宏怀对李镇宇才华的评估是早成腹论的,因此对李震飞笑了笑。“摩挲苗苗江边柳,无荫有根亦客酬!震飞,你看我改得如何呀?”“呀!太妙了,这‘无荫有根亦客酬’的酬字超越了平面概念,实在是大气度!”周宏怀笑了笑。“是呀!震飞,我们不仅为英雄后继有人而感到宽慰,而更重要的是要认识到这样的人才符合国家利益,是不可多得的!”李震飞点点头,不由叹了口气。“怎么,震飞,你不同意我的唯国为是?”李震飞摇摇头,“书记,今日之天下,有谁在安你这样的心呢?”周宏怀摆动着僵直的手哈哈大笑起来。“震飞,这天下一叶尚知秋,那人的一心也该知春呀?目前的政治气候虽然春寒料峭,但春意已浓,即使还在批判‘资产阶级法权’和坚决‘反击右倾翻案风’,以及再次挑动揪斗风,但具有正义感的人们,甚至寻常百姓都已不再感到困惑、惊恐,而是有了更多的从容。所以镇宇远行的时机还不成熟,目前坚持在仲青是正确的!简单些说,他是鹰终将冲天,但目前还不宜!”周宏怀与李震飞的意见坚定了李镇宇的选择,就此他“二耳不闻窗外事”,专心致志地搞他的科研。
转眼过了年,节日的硝烟还没散尽,梦魇似的批林批孔又袭人心境,因此似乎“风回路转”的清华大学大批判组又不厌其烦地汇编了《林彪与孔孟之道》并懒洋洋地在全国转发。在批林批孔的矛头所指一清二楚后,接着“广泛深入开展批林批孔运动”、“把批林批孔的斗争进行到底”的口号又在喊得震天价地。于是“同林彪之间围绕着反孔还是尊孔的斗争,实质上是社会主义时期前进和倒退,革命和反对革命的两个阶段、两条道路的斗争”的讨论也随即风生水起。
这时人又“飘”到北京开会的赵四兴已经是接连第三次住在京西宾馆了。现在他的头脑里成天价地玩味着的就是王洪文在三天前与他的一席谈。“我孙悟空少不了小猴子们助阵,否则齐天大圣成了孤家寡人好孤独!”大哥一点,小鬼立即领悟。“小猴们应该献忠心”。于是赵四兴煞费心思在京西宾馆的房间里泡制了一篇题为《从仲青市革命造反派的遭遇评右倾翻案风的资产阶级法权》的文章并直接交给了王洪文。二天后,王洪文的秘书约见赵四兴。“你对打倒王光美是有奇功的,而这篇文章是再立新功,为此我已向首长作了专门汇报,他对仲青的右倾翻案感到震惊!首长表示要把你的这篇文章当作批判翻案的典型,由此你的个人前途完全没有必要担忧!希望你再接再厉,在目前的路线斗争中,再立新功!首长指示你要继续发扬四不怕精神,要在揭露仲青市的问题上,拔出萝卜带出泥,尽快把省里的阶级斗争盖子揭开来。所以你回去后要对右倾路线进行无情的口诛笔伐,在迎头痛击右倾翻案风的运动中,闹它一个天翻地覆,慨而慷!”赵四兴激动得差点跪下。“领导,我明天就回青州就地闹革命!只要有首长的支持,我一定发扬四不怕精神,从青州杀回仲青,敢把皇帝拉下马。我把仲青的问题解决了,我就起‘兵’到省里闹革命,把我省的右倾翻案指挥部彻底粉碎,以实际行动来支持首长!”赵四兴倒来转去就是这个核心,然而此时的王洪文哪儿还有心思考虑到赵四兴的个人问题,因而只抽象的安抚,没有具体地表态,为此赵四兴哭丧着脸,“不过,有关青州、仲青、省,希望你转告首长要及时下文给我铺路,以利我开展工作,我一定不会辜负首长的期望,就是没有了命也要大干一场!”王洪文的秘书差点笑出声来。“四兴同志,根据你的情况,我们会及时下文,请你放心!”这么几句话让赵四兴一回到青州便趾高气扬地对革委会一把手说:“我要向革委会班子传达会议精神!”这时的赵四兴已经病入膏肓,不过由于充满幻想,虚挺着精神而已,所以在传达会上挥舞着拳头,喊了一通口号后,竟然眼珠儿转不过来,一头就沉了下去。
送进医院抢救的赵四兴由于满脑子都是黄梁美梦,因此一醒过来便吵着要出院。“如果出院,你就会有生命危险!”医生对他说。“没事!为了革命,我四不怕!这是我对革命路线的态度,为此我要继续革命,所以你们必须让我立即出院!”赵四兴走火入魔了,所以医院没办法,于是只好向革委会作了汇报。这时青州市革委会刚好收到了省革委会下达的“关于支持赵四兴同志工作”的文件,所以把赵四兴接回宾馆后,“认真”地征求他对市革委会工作的意见。“你们立即与仲青市革委会联系,说我在近日访问仲青,与他们进行工作交流……”赵四兴铁青着脸,肝火旺得气喘吁吁,话还没有说完,又昏厥了过去。“我没有病,只是过度忧心党的生死存亡,所以造成脑缺氧。不过,我尊重你们的意见,目前在医院多耽几天,但你们要在病房给我搞个临时办公室,因为我要学习文件,处理信息,并及时和首长保持联系……”赵四兴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又要那样,成天折腾得别人不得安宁。“我的身体是被仲青市的走资派周宏怀迫害成这样的,因此病好以后,我要全身心投入到反复辟、反右倾运动中去,首先把右倾翻案的急先锋周宏怀拉下马,并踩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目前由于干革命工作过于劳累,所以不得不住院,因此报纸是我唯一的信息来源,因为它是反映最新阶级斗争动态的,所以我要从中得到形势教育,因此我要如饥似渴地学习……”赵四兴拿起报纸,这些话就天天背。这天革委会姚进主任来看他,他拉着姚主任的手说:“姚主任……当前的革命形势已逼得我在医院耽不下去了……我建议班子马上学习张春桥、姚文元主编的《马克思、恩格斯、列宁论无产阶级专政》,否则……我们就有可能落后于形势!”姚主任听了虽然哭笑不得,但还是点点头表示理解。“姚主任,路线斗争显而易见,姚主任,我可不是在说笑话,首长对我说不学则退,必须天天学习,因此我人在医院,可心系魂系着当前的形势。我们要紧跟再紧跟、学习再学习,就是杀了头,老婆离了婚,自己坐了牢,被开除了党藉,还要紧跟!因此你不能让我空闲下来,要让我给班子成员做一次形势报告!”姚进很无奈,于是说:“赵主任,你真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榜样。这样吧,如果你觉得身体还可以,那干脆下午接你回去,参加学习《论林彪反党集团的社会基础》和《反对与批判经验主义》这二篇文章。到时你给大家谈谈学习心得,指导指导大家如何学习!”赵四兴的眼睛闪出了令人感到恐怖的,像地道里看到的老鼠那种混浊的蓝色的死光。“我去,我去,为了批右,我就是倒下,也是应该的!”赵四兴说得气喘吁吁。
学习会从下午2时开始,一开始就是赵四兴发言。“革命的同志们,论对资产阶级的全面专政,其核心要点就是要在一切领域,在革命的一切阶段,要实行全面的专政,为此,我们能不能深刻领会,领会到什么程度,这是觉悟、立场、水平的反映,所以必须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忠诚不二。同志们,在这儿我给大家报告一下,最近,我写的一个情况报告已被转载在XX杂志上!”虚空的灵魂,虚空的言辞,让赵四兴自我陶醉得眉飞色舞。他那贼溜的眼神又在闪出混浊的蓝色的死光。“我写的这篇文章关键在于切中时势,而反映又非常客观,所以让我们青州市的领导脸上生光。同志们,当前阶级斗争的形势十分复杂,靠右倾翻案上台的资产阶级分子正在蠢蠢欲动,所以首长告诉我,今年下半年,将会掀起一场更彻底的大批判、大革命。同志们,目前议论的对资产阶级的全面专政,说白了,就是又一个运动的前期导向,因此大家要提高觉悟,明辨是非。同志们,资产阶级右倾思想正在向我们发起新的进攻,因为走资派还在走,右倾翻案风正在翻,个别搞中庸的机会主义者也在察言观色。他们投机取巧,无耻至极,所以粉碎他们复辟的黄梁美梦的战斗已打响,因此资产阶级的宫殿已在动摇了……”口惹悬河的赵四兴此时已满头是汗。为了作报告,他刻意穿着造反时穿的那件脏兮兮,已经溜光溜光的,并在散发出噁臭的黄军装。他说得手舞足蹈,宛似一只驯服的瘦猴在表演。赵四兴历来擅长制造谎言,因此他自称:“生逢其时”。现在身体已虚脱了,可丑恶的灵魂还有一定的能量,所以说得长篇大论,背诵的都是陈词滥调。然而由于没人鼓掌,所以不免尴尬,因此抹了抹头上的汗,不但气喘吁吁,而且脸无生色,不料副主任尹红一不小心笑出了声。“尹红同志一定想到有什么喜事了!”姚主任急忙“救火”。“是呀!你看赵主任人住在医院可学习得却如此深刻,因此我们自叹勿如呢!”“不!不!我也只是谈谈个人体会而已!不过,理解形势非常重要,否则站错了队,堕落成了资产阶级分子成为革命的对象可就可悲了!我在仲青时,就对同事们说过,一个人的光荣,就是班子成员的共同光荣。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升了天,大家高兴!”已行尸走肉的赵四兴此时已说得语无伦次,所以听得大家哭笑不得。姚主任边用眼神“招呼”大家边对赵四兴说:“对!对!一人作贡献,整个班子都会感到高兴!”赵四兴喘了一阵又来了劲,他拉了拉皱褶的军装,挺了挺根本就挺不起的胸膛,接着干咳了几下,“这是我应该做的事,希望大家在这次运动中做一个坚定的革命左派!”赵四兴想说但已经说不动了,于是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和掛着的鼻涕,接着耷拉着脑袋没再说话。“赵主任,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们方才已聆听了你的报告,现在你得听我,快回医院休息!”姚主任说完大家就一哄而散。
赵四兴躺在医院神经兮兮地天天期待着调令,而这时的形势,却让他于心不安。因为自从《科学院汇报提纲》见报以后,各行各业紧接着就开始调整。而《论全党全国各项工作的总纲》则及时提出了发展生产,实现四个现代化才是各项工作的出发点和归宿的原则论述,因此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阴霾已在开始散去。总纲强调:“生产发展自有其自身的规律,不能用抓革命来代替促生产,一切政党工作成绩的大小好坏,路线正确与否,归根结底要看它对生产力的发展是否有帮助及帮助的大小!”这样的科学论述,无疑似一剂空气清洁剂,它使混浊了多年的政治空气变得越发清新。眼看糊着的都将正本清除,因此赵四兴寝食不安。他的视力一天比一天模糊,他要求医生每天给他注射胎盘蛋白,还恨不得把整根的人参往肚里吞。“医生同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和你说句悄悄话,不久天将降大任于我,我要去承担更重的担子,所以我的身体就是革命成功的保证!”医生听了忍俊不住。“医生,你可别笑,我说的可是革命箴言,不信,不久你就会明白!目前只要值钱的补品,你们尽管给我吃,我当了大官,就请你去做我的保健医生!”就在赵四兴神魂颠倒的时候,不料“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突然升温,于是虚了魂的赵四兴顿时来了劲。他拿着报纸,走路飘得犹似一支枯叶,“飘”到市革委会见人就歇斯底理地大叫:“他妈的,老子死不了!你们以为我死在医院了,老子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等到了这一天!”赵四兴口出如吠,形如疯狗,骂累了就趴在他的办公桌上。“你们不要阳奉阴违,我告诉诸位,我赵四兴是何许人也!我是响当当的革命造反派头头,是结合进政权班子的先进分子,你们不要戴着有色眼镜,有眼不识泰山。我在青州没有人际关系,你们就冷落我,告诉你们,我在仲青可一呼百应。在仲青我曾有雄兵百万,因此我是一个道地的将军。北京的首长说我调到青州来是体验县级机关的工作,其实,说白了就是让我试水,因此奉劝你们对待我的态度可要思三虑四,否则后悔莫及……”姚主任劝他:“赵主任,近来只是因为反击右倾翻案风很忙,所以没上医院去看你,但我们都理解你的心情。我向你检讨,希望你多多包涵。医院说你必须住院,医生说再做二、三个疗程,就可以保证你上北京开会没问题了……”赵四兴只要听到上北京就高兴,这个全身的细胞已在死亡,罪行怙恶不悛的恶徒就像注射了强心针般的立即愿意回到医院去。“我去,我去,姚主任,你看我什么时候去北京?”“快了吧,你安心等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