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

第十八节

　　赵四兴一“请”到公安局，朱副局长就开门见山。“你给我老实交代是如何调戏刘含芝的！”赵四兴耷拉着脑袋，脸色惨白，诡谲的眼神在灯光下忽闪，看上去犹似被夹住了尾巴的老鼠。“一个共产党员，做出这样下流的事，你有什么脸见人？”朱局长不给赵四兴喘息。赵四兴虽然心慌，但他明白发生没有具体证据，何况未遂，于是把脸一沉。“你说话要有根据！”朱副局长哈哈大笑。“你呀！我可要告诉你，莫道刘含芝的事，就是当初你在库县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我们也一清二楚呀！”这一下赵四兴就像被抽了筋似的，人都矮了一截。“赵四兴你要不要看看那天逃出刘家时的相片？”赵四兴先是一怔，随后假作惊恐，接着就反唇相讥。“刘含芝是个妓女，那天碰到我去送衣服，没想到她动手动脚勾引于我，我很冷静，我要她放规矩点，可她突然大喊大叫，倒打一耙，说来人哪，他想调戏我呐！我没想到这女人会如此恶劣，因为当时就和她二个人，她这么一来，真真假假还能搞清？所以我急忙离开那儿。好啦！现在你们不就帮她贼喊捉贼了么！不过，这女人不要脸不要紧，而你们公安局不相信党员，相信特务、妓女就是大问题了！”赵四兴煞有介事，编造谎言，装出委屈的样子，让朱副局长感到恶心。于是他突然一拍桌子，放高了嗓音。“赵四兴，你在演戏，告诉你，刘含芝一案，你意欲强奸已经是铁定的流氓罪，但我们考虑到你是个党员，又是基层领导干部，虽然过去作风上犯过不少流氓行为，但从农村到城市以后，你有所悔改，因此才在半夜传唤你，以免减少对你有影响。可你不知好歹，把我们公安当成糊涂人，说出一番混帐话，我与你说实话，我们只要与五金公司支部联系一下，凭你一贯的流氓行为，先开除你党藉，然后教养三年一点也不过份，在这儿，我提醒你一下，刘含芝只是调戏而库县那边人家还是少女，证据确凿，你看该当何罪？你真是不知好歹，我才挑个一般性的问题，你就这个样子！你这是什么态度，算了，讳疾忌医，那先关押候审吧！”流氓成性的赵四兴听了朱副局长的话方寸大乱。他二眼发怵，口出大气，模样儿就像一只被击中要害的疯狗。朱副局长看到是气候了，于是站起身，似乎要离去的样子。“赵四兴，我劝你最好在我手里坦白交待为好，否则你可不要后悔莫及！”“是！是！”赵四兴软了骨似的连连作躬。“是不是，我可没时间陪你！”朱副局长猛喝一声，显得很不耐烦。“是！是！”赵四兴耷拉着脑袋。“那好！我们考虑到刘含芝并没有受到实质伤害，因此你只要写一份检查就可以息案！”赵四兴捉摸着，他用诡异的目光望着朱副局长。“算了！算了！”朱副局长边说边转身。“朱局长，朱局长，你不要走，不要走！”赵四兴冲到朱局长前面，双手拦住。“你干什么？我解决不了，就让别人来解决！赵四兴，给你个机会，你又不要，我可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不！不！朱局长，你帮帮我！”

　　赵四兴哭丧着脸。“赵主任，你没事，你要我帮什么忙呀？放开手，我得走！”“不！不！朱局长，我检查，我检查！”“你别检查，你没错，你没调戏刘含芝，是刘含芝调戏你，你检查什么？你给我走开，我还有事！”朱副局长一脸“生气”，并把拦在面前的赵四兴用力推开。“不！不！”赵四兴拼命缠住苦苦哀求。“那好，你想写检查，那屋子里现在就你我二个人，你赶快写！我可告诉你，你这件事如果落在别人手上，不用上纲上线，你这辈子准得完蛋！你想想欲奸不成，屡屡报复，以致刘含芝不仅身心受害，而且差点就送了命。这是什么性质，什么后果，你稀里糊涂，这件事从法律上说，就是故意杀人未遂，从严判个死刑没有问题！”朱副局长句句着力，赵四兴听了精神完全崩溃了。他浑身打摆，站也站不住，“噌”的一声就跌坐在凳子上。朱副局长见状可不让松气。“赵四兴，我市上个月宣判的张春池，不就是搞了三个女人就被判了无期。你这次拔出萝卜带出泥，事情可多着呐！你前前后后犯的缺德事太多了，所以也记不清了，可我比你清楚呐！一些鸡鸣狗盗，下流无耻的事，亏你都做得出来。如果前后加起来，定一个罪大恶极一点也不过份，所以你可不要不以为然。老实告诉你，为了弄清楚事情，市局派了一个工作组去库县，光草丛里的那几件事，可不仅是一般的流氓罪，而是强奸少女罪。这个罪你明白，你赵四兴有几个头够打。现在，材料都在我手里，给你说白了，我如果不是与你的堂叔有那么点交情，嘿！你这下可惨了！”赵四兴面如土色，身子如同被点了穴位似的发僵，朱副局长冷笑了几声。“刘含芝的事，在你的罪行里算不了什么，但是民不告，官不究，既然已告了，就得有个处理。为了在你堂叔面前有个交待，所以才就事论是。可你倒好，你不卖我这个情。”朱局长说完气得跺了下脚。赵四兴抖得像筛糠似的，因此话也说不出来。土色的脸，此时变得惨白，一双贼眼直勾勾的就像吃了药的老鼠。“吱吱吱！”听到这个声音，朱副局长虽然吓了一跳，但没有惊形于色。看到赵四兴的身子在抽搐，于是误认为此人有颠痫病，其实不然，这是赵四兴本质的惯性显现。“朱局长，求求你，求求你，这事就在你手上给我结了案吧！”赵四兴“吃相”如此，但心里明白，于是苦苦哀求起来。“那好！我就给你个面子，大事化小，给你下个企图调戏刘含芝犯了错误的结论！”“是！是！是错误，是错误！”这时朱局长把笔纸往赵四兴的面前一丢，“要写就要写得深刻一点，否则干脆就不要写。哪天去刘家，哪个时间，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又是怎样动手动脚的，一定反映真实，否则要实事求是。写不深刻，给了你机会，就是抓不住，那就别怪我！”政策攻心下赵四兴的心堤虽然彻底崩溃，但还是在贼视着朱局长。朱局长满不在乎，他显得很不耐烦地看了看手表，赵四兴惶恐了。“我写！我写！”朱局长仿佛没听到似的背对着赵四兴。“调戏刘含芝被拒绝，犯了错误的检查”赵四兴诡异地写好题目，然后就把自己如何送衣如何动手如何被刘含芝烫伤的情况写了一下，最后写道：“我知错即改，从今往后再也不犯了！”赵四兴把“检查”交给朱局长，朱局长接过一看摇摇头，但心想，无论你怎么写，只要承认调戏刘含芝，那么就好办了，于是对赵四兴看了一眼。“还算深刻，时间不早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朱副局长如释重负，转身就给守在办公室的李震飞打了电话。“周书记，赵四兴承认调戏刘含芝，这是惩处他要走的第一步！”周宏怀点点头。“震飞，我们办事要光明正大，因此对赵四兴的处理，一是要依法办事，二是要继续依靠你的智慧对付他。三就是现阶段的目的，即拿着赵四兴的检查，首先在一定的场合还刘含芝应有的尊严！同时把匿名信出于报复的动机公诸于众，从而由市局组织材料向社会公布荒草岭‘特务案’的真相，以正视听！”通过公布赵四兴的检查，达到了搞臭赵四兴的目的，同时公布了所谓荒草岭特务案的真相。随后仲青市五金交化公司宣布将赵四兴开除出党、撤消其朝天门五金公司主任的职务，让坏人恰如其分地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仲青市统战部根据市委的指示，本着对抗日英雄的敬仰，对刘含芝作出安排让她在仲青市的档案馆工作。市委要求：“市档案馆成立工作小组，着手整理阵亡飞行员的资料，并由刘含芝任组长。仲青市档案馆就在快活山下的响水滩，离沙坪镇不远，因此刘含芝上班步行只要十多分钟。陈馆长根据周宏怀与他谈话时的交待，每周除了星期天，还多给刘含芝休息一天，为的是让她上山到空军墓祭奠丈夫。陈馆长原是大学的副校长，曾任历史系教授，今年已70多岁了，他视含芝如女儿，刘含芝的工作就是整理有关空军墓的一切资料，其中的重点工作是根据掌握的阵亡人员的信息，编篡联络手册，目的是尽可能与家属取得联系，从而实现有朝一日让亲友来仲青凭吊的计划。刘含芝极其满意这份工作，因此几乎是在竭尽全力忘我工作。由于手头保存了天翔给她的有关资料，加上档案馆保存的昆明飞虎队牺牲的空军飞行员的资料，因此刘含芝如鱼得水，带领5个小组成员根据花名册逐一核对每个人的相关资料。为了有序工作，小组制订了阶段性目标，根据阵亡的先后编篡了具有参考价值的花名册。由于进展顺利，含芝心情舒畅。这天她带着天翔喜欢吃的菜上山祭奠李天翔。含芝望着正在修缮的空军墓，不由激动地抚摸着丈夫的墓碑说：在贵人相助下，陵园不仅即将修缮一新，而且当年你想与我去看望阵亡人员亲人的遗愿不久也快要实现了！按照与阵亡人员家属联系的进度，700多人的家属已有了联系。但是还有900多人没有地址，因此正在想法。天翔，为了实现你的遗愿，哪怕大海捞针，我也要全力以赴。然而由于有些地方可能碍于政治的原因，并不配合，这就增加了工作的难度。不久前，在与乐以琴的母亲联系时，她提出了以琴弟弟以韵参加赴缅远征军，至今杳无音讯的事，他的母亲写信问我‘打日本人的国民党赴缅远征军是不是抗日的？’天翔，这下可难倒我了，你看我该如何回答她呢？还有，有关昆明陈纳德飞虎队的阵亡人员资料上只有名字，没有家庭地址，甚至连藉贯也没有，因此有些棘手！不过，请你放心，我会努力。考虑到经费问题，天翔，我准备变卖黄金、珠宝，然后让小组人员走遍天涯，寻找阵亡人员的家属，如果有朝一日，如愿以偿，天翔，我就对得起你了！”随着情况的变化，刘含芝上山祭夫的内容已不可与之前同日而言。尤其在相关部门的帮助下，大部分阵亡人员已有了着落的事，更是让刘含芝感到欢欣鼓舞。“镇宇，妈已不再感到空茫，因为眼下的工作就是你父亲当年的愿望，所以我特别感到充实。而江苏、浙江二省统战部门予以的支持，则加快了愿望实现的时间，为了尽善尽美，我觉得时间已不够用，所以我向陈馆长提出整个小组不再休假。为了不增加馆里的负担，我变卖了一些黄金，从而解决了加班费的发放。同事们不知道钱从何来，可我对此却感到特别欣慰，因为完成你父亲的遗愿就是我活着的价值之一……”刘含芝与儿子的对话可以感受到刘含芝这个苦命女人的幸福指数极高，为了实现丈夫的遗愿，她不但完全忘我，而且把完成这一工作当成了余生承担的神圣使命，所以这株经过霜打的特丹看上去神情炯炯，精神饱满。

　　刘含芝问丈夫乐以琴的弟弟乐以韵参加赴缅远征军算不算抗日。她当然明白，亡者何以回答，然而当她询问了有关部门得到“溃逃东南亚，企图反攻大西南”的结论后，则感到惆怅不已！“我又如何回答乐以琴的母亲呢？”刘含芝在天翔墓问得凄漓，想得憔悴，这也许是她在这阶段的苦恼与无奈了。

　　刘含芝出身望门，由于从小受到过系统教育，因此国学功底非常扎实，加上为人谦虚、热情，所以档案馆上下同事个个喜欢她。然而最近一段时期联系工作却并不顺利，向一些地方发出的信，则似同泥牛入海。“我们必须派人去！”刘含芝作出决定。人手不够，刘含芝就向馆长申请。馆里工作人员有限，为了支持含芝工作，陈馆长就从其它单位借人。不久，又有新问题冒出，原来不少阵亡人员来自贫穷的农村，因此家庭境况十分困难，来仲青没有路费，为此刘含芝把卖了金子的钱用心存在银行，以备约期之前给极端困难的人家寄钱去。接着又有了新的情况，当派出去的人和家属联系上以后，看到家属贫穷到了极端，因此将信息返回给刘含芝以后，含芝着急了，于是又有了背着别人往特困户寄钱。“天翔，虽然难以长期照顾，但总是帮他们解决了一时的燃眉之急。我算了算，手头的金子全部变卖以后，大概可以帮助他们好几年。我和镇宇的生活没有问题，孩子虽然还在读书，可学院常常发给他科研专项奖金，因此我们的生活费用没有问题。到目前为止，特别困难的有30多户，其中多半还是你最亲战友，为此我感到十分欣慰。天翔，你也在为我高兴吧！”刘含芝给人家寄钱，署名的都是仲青市档案馆，因此馆长先先后后收到了不少感谢信。对此他感到莫名其妙，所以有次就问刘含芝。刘含芝平静地说：“在周书记的关心下，可能是市财政局在专项经费中列支的，因为我在这儿工作，所以是以我单位出面的！”这样的“搪塞”，馆长也许会相信，但日子长了，总会有“破绽”，这不！一次老馆长在感谢财政局长时，财政局长被谢得目瞪口呆。于是老馆长再问含芝，在这时的情况下，含芝不得不“坦白了真相”。“馆长，你得给我保密！”老馆长不由感叹：“唉！天下还会有这样的事？”“馆长，这是国民政府给我的抚恤金，留着没用，用来做这件事恰如其分。”“恰如其分”这四个字让老馆长听得心灵震憾，他感动得热泪盈眶。“闺女，我可以答应你，但这是千秋佳话，我总得彰显，否则天下还有公理？”陈馆长激动得嗓音都嘶哑了，含芝感亦良深。“馆长，谢谢你对我的鼓励，但想想他们喋血长空，后事无济的悲惨情况，我为他们做点事，完全应当！馆长，这些亡灵为国捐躯，但今天未必被确认，他们的后人还在遭到非议，所以默然去帮助他们，有利于减少客观予以他们的压力，否则我的些许心意极有可能被复杂化、被丑化，为此央求你不要与别人提起，以免被误会、被肢解！”陈馆长想想也是，于是抹抹眼睛。“闺女，你善心可陈，尽义天知！”神圣感驱除了刘含芝内心可能存在的一切担忧，她在陈馆长与同事们的热情配合下，无法联系的756名阵亡人员家属，每月都在缩减。刘含芝因此看上去精神饱满，一改来仲青后，枯叶般的脸色。她对儿子说：“如果有朝一日，你写个人回忆录的话，那么由于6321名亡灵的依附，这阵时期是妈妈一生中最为光鲜愉快的！”刘含芝思念父母，按理在这段时期是完全可以实现重逢愿望的，但“已经逝去了的往昔，没必要在依然会引起痛苦的时候，让爸妈的心头再次流血！如果有天政治气候允许了，那我会飞回去跪在他们的面前……”一次次，涌起的思念都被现实驱远，因为刘含芝明白，此时只有在仲青，对国民党的看法一分为二，而在其它地方，誓不两立的生死仇不可调和二党的矛盾，因此与其勉强与不顾实现后对父母的必然冲击，倒不如沉死下心，因为刘含芝对未来充满信心，在她想来，二党只要为国家与民族计，分久必合，到时重逢就顺理成章。

　　在周宏怀的全力以赴下，空军墓的主体建筑忠烈祠快要竣工了，这天他让秘书小李接刘含芝与李镇宇坐车直开到了半山。刘含芝下车望着从山脚下绕着墓地伸展的大路，不由感到惊悸与诧异。“刘含芝同志，路本来准备铺沥青的，可考虑到环境的协调性，因此改为夯实路基，铺上清砂，防雨天湿滑。但不失青山黄泥的本色！接着在路的二边，移栽大龙柏，这样可以更加突显墓地的肃穆安祥，为此使整体环境很快就达到或超过大火前的水平，另外为了筑巢引鸟，计划从昆明运来高山含笑。这种树，鸟儿喜欢栖息，而且含笑的用意，在于英雄舒怀。另外，在每个冢位上，栽上高山杜鹃，意韵为杜鹃泣血，忠魂千秋。”说到这儿，周宏怀用手一指：“刘含芝同志，在那个地方，省委已批准了一个特别项目，那就是为英雄李天翔独立建一座‘天翔英雄祠’。在这座英雄祠里，主题是麻城空战纪念，把周恩来总理当年为中国空军题的词铸在一口大钟上！刘含芝同志，令人兴奋的是，这个计划通过外交方面传递信息，得到了美国民间团体的大力支持，他们提出要求把牺牲在中国的200多名美国飞行员的名字也刻在这座纪念钟上！这可是件具有国际意义的大事，证明了我们中国共产党的胸怀，以及全体人民不忘国耻的爱国意识。在这样的前提下，省委完全同意我们把这儿建成抗日的教育基地。如此在仲青昆明牺牲的6000多名抗日英雄从此虽死犹生！”周宏怀的话送远了刘含芝心底曾有的灭寂与苍凉，那份更加舒散开筋骨的感恩知意的笑容泛现在她的脸上。她和儿子上前握住了书记的手喜极而泣。“周书记，谢谢你！谢谢你！”她和儿子连连致谢。山风呼啸，石惊叮当，周宏怀的眼前再次泛现出了一九四四年十二月二十九日雨中，漫山寻拾李天翔尸骨的揪心一幕。“刘含芝同志，这是中国共产党应该承担的责任，修缮空军墓并非恩泽，而是道理。历史需要缅怀这些功绩彪炳千秋的抗日英雄。是他们用血肉之躯，雕塑了仲青空军墓这一座永远的丰碑。他们的牺牲并非为国民党的利益而是为整个国家，因此修缮空军墓不再是仲青市委的决定，而是省委的决定。我们的这一决定，已在国际上产生了影响，这就是中国共产党的襟怀！”刘含芝感动得想起了印度德里郊外“柯特”高塔大门上那句“为神建筑庙堂的人，神将为他在天上建筑同样的庙堂。”

　　因此望着周书记不禁心语：“周书记，你是个寻求大爱的人，大爱必将呵佑你一切顺利！”这时，左边的工地上有人在呼叫周书记，于是他对刘含芝母子俩笑了笑。“我去那边看一下，待会就在镇宇父亲的墓地上听听寻找英雄家人的进展情况！”真情无畏。修缮空军陵园，尽管得到了省委的理解与支持，但就目前的宏观政治而言，是有悖于客观的，因此周宏怀担心有人出于畏惧而拖沓工程，所以事必躬亲。“对于牺牲的这些英难，在班子里没有人比我体验更深，因此凡事由我冲在头里，这不叫对大家的保护，而是因理解而让性灵更到位一些！”周宏怀说得轻描淡写，但心中是对别人的爱护。因此他的“我行我素”完全是在宽容、理解别人的基础上，让自己有更多的承担，因此他的夫人评价他是：“英雄牺牲了生命，而他把牺牲在进一步诗化，因为这就是中华魂，所以宏怀无需患得患失！”周宏怀把夫人的理解与支持当成巨大的鼓舞与力量，所以在修墓的问题上无比“固执”地坚守，对历史的尊重和对政治信仰的忠诚，在不久召开的协调会上，对于有人担心支出超过计划，质量是否要求过高，他就以自己的魂魄和大气度说出了气吞河山的话。“在这个问题上，我想在对历史负责的同时，更要突显我党虚怀若谷的形象，从而为将来二党有可能的合作做一点铺垫。同志们，在这个问题上，不存在什么敢作敢为，因为如果有的话，那就是我党的悲哀了。国共二党只有一时之政治分歧，没有永远的深仇大恨。在这个认识上，我们作为一市之党员干部，理应有较高的认识。应当把修缮我市的空军墓看成是对未来的政治投资，是为未来铺设的红地毯，因此修墓事小，展示整体民族的魂魄事大，因此在超越现实的政治抱负上，任何忸怩任何模糊都不可取。在美好的未来到来之前，我们应该‘一意孤行’”。周宏怀委实不凡，他那心可仪天下，魂可纳春秋的政治前瞻性讲话，可谓鬼神皆惊。但究其心仪，却不难发现，其实是和周恩来为国民党空军所题的“义薄云天”四个字是高度一致的。此刻他在墓地现场指挥了半个多小时后就和秘书小李边走边谈。“小李，倘若我们忽视了刘含芝一案，那么就不可挽回。今天市委走出这一步，不仅对历史负责，而且匡正了正义，拯救了无辜。因此，对权力的使用，必须思三虑四，慎之又慎！小李，民生无小事呀！”市委书记和秘书俩人边说着就来到了李天翔的墓地。“刘含芝同志，有关联系阵亡人员家属的进展情况如何了？”

　　周宏怀很随意地往墓地上一坐。“周书记，半数以上已联系上了，我想明年的清明节，他们应该可以分批到这儿来吊唁亲人了！”周宏怀呵呵的笑了起来。“那好呀！这可是一个了不起的目标！到时我让统战部来负责接待！含芝同志，这件事你功德无量，对阵亡将士来说是不小的补偿，为此我在这儿问你的目的，就是让英雄们一块听听你在为他们做些什么！”刘含芝急忙说：“书记，你不要这么说，没有你，莫说做这些事，我的命也早就没有了！”周宏怀摆摆手。“含芝同志，别这么说，我现在可要请教一个问题！”“不！书记，我哪儿做得不够，请书记批评！”“不是批评，也不是表扬，是困惑！听说你变卖了东西去接济阵亡人员的亲属，可有这回事？”刘含芝愣了一下。“周书记，这事你怎么知道的？”周宏怀苦笑了一下。“唉！陈馆长不是收到了几十封感谢信么！”“周书记，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想，当年阵亡了几千名空军，因客观原因未必都得到了抚恤，因此我把给我的抚恤金接济生活困难的天翔战友的亲人，这可是我应尽的责任！”周宏怀点点头。“刘含芝同志，共产党人是唯物主义者，今天约你到这儿来交流，意在让生者的用心抚慰亡灵！这是心意，这是感动，因此不具宗教色彩！”刘含芝母子俩不禁一齐站起。“谢谢！我们母子俩代表6321名阵亡人员谢谢你！”“不！我要谢谢你刘含芝同志！你的行为不但让我感动，而且你的行为给我催生出了一个想法，这就是，我想建议政协设立一个由民主党派来操作的基金。通过募集，从而持久地开展这项接济工作，这项工作意义重大，可以感天动地！这个基金，我想就用你的名字，你看如何？”刘含芝激动得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怎么？刘含芝同志，你不同意这个方案？”刘含芝摇摇头。“周书记，这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但……但……”刘含芝欲言又止。周宏怀会心地对刘含芝点了点头。刘含芝同志，我明白你想表白的意思。不必忧虑，在96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上，一个共产党的市委书记在为国民党的军人修墓，也许会是一件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为什么？因为国民党在全中国人民的心目中是敌人！然而，这是个宏观政治概念，因为孙中山创立了国民党，你能诅咒孙中山也是反动派么？这个问题我们可以不必述深，但在抗日的问题上，如果尊重历史，那么国民党和共产党同样有功绩！历史不能否定，这就是为什么在这个陵园里有‘义薄云天’这句气壮山河的题词。

　　你知道这四个字是周恩来题的，周恩来是谁，是共产党，那么他在国民党的黄埔军校当过领导，难道就可以断章取义，说他是二面派么？总之，修缮仲青空军陵园是我周宏怀在操办，因为我是共产党！中国有句老话‘小人常嘁嘁，君子坦荡荡。’共产党要做君子，不做小人，因此掰开政治的纠结，再看修缮仲青空军墓就不该感到困惑与恐惧！刘含芝同志，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省委指示修缮空军墓还要增加投入，要建成中国人民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让美国的陈纳德，台湾的爱国人士有朝一日到这儿来吊唁亡灵，反省作为，因此意义绝不仅是‘温故知情’，而是以史为鉴，面对未来，培养我们的大气度，从而更为宏观地审时度势！“说到这儿周宏怀指着墓地：刘含芝同志，墓地上的每一块石碑，如果有灵性，他们一定会说‘人都死了，不必再记着我们了。’但是石碑在拷问着我们的良心！因此共产党如何对待历史，对待空军墓的态度就是一个具体的拷问！周宏怀说到这儿，昂首望着天空，显然刻意让自己冷静下来。书记的话，令人震聋发馈，因此刘含芝母子俩虽然没有作声，但在品咂着、沉思着。”刘含芝同志，凡事总会有二个方面，因此事情并非完全一帆风顺，就在市领导这一层，有关修墓的闲话也不算少，这在我看来，纯属正常，为什么？因为我问心无愧。我为的是尊重历史，纪念英雄，为党负责，因此我及时向组织汇报，并最终服从组织的决定！诚然如果哪天我因此而被问罪了，那我一定无怨无悔，因为墓已修成！“周宏怀因何感叹，当然事出有因。面对嘈杂之音，他考虑的是给刘含芝打好预防针，从而增强应对干扰的免疫力。”刘含芝同志，让我倍感欣慰的是，以你名字命名的基金，其工作已有慰人的进展。从今往后，无论有什么变化，这个基金会都将制度化地服务空军陵园。希望你用心予以配合，把这件有意义的事做成做好！另外，刘含芝同志，还有一件大事，即为了配合你联系阵亡人员亲属一事，我已要求市委宣传部在全国几张大报上刊登相关的启示，如此则由他们的亲属能主动与你们联系，这样可以减少一些工作强度。另外，我已要求宣传部帮助你们处理相关信息，这件事他们马上会和你联系，到时请你给他们准备好必要的资料。对于你刚才说的分批组织亲属来空军墓一事，我想这件事，不但政策性很强，而且接待安排的工作量很大，为此我认为由统战部组织出面更为稳妥些！希望接洽。对于政策研究室参与你们整理阵亡人员的工作一事，我想告诉你，他们的任务是帮助你们编纂一本可以向历史交待的国民党抗日空军纪念册。有了这么一本资料，不但可以在阵亡人员亲属之间交流，而且也是一本空军史料，相信对未来会有作用。刘含芝感亦良深，她含着热泪。

　　“周书记，我代6000多名阵亡人员还有几万赴缅抗日的中国远征军向你致谢！”周宏怀微微一怔，但不想打断刘含芝的话，因而稍稍木讷，随即微微点头。刘含芝明白，这么说，让周书记感到太突然了，于是解释：“虽然赴缅远征军的阵亡人员没有埋在仲青，但由于共产党对抗日阵亡军人的关心，所以他们的牺牲就有了价值，为此，我就一并代谢了！”周宏怀理解刘含芝话出有因，所以接口就说：“刘含芝同志，翻开历史一页，来自贫苦百姓阶层的几十万赴缅远征军，他们是清白的！他们也是为了抗日。目前对他们之所以存在争议，问题是出在所谓潜入东南亚，伺机反攻大陆的说法。所幸这不是历史学家作出的评论，也不是共产党对他们的定性。因为在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并没有那样的心计。然而退一步说，即使存在这个计划，那责任也应由国民党高层去承担，而不应参战军人来承担！几十万赴缅远征军牺牲得那么惨烈，无论功过谁予评说，历史必然会厚待他们！因为他们长途跋涉历经千辛万苦，为的是消灭日本鬼子！他们放下生命，把鲜血洒在那么远的战场上，却由于随后的形势而蒙受不当的指责。这应归于对他们的不公！刘含芝同志，对于他们，我想，未来一定会有一座赴缅远征军纪念馆，因为这是不可颠覆的历史，是客观的事实！”刘含芝感动得无言以对。她和儿子向周宏怀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别这样！我想今天在英雄墓地上交流的一幕，一定会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因为太有现实意义了。根据形势的需要，听说省里要我去学习，所以也许在一段时间内，没有见面的机会，因此零零总总谈了方方面面的事，就算有了一定的交代，诚望镇宇学业有成，诚望刘含芝同志早日实现心愿！”周宏怀在工地上还有协调的事，因此伸出手与含芝母子握过手说了声再见就转了身。第三天，周宏怀接到了去省里学习的通知后，当天傍晚就赴省报到。省委主要领导随即找周宏怀谈话：“有关修缮空军陵园一事有人告状告到中央去了！所以让你来休息、放松一下，另外，安排你在省委扩大会议上就修缮空军墓一事发表演讲！”领导的信任，义无反顾的责任和光明磊落的一腔正义感让周宏怀毅然受命。“阶级斗争是一门艺术，其表现为打击敌人和争取敌人，但宗旨是达到对立统一。构建阶级斗争的核心定义是有前提的。即首先要搞清是敌我矛盾还是人民内部矛盾，否则就会偏离核心意义。现在，在这个问题上，有的同志整天提心吊胆左了，右了，其实是左是右，根本左右不了我们所要实现的核心价值。在政治定义上，左和右只是方向性符号，因此仲青有关修缮空军墓一事，不存在左右，而只有一个客观事实。那就是那儿埋的是抗日国民党的军人！这就是我们共产党人给他们修墓的理由。同志们，曾几何时，那时我们在台下，国民党就骂我们是共匪，可今天我们在台上了，却不计前嫌，这就是共产党与国民党的区别！同志们，政治思想是我们的灵魂，而历史是面镜子，事实是国民党与6000多名死在抗日前线的国民党军人是不可混为一谈的！因为6000多名空军魂断蓝天，为的是抗日，而不是为了国民党，说得准确一点，他们是为国捐躯的！所以我们今天修缮空军墓，不是无原则的怜悯，而是道道地地的出于对他们的感激，因此在这个问题上哪儿有什么左的右的政治标签呢！对待历史，只有尊重事实，只有敬畏之心！同志们，仲青修墓这件事，我还想说几句，那就是世界上只有一个埋着6000多人的空军墓，而这座唯一的空军墓在仲青！所以仲青市委应当承担保护墓地的责任！因此修缮陵墓仲青市委义不容辞！”周宏怀的话让人听了震聋发馈，所以大家都报以热烈的掌声。省委这一招很高，在周宏怀作了演讲之后，省委又布置加以讨论，最终以强大的正义气场驱除了笼罩在大家心头的阴霾。宏观政治的形势却发生了变化，一场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很快声势浩大地在全国展开。

　　“在无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的整个历史时期，在由资本主义过渡到共产主义的整个历史时期，存在着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斗争的阶级斗争，存在着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条道路的斗争……这种阶级斗争不可避免地要反映到党内来……我们必须及时警惕和坚决反对党内各种机会主义的思想倾向。”这是这场运动所强调的纲领性观点，为此根据运动的要求，省委下派工作组来到了仲青，按程序仲青市委首先学习文件，随后就有了说法。“仲青市委必须就修缮国民党空军墓作检讨，因为这是一件政治越线事件，它严重伤害了革命群众的革命感情，因此仲青市领导班子必须对事情负责……”寒风虽然扑面而来，但周宏怀并不感到寒颤。因为政治运动嘛，就是量化说教。而说教嘛就是一药包治百病。所以涉及五脏六腑不足为奇！周宏怀不仅沉着淡定，而且由于担心“扯谈”会影响工作，所以决定召开市委扩大会议，重点强调加快墓地的工程进度。“我这么做就是争取主动。因为任由妖风四起的话，那么大家在心理上就会出现问题！”周宏怀是估计到后果的，但为了让矛头集中到自己身上，因此在扩大会议前的协调会上首先“引火烧身”。由于修缮空军墓不但手续齐全，而且上通下达，因此即使现在有不同看法，也不能瞎戴帽子。没错，具体工作和具体想法是仲青市委在做在想，所以有什么问题可以由我来承担。“修缮空军墓，我周宏怀无私、无畏。请秘书长整理出有关研究修墓专题会议的全部会议纪要。这些会议纪要所反映出的是一个阳光的决策过程，和由我作出的具体决定。因此现在是我要承担责任的时候了，因此请大家不要担心。修缮空军墓光明正大，6321名国民党的飞行员抗日，他们悲壮地魂断蓝天，活着的每一个中国人必须记住他们，因此修缮他们的陵园何罪之有！诚然，共产党给国民党修墓，由于不了解历史，因此很容易被认为是好人给坏人招魂。尤其是当心怀叵测的人出于某种动机从而无情扣动扳机，暗算光明磊落的话，那么如果没有权力予以主持公道，就会被炒作成骇人听闻的事情了。因此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我希望党员干部要用历史的唯物观审时度势，不要被人妖魔就自乱阵脚。我向大家保证，无论如何修墓的责任由我来承担，但认识修墓的意义，则在任何情况下，请不要忘记泣血长空的英雄是用牺牲生命为代价抗日卫国的！”周宏怀慷慨激昂的讲话获得了参加协调会全体人员的掌声。然而掌声未落小李走到周宏怀的身边急促地说：“周书记，工作组通知你马上去参加会议！”

　　“现在？”

　　“是的！”

　　“同志们散会！”

　　周宏怀淡定地扫视了一下他的伙伴们，然后莞尔一笑。省委下来的工作组吃、住、工作都安排在市委招待所。由于要免去周宏怀市委书记职务的说法早已不胫而走，所以市民们在担心，而周宏怀则不以为然。“大风起兮，我辈奈何！”上了车以后，小李坐在副驾位上，多次回头却欲言又止。“你想说什么就说呗！”看到书记悠然怡得的神情，小李不由担心。“周书记……他……他们。”“他们是谁？”周宏怀明知故问。“省……省工作组！”周宏怀莞尔一笑。“这还用问么？”小李窘了，他终于鼓足勇气回头想说，但一看到目光似炬的周宏怀就把话又缩了回去。“唉！许多年来，你鞍前马后，现在又要为我担心，谢谢！你想说的，我明白，这就尽在不言中吧！小李，人生如梦，一切尽在梦境的变幻之中。共产党人之所以胸怀壮志，肩承重担，就是因为一切以国家和人民利益为本，所以如梦但不儿戏。因此你在我身边这些年，可以佐证，我对党委任我的工作是比较认真的，然而，既然是梦，那么梦境的变化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古人的六字豪叹‘大风起，我奈何’！如今借来写照我今天的心情了！你年轻，需要经风沐雨，而我吧，都快风烛残年了。”因此“残阳如血，添我蔷薇瑰色，岂不也良有其意”感染着周宏怀的大胸怀、大气度，小李这时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才算是无私、无畏。“你就在这儿等我，待会与我一块去看看刘含芝！”车到招待所门口，周宏怀推开车门，这句话说得神色凝重。周宏怀来到招待所大会议室，省工作组已在等他了。“对不起！我来迟了！”项组长起身倒水请坐。“借你的地盘，有失远迎！”项组长跟着幽默。“出于客观原因，没有主动过来汇报工作，请谅解！”周宏怀一坐下就表示歉意。项组长接口就说：“那我们首先向你宣布省委的决定。”周宏怀应声站了起来。“省委根据举报，周宏怀严重丧失革命立场，同情国民党反动派，因此省委除了对批准修缮空军墓项目的省委赵凤起副书记予以免职处分外，暂停仲青市市委书记周宏怀的职务。仲青市修缮空军墓一事已由上级党委定性为‘明目张胆为国民党招魂，做反动派的孝子贤孙的严重违纪违规行为’，为此省委下派工作组蹲点仲青市，领导全市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并负责肃清不良影响！”周宏怀认真听着。这个在敌我斗争中经过无数次“淬火”的老兵，具有超人的敏感能力。他本能地捕捉住了“根据举报和上级党委定性”这二组关键词，因此在瞬间就基本明白事情的由来和决定从上而下，所以理解对自己的解职，省委不但无奈，而且还承担了责任。于是他对项组长会心地点了点头。工作组全体成员默坐着，项组长拿起文件又读了下去。

　　“周宏怀作为一市之书记，忽视了社会责任，忽视了世界观的改造，人性化地抹杀了阶级斗争的严肃性，因此给党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对其行为需要深刻地反省和接受批判，以及通过劳动来改造自己……”项组长放下文件，扭头对周宏怀说：“周宏怀同志，你坐下，举报你的人民群众，其觉悟很高，你应该向他学习！”项组长看了看做纪录的人，然后说：“但是不可否认，你周宏怀修国民党的空军墓，是有原则的！你不但向组织作了多次汇报，而且你认为，内战之前的国民党是我党争取的政党，也是毛主席、周总理握过手的政党。而国民党空军是为抗日而战死的，所以出于实事求是，决定修墓厚待的动机是尊重历史，体现党的胸襟，也是得到了省委肯定的！然而，宏怀同志，社会的评判是人民群众的觉悟标志，而人民群众是真正的英雄，因此你错了！你错在人性化，错在缺失政治的宏观论，所以错在对个案与整体的理解，错在没有警惕会被敌人利用！宏怀同志，一个市委书记，不应是慈善家，你不该去管不该管的事，所以宏怀同志，根据省社教运动领导小组的要求，下面请你自己谈谈认识，然后在记录上签个字！”周宏怀站了起来。“宏怀同志，你坐下！”“不！你得让我站着！”“尊敬的项勤业同志，尊敬的工作组全体同志，感谢你们给我陈述的机会，我首先表示服从省委的决定，但就修缮空军墓一事我要详细谈一下。”“你谈，慢慢谈，我们细细记！”项组长很和气。“我党历来尊重历史，因此修缮仲青空军陵园体现的就是党的原则。如何看待历史，不仅反映我党的素质，而且体现出的是我党的胸怀！而仲青空军墓上的6000条生命为抗日而战死是客观事实，所以我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不仅正视历史，而且通过修墓利于党展开统战工作的主观心愿问心无愧！至于我被敌人利用的说法，在这里我要郑重声明：我目睹了李天翔被粉身碎骨的一幕。因此刘含芝作为抗日英雄李天翔的夫人，呵护她不仅是我的责任，而且是良心！所以当她受到不公正对待以后，为她作主，帮助她活下去是完全应该的！同志们想一想，刘含芝为守望埋在空军墓的丈夫而来到我们仲青，可在我们的干部队伍中，有一个堕落分子因企图调戏她不成而恼羞成怒，从而丧心病狂地对她屡屡实施诬陷与报复！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我能不管吗？我管了就成了被敌人利用，天下有这个道理吗？我周宏怀怀着对抗日英雄的崇敬，对他的后人出手呵护，义不容辞！尊敬的项勤业同志和在坐的同志们，一九四四年十二月九日那天，国民党空军将领李天翔单机歼敌击落16架敌机后牺牲，因我在当地搞地下工作，所以我及时赶到了现场。我在雨水中捧过英雄的一块肉，想不到18年后的今天，我作为仲青市的市委书记，在一起诬陷案件中，我见到了英雄李天翔的妻子刘含芝，能让我平静地任其受伤害吗？”周宏怀说到这儿，一时语塞。“同志们，为了善待英难之后，我可以丢官，可以丢命，但无法接受被敌人利用的判词！”周宏怀的话像电波般地穿透了会议室里每个人的心灵，因此包括做记录的工作人员在内实在听不下去了。于是与组长招呼了一下，就全部走了出去。项勤业见四下无人，就走到了周宏怀的身边。“宏怀同志，不幸的是你撞上了批判‘黑暗风、单干风、翻案风’的风，以及蒋介石派遣武装特务骚扰我东南沿海并恶意叫嚣要反攻大陆的无稽之谈，为此修缮国民党的空军墓才成了典型的翻案‘事件’。但此事的祸根是赵四兴！”周宏怀随之一怔，但素质本能让他只是苦笑了一下。“宏怀同志，你要明白目前所受的委屈只是‘应对’！到时省委终会斟酌的，所以你要相信来日方长！”话说到这个份上，彼此明白说什么也多余了。但周宏怀明白，自己卸下权力后，刘含芝一定会受到影响。为此他的一句话差点就让项勤业落下泪来。“我可以受委屈，可党万万不能委屈刘含芝呀！”项勤业之所以凄然，因为昨天已对刘含芝作了处理。

　　刘含芝离实现“梦”想越来越近，所以她对儿子说：“妈妈把生命溶入其中。因为这是神圣的天命！过去我对他们表示哀悼与崇敬，可今天我能成为让他们‘复活’的工匠，因此妈妈守望的价值就有了充实的内涵！”李镇宇挤出时间就帮助母亲整理资料，最近由于又“盘活”了300多名有名无址的阵亡人员，所以母子俩欣喜若狂。刘含芝正在和小组成员开总结会，她激动地说：“我们的这个平台，为亡者做了点善后事，这不仅抚慰了亡者，而且体现的是共产党博大的胸怀和尊重历史的态度！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是在修复历史的疮伤，希望大家再接再厉，就有望争取明年清明前完成百分之八十的工作！”这时档案馆办公室主任推门进来，神色慌张地走到了刘含芝的面前。“馆长请你去一下！”刘含芝正在兴头上，因而笑着招呼：“大家不要散，一会回来，可要研究配合统战部、民政部关于分批接待空军亲属的方案呢！”

　　陈馆长一脸凝重，刘含芝于是明白准出什么事儿了。“馆长，你找我？”“是！是！你……你坐！”平时说话爽朗的馆长此时却口吃起来。“含芝……你，你吃了饭没有？”“馆长，都什么时候了！”“是！是！”陈馆长难掩慌乱。“唉！唉！这让我怎么说呢！”含芝感到诧异，因为陈馆长从来是个快乐人呀！“馆长什么事让你这样烦心！”“唉！何止烦心，简直不可思议！”“噢！问题有这么严重？”馆长沮丧不已。“馆长，什么事，你说呀！”陈馆长连连摇头。“我怎么说！我怎么说！”老人语音凄漓，神态悲凉。刘含芝的心一下揪了起来。“陈馆长，你不要这样，我看了痛心呐！”

　　“刘含芝同志，接到市人事局的通知……你的工作到今天结束！”陈馆长狠狠心，说得心痛似焚。刘含芝一时目瞪口呆，随即咬着牙“平静”了下来。“馆长，你别难过，我走就是！”刘含芝是用手撑着椅把才站起来的。“馆长，含芝承蒙你和同事们对我厚爱……”刘含芝伤心得说不下去。陈馆长老泪纵横。“馆长，含芝有一事相求。”刘含芝突然出奇地平静。馆长摘下眼镜，掏出手帕抹着眼睛说：“闺女，你说！”“馆长，我走了后请念含芝一片苦心……”刘含芝再次说不下去。“闺女，你的工作只是暂时停止，我明白你要说的话，我会把所有的资料归存密档，哪天，我去把你接回来继续下去！闺女，我好心痛呐！”陈馆长哭了。恶梦突如其来，刘含芝的头脑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于心何忍让慈父般的陈馆长如此伤感，于是强忍悲伤，咬了咬牙说了声“陈馆长，我走了，我走了”就“夺门而出”。

　　刘含芝脚步踉跄，她的手搭在门上，却无力推开。她做了个深呼吸，随后用力推开了门。她面容惨白，小组人员全都围了过来。“刘组长，你这是怎么啦？”刘含芝笑了，她笑得催人落泪。“我得走了，谢谢大家辛苦，含芝代表6321名亡灵谢谢大家！”刘含芝说得气喘吁吁，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刘组长，你在说什么？”含芝目光凄然，语气悲凉。“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陈馆长走了进来。“馆长，这是怎么回事？”大家急促地问。“唉！市委周书记被停职，含芝同志被撤编除职，天哪，这到底为什么呀？”刘含芝一下子忽然判若二人，她显得出奇平静和无比的淡定。她对馆长和同事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大家，我该走了！”小组的三位姐妹如同恶梦醒来似的抱住了含芝失声痛哭。“谢谢大家，含芝该走了，我带来的名册，我带回去，我该走了！”刘含芝说完掏出手帕，给“姐妹”们抹去眼泪。她把名册装进手提包。“这里能存的就存，不能存的就付之一炬，免得给大家带来麻烦。对于所做的工作，我代6321名军魂谢谢大家！”对于你们与我的深情厚谊，我会一生铭记，谢谢！彼此依依不舍，但现实无情。老馆长和同事们流着泪把含芝送回了家。

　　李镇宇得到消息急忙回家，不料刘含芝显得十分平静。“被馆长与同事送回家后，我随即去了半山冲。工程停了工，墓地静悄悄。我一阶阶一层层与你的叔叔、伯伯们招呼‘我相信你们连命也舍得，难道会计较！’镇宇，说来也怪，在我招呼的时候，竟然山风四起，细雨濛濛。忠烈祠已盖了顶，还没有粉刷，看到大体上已竖好的墓碑，名字还没有描黑，于是感到悲呛与心酸。出于客观原因，工程可以半途而废，但共产党给你们修缮墓地的事实应当感恩。周书记为了你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苍天有眼！我对他们说了这些话以后，我突然感到心里无比轻松，于是我来到了你父亲的墓前。‘生命为何’忽然感到耳边有人在问我。我四面张望，空空无人。细细一辨，是你父亲的声音。于是我呼唤你父亲，但没人答应。睁开眼才知道，原来我奔累了，喊累了，坐在墓地上睡着了。是梦非梦，因为记得清清楚楚的是你父亲对我说‘一切都会归零，但情义无价’，于是世态炎凉都成了过眼的烟云，胸口的郁闷心结被随即解开！你父亲把我从悲苦中拯救了回来！镇宇，我因此如释重负，不再为墓地的忽然死寂而感到忧伤，也不再为未尽的‘团圆’而沮丧。会的，会的，什么都会过去，什么都会到来，人间冷暖，春秋轮回，演绎的都是悲喜剧，而不能忘记的只有情义，因此我又想起了印度德里柯特方塔大门上的那句‘为神建筑庙堂的人，神将为他在天上建筑同样的庙堂。’因此周书记为6321名阵亡人员修建的陵园上，镇宇，你要记住，有朝一日，在忠烈祠的石刻上，用6321名阵亡人员的灵魂的能量刻下周书记修墓的始末，以昭示共产党与国民党在仲青曾有的情义！”看到母亲由此而彻底悟空，李镇宇如释重负。“妈妈能平静地回到起点，说明我的好妈妈了不起！妈妈一切归零，从今开始，我陪妈妈一块起跑！妈妈，我们不会只能拥有苦难，从今天开始我可要告诉你一个不错的消息呢！”刘含芝一愣。“镇宇，快说给妈听！”这时镇宇看到母亲的眼神是何等的憔悴。“妈妈，陈院长一小时前告诉我，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已和学院联系要调我到总装备部的一个密级研究所去工作，于是我马上意识到迁父携母归故里的日子指日可待了！”刘含芝宛似因突然间冷热交融而麻木了。她木讷得全无表情。镇宇明白，这不仅是惊讶，而且是苦尽甘来。“镇宇，真的？真的？”含芝连连发问，她的声音是那么的低沉与凄凉。“是的！妈妈是的！”刘含芝忽然泪流满面。“天翔！天翔！”刘含芝哭得是多么的伤心。儿子没有干扰母亲的情伤，因为这是喜极而泣。

　　“镇宇，你给妈重新做一块代客洗衣的牌放在门口！”刘含芝要用这种方式来打理好消息成真一天的到来，儿子心领神会。“妈，明天我在学院做好了带回来！”归零与新的出发的从容与自信淡去了风雨岁月给刘含芝留下的忧伤，她用点燃了就不熄的生命之火在照亮自己。

　　从招待所出来，周宏怀担心会涉及到刘含芝，为此决定去看望她，他看了看手表。“呀！这时刘含芝下班了吧？”于是小李不得不苦起脸说：“周书记，刘含芝已被辞了工作！”“什么？”“是的！我向你检讨，我没有向你汇报！”周宏怀闭上眼。“过份呀，太过份了呀！”小李回头一看，觉得周书记突然间苍老了许多似的。他那从不失神的眼神，此时显得疲惫、忧伤。“周书记，项组长说，停修空军陵园，辞退刘含芝，都是省里作的决定！”闭了一会眼，周宏怀似乎已送走了沉重。“小李，那咱们先去学院接了李镇宇一块去刘家！”

　　在陈院长的办公室里，周宏怀拜托陈院长今后要多关心李镇宇，不料陈院长笑而不答。这让周宏怀感到很不是味道，因而不由叹了口气。“周书记，你别误会，自从李镇宇同学发表的论文述及高性能发动机冷却系统的关键技术后，引起了总装备部A研究所的重视，因此目前已经调档政审，不久就要孔雀东南飞了！”“什么？”周宏怀懵了。陈院长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函件递给周宏怀。“周书记，你看看这个！”回不过神的周宏怀呆呆的接过一看说了句：“忠良之后，终有因果！”就在周宏怀感慨的时候，李镇宇进来了。“周书记！”镇宇感到无比亲切，“是的！是的！来接了你，一块上你家去看看你母亲！”“谢谢！谢谢！那我得去实验室交办一下！”李镇宇一转身，陈院长笑逐颜开地对周宏怀说：“周书记，这小子可神着呐！一个在读的学生，竟然出类拔萃到能独立进行系统性的空气动力学和机械离心的特殊试验，其复杂性让教授们感到惊束！由于他发表的论文涉及质子与量子的研究，因此北京另一家XX研究所也想调他去工作，甚至北京大学也希望他转学过去。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周书记，这孩子的前途不可限量！”周宏怀可高兴。“英雄后继有人，我也从此有所宽慰了！”陈济时接口就说：“是的！书记，我们是唯物主义者，因此不反对因果论！”周宏怀会心地点点头。“是的，有因就有果，这是必然！”正含蓄地交流着，李镇宇就来了，于是陈济时笑眯眯地对他说：“镇宇同学，你在家多陪母亲几天，要听话！”李镇宇对院长点点头，但随即不无固执地说：“谢谢！但我明天一定要来，因为二个小试明天必须开始！”陈济时连连点头。

　　周宏怀一下车就看到了刘家门口的那块“代客洗衣”的牌子，于是不由感到一阵心酸。刘含芝在洗衣，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于是抬头一看，就扔下了手上的衣服，变得呆如木鸡。“妈妈，周书记来了！”母亲呆得像一尊雕塑，儿子急忙上前。“妈妈，周书记来看你了！”“刘含芝同志！”周宏怀上前向刘含芝伸出了手。“妈妈，是周书记来看你了！”刘含芝这样的神情让周宏怀感到揪心。“周书记你来了！周书记你来了！”刘含芝终于回过神来。“是的！我来看看你！”周宏怀说话的声音忽然嘶哑。“周书记你坐，你坐！”“我不是坐着么！”周宏怀刻意笑着说。“周书记，好久没见到你了，你好吗？”刘含芝把沏的茶杯放在周宏怀的面前。“是！是！好久没见面了，记得那次是在半山冲上见到你的！”刘含芝点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是的！是的！一转眼，快半年了。”你看我重操旧业，也能算为人民服务吧！“是呀！刘含芝同志，我让你受委屈了，所以今天一来看看你，二来向你道个歉，三嘛！我的工作也有调动，因此应算是向你告别吧！周宏怀看上去说得很”轻松周书记，无论如何，你的恩情不但我和镇宇会永远记着，而且6321个在天之灵也会记着！“我想借德里柯特高塔大门上的‘为神建筑庙堂的人，神将在天上为他建筑同样的庙堂’这二句来表示对你的感恩，我想有朝一日半山冲的忠烈祠上会刻上你的大恩大德！含芝作为一个未亡人，在守望之中，能得到你的垂怜与帮助，感激之情再多言词也词不达意。我的生命因此而知足，所以含芝再也无求。日后镇宇会带着父亲与我回到故土，我想此生也该与父母团聚，哪怕只是魂归故里！”周宏怀频频点头。“刘含芝同志，空军陵园工程无奈半途而废，但共产党不会永远纠结于历史的瑕疵，而国民党也终有一天回头是岸！到那一天，我相信不但空军墓会修葺一新，而且还会追认他们是历史的功臣，抗日的英雄，中华民族的好儿子！”周宏怀说到这儿，笑呵呵地拍了拍李镇宇的肩膀。“也许，我看不到那一天，但你要承担呀！你记住，恩怨不会永远纠结，政治文明的发展不会迁就英雄的气短，所以在茫茫漫长的历史长河里，虽然见到的不乏浮尸残躯，但随着岁月远去，英雄彼此不再，因而雄心也好，壮志亦罢，彪炳千秋的只有无私者！”周宏怀觉得说得太纠结了，因而坦然一笑。“早知殊途同归，何不抿笑恩仇！而你！”周宏怀收住情绪，忽然指着李镇宇。“而你孝母报国，发动我国飞机制造业的重任在你肩上了！”看到李镇宇会心点头。周宏怀扭头对刘含芝说：“刘含芝同志，鉴于你家的环境，我建议你搬个家吧！刚才我和陈院长已讲过此事，他说学院准备腾出一套宿舍让你搬过去，而且陈院长还说学校还准备让你做些校务工作！”刘含芝感亦良深，握别周宏怀时她说：“恩情铭记不忘，诚望书记保重！”

　　一星期后，省委正式下文免去了周宏怀的书记职务，并下放到万州县一家工厂劳动。

　　赵四兴自从被开除党藉和免去职务后不久，老婆就和他离了婚。女儿不愿和他在一块，于是随母而去。赵四兴把一切都归咎周宏怀。“老子今天落了个家破人亡，都是姓刘的女人和姓周的对我‘迫害’所致！”这样的仇视日渐积累，因此他接一连二向国家有关部门寄出了题为《从修建国民党空军墓看一个市委书记丧失立场》的揭发信。这个时候适逢政治大气候日趋以阶级斗争为纲，所以造谣千次就成真理，这一次赵四兴看到周宏怀被罢了官，刘含芝失了业，于是欣喜若狂。“周宏怀只是受到了内部处理，这不行，必需让他付出更大的代价！”就在赵四兴苦思冥想如何对周宏怀下狠手时，“四清、五反”运动开始了。声名狼藉的赵四兴躲在家里看到报纸上有关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纲领性文章后，伏在地上发出“吱吱吱”的老鼠叫。“嘿！天助我也！你们骂我为鼠辈好，这下老鼠要抓猫了！我赵四兴没有别的本领，玩婆娘拿笔当刀杀人，可是我的绝招！这下我又要给姓周的上纲上线，折腾得他生不如死，然后回头收拾刘含芝这婆娘！”赵四兴迎合运动要求的“罪名”，煞费心计泡制了一份份骇人听闻的材料。今天他给某国家部门写控告信，写着：“周宏怀是披着共产党员外衣的反革命分子，他纠结反革命分子家属刘含芝，狗胆包天，以修国民党反革命分子的墓为借口，企图复辟蒋家王朝。令人熟可忍熟不可忍的是他多次在会议上叫嚣‘没有国民党哪来共产党，所以给国民党修墓是历史的要求！’这种言论，他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散布，不仅造成极坏的影响，而且构成了对无产阶级专政的威胁！我们革命群众认为这不只是丧失立场的问题，而是道道地地的反革命行为。然而，当罪行暴露以后，有关部门竟然作为人民内部矛盾来处理，我们革命群众不同意！周宏怀作为一市之长，影响的是一个城市的阶级斗争，为此仲青市革命群众感到困惑和失望。在生死较量的阶级斗争中，出现‘共产党公开为国民党招魂’的咄咄怪事，无疑给党造成了无可挽回的损失！我们革命群众认为周宏怀配合蒋介石反攻大陆，实属杀不可恕！革命群众对他以内部矛盾处理很不满意，因此革命群众强烈要求将其逮捕法办，并从严惩处，以维护和巩固无产阶级专政！”赵四兴写得咬牙切齿，可放下笔就兴奋得张牙舞爪。“我要吃人，我要吃掉周宏怀！哈哈！周宏怀你要倒大霉了！这信寄到了XX，嘿！我就不信你周宏怀坐不了牢！我过去写匿名的，今天老子要用实名写！因为我是一个受你迫害的共产党员，老子祖宗三代是贫农，老子底子硬，老子怕你什么！凭老子的这点觉悟，嘿！我让你尝尝什么叫贼咬一口烂见骨的厉害！你给国民党反动派修墓，罪大恶极！省里有你的保护伞，但北京没有！共产党强调阶级斗争，老子的这支笔因此完全可以绝你的命！我赵四兴被你害成了这个样子，死猪已不怕火烫了！无毒不丈夫，搞惨了你周宏怀，回头再解决刘含芝！”赵四兴不但爬，而且还在地上打滚，惺红着眼喘着大气“吱吱吱”的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