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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夕阳红(小说)

  春节过后,天气很寒冷,早上北风呼呼吹得树叶沙沙地响,地面结着厚厚的霜珠,大地一片白茫茫。探亲的人们全都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一些骑摩托、搭摩托探亲戚的人更夸张,穿皮衣皮袄,头上戴着暖帽和头盔,活像一个外星人。天气那么寒冷,又那么恶劣,但人们仍然高高兴兴地探亲访友,新年伊始一片喜气洋洋。

  林丽走在半山的小路上,刚走上一段山坡,觉得有一点热了,她解下棉衣放在手上。刚才搭摩托穿那么多的衣服都觉得很寒冷,只走一段路又有一点热。每年新年探亲都先到小弟家,再到父亲的山寮,再到镇上大弟的家,谁叫自己的父亲和弟弟四分五裂,不像亲人像仇人,家不像家,她一个外嫁女又管不了那么多,父亲以前做得很不对,弟弟爱记恨,和父亲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虽然父亲做得不对,但他是生养自己的父亲,总不能责怪怨恨父亲,再说母亲走了多年,每当她回娘家父亲总是嘘寒问暖,隔一段时间父亲会到自己家来串门,想到父亲的疼爱,前天听到父亲在电话里说感冒了,她加快了脚步,心也飞到父亲的身边了。

  茅屋的门紧闭,她知道父亲还没起床,自从三年前父亲搬到这个茅屋,除了去圩镇买生活用品,一般都不会出去,更不会出去串门。现在十二点了,父亲还没起床,她心里打了个寒战,她远远地叫着:“爸!”

  没有回声,周围一片寂静。

  林丽推开大门,看到父亲已经躺在地上,手握着筷子,侧着的碗旁边有一些散碎的饭米。

  “爸!”林丽哭叫着走出门外拨响了弟弟的手机。

  林家弟弟叫上一位邻居一起来到山寮,上了年纪的邻居上前摸了一下林德明说:“身体都冷冻了,没了。”“六十多岁正是享福的时候,本来不该死,都是自作孽……”邻居叹气地离去,姐弟俩哭了起来……

  林德明初中毕业回到农村当农民,粗通文墨,在生产队里当过记工员、会计、出纳,他娶了个贤惠的媳妇,生了四个儿女,他在生产队里的香粉厂做筛粉员,改革开放后他承包了公家的香粉厂,夫妻俩带着孩子共同努力。几年后成了邻近几个村的首富。

  他两个女儿出嫁时置办了丰厚的嫁妆,宴请了二三十桌的亲朋好友。是邻近几十里办得最体面、最风光的婚宴。

  林德明早就想嫁女儿后,就在家里拆掉青砖瓦房盖一幢花园式别墅,盖楼的钱足够。

  连续几天林德明的妻子都在咳,她以为是感冒到村卫生站打针吃药,拖了十几天,到医院检查却是肺癌晚期,医生断言,最好的药、最高明的医术都回天乏术。

  医生的诊断令林德明傻住了,他无法相信陪自己同甘共苦了二十多年的妻子会得那样的怪病。县医院治不了妻子的病,他陪着妻子到省城医院去,哪怕是一线的希望,他都要去争取,他不能失去患难与共的妻子。

  林德明陪妻子到省城人民医院去治病,省医院的医生建议回家服食中药延迟生命,她的癌细胞已经扩散,手术、化疗对她的病已经没有作用了。

  “我们回去吧。”林德明的妻子平静地对丈夫说,生离死别天注定,她想开了,与其在这儿治病还不如回家去省下一笔钱盖房娶儿媳妇。

  “你一定要在医院治病。”林德明坚持不让妻子回去。哪怕是0.1的机会都要争取,林德明恳求着。他知道妻子为了省钱而放弃治病,如果妻子真的放弃不治病,失去了妻子,没有女人为他持家,现在儿子还没有娶媳妇,女儿又出嫁了,家不像家。

  “我再在这儿多住一天就是多花冤枉钱,与其让我在这儿花大钱挨时间,不如让我回家买好吃的东西吃一段时间,年轻时没钱买好的东西吃,现在回去买好吃的东西吃享受一下多好。”苏巧连感慨地说。

  “我无论花多少钱都要治好你的病,治好病回家怎么花钱买吃的也无所谓。”林德明坚持着说。

  “德明……”苏巧连感激地望着丈夫,千言万语说不出来。

  “等你病好,我们去买一个大钻戒,我欠你一个……”

  “可是……”苏巧连泣不成声,相亲相爱携手同心走过二十多年,有没有钻戒珠宝,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都无怨无悔。

  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手术、化疗对苏巧连的病都起不了作用,癌细胞已经抗散,有时候清醒,有时候昏迷,她知道这已经是最后的时光,多么想和儿女说说话叮嘱一下他们,有许多都来不及教导他们。家里离这儿这么远不可能把儿女全都叫来,回到家里才可以见到儿女,没能看到儿子娶妻生子已是遗憾,她是多么想让孩子们陪自己过最后的时光。

  “德明,让我回家吧。”苏巧连恳求丈夫。

  林德明知道苏巧连在医院里有药物治疗可以减轻她的痛苦,如果回到家里就不敢想象妻子承受多大的痛苦了,虽然他知道妻子很想回去见儿女,让她少受苦遭罪比让她回家好得多,她一生受的苦太多了,他狠心地说:“在这儿安心治病,什么也别想了。”

  苏巧连一生都顺从丈夫,像别人说的老公说去东就不敢去西,老公叫烧火就不敢喂鸡,何况现在病成这个样子,又有什么资格不顺从呢?

  她在弥留之际断断续续地说:“我不能再陪伴你……将来你若再娶……要对孩子好一点……没能看到儿子结婚生子……没能帮带孙子……欠得太多了……我走后……不要计较孩子的对错……把我和你的爱都给孩子……”

  深夜苏巧连走了,享年五十岁,她半开着嘴半睁着眼,她有太多的牵挂,太多的遗憾……

  “巧连,”林德明拉着妻子的手泣不成声地说:“你放心,我会对孩子好的。你同我生活二十八年让你吃苦受累,没有给你买过像样的礼物,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

  林德明大儿子跟他在香粉厂做筛粉、选粉都学会了,小儿子还在读初中,平时在家里父子三人大眼瞪小眼,地十天半月也懒得扫一次,衣服洗得皱巴巴还残留着一阵阵的气味,平时在家两个儿子没事上网聊天,很少和他说话,在家想说句话都很艰难。每天要在家洗衣服,每餐要在家做饭。中年丧妻真凄惨呀!

  三个月后,林德明带回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还带着一个女儿过来。

  母亲尸骨未寒,父亲却又迎娶一个带着女儿过来的中年妇女,林丽姐弟几个都生父亲的气,林丽和妹妹林玲是出嫁女有口也难言,她们都不想得罪父亲和后妈,平时都要经常回来,和他们搞僵关系就不好,最后,林丽以大姐的身份劝弟弟,只要他们做得不太过分,就不管他们,家和万事兴呀!

  林家姐弟和后妈虽然不是和睦相处,但能相安无事。林德明放心地把一切都交给继妻,像从前和前妻一样男主外,女主内,父子三人一起做香粉厂。几年后林德明的大儿子林遥、二儿子林俊先后结婚生子,后妻带来的女儿也读高中毕业进厂做工,父子共同努力了几年,终于攒了几十万元,林德明父子三个商量用这笔钱在家里建两层两百多平方米的楼房。

  “德明,在家里建房,不如到城里去买,家里离学校远,离街市远,孙子读书远,想买菜又远,城市买房,以后一切都方便。”林德明的后妻叶素梅在枕边吹着。

  “等和林遥、林俊商量再说。”林德明推托买楼要和儿子商量,这些钱是三父子一同攒来的,花钱买房要经他们同意。

  “先不要和他们说,我们先到城里去看,看到合适的再对他们说。”叶素梅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好吧,就依你说的过两天去看楼。”林德明开心地说,这几年叶素梅对自己、对子女都很好,况且她说的也在理,又怎会不听她的呢?

  林德明对儿子撒谎说到县城去看病,兄弟俩听父亲说出去看病都紧张起来,林遥要弟弟陪父亲去看病。

  “你俩照料好香粉厂就行了,有你小妈陪就行了。”林德明不让儿子一起去。

  香粉厂的工一个人做有点吃力,两个人做比较好做,父亲说得也对,真的有小妈陪去看病就行了。

  林德明和叶素梅相中景德花园八楼两厅四房的一套房,这儿是医院、学校、超市、银行配套齐全的大楼盘。

  林德明交两千元的定金,售楼小姐问谁是户主,林德明犹豫了,叶素梅连忙说:“小姐,等我和老公商量一下再决定。”

  “房主是你的名字不好,两兄弟以后会争,如果房主写他们两兄弟,若将来你先我一步,我老了他们对我又会怎么样?如果不合他们的意随时可以赶我出去。”

  林德明觉得叶素梅说得在理,现在儿子媳妇对叶素梅也不太好,好难预料将来又会怎样,他询问:“你说户主是谁好?”

  “刘心仪行吗?如果刘心仪是户主,我老了,他们总不会把我赶走,反正刘心仪二十岁了,以后会嫁出去,房子依然还是他们兄弟俩的。”叶素梅恳求地说,她要为将来争得一切好处,如果没能争到一点好处,当初她又怎么愿意去嫁一个大自己十多岁拖儿带女又死了老婆的老头呢?当初她离婚后曾经有两三个没娶过老婆的大龄男追过她,可她却选择了老实巴交的林德明。

  “可是这样行吗?”林德明问。

  “怎么不行?先不要对他们俩说。等入住再给他们惊喜,好吗?”叶素梅温柔地恳求。

  而对妻子的柔情,林德明又怎能拒绝呢?他花了五六十万买房,加上装修房子,花掉了全部积蓄,为了儿子生活得好,值得。

  叶素梅一连几天都不在家,她失踪了。林德明疯了一样找遍她的亲人朋友都不见她,后来想到她大概到新楼了。

  林德明来到县城的新楼,大门虚掩着,房内飘出了一阵说话声。

  “爸,以后你和妈都同我住在一起吧。”

  “刘心仪,这样不好,我不好意思在这儿住。”叶素梅的前夫刘郁荣拒绝了。他穿街过巷做收买仅够养活身边儿子和母亲,母亲患病连生活也成问题。自己没本事,家里穷,他没怪妻子走佬,不属于自己的不贪,做人总要有良心。

  “心仪,住不住随他!”叶素梅赌气地说。这前夫英俊年轻,比林德明好一百倍,现在在县城有楼住,前夫和儿子一起生活多好多幸福。

  林德明听不下去了,他推开门气愤地扑向叶素梅:“你这鸡婆。”刘郁荣眼明手快一下推开了林德明,他帮女儿买了楼,他不想伤他。

  “闪开!”林德明拼红了眼,这个女骗子骗了他和儿子挣了多年的钱,同自己生活了十年的这个女人原来像蛇蝎一样,他多次叫她去办婚姻登记证明,但她却左推右推,原来是侵占他的钱,苍天啊,为什么自己会遇到这样的女人呢?

  叶素梅拿着椅子砸了过来,刘心仪挥动着扫把朝林德明打过去。林德明被刘郁荣压在角落里,只能被挨打,母女俩打累了叶素梅又高声叫:“捉贼!”

  林德明身体伤残被扭送到公安局。警官厉声问道:“为什么私闯民宅?想偷还是想抢?”

  “冤枉啊!”林德明激动得疼痛的嘴艰难地说,“那房子真的是我的钱买来的。”

  “那是刘心仪的房子!”警官扬着房产证说。

  “可真的是我的钱买的,不信你去问售楼小姐……”林德明费力地辩解着。

  公安局叫来林遥、林俊询问,父亲曾经说过在家建房子,从来不和兄弟俩说过在县城买房子,兄弟俩都说没听父亲说过。

  林德明姓林,刘心仪姓刘,谁又能证明这楼是林德明的钱买的呢?公安局关了他两天,警告他以后不要乱来,否则判刑。

  林德明释放出来,回家打开抽屉看到两个十万元的存折,被掏空了,密码只有叶素梅知道,他留这二十万元应急,买香粉原材料有时资金紧缺也舍不得拿出来,现在却被掏空了,买楼五十万、装修十多万、储蓄二十万,八十多万元像水一样流走。叶素梅不会再回这个家了,本来盼望着娶个后妻能安享晚年,没想到娶个祸害,钱没了又苦了儿子。

  没有资金买香粉原材料,林德明的香粉厂做不下去了,大儿子和儿媳妇带孙子回娘家去住了,一场大风吹倒林德明的青砖瓦房,林俊左借右借勉强才起了一层一厅三房,搬居时林丽叫小弟和父亲一起住。

  林俊不同意,说:“让他来住等于养虎为患,免得他招来祸害,我不能再次被骗得做牛做马……”

  林德明只好在半山坡搭起间山寮住了进去。短短的两年时间他变得很苍老,六十岁不到变得像八十岁那样苍老,背很驼。

  爆竹声从午后响到傍晚,他记得今天是大年三十,本来他想早上到村里路边等卖猪肉的过来买几块钱的腩肉来吃,存折余下的几百块钱早买药吃完,近来身体不好,全身乏力,这几块钱是读小学的孙子偷塞给他的,起床一阵头晕,他又躺回床上,也好替他省下几块钱,吃了今天,明天就没有了。如果妻子在世,现在自己和儿子媳妇孙子喜气洋洋地过新年……

  山村弥漫阵阵爆竹的烟味、肉香果甜的气味,林德明无力地闭上双眼。一下闪亮的烟花光亮,他看到妻子温柔体贴地夹一块肉给他,坐在他旁边吃年夜饭、吃水果,还撒娇地微笑走来,他张开双手想拥抱妻子,喊着巧连带我一起到温馨的地方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等我喝了你的血,吃了你的骨,你走得了吗?又一下闪亮,林德明又看到叶素梅魔鬼般的嘴脸……麦友安

  麦友安,男,1963年1月出生,别名麦芒,新兴县人。中共党员,大学本科经济管理系和中文系毕业。现任新兴县书法家协会主席、中国书画家协会理事、广东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广东省硬笔书法家协会会员、广东省民俗文化研究会常务理事、广东省书画艺术家联谊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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