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箫记

第十九章 诏归

　　“粉蝶儿”（六娘同十郎上）宝鸭铜驼[1]，珠泪暗飘红蜡[2]。

　　（六娘）孤灯容易落，碎月好难圆。十郎，你夫妇才得三朝，今夜元宵，宫中游玩，正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3]。谁知窣地里风波撇散[4]？寻觅不见，不知落在天家[5]，还落在人家？好不苦杀人也！（十郎）苦杀小玉妻！你若落在天家，怕你不惯考问[6]，娇滴滴的怎禁得摧挫？若落在人家呵，一发苦杀你了！（哭介）[7]

　　“狮子序”他若是落天家，怕惊摇嫩蕊娇花[8]。更灯阑紫陌，侠少豪华。（六娘）若是恶少们懊着他呵[9]，他性子不是金篦自刺[10]，定向玉井头骨董一声了[11]。亏杀他捅轻狂，推薄幸，嗔阿母，骂檀郎，玉梅花下恶咨嗟[12]。愁肠枨触[13]，残月些些[14]。

　　十郎，且待东窗曙了，去朝门外取消息，且在绣阁上坐等鸡鸣。（做悲哭，坐科）（女官灯笼、小玉携箫上）

　　“粉蝶儿”玉烛归来，早已明星破夜[15]。

　　（扣门）（郑六娘、十郎惊开科）呀！灯烛荧煌[16]，原来郡主到也。（宫官）圣旨到，跪听宣读：朕雅爱风谣[17]，泛采奇秀[18]。知陇西李益博学弘词，妻小玉，复是霍王叔父之女。看灯失侣，畏行多露。巧拾琼箫，智能卫洁[19]，朕甚嘉之。即撤华清宫凤烛，兼赐所拾琼箫一管，送归李益之宅。其谢本不必亲赍[20]，附霍嗣王府进上。叩头谢恩。（众拱手科）（十郎）留列位老公公老夫人一茶。（众云）圣躬五鼓视朝[21]，不敢久留，去也。请了！（下介）（六娘、十郎、小玉相抱科）（六娘）儿着惊了！（十郎）妻着惊了！（小玉）天恩有幸，不曾着甚惊。一从相失了阿娘和十郎，内家传呼转急，怎生出得？走得慌呵，丹墀一跌，原来是管紫玉箫滑着。寻思计来，外间看灯人闹，都是少年游冶儿，纵出得宫门，不得清白还家。因此躲在殿西头，尽着穿宫拿去，拿到永巷娘娘宫中讯问[22]。儿将父王名字，并李十郎才学家世说起，那娘娘便相敬顺，引奏御前，恩赐玉箫凤烛，真是天恩难报。（六娘、十郎、小玉合）

　　“一封书”喜片玉无瑕，乍分辉宝烛华[23]。这皇恩有涯，逞风流出内家。香消侍女弹金炧，月冷归人湿绛纱[24]。成佳话，转清华，帝子琼箫度晓霞[25]。

　　（六娘）十郎，还与小玉去睡一睡。

　　丹穴惊飞双凤凰，欢娱转作艳歌伤。

　　冲宵只避金吾贵，破晓仍分玉烛光[26]。

　　注释：

　　[1]宝鸭铜驼：宝鸭，即香炉。因作鸭形，故称。铜驼，铜铸的骆驼。多置于宫门寝殿之前。

　　[2]“珠泪”句：泪珠悄悄落下，像红烛飘洒珠花。

　　[3]“良辰”二句：美好的时光和景物，欢畅的心情和快乐的事情。南朝宋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集诗序》：“建安末，余时在邺宫，朝游夕宴，究欢愉之极。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

　　[4]“窣地里”句：突然间出现了风波。撇散，犹闪现；出现。

　　[5]天家：指帝王家。

　　[6]考问：即拷问。拷打审问。

　　[7]“（哭介）”后，底本有一“合”字，据富春堂本删。

　　[8]“怕惊摇”句：恐怕受惊吓摇折了她娇嫩的身躯。嫩蕊娇花，喻娇弱的身躯。

　　[9]懊着：懊恼；惹恼。

　　[10]金篦！

　　[11]“定向”句：言小玉性子刚烈，若被人侮辱，不是用金篦自杀，就一定会跳井自尽。骨董，象声词。指落水声。

　　[12]“亏杀他”五句：想象小玉遭到无行少年戏弄时的愤激怒骂，以及对母亲与夫婿的嗔怪。亏杀，多亏。轻狂、薄幸，皆指行为乖张恶劣的恶少。咨嗟，叹息。

　　[13]枨触：感触；感伤。

　　[14]些些：少许，一点儿。

　　[15]“玉烛”二句：打着灯笼回到家门口，门前早就像是明星划破夜空，一片通亮。

　　[16]荧煌：辉煌。

　　[17]风谣：歌谣。

　　[18]奇秀：奇特灵秀。

　　[19]卫洁：指保护贞洁。

　　[20]“谢本”句：谢恩的奏本不需亲自送来。谢本，旧时臣子向皇帝谢恩的奏本。赍，送；持。

　　[21]圣躬：臣下称皇帝的身体。也代指皇帝。

　　[22]永巷娘娘：即郭娘娘。因其掌管长秋宫，为后宫之主，故称。永巷，宫中署名。掌管后宫人事，有令、仆射等，汉武帝时改为掖庭，有狱监禁宫人。《史记·吕太后本纪》：“吕后最怨戚夫人及其子赵王，乃令永巷囚戚夫人，而召赵王。”

　　[23]“喜片玉”二句：可喜的是小玉没有受到损害，猛然间还蒙受了圣恩的光辉。

　　[24]“香消”二句：香燃尽了侍女弹掉香灰，趁月归来，身上红色的衣衫被露水沾湿了。

　　[25]帝子：帝王之子。这里指小玉。

　　[26]“丹穴”四句：这四句下场诗概括了元宵夜为避金吾，小玉与家人失散，最后得天恩诏归返回。丹穴，传说中的山名。据说，凤凰生于此山。

　　评析：

　　《诏归》一出写女官内臣奉旨将小玉送达家中，一家人得以团聚，感概万端。

　　本出内容可分成两块：前半写六娘与十郎因失去小玉后在家中悲伤，并设想小玉可能的遭遇；后半写女官们将小玉护送到家并宣读圣旨，小玉简述失散后所遇，一家人感激皇恩。本出仍是一短出，前面说了，其实它完全可以和上一出合成一出，出目仍作《诏归》。这样内容就显得更充实，不会给人单薄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