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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节

  赵四兴手捧着沉甸甸的金银珠宝笑得合不拢嘴,他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收获。“这信和照片以及许多名字,不知与这些金银有什么关系,所以我也一并拿来了!”赵四兴一心在珠宝上,因此对周兴挥挥手:“放进包里,我带回家!”他扭头对混混们说:“这些金子眼下不能兑现,否则一报案,公安就会侦察,因此为了保护你们,这些东西不能分,明天我拿现金来奖励大家怎么样?”果然,混混们对金子不感兴趣,但听到用现金奖励,因而一齐欢呼起来。赵四兴用手捂着嘴。“大家小声点,今儿个就不喝酒了,怕被公安看见,明天下午由周兴给每个人送钱去!”赵四兴把金银珠宝藏在车柳巷亲戚家里以后,回家看起了信和相片以及花名册。他看到信封上首有国民党党徽以及照片上的人穿的军服上也有国民党党徽的时候,赵四兴不由窃以为喜。“原来这婆娘偷偷的藏着反动派的东西!嘿嘿!铁证如山!这下我倒要看看有谁还能保得了你!”赵四兴得意洋洋,一双鼠眼闪出阴森的蓝光。他看到信尾有一个龄字,则明白这是写信的人,但绝对想不到是谁,否则他会高兴得爬在地上吱吱直叫的。“嘿嘿!这些名单大有文章,都是国民党!”合上花名册,赵四兴乐得手舞足蹈。“哟!不行,这东西现在不能拿出去,否则岂不就是自投罗网。对!对!这活儿要过了一、二年去做,到时我叫你刘含芝不知是死在谁手里的!这可不要写什么匿名信,只要拿出去就是反革命罪!”赵四兴想到这儿,用手指做手枪状,对着脑门嘴里发出“砰”的一声。“枪毙,枪毙,绝对是死罪,但现在不能,现在不能拿出去!”赵四兴把花名册与信和照片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大丰收,大丰收,不但发了财,而且随时可以勾这女人的命!”赵四兴自言自语到这儿脸色忽然阴沉。“岂止如此,我得把周宏怀也搭进去,因为有了这些证据,就不再是可能不可能,而是老子什么时候高兴不高兴!”由于发了横财,又获得了可以害人的证据,因此越想越高兴的赵四兴乐极生悲,一阵头晕就栽倒在地半响都没爬起来。

  随着运动不断深入,摸清每个人的政治面貌,有关方面要求20岁以上的人必须人人过关。因此全国各地,大小单位甚至街道居委、乡村小镇,都派出大量人员从事空前规模的内查外调。这是史上空前的壮举。因而随处可见腋下夹着黑皮包的人成双成对的渗入到社会各个角落。内查外调就像给每一个20岁以上的人做欧克斯检查五脏六肺的,把每个人的祖宗三代都了解得清清楚楚。所以一时间家庭社会关系与地富、反、坏、右沾上亲属的人,不但不能入党、提干、上大学,而且对已经进入国家机关和事业单位的一律退出。

  这一下不少优秀人才不但被拒之于党门之外,而且浪费了大量宝贵的人力资源。在这样的趋势下,成天价地在伺机报复刘含芝的赵四兴,通过在市教育局工作的亲戚了解到了李镇宇作为特殊人才,马上要调到总装备部XXXX单位的消息后,立即恶向胆边生。“岂有此理,反革命分子的子女进入军事机关,这岂不是天大笑话!当今天下,我赵四兴只要抖出你刘含芝的事,哪怕你本领再大,人脉再好,小子再了得,也绝对不可能得逞!”然而赵四兴明白,刘含芝的儿子调北京已是现实,为此必须马上出手。“可我这东西一拿出去岂不露了馅!”丧心病狂的赵四兴在苦思冥想一番后决定采用匿名信的方式来加害李镇宇。“我是一个有觉悟的共产党中。出于对党的感情,我有责任及时阻止一起反革命子女混入国家军事机关的反革命事件……”赵四兴把毒液四溅的匿名信分别寄到了北京有关部门。于是有关部门通过核查果然XXXX单位不仅有这个人事调动计划,而且已下函件,于是急忙批示:“虽然目前还没有更为具体的证据证实,但按照关于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修正草案所提出的关于敌人拉拢腐蚀干部‘建立反革命的两面政权’是‘敌人反对我们的主要形式’的这个论据,因此对这次的人事调动予以取消!”

  四川外国语学院陈济时院长放下红头文件心头无比沉重。“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他百思不得其解,因而连连摇头。他拿起文件看了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可惜呀可惜!难得的英才,怎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呢?”文件来自上级,陈济时沮丧极了。“这不仅是李镇宇个人的不幸,也是国家损失呀!一个大学还没有毕业的学生如此出类拔萃,这……这……这多可惜呀!”陈济时懊恼之极。这时他看到文件上“有人反映”这4个字,于是一跺脚。“一定有人捣鬼!”“谁?”就在越想越恼时看到张副院长走进来,于是怒气冲冲地说:“张院长,你通知系主任以上在小会议室开会!”张副院长一愣。“你愣什么?”张院长从未见到院长发这么大的脾气,于是明白一定有大事了。“行!行!我就去!我就去!”

  系主任以上的老师们集中在院长的会议室里议论纷纷,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了有关李镇宇的事,所以都在深感惋惜。陈济时灰着脸坐在会议桌的中心,会议一开始他就“开门见山”。“今天我向大家报告的是有关李镇宇同学调送北京受阻的事。老师们,众所周知,李镇宇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而国家有关部门调一个在读的大学生去也是从未有过的事。这本是我院的光荣,可事情却发生了令人痛心的变化!我在对有人反映这四个字捉摸后,我明白一定有人在作祟,我相信党会实事求是,因此我们不能沉默,要把情况及时给反映上去!”陈济时说到这儿忧伤的目光落在人事处孙景华处长的身上,由于情绪低落,内心痛苦,所以几近哀音:“现在散会,请景华处长留一下!”

  “孙处长,我和你商量件事!”“请院长指示吧!”“孙处长,李镇宇的情况很特别,你明白,他之所以能转到北京去,是经过了多次考核的,像他这样的情况,几乎绝无仅有,因此是我院的光荣。可没想到会碰上这样的事,因此我想请你马上去部里及有关部门反映情况,希望他们收回成命!”孙处长不无困惑。“院长,我们是按国家1011要求往上报的,可怎么会这样呢?”“是呀!肯定有人捣鬼所至。然而咱们不管谁闹鬼,目前我们也不想去捉鬼,只是不能让鬼伤害了国家的宝贵人才,因此你务必尽心尽力!”陈院长说到这儿凑近孙景华的耳朵:“不但尽力而且去了北京想方设法要弄明白鬼是谁!”孙处长会心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李镇宇公开发表的三篇论文理论水平之高,技术数据之准确,方向内质之前沿均非一般论说,因此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重视。由于李镇宇的论文不仅有实践数据,而且观点极具张力,并富有宇宙磁极概念,因而当XXXX单位在与外国语学院一联系,陈济时就把李镇宇作了全面介绍。二个月前XXXX所派了权威专家到学院考核,并面试结果让专家感到震惊。因为李镇宇空间理论精深的程度让他们匪夷所思。尤其在意识面试时,李镇宇从容大度地说:“我只是遵循着客观存在的方程式在思考,如果有什么创新的话,也不过是某个方程效应的必然延伸,因此,不过只是细心了一点而已!”而陈济时在单独介绍李镇宇时更是激动地拿出一份李镇宇写的《空间能量》给专家看:“我在学院破天荒地给我设立个人实验室以后。有了先进的实验仪器以后,在别具匠心的创意,超前得荒谬的夸张,以及边缘的灵感和疯狂的推理、假设下,通过慎细科学的仪器分析,在多个材料合成方面,例如碳纤维的复合,碳分子的捕捉等等。这不足为奇,因为人忙着的其实都是从未知到认知的过程,因此无论取得什么所谓突破性的东西,其实都遵循着必然性。必然不是惯性,因为今天的认知就是明天的无知,因此即使被称为真理,其实无一不被历史修正,所以能不能在今天与未来的二点之间,勾划一条弧线,我想是可能的!因此我对合成材料不是出于兴趣,而是在按进化的方程式求索,因此如果能取得一些可能的成果的话,完全不足为奇!因为研究与可能确切的已知不是尽头!就拿目前我设计的碳纤维材料生产的蓄电池来说,这种研究只是吻合接收雷电并变压的愿望,所以能够在接收太阳能并予以同步储存的技术,是人类迟早会破译的问题,所以我的成果在几百年以后,只是一个曾有的起点而已!就拿PP量子收集的试验来看,重要的是解决材料!因为材料的分子性能是表现电与磁场间基本互动作用的,有了它才可以用来解决电场通过复式旋转后产生磁场,并产生波长与电磁波并导致光与无线电波相互作用。对于这样的研究,其实我也只是运用了已知的数学波动方程,在对宇宙能量的分析中把握了4个特殊周长与它的点、面间相逆或还原的定理,并从中看到一些新的迹象而已,因此只属于个性化研究,而不足他论,如果要量化一点,那么在一定的概念下,根据空气动力学及合金的膨涨系数找出影响精密发动机的微差点,就找到了生产高性能动力的具体数据。这里有一点小聪敏,但研究仅仅开始,所以对我的表扬为时尚早!哪天如果让我解决了高性能飞机动力系统的核心问题、解决了高性能材料的工业化生产,那么再表扬我吧!”专家看过提出要带走的时候,陈院长颇为得意地拿出李镇宇的一篇短文。“这篇你也看看!”“是政治就会有路线图,没有路线图的政治叫轻举妄动!一般情况下,政治家的动态思维以及主观愿望是承载在社会要求的变革之中的,因此在任何情况下,政治元素是通过植入民众心扉,并经过心理还原后被承认的,因为这才是能推动社会进步的政治。因此有人说政治变革是沉睡后的苏醒,我看这很确切。因为政治文明就是要有效抑制人性的原罪,从而实现文明的价值……”“李镇宇凭着凡事必求本质的态度,对政治架构部分认识的成熟性跃然笔端。”这篇短文也能让我们带走吗?“能!能!”

  陈济时笑容满面。现在孙景华带着陈院长的三封信当夜就上了火车。系主任陈鹤心情沉重地推开了李镇宇实验室的门。屋子里仪器在“滋滋”作响,穿着白大褂全神贯注在看着仪器的李镇宇头也没抬,因为索氏回馏管里那黄色的蒸馏液,仿佛正在流经他的身体。“K44分子的质轻如果可以溶入燃油,那么就能满足精密发动机高速运转的需要。而K44如果能够植入H8,那么就有可能合成新材料,以解决金属高速运转所造成的过热问题……”陈鹤站在李镇宇身后望着他写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李镇宇放下笔就突然转身。“陈主任,让你久等了!”陈鹤叹了口气。“怎么,心烦了?”岂止心烦,简直悲哀!“有这么严重?”是呀!“那能分担吗?”陈鹤沮丧得连连摇头。“镇宇同学,事已至此,我想,你得扛住!”系主任的话让李镇宇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陈主任,此话怎讲?”陈鹤又沉沉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陈主任,是什么事纠结得让你如此愁面苦脸的?”镇宇同学,北京你去不了!“陈鹤发狠说。”什么?你说什么?“镇宇同学……”当陈鹤把事情说明白后,不料李镇宇却显得不以为然。“你怎么冷血到这样程度?”陈教授,你在上哲学课时,讲过落花无言一则,我想学生该实践了!陈教授,你讲过的幽深远阔的生命精神,我想纷扰人间的尘寰不就应该远去么!去北京既然生变,那就服从。人生有时的无奈,发生在外力大于心力的时候,因此放弃比认命更积极,老师,这叫拒绝伤害吧!教授,学生本是一介寒生,承蒙学院不弃,予我以这么好的平台,因而本已知足,所以去不去北京不是问题!诚然,这样的变化会有一些可惜,人的一生应当放弃无数呀!诚然,这件事你们为我费了很多心血,但现实至此,辜负也是一种智慧!“李镇宇决定得让陈鹤吃惊。”镇宇,你大智慧!“一会陈鹤伸出大拇指。”教授过奖!裂变所产生的能量,都能程度不同地鼓舞生命。被鼓舞的生命才会灿烂。“陈鹤激动了。”镇宇同学,我借韦应物的‘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这四句来送你!谢谢!谢谢!李镇宇握住了陈教授的手久久没有放下。

  实验室一派静谧,滴答的钟声此刻听起来犹似马蹄踏碎,刚才接受了心灵“洗礼”的李镇宇在惆怅中送走了好心的陈主任以后,他的目光是那么凄然地停留在魂魄相伴的飞机模型上,神情显得稍稍有些疲惫。“哟!我这是怎么啦?”李镇宇意识到了自己的憔悴,于是戏谑起自己来。他脚步踉跄,那凄楚的神情仿佛要远去似的显得依依不舍。父亲的遗愿,母亲的期待,还有殷殷的报国之心,一瞬间,仿佛自己就成了民间故事《团圆之后》里的李秀才,一腔的纯情被妖火在瞬间吞噬,因而绝望了。然而,他那优秀的基因决定了他那非凡的品质与坚强的自信。“放弃!回归原地!”他很快归于了平静。

  “妈,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儿子踏进家门就笑吟吟的,因此刘含芝明白儿子去北京的事已来通知了,于是喜形于色。“镇宇,快给妈说!”看到母亲这么高兴,镇宇不由涌起一阵心酸。“镇宇,快说吧!”含芝看到儿子有些矜持,还以为儿子是刻意如此的,因而一脸期待。“妈,我去北京的事被卡了!妈,这事算了!”李镇宇说得轻描淡写,可刘含芝懵了。“镇宇,你说什么?”“妈,我去北京的事泡了,陈院长说,这是有人捣鬼的结果!妈,你别难过,不去北京,咱就活不下去了!我能成为打击么!如果是的话,那就是缺乏自信了!想想咱们家,爸为了抗日,放弃了生命,妈为了守望爸,何止放弃生命,因此轮回到了我,那放弃去北京算不了什么!系主任陈鹤说,这是有人加害!那好,害就害了么,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李镇宇刻意显得愤世嫉俗,他在忧伤的潇洒中体现出境界的峥嵘!尽管儿子呐喊般地解读着如何面对命运的不幸,但含芝一时如何放得下朝夕的期盼,因而仿佛在瞬间沉沦了似的,显得无奈得木然。李镇宇知道,此刻必须似潮水般地向前涌去,才能淹没母亲心头受伤害的病灶,所以他几乎全然不顾母亲的“呻吟”。“妈妈,陈主任说因此而去不了北京并不是灾难!人生决不会因此而迷漓恍惚。只要能静下心来,把那份已经的跃动,予以理性的盘点,同样可以让精神驰骋于世界。妈妈,陈主任是悟空了名利的诱惑才说这几句话的,因此让我暂时像妈妈那样放弃!远离落俗的争斗,淡看无休的追逐,只要心比天高,那么就是农夫横锄,也可指点三江四水。因此看英雄虎踞龙盘,其实成败也总在他们间,所以淡出了光怪陆离,柴蓠竹坎更是其乐无穷。妈妈,去不了北京,不是学院所能更改,我们必须面对现实,情况既然有了变化,那就不能梦幻空花,否则岂不俗如自筑愁台!因此对于无法改变的现实,相信妈妈与我都不会感到惊恐与茫然,因为我们明白,人不可能都能实现自己的抱负,因而固执是不切实际的自信!妈妈,你无数次给我讲述过有关竹林七贤的故事,讲述过观音普济众生的故事,你说人在逆境必须以蛰伏而酬志,哪怕终归于空,也要无私无求而心作大爱。如今妈妈的教诲在拷问我,因此妈妈,我必须放下失落与惆怅,断然向前走去,空旷旷的心头来一个野渡无人舟自横,听其自然又如何呢!”刘含芝经历过丧夫之痛,经历过许多的委屈,因此在儿子能否去北京的问题上,她是经受得起这个打击的,所以听了儿子的话,她犹似渡过了长夜的尽头,眼前虽然依然漆黑,但苍凉的目光已有了些许灵动。“妈,在周书记为了我们丢了乌纱帽以后,你对我说‘从今以后,我们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因为我们渺如尘埃,生命随风而来,也随风而逝,渐渐的终归于一抔黄土而已!”刘含芝对儿子点点头。“镇宇,妈妈担心的是你!而如今,你不仅明白古来万事东流水,而且面对这样的变化,能静默参悟到这样的程度,妈妈也就放心了,好!妈妈和你一块去面对吧!”母子俩用心祭的方式送远了因此而生的惆怅,决不苟且留在外国语学院,而是愉快地留下,并加倍努力。母亲的态度让儿子放了心,但刘含芝还是闭不上眼,天色亮了,她起床推开窗子,凉风扑面而来,心头不禁又泛起昨夜的踯躅。她轻轻推开儿子的房门,看到镇宇还睡着,于是转身回房拿出青花布包,双手捧出丈夫的照片,这时含芝心头一动。“对!我何不去北京找她呢!”刘含芝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的王光美时,心头生起了一缕希望。“不!”随即她又沮丧地摇摇头,“那是前世可这是今生!如今她是主席的夫人,而我……”刘含芝不禁悲叹。“得去找她!光美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刘含芝思来想去,觉得镇宇的事,王光美可以帮助自己,于是放好照片心情舒畅。

  “镇宇,今天妈包馄饨给你吃!”看到母亲兴冲冲的,因而李镇宇如释重负。吃过馄饨,李镇宇就去了学校,于是刘含芝返身拿出了纸笔。“镇宇,请你原谅妈的决定,因为我想到了主席夫人王光美。当年,我与她曾姐妹相称,今天虽然身份悬殊,但如能出手帮助我,那么你的事就会有转机,所以妈妈动身去北京找她。镇宇,妈妈会谨慎行事,你放心在家等待好消息,但愿妈妈不虚此行,然而如果勉强,则我们决不强求,你相信妈妈会坦然以对!”刘含芝把信放在桌上,带了些钱和三张照片就出了门。

  深秋的原野,焚烧玉米桔杆的火光映得黄昏的朦胧看上去亦梦亦幻。刚才还在悠悠舒展的缕缕青烟刹那就不见了踪影。火车似乎更喜欢黑暗,昂昂头长嘶一声披上漆黑的战袍勇猛得势不可挡。目光茫然,望着原野的刘含芝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才意识到自己在火车上。“镇宇,你回家了吗?”十多年来,从未离开过儿子一天的她,此刻不由心酸得差点儿落泪。“你要开水吗?”“啊!你说什么?”刘含芝听到有人在问自己,于是不禁慌乱。“你要开水吗?”列车员又说了一遍,刘含芝摇摇头,说了声:“谢谢!”“你还没有吃饭呢?”坐在刘含芝对面座位上一直在注视着她的那个女人,也一连二遍问了在她眼前这个神情古怪的女人。可含芝只是在想着儿子回家看到桌子上的信的时候,那副焦急的模样,所以没听到对面那个女人说了什么。“你还没有吃饭呢!”那女人又问,可刘含芝呆得完全走了神。“这女人美貌出众,一定是受了刺激精神不正常呢!刚才那么久呆呆的凝视着旷野,而现在与她说话,又全然不答理,这样的女人独自外出,该多危险,我得问问她!”坐在刘含芝前面的女人产生了怜悯之心。“你不吃不喝的怎么行呢?”刘含芝听到了,“谢谢!我不饿!”刘含芝对对面的女人笑了笑。“这个女人没有精神病,她也许因沉思过度而走了神!不对!没病,不会呆那么久!”女人的目光还在审视着刘含芝。“秋夜骤冷,她穿得那么单薄!”于是她问刘含芝:“你冷吗?”“我不冷!”刘含芝回答。然而火车越往东北走,车厢里的温度就越低,女人欠身从座位下拖出旅行包,扯开拉链,从中拿出了一件衣服。“你得穿上!”女人不容分说把衣服给含芝披上。“这……这……”“没什么这个那个的,夜冷,你得给我穿上!”这话像母亲的口气,刘含芝不由因此一愣。“不吃不喝,身上的衣服又穿得这么少,你不难过可我难过呢!”在刘含芝的心头一股暖流油然而生,“谢谢你!谢谢你!”刘含芝热泪盈眶。车厢里虽然灯光昏暗,但女人还是看到了含芝眼角上的泪花。“这女人一定有伤心事!”好心女人思忖着。“大姐,你是仲青上的车吧?”刘含芝略显矜持地点了点头。“也是去北京吧?”刘含芝再次点点头。“看丈夫?”刘含芝摇摇头。“噢!那是走亲访友!”刘含芝点点头。要让她说点什么,女人一时不知该问什么才好,所以掏出手帕。“大姐,你擦一下!”刘含芝显得有些慌乱,急忙掏出自己的手帕,并带着歉意的微笑。“大姐,你方才问我什么?”“我问你多大了?”“噢!噢!我47岁,大姐你呢?”刘含芝的目光似乎灵动多了。“大姐,大姐,你绝对是大姐,我43,可看起来我比你老多了!”女人叫孙景华,就是四川外国语学院人事处处长,今天刚好同车与刘含芝一块去北京。

  越过了跌宕起伏的蜀地以后,“黑色长龙”眼下驶入一马平川的中原大地,因此均匀的节奏让它更像悠闲舞步的奔马。车厢里鼾声此起彼伏,夹杂着的零星咳嗽声犹似摇篮曲里的副音符。彼此稍有倦意的孙景华和刘含芝在服从它的节奏而闭上眼的时候,晓星已经从浮云里轻抖而出了。

  一会,天幕边便有了鱼肚白,没有睡深的孙景华摸了摸眼睛,看了看已睁开眼的刘含芝。“我陪你去餐车吃早点吧!”“谢谢,我不饿!”孙景华“嚯”地站起身。“不行,你昨天没吃,这样会饿坏的,你得听我!”孙景华不由分说挽起刘含芝的胳膊就走。在车厢尽头二个女人随便洗漱了一下,孙景华拉着刘含芝就走进了餐车。“你多吃一点!”孙景华把剥好的鸡蛋放到含芝的碗里。“你家在仲青什么地方?”“在南沙坪!”“北京的亲戚家在哪儿?”刘含芝愣了一下。“在天安门附近!”“那儿可都是大机关,你亲戚在什么部门工作?”“在政府!”含芝情急之中这样应付,没想到好心的女人追着问。“是北京市,还是中央机关?”“中央机关!”“北京你熟吗?要不我送你去?”“不要!不要!”刘含芝摇摇手。“什么时候回去?”“没定!”“我去教育部办点公事,你需要我帮你什么吗?”“不要!不要!谢谢你!”“我在仲青市外国语学院人事处工作,我叫孙景华,回去了上我那儿去玩!”“什么?”这下刘含芝“嚯”的站了起来。孙处长不由困惑。“怎么,你去过我们学院?”“我……我……我……”刘含芝话到口边缩了回去。“我去过,去过,我想起来了,就在北沙洲!”“是的!欢迎你去作客!”孙景华热情邀请,刘含芝点点头。她们虽然之前素不相识,但此时刘含芝已明白是儿子学校的领导,而孙景华则全然不知。含芝之所以没有说明,为的是怕添人家的麻烦,以及不想说出来北京的缘由。

  出北京站,孙景华热情地一直把刘含芝送上公共汽车。“回去后别忘了上我那儿去!”“一定去!”刘含芝对孙景华连连挥手。

  深秋初冬的北京,虽然还没有冷到霜风威逼的程度,但较之仲青则冷得多了,所以马路二边的风杨已经在纷纷落叶,而银杏则一身金甲,雍重抢眼。透过车窗刘含芝望着繁华的街道,不禁感到有点儿头晕。这些年来,她已习惯了墓地的寂静,所以面对喧闹就会感到眩目和心烦。“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公共汽车上!”刘含芝不知自己该在哪个站下车,所以茫然中带着惊悚与惶恐。她是显得如此的焦虑不安,因而引起了售票员的注意。由于蛰居在台湾的国民党一再高调反攻大陆,今年又配合国际反华大合唱,常有不当的动作,因而无疑加剧了二岸的敌对情绪。国民党虚弱的政治呻吟人不扰他,他自扰,扰多了人不乱他,他自乱,竟然派遣一批特务潜入大陆,因而迫使全国各地认真了起来。在这样的情况下,由于北京是首都,所以各个社会窗口对进入北京的外来人员分外注意,而刘含芝因焦虑而导致近乎慌乱的神情在引起了售票员的注意后就走到刘含芝的面前,脸带微笑。“请问同志,你去哪儿?”刘含芝正在犯难,因而情急中脱口而出:“我去中南海!”这时公共汽车正好经过西单而行驶在西长安街,于是售票员指着前面说:“噢!那你该下车了!”于是刘含芝“不得不”下了车。然而下车后她全然不知中南海在哪儿,因此不知该往哪儿走。“我总不能总呆在马路上!”在她的身边,行人密似过江鲫,因此刘含芝在人流里成了“障碍”,所以与她擦身而过的行人不禁厌她,于是刘含芝不得不随“流”而动。“中南海在哪儿呢?”她喃喃自语:“她让我在这个站下车,那中南海一定就在附近!”想到这儿刘含芝沉着了许多。“我得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再打听,对!对!”刘含芝显得自信了许多,于是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就随流而动,“呀!天安门!”刘含芝在电影里看到过的天安门,所以不由一阵惊喜。这时在她的耳边响起了丈夫的声音。“抗日胜利后我抱着你去登长城游故宫!”“啊!天翔!”刘含芝茫然四顾。“这是天翔在同里对我说的!”刘含芝顿时泪流满面。“天翔,我到北京来了,你看我已在天安门前了呢!”刘含芝站住了,行人看到这个女人呆呆的仿佛在和谁说着话。“天翔,哪天,我和儿子抱着你的遗骨实现你的遗愿!会的!会的!含芝会的!”刘含芝顾不得路人驻足望着自己,因为她要“告诉”丈夫。刘含芝不再感到孤独。她抬起头大步走过天安门以后,又似有人在指引似的匆匆穿过西什库大街,走过光明胡同、府右街,直到冷寂的文津街后才缓住了脚步。果然她看到右边有一处写着“内有旅社”,于是上前推开了门。“请问有房间吗?”“有!”一个年轻姑娘站在巴台里打量着她。

  “请登记!”刘含芝说过谢谢就拿起登记表就填。“你的证明呢?”“啊!证明?”刘含芝傻了。“这是规定,没有证明就不能住!”姑娘的口气十分肯定。“姑娘,我出门匆忙,因此忘了带证明,你能不能照顾我一下?”刘含芝央求着。“不行!不行!没有证明绝对不能住,这是规定!”姑娘把登记表往旁边一丢,神情显得有些轻篾。“同志,我是到中南海找亲戚的,请求你能不能照顾一下?”无奈之下,刘含芝只得如此说。“什么?”服务员吃了一惊,随后扁起嘴冷冷地说:“你到中南海找亲戚?”“是呀!”“可那里住的都是中央领导呀!”“是的!我找主席夫人王光美!”服务员不仅瞪大了眼,望着眼前这个“大言不惭”的女人,而且走出巴台,用惊愕的目光对刘含芝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你看啥呀?”刘含芝感到很不自在。“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看看,看看!”姑娘显然觉得不可思议。这时有个中年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于是服务员随即上前对他耳语了几句后,那男人便走到刘含芝的面前摘下眼镜打量着。“你看什么?”男人摇摇头。“我问你,你从哪儿来?”这男人的口气似审问别人似的。“我从仲青来!”刘含芝从容回答。“你和少奇主席的夫人是什么关系?”“没什么关系,想见她!”男子忍俊不住笑了。“你笑什么呀?”“她是主席夫人,你是平民百姓,你怎么能见到她呢?”刘含芝是来求宿的,因而别人说什么,她并不在乎。“我们是在做姑娘时认识的,后来没见过面,这次我有些个人的事所以专程到北京来找她!”那男人点点头,随后对服务员做了个眼色。“小黄,女同志出门不容易,咱就特事特办,给住下吧!”如蒙大赦的刘含芝随即相谢。“别谢!别谢!”那男人摆摆手。“大嫂,你在不在这儿吃饭?”办完入住登记手续,服务员就问含芝。刘含芝想了想:“在这儿吃!”“那就交粮票!”“啊!我走得急,没带!”刘含芝再次陷入窘境。“不碍事,不碍事,我去打招呼,你去吃就是!”服务员小黄这下倒爽快。

  西什库派出所接到旅社打来的电话以后,随即向分局作了汇报。分局研究后认为,这个女人如果真的是王光美的亲戚,那么就不可能住到小旅社来,于是决定先安排便衣警员对刘含芝实行全天候监视。于是第二天清早刘含芝吃过早饭后来到巴台问:“同志,请问到中南海往哪儿走?”话刚落音,就有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上前对刘含芝说:“出门往右走到天安门西北侧门口看到有战士守门的那个大院就是!”含芝谢过按着指引的方向,走过灵镜胡同,来到了西安门大街。街上自行车铃声不绝于耳,寒风里行人匆匆。昨夜入冬后第一股冷空气光临了北京,因此穿着单薄的刘含芝显得有些冷。“大娘,中南海该怎么走?”刘含芝问身边的一个女人。那女人莞尔一笑,“你不已在它的对面了么!走过去就是!”刘含芝一阵惊喜,看到马路对面确实有战士在守着,于是让开左右往来的汽车,心情愉悦地走了过去。“同志,我找王光美!”刘含芝“开门见山”,警卫人员则用无比困惑的目光望着刘含芝。“你开什么玩笑?走!走!走!”刘含芝急了。“我千里迢迢来北京为的就是找主席夫人!”这时,刚好有辆汽车在驶出来,于是警卫人员虎起脸对刘含芝大声说:“快,走开!”汽车过后,刘含芝刚上前那战士就对她大声斥责。“不许靠近!”刘含芝无奈只得在对面的人行道上望着中南海的大门发呆。汽车出出进进川流不息,刘含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已在中南海的大门外,可只能望着,不能走近大门,这可怎么见得上光美呀!”孤独无助的刘含芝沮丧极了。“不行,我得去求他!”然而只要靠近就被大声警告,这下难煞了刘含芝。“光美是主席夫人,因此哪能随随便便的见上呢!可这该怎么办呢?”就在刘含芝寻思无计的时候,忽然明白:“对!我见不上她,可光美一定会走出中南海的。她坐在车子里,目光一定会望着车窗外,因此,我只要每天坚持,对驶出来的每一辆车都招手,这样总有一天光美会看到我的!”于是刘含芝站在中南海对面的人行道上,只要看到有汽车驶出大门,就连连挥手。很快到了中午,刘含芝回到旅社休息了一会,下午又去挥手但无济于事。刘含芝的一举一动尽在便衣警察的掌握之中,所以这天深夜,有人敲门,于是含芝穿上衣服便大声问:“谁呀?”

  “开门,快开门,我们是联防队员查房的!”

  “可我已睡了呀!”

  “不行,得开门!”门外的人说话口气很硬。“这儿不是仲青,不是荒草岭,这是北京,是毛主席居住和工作的地方,我怕什么!”想到这儿刘含芝把心一横,就打开了门。六、七个男人拥了进来。

  “你从哪儿来的?”

  “我从仲青来!”

  “来北京干什么?”

  “我来北京找人。你们是什么人?”刘含芝当仁不让。

  “我们是首都的联防队员,根据治安的需要,我们需要你如实回答我们向你提出的每一个问题!”这分明是审判似的口气,刘含芝很反感。“天子脚下,我怕什么?”刘含芝暗忖。

  “请问你们要我回答什么?”

  “你到北京找谁?”

  “我能不说吗?”

  “不行,不说就带你走!”这时另一个中年男人上前说得毫不客气。

  “你可以慢慢说,一时说不上的,也没关系,你可以想想再说!”另一个中年男人看到刘含芝怒而不答,于是婉转地说。刘含芝对这人看了看,于是点点头。随后转身从外衣口袋里拿出皮夹,从中取出照片。“同志,我找王光美!”昏黄的灯光下,七、八个大男人立马挤成一团看着含芝给他们看的相片。“这个是你吧?”刘含芝点点头。“主席夫人是我做姑娘时的朋友,多年没见,这次特地来北京看看她!”看了相片,听了含芝的话,联防队员们彼此面面相觑。

  “对不起,打扰你了!”联防队员们觉得有些尴尬,于是打了个招呼就转了身。夜扰催生出了对往事的回顾,婚宴上与王光美交谈的情景鲜活地泛现在刘含芝的眼前。尽管今天只能蹈虚蹑影,可航空班的同学围成的那个圈和李天翔那天的音容笑貌,以及王光美握着自己的手久久没放下的热情依然似水流淌,似云飘渺。“唉!往事已成苔痕梦影!”含芝带着一腔的悲凉走进了忧伤的梦乡。

  刘含芝醒来不禁吓了一跳。“哟!天已大亮了!”她赶紧刷牙洗脸。也许是昨夜的旧梦让她看到了之前的自己,所以当她此时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面容时,不禁对镜悲叹:“唉!我这模样儿不也就成了雨果笔下的芳汀了么!对!芳汀为了柯赛特可以受尽人间的悲苦,那么我为了镇宇,为什么就不能跪在中南海门口呢!”这么一想,刘含芝不仅精神随之一振,而且勇气倍增。“对!既来之,则安之,无论如何都要想法见到光美!”

  初雪昨夜在北京飘飞,因此今天的马路上行人稀少。在空旷的天安门广场,鹅毛大雪忽儿像白色的蛟龙在舞动,忽儿又似万顷白浪扑面而来。寒风虽然刺骨,但衣着单薄的刘含芝精神抖擞地穿过了马路就径直向中南海的大门口雄纠纠的走了过去。由于下雪,所以待在岗亭里的警卫人员看到有人在走来,于是走出岗亭上前阻拦,刘含芝有备而来。“同志,我来北京已好几天了,我是来见主席夫人王光美的!”值班战士见到衣着单薄一身是雪的女人,不由心生怜悯。他对刘含芝敬了个礼,然后语气随和地说:“请你到这儿来!”如蒙大赦的刘含芝急忙走了过去。“你有证件吗?”天气寒冷,但警卫人员语气温和。刘含芝热泪盈眶急忙拿出照片。“这是我和主席夫人王光美的合影!我从仲青来,有急事要见她!”警卫人员脱下了白手套,接过照片看了看,然后再次向刘含芝敬礼。“请你在这儿等一会!”刘含芝急忙回答。“谢谢!我在这儿等!”警卫人员走过去和一个正在走过来的人说了点什么,那人就拿着照片走了进去。一会,一个穿便衣的人走过来对刘含芝敬了个礼。“请跟我来!”刘含芝高兴极了。跟着工作人员走进大门往右一拐来到了保卫处办公室。“请坐!请用茶!”身子在发抖的含芝不是因为天气寒冷,而是心情激动的缘故。“别!别客气,我站着!”含芝的声音也有点儿抖。“不,请你坐下!你不要紧张,我们想了解一些情况!”这人边说边倒了杯热水递给含芝。此时的含芝显然犹似在暴风雪中被拯救的孤雁,那感恩的目光让人看了心惊。“来北京多久了?”那人和颜悦色地问。“三天了!”“从仲青来,坐的是火车吧?”“是的!是的!”“你是怎么认识首长的?”“主席夫人的哥哥王光复与我的丈夫李天翔是航校同事!”“你丈夫是干什么的?”“我丈夫是国民党空军,他和王光复既是同学又是战友!他在一九四四年十二月九日和日本空军交战时牺牲了!”那人听了一怔。“你来找首长,有什么事吗?”于是刘含芝把没有去台湾,以及如何到仲青的前因后果一气给说了个明白。“你慢慢说,慢慢说!”工作人员宽慰着刘含芝。“谢谢!谢谢!我的儿子李镇宇在四川外国语学院本要调到北京XXXX研究所,可由于受父亲身份的影响,所以发生了变化,为此前来面求主席夫人予以关怀!”刘含芝说到这儿,掏出写给王光美的信。“这封信请代我交给主席夫人!”工作人员接过信又问。“你现在生活得怎么样?”“生活没有问题!”工作人员点点头。“你来北京住在什么地方?”“我住在前门小巷的红梅招待所!”工作人员点点头。“这样吧!你先回去,让我向首长汇报后,我们去招待所看你。至于什么时候,有无可能见首长,我们明天上午去看你时告诉你,行吗?”“谢谢!谢谢!那麻烦你们了!”这时一辆汽车驶了过来,“刘含芝同志,请上车,我们送你回旅社!”“不!不!很近,我走过去!”“不!请上车,下雪天很冷!”含芝拗不过,只得上了车。下车时,工作人员将一件厚厚的黄军大衣给含芝披在身上。“天冷,穿上暖和些!”“不!不!这不行!”“刘含芝同志,你得服从,否则我们不向首长汇报了!”这话可把含芝给镇住了,于是只好收下。工作人员不但把刘含芝送进旅社,而且找了店里的负责人说了点什么,于是一会服务员不但在刘含芝的床上加了一条新棉被,而且态度温和地说:“天冷,你睡暖和些!”一会吃饭的时候小黄姑娘除了热情地来房间请刘含芝去吃饭外,还嘘寒问暖,当含芝看到饭菜有鱼有肉的时候,不禁惊愕。“这是首长安排的,你不必付钱!”刘含芝虽然受宠若惊,但她真诚地请求:“我只要吃粗茶淡饭,而且一定要付钱,否则我一定不吃!”服务员无奈只得把店主任叫来。“留下一个菜我就吃,否则就不吃!”店主任拗不过刘含芝,也就只好说:“明天就听你,今天已做好了,你就不要为难我们了!”刘含芝在招待所因此得到了照顾,所以感激之余就一心想着见王光美的事。“天翔,我快要见到她了,天翔……”

  含芝在喃喃自语中走进梦乡。第二天大清早,含芝起身来到了巴台,小黄姑娘一见到她就微笑着上前招呼。刘含芝告诉她:“待会有人要来,所以我得早点儿在这儿等着!”小黄姑娘端茶让坐,十分热情。她告诉含芝:“听说你要见主席夫人,我们还以为是天方夜谭,可怎知是真的,因此我们也感到光荣呢!”姑娘十分热情,含芝却感到不好意思。上午八时,含芝终于听到汽车停在门口的声音,于是不由感到有些紧张。来人推开旅社大门后就与刘含芝招呼:“我们到你的房间去坐一会!”来人笑容满面。“好!好!”刘含芝虽然难以预料能不能如愿以偿见到主席夫人,但从来人的表情上可以感受到一定会有好消息,所以急忙答应。在刘含芝的房间坐下后,来人依然笑容满面。“首长要我俩来看望你,因为由于客观原因,她这次不能来看你,请你理解。首长看了你写给她的信,她要我们转告你,仲青市政府今后会照顾你的,而你儿子的调动也不会有问题。首长说她一定会和有关部门协商,请你一定放心!首长还说,她会在适当的时候去仲青看你!”含芝听了感激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因而连连感谢。“请你把你在仲青的地址告诉我们!”于是刘含芝拿过纸笔一挥而就。“呀!你的字写得这么好!”“请你们告诉主席夫人,我此来北京为的就是儿子的事,所以有了这么个结果,那我明天就回去了!”“明天?”“是的,我儿子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工作人员于是想了想。“那好!我们回去向首长汇报,我们下午再来!”这时含芝想起了什么,于是转身回到房间从床上拿起军大衣。“同志,大衣还给你们,我不冷!”“不!不!这个给你做个纪念!”含芝执意不要,但工作人员说什么也不肯,于是刘含芝只得收下。她把客人送到门口时一再说:“你们不要再来了,请你们一定代我谢谢主席夫人!”“不!下午我们一定会来,因为首长还有指示,现在请你与我们合个影,这是首长的指示!”含芝一听就明白,于是就在旅社的门口与工作人员合了影,“首长要我们单独给你拍一张!”含芝会心地点点头。“照片拿回去是给首长的!”刘含芝理了理额发,含着眼泪带着笑容让工作人员一连拍了好几张。然而刘含芝想不到的是,王光美坐在汽车里隔着窗子,同样深情地含着泪水望着刘含芝。刘含芝向工作人员挥手告别,而王光美也在车子里向她挥手。

  到了中午,雪越下越大,窗外白雪皑皑的一片,让刘含芝不免有些担心。“雪这么大,路上已听不到汽车的声响了,我想他们今天不会来了!”见不到王光美,刘含芝其实还想见见夫人身边的人。过了一会含芝来到服务台问开往仲青的火车是什么时间,可服务员以为刘含芝要出门。“大姐,你想出门?”含芝还没回答就从窗户里看到有一辆黑色轿车在店门口停了下来。“是他们吗?”含芝在想,可车上下来三个穿着军大衣的人已在向旅社走来。含芝急忙开门,“别出来,别出来,外面可冷着呢!”来人快步上前。刘含芝与来人走进房间后,服务员抢着倒茶。“首长说天冷,让我们给你捎来的二件绒衣。这是明天回仲青的火车卧铺票、这是粮票、这是1000元钱!”刘含芝说什么也不肯收下,但来人说:“这不行,这是首长指示的,请你理解!”无法推让刘含芝只好相谢。“明天我们会提前接你上车站的!”工作人员出门时对刘含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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