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陈院长突发心脏病一说,李镇宇绝对质疑,因为陈院长没有心脏病史,所以医生下的结论他认为不但没有说服力,而且是胡说。人命关天,岂可儿戏,李镇宇多次到公安局报案要求调查,但这时的公安局已被夺权,而局长李震飞则被“关进”了封闭式学习班。因此李镇宇向公安局递送的材料落入了公、检、法系统的造反派手中。赵四兴随时要对李镇宇下手,因此派人一直在密切关注李镇宇的动向。赵四兴发誓要打击这个“反动气焰嚣张”的“反革命子女”,然而,李镇宇并不是当权派,也不是群众专政的对象(地、富、反、坏、右),因此一时难以下手。现在,他拿着公检法转给他的李镇宇写的要求立案的材料不禁咬牙切齿。
随着形势发展,这时的仲青市已完全处在无政府状态,何况赵四兴已下了网,所以李镇宇递的“帖子”不但无人重视,而且让赵四兴对他的仇视不断积累。“这样的命案,如果不能及时查证和追究,那么时间一长,就会造成无法取证而不了了之!为此我一定要想方设法给陈院长讨回公道!”刘含芝对儿子的执着是完全理解和支持的,因为陈院长的突然倒下,刘含芝同样无法接受。“再乱也乱不了共产党!”母子俩坚信不怕万难都要为陈院长讨还公道。
李镇宇向市公安局反映未果,就到省里公安厅反映,然而同样一点消息都没有,因此这天镇宇边帮母亲晾晒衣服边说:“妈,我想上北京!”“对!应该去!”刘含芝话刚落音,一个30来岁的男人走了进来。“你找谁?”李镇宇上前问。“呀!李老师,我找得你好苦呀!”李镇宇一怔。“你是……”“我是你的同事,我是院里的职工呀!”这人满脸笑容。由于李镇宇并不认识他,因而说:“我不认识你,那你怎么认识我,还知道我家在这儿?”来人莞尔一笑。“唉!院里有300多个职工,李老师你怎么会个个认识呢?”李镇宇想想也是,于是点点头。“这倒是,那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这人立即神情凝重地说:“有!有!李老师,今天我经过你的实验室时看到门不知被谁打开了。我走过去一看满地都是资料,我想你不会知道,所以一路打听来告诉你!”“什么?”李镇宇不听犹可,一听就犯急了。“啊哟!实验室里可有重要的数据材料呢!丢了损失就大了!”来人看到李镇宇着急了,于是说。“李老师你先别急,我还看到有台仪器也被推倒在地,玻璃试管什么的全都碎了一地呢!”“什么?是不是那台F35临界分离设备?”来人摇摇头,“我不知道是不是,但可能是,因为我看到屋子里的设备差不多全被砸了!”李镇宇急得团团转。“李老师,你也别急,如今谁也管不了,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下而已。我看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也不要去管了!”来人说完就告辞,李镇宇急忙道谢。“妈,我这就去学院看看!”刘含芝感到有些不放心。“镇宇,学院很乱,你就别去了!”“不!不!妈,这都怪我不好,那些重要资料本该拿回家保存,可这一阵的心思全都放在院长的案子上,所以这下可糟了!”刘含芝看到儿子着急得这个样子,于是解下身上的围裙。“镇宇,妈陪你去!”“不!妈,外面很乱,你待在家里,我去去就来!”“镇宇,妈放心不下,你就让我陪你去吧!”镇宇对母亲笑了笑。“妈,我又不是去吵架、去打架的,因此我去去就来,你放心,妈,你衣服还没有洗完,你就慢慢的洗,回来我帮你!我来去也不过二个小时左右,妈,你等着我回来一块吃饭!”刘含芝对儿子点点头,但心头总觉得突然有什么东西压着似的,因此胸口发闷,因而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镇宇已出了门,刘含芝忽然感到有些心悸。“唉!那你去去就来!”“妈,你放心,我就回来!”但他出门时习惯回头向母亲招手。“妈,你进去吧!”李镇宇看到母亲站在门口,于是边挥手边说。多少年来,母亲会送到门口,这是习惯也很自然,但这一次镇宇觉得仿佛要出远门似的,因此似乎有忘记的事要对母亲说。“天翔!天翔!”镇宇听不清母亲在说什么,但心想妈一定要吩咐买什么东西回来,于是随即转了身。“妈,你要我买什么?”刘含芝猛的一怔。这一怔,让李镇宇心头一惊,因为母亲一下子显得那么的落神,憔悴与忧伤。“妈,你说呀!”看到母亲神情木讷,于是李镇宇不安地问。“镇宇,原来是你!”回过神的刘含芝显得十分疲惫。“是的!妈,是我呀!”刘含芝呼吸有点儿急。“是的!是你!镇宇!”“妈,是我!你这是怎么啦?”李镇宇看到母亲的身子有点儿晃,于是上前扶着,刘含芝吐了口大气。“镇宇,方才妈望着你的背影,一时想起了你的父亲,因而看我如此失魂落魄的,唉!妈人老眼花了!”镇宇这才明白,于是对母亲笑了笑。“妈,你上次也是这样,这是因为我太像我爸的缘故。妈,我刚才觉得忘了什么,现在想起来了,明天孙阿姨要上我家来看你,她说还要陪你上半山冲去!”刘含芝一听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镇宇,对了!你回家时带点静漪喜欢吃的蜜枣回来!快去吧!快去吧!”镇宇转身又对母亲挥挥手。“妈,你进屋吧!我记住了!”
孙景华的独生女儿静漪,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市红梅中学当外语老师。姑娘不仅美貌,而且极有气质,因此刘含芝是何等的喜欢。在陈院长的关怀下,二家往来频繁。刘含芝把静漪当成女儿那般呵护,让孙景华看了都“妒嫉”。刘含芝上半山冲对丈夫说:“这是老天对我家的补偿!天翔你含笑九泉吧!”刘含芝望着这对儿女心头不知有多高兴,因此在墓地与丈夫“诉说”家常时,就有了新的内容。她把静漪如何知书达理,如何孝顺自己,如何为镇宇有这么个好爸爸感到骄傲与悲叹等等,成了每天必谈,每谈必说个没完的内容。她告诉天翔:“镇宇虽然忙于手头的科学试验,而不想在近几年成家,但根本的还是‘立业再成家’的观念在影响他。对此,我虽然急,但这是儿子的志气,我尊重他!”由此可见刘含芝因有了静漪而神经鲜活。这时镇宇走了后,她喃喃自语。“镇宇来去要二个多小时,那我去半山冲,回来时买些黑菜,明天包黑菜馄饨给静漪吃,她可喜欢呢!”刘含芝想得高兴,提起放着祭品的竹篮就出了门。由于昨晚下了点小雨,所以荒草岭的路有点湿滑。但刘含芝还是一路小跑。“呶,呶”她边走边呼唤起野猪。“怎么草丛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它们到哪儿去了?噢!昨晚下了雨,淋湿了身子不舒服,所以躺着!呶呶!没事,没事,太阳已出来了,待会晒晒就舒服了!调皮!你们可不怕雨呐!噢!准是上别的山头去玩了呢!”刘含芝自说自笑走出草丛,撩撩额发,蹭蹭的就上了陵墓的台阶。刘含芝看到前段日子被造反派上山推倒的几十块墓碑还没有扶起,因此站住了“招呼”。“没关系,你们早就为国倒下,现在再受点儿委屈,干脆躺在地上痛痛快快的休息一下!我的儿子忙完了手头的试验,他说会请人上山来把你们扶起,你们现在好好休息!”刘含芝自称自己是墓地的管家,因而每天都会“嘘寒问暖”,此时她一路走一路招呼:“来了,来了,你们看我今天来早了吧!你们吃过了饭没有?”刘含芝边走会边叫着他们的名字。
刘含芝来到丈夫的墓地,从篮子里拿出一块草绿色的大毛巾铺在墓前并摆上了祭品。“天翔,这条绿色大毛巾是我最近托人在成都买到的,你喜欢绿色,我这次托人终于买到了!天翔,明天我过50岁生日,景华母女俩要来我家,所以我今天少陪你一会,因为我要去买黑菜包馄饨给静漪吃!”含芝说到这儿,山风不但把烛火吹灭,而且把插着的香也吹倒了,于是纸灰漫飞像一群飞蝶。这时刘含芝觉得墓地分外冷清。“噢!明白了,昨夜下了雨,淋湿了你们的羽毛,所以和呶呶一样不高兴,没关系,太阳不是出来了么,晒晒就干了!告诉你们,明天我不来,因为静漪要来我家给我过50岁生日!”刘含芝边说边从篮子里取出一个小袋子,和往常一样把米撒在墓地上。“这可是我炒的香喷喷的米呀!”然而任由刘含芝怎么呼唤,鸟儿却依然松着羽毛落在树上呆望着动也不动。“这是怎么回事呢?生我气了,炒的米不好吃,行!行!别赌气,你们先歇一下,我与天翔还有话说呢!”这时,晴空泛过一片雨云,阳光下,忽然细雨纷飞。刘含芝抬头看了看不由感慨。“哟!好好的,这雨是从哪儿来的呀?呶呶和鸟儿身上雨水还没有干呢!你这不是存心欺侮它们吗?”刘含芝话刚落音,鸟儿就冲天而起。然而它们今天只在空中盘旋,却一点叫声也没有。“高兴呀!我明天要过生日呢!”刘含芝抬头的神情犹似在放飞鸽子的玛丽亚,显得温和真情。鸟儿围在刘含芝的头顶上一圈一圈的飞着,就是鸦雀无声。“累了,累了,快下来吃炒米吧!”然而任凭刘含芝呼唤,鸟儿还是在无声地飞翔。刘含芝摇摇头说:“我还得去买黑菜,你们飞累了就吃吧!”刘含芝在收拾起毛巾时对丈夫“说”:“镇宇去学院快要回来了,我得赶回去,后天我再来看你!”刘含芝下山走进小路,“呶呶呶”的又呼唤起来。这时她看到大大小小几十只野猪全都探出了头。“对啦!你们身子干了吧?”野猪就是一声不吭。“你们怎么啦?还这样不高兴!明天可是我的生日,后天我给你们带吃的来!”刘含芝对野猪们摆摆手,快出小路时,她回头看了看,不觉有些莫名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