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西江,从云贵高原而来,它穿越崇山峻岭后入粤汇合北江,又与东江拥抱,然后分八个出海口奔流入南中国海。在三江汇合处,由于千万年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的江流挟带的泥沙沉积,形成了一大片广袤富饶的土地,这就是珠江三角洲。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在这里全都对得上号。这里河涌纵横、水网交错、良田万顷、桑基鱼塘成排,是全国著名的鱼米之乡。改革开放以来,这里又是中国经济发展最快、人民生活最富庶的地区之一。孙中山、康有为、梁启超、苏曼殊、詹天佑等伟人名贤都从这里走出,都饮珠江之水长大。
崖门、磨刀门、虎跳门,望字生畏,如鬼门关。这里演绎了诸多悲壮的故事。光说崖门,这里就曾经是著名的古战场。1279年,元军攻陷南宋都城临安后,一路追杀勤王之师和帝昺至崖山。宋军在崖门与元军决战,终因无援而全部覆灭,丞相陆秀夫背着少帝赵昺投海而死。文天祥此前已为元军所俘,坚决不肯变节投降,后亦被杀死,留下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千古绝唱。
珠江流域是我国水资源较丰沛的地区,但在珠江三角洲的河口地区,2002—2004年的三年间,每年竟然有两三个月不能正常取水,人们常饮用的是含氯度400—500毫克/升的咸水(国家饮用水含氯度标准为每升250毫克以下)。
守着珠江口,无达标水可取,无清洁水可喝,似乎是天方夜谭。
咸潮,咸水啊,“苦”不堪言
珠江水,源远流长。珠江的主干流西江,发源于云南省的乌蒙山区,千里纳百川,其流量和通航能力仅次于我国第一大江——长江,加上珠江三角洲本身雨量充沛,年平均降雨量在1700—1900毫米之间,按理说,珠江三角洲地区居民饮用水和第一、第二、第三产业用水会有可靠保障。西北地区和一些内陆缺水城市的人们十分羡慕广东人用水之便和对水的慷慨。广东人日日喝茶、煲汤,天天洗澡冲凉,水龙头一拧,水哗哗哗地流……
守着珠江口,用水是方便,但又有谁知道,每年在枯水期间(10月至次年3月),珠三角临海地区的人们,喝十几二十天咸水是常有的事。咸潮,是临海河口地区特有的一种自然现象,当海洋大陆架高盐水团随着潮汐涨潮,沿着河口潮汐通道向上推进,盐水扩散,咸淡水混合往内陆上溯,内河水道含盐量超过一定标准,水体变咸,便形成咸潮,又因枯水期上游来水减少,河口河道的淡水量不足以稀释随潮汐上涨的盐水,咸潮上溯线就向上游推进。
珠三角各地的水利、水文部门长期坚持对水质监测、预报,积极利用潮汐规律进行“偷”淡,改善枯水期的饮用水质量,因此,正常年份,饮用咸水的时间较短,水的含盐量也较低。
据珠江水利委员会的专家介绍,自1998年长江以南地区暴发特大洪水以后,珠江流域实际上进入了一个相对枯水的周期。2002年以来珠江流域连续三年干旱。2004年,由于受厄尔尼诺气候现象的影响,我国华南地区出现严重干旱,尤以湘、桂、粤最为严重,粤、桂两省(自治区)出现了五十四年来最严重的旱情,西江上游的广西除百色、钦州地区为中等程度干旱外,其余地区均达重旱程度,导致广西境内山塘水库储水严重不足,江河水位明显下降,西江入广东的控制性水文站——梧州站水位已接近历史最低水位。秋冬期间,西江、北江、东江平均流量比常年同期分别减少约50%、40%和60%,西江的水流量锐减到1903年以来的最低水平。珠江三角洲水网存水量也比常年大量减少。珠江三角洲河口地区咸潮上溯,海水倒灌现象日益严重,10月份以后,珠海咸潮发展成为近二十年来最为严重的灾害,个别地区咸界超过历史上最严重的1963年。
咸潮上溯,珠三角各地拉响警报,饮用水告急!澳门、珠海、中山、江门、广州、东莞等地1500万人饮用水紧张,主要向珠海、澳门供水的西江磨刀门水道的挂定角引水闸、洪湾泵站、广昌泵站等取水工程,不能正常取水的天数竟达一百七十天。
一时间,市场上的蒸馏水和矿泉水生意特好,澳门的罐装水供不应求,一度脱销。
2005年1月12日,应澳门自来水公司邀请,经水利部批准,由水利部水资源司和珠江水利委员会组成考察组,赴澳就澳门的供水问题进行考察和调查研究。可能是考察组对澳门的饮用水一时还不大适应,当天就有些同志感到身体不适。水利部水资源司干部颜勇,喝了澳门过咸的水,第二天就拉肚子,他说:“这咸水可真灵啊!”珠江水利委员会水政水资源处处长王晋,从澳门考察回到广州后,身体极度不适,又吐又泻,一天下来,眼眶都凹下去了。为了让内地的人们体会一下澳门同胞饮水之“苦”,离澳前,水利部水资源司的调研员许新宜,专门从宾馆的水龙头装了五瓶水带回来,一瓶给了珠海市市长,一瓶给珠江委的领导,三瓶带回北京交给水利部。老许此举是要用事实告诉大家:澳门同胞目前喝的就是这样的咸水,我们要想方设法帮助澳门同胞早日喝上达标水啊!好个许新宜,此举实在高明。
咸潮上溯期间,珠江三角洲地区不仅生活、生产受到严重困扰,城市形象和投资环境等方面也受到一定影响,咸潮所及地区的一些工业企业和建筑行业因用水含氯度过高而被迫停产或半停产,大片农田被咸水浸渍,蔬菜被咸死,淡水养殖的鱼虾死亡,经济损失不小。沿海及河网地区生态环境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因此,咸潮是临海河口地区除洪涝、台风之外另一类比较严重的自然灾害。
说到咸潮对施工的影响,在大涌泵站施工的员工感触很深。中山市中珠联围大涌口水闸重建工程是投资1.05亿元的重点工程,它的建成对防洪和调节磨刀门水道咸淡水质,加大对珠海、澳门的供水能力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基建期间,正巧遇上咸潮上溯的袭击,为了不影响工程进度,只好租用船只到上游运载淡水。仅这一项费用,就多支出20多万元。
可敬的珠三角人,尽管天天饮用咸水,但他们不怨天、不怨地,而是默默地承受着,默默地盼上游早日来水,社会稳定,没有人闹事。
发出第一号通告启动应急预案
处于西江末端的珠海市,其生活、生产用水主要取自西江出海口磨刀门水道,主要的取水泵站——广昌泵站在2004年9月23日就出现咸潮,较2003年提前了十三天,较正常年份提前了近两个月,10月2日广昌泵站再次出现含氯每升3300毫克的咸潮,并一直持续到10月17日,为历史所罕见。监测的情况表明:广昌泵站的水根本不能抽,抽了也不能饮用。
磨刀门水道不能取水,就应该用水库的水了,可是珠海市水库存水有多少呢?由于受地理条件限制,珠海市缺乏建设大型水库的条件,全市7个供水水库的有效调节库容为2500万立方米,平常可满足珠海市区及澳门40天的用水需求。2004年11月,7座水库的库存总量仅有1600万立方米,其中有600万立方米的咸度已超过400度(即含氯度400毫克/升),担负直接给澳门供水的竹仙洞水库的咸度超过500度。珠海市每天供水量为600万立方米,加上每天还要为澳门供水18万立方米,充其量水库的存水也只能供二十天,到春节就难以为继。到汛期前,珠海、澳门两地供水缺口将达5000万立方米,这意味着他们将面临断水两个多月的危机,供水形势异常严峻。
为了把供水形势公示社会,并号召全社会节约用水,珠海市水务局于2004年11月18日发布了第一号公告,将供水含氯度标准提高到400毫克/升以上(国家饮用水含氯度标准为250毫克/升以下),如果近期内老天不下雨、上游来水少,他们准备再发第二号、第三号公告,把供水含氯度提高到600毫克/升、800毫克/升。常识告诉我们,饮用水含氯度超过250毫克/升口感就有些咸味了,400毫克/升一般正常人饮用觉得咸了些,但不会给身体健康造成大的问题,而患有心血管疾病、肾病等疾病的人及婴儿就不能饮用了,超过600毫克/升以上的基本上不能饮用,至于咸度过800毫克/升的水,只能用于拖地板、冲马桶了。
珠海市水务部门对2004年秋冬季将要面临更为严峻的咸潮,是早有分析预测的,而且编制了应对咸潮“偷”淡的预案。
梁社新,珠海市水务局局长,贵州省贵阳市人,这位1984年毕业于贵阳师范学院的大学生,怎么也没想到会干起水利来了。他参加工作后,当过市委组织部干部、纺织公司的老总,1995年调到珠海市,任珠海市供水公司副总经理,2001年8月,担任珠海市水务局局长。不论在供水公司还是在水务局工作,梁社新都肩负着保障枯水期间珠海市民和澳门同胞饮上达标水的重任,他感到身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2004年3月19日,珠海市政府召开常务会议,研究解决全市及澳门的供水问题。会议开始前,市长王顾生拿着喝水的杯子边喝水边笑着对梁社新说:“社新呀,什么时候才能让珠海和澳门人不喝咸水呀?”
听了王市长这句似开玩笑又似批评的话,梁社新脸上热辣辣的。是啊,作为水行政主管部门的一把手,听到市领导和市民对饮用水问题的批评、议论,心里能好受吗?他马上站立起来,满脸认真地说:“我们尽快拿出方案,彻底解决咸潮对我市供水的困扰。”
“好啊,你们半年内研究出可靠性方案,9月份市政府讨论决定。”王市长给水务局下达了任务。
作为珠海市最高决策层的珠海市委、市政府近年来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如何从根本上彻底解决咸潮对珠海、澳门供水的困扰。他们曾经想扩容平岗泵站,从20多公里外引水过来,这个珠海人称“西水东调”工程,需投资4亿多元,由于资金缺口较大,一时未能确定下来,现在他们觉得是时机了,不能再拖下去了。市委书记方旋、市长王顺生指出,我们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从上游调水,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加大水闸、泵站、水库等引蓄水工程建设力度,扩大应急供水能力。
农谚说:“不行春风,难得秋雨。”“冬春雪多,夏天雨少。”梁社新经过搜集整理气象资料和对当时水文情况分析,觉得时已入汛,但珠海七月份无雨,西江上游水量偏少,“汛期不汛”。于是水务局于8月份向市政府写出报告,建议2004年仍然要立足抗旱,把解决市民喝水问题作为为老百姓办好事、办实事的一件大事来抓;水务局还在报告中提出,当前当务之急是马上在中(山)珠(海)联围建一个临时应急泵站,建一个3000万立方米库容的蓄水塘,以解决今冬明春压咸抢淡之需。这虽然有点像临渴掘井,但近水解近渴。
9月29日,珠海市政府召开常务会议,讨论并批准了市水务局提出的应急方案,决定投入资金3000万元,立即上马广昌临时应急泵站,于12月底建成投入使用;批准平岗泵站扩容及引水工程立项(珠海人称“西水东调”工程),立即进行前期工作。
珠海水利人称这两项供水工程为“929”工程。
新建临时应急泵站,难度很大:一是时间紧,3个月内要建成并投入使用;二是跨区域,站址在中山;三是地质差,污泥多;四是管径大,抽、供水管直径达3米粗。此外,施工地区全部是水网鱼塘,没有现成的房子,给施工人员的吃、住带来极大不便。
“开弓没有回头箭。”国庆节刚过,珠海市水务局和市供水公司调集精兵强将,组织工程技术人员和三四百人的施工队伍开赴工地,搭起临时工棚,日夜奋战。
具体负责施工的是市供水公司工程部主任、年轻的高级工程师李永海。李永海,名字注定他是个与水打交道的人。他读的是宁夏农学院水利工程系,毕业后被分配在宁夏水利设计院工作,1993年调珠海市,供职于市供水公司。他负责设计与组织施工一肩挑,日夜奔走在工地上,几个月以来,基本上没休息过。施工紧张阶段,正值寒冬腊月,有时还下着霏霏细雨,寒风、冷雨,钻骨般痛,他和普通工人住着简陋的工棚,吃着同样的饭菜,整天一脚水一脚泥,毫无怨言。
珠海市领导十分关注工程的进度与质量,市长王顺生3个月内7次到工地视察,副市长霍荣荫几乎每个星期都来工地一趟,了解和帮助解决施工中的困难。经过上下各方共同努力,特别是中山市政府和有关部门的大力支持,临时应急泵站终于在珠江调水之前建成,调水洪峰到来的当天,就抢淡水60万平方米,第二天抢淡水100多万立方米,临时应急泵站派上了大用场。
面对日益严峻的咸潮威胁,中山市委、市政府也及时采取应对措施。市“三防”指挥部于10月11日和19日,分别发出了《关于做好水库科学蓄水、严格控制用水发电的通知》和《关于加强咸潮监测工作的通知》,同时编制了抗旱防咸和抢淡蓄水应急预案。他们采取了四项措施:一是加强咸潮的监测预报,从10月15日开始,每日咸情坚持一日一报(珠江调水期间坚持一小时一报);二是提前整治内河涌和取水口;三是科学储足抗旱水源,在确保水安全的前提下,各水库尽量为压咸储备淡水资源;四是增建新的供水工程,投资8000多万元扩建长江水厂,解决咸潮期间石岐城区的供水问题,兴建了调水泵站,将长江水库的水送往滨海的南朗镇,解决该地区群众生活用水和工农业生产用水问题。
珠江流域连续干旱,作为饮用西江水最末端的澳门,咸潮的威胁更为严重,社会各界极为关注。澳门同胞通过各种渠道反映他们枯水期间饮用水之难,建议中央和广东省有关部门适时成立跨区域水资源管理机构,以解决澳门及珠海咸潮困扰的问题。
2004年3月,北京,全国人大十届二次会议和全国政协十届二次会议召开期间,澳门特别行政区的全国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都向大会提交了关于解决澳门供水问题的议案或建议。一份以全国人大澳门特别行政区代表团团长刘焯华代表领衔的《关于抵制咸潮、确保澳门及珠海优质水源供应的建议》提交大会主席团,引起了各方面的广泛关注。
2004年12月,珠海市人民政府、中山市人民政府分别向广东省人民政府和水利部珠江水利委员会求援,请求省政府尽快协调有关省、区和部门,促成批准实施珠江压咸补淡应急调水工作,以缓解中山、珠海及澳门特别行政区的供水紧张形势。
从珠江上游调水,压制珠江三角洲地区的咸潮,补充淡水,乃人心所向、势在必行、刻不容缓。
协调会议上,水务局长一语惊人
有人说,这次珠江流域调水压咸补淡,对珠江水利委员会尤其是岳中明来说,是“仓促上阵,临阵磨枪”。我认为此话不对,应该是“早有预测,积极应对,科学分析,精心组织,首战告捷”。
中国有句古语:“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2004年9月,中国水利部一纸调令,把岳中明从长江调到了珠江,出任水利部珠江水利委员会主任。
岳中明走马上任,首先碰到的是流域内因连续几年干旱带来的下游地区日益严峻的咸潮问题,灾难性困扰时常把人们置于两难境地来审视他们的理智和道德,对于岳中明来说,他无法回避选择。他到任后抓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继续组织开展了珠江三角洲咸潮和供水形势及预警的研究分析工作。在技术人员认真调查研究、广泛听取专家和地方有关部门意见的基础上,岳中明于11月提出了《今冬明春(2004—2005年)珠江三角洲咸潮和供水形势分析及预警报告》,并及时上报国家防汛抗旱总指挥部和水利部,提出实施珠江流域上游水库调水压咸补淡的应急措施,得到国家防总和水利部有关领导的高度重视。
千里调水压咸补淡,牵涉到跨省区、跨部门、跨行业的问题,必须统一认识、认真协调。
2004年12月1日,珠江水利委员会在广州召开了关于启动珠江三角洲应急调水压咸(试验)方案协调会议。参加会议的有广东、广西两省(自治区)人民政府办公厅的代表,两省(自治区)水利厅的领导,广州市、中山市、珠海市水利部门的领导,澳门自来水公司的代表和上游电站、电厂及供电部门的负责人等40多人。
会议由珠江委主任岳中明主持。会议首先通报了珠三角地区受咸潮影响的现状及珠江委将要采取的应对措施,与会者就珠江委提出的应急调水压咸(试验)方案进行热烈讨论。大家畅所欲言,各抒己见,有些问题讨论得很激烈,多数同志认为调水方案可行,应该尽快实施,早日缓解下游河口地区的“咸祸”之苦;但也有人提出了这样或那样的问题,疑点不少:
“珠三角的空气都能拧出水来,还能没水喝?”
“跨地区千里调水,是否有法律依据?”
“这么远的距离调水,远水不解近渴呀!”
“花这么大的代价调水,‘电线杆当筷子用’,划算吗?”
还有的提出了如何统筹协调调水与发电、供电及航运等相互矛盾的问题,对因调水影响电站发电的经济损失如何赔偿等等问题;甚至有人私下议论,调贫穷地区的水压富裕地区的咸潮,是否有点“劫贫济富”?
在热烈的争论中,珠海市水务局副局长钟惠明坐不住了,他首先简要汇报珠海市目前的供水情况,早在10月份市民喝的就是咸度超400毫克/升的咸水,如再不压咸补淡,马上要提高到600甚至800度。他激动地说:“从上游调点水,对你们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我们来说,这可是救命水啊!渴时滴水胜甘露,醉后千杯不如无。”
钟惠明这席话,令全场顿时肃静,鸦雀无声。“救命水”可见其情之真、其意之殷、其盼之切,大家都深知这“救命水”三字重千钧。
接着,中山市水利局副局长康穗明、澳门自来水公司副总经理范晓军先后作了发言,他们一致拥护支持这个调水压咸补淡方案,希望能早日付诸实施。范晓军着重讲了澳门供水与祖国内地,尤其是与珠海的关系,他说,珠海有水澳门才有水,珠海、澳门的生命之源在珠江上,上游不放水,难道让澳门同胞喝每升含氯800毫克的咸水吗?
笔者在澳门自来水公司采访范晓军,他向我讲述了马万祺先生当年寻找水源济澳门的故事。
澳门自来水公司成立于1932年,在此以前,澳门人靠划着小艇到珠海湾仔一带提取淡水过日子,后来,逐渐建成大水塘、石排湾、青洲等水库。20世纪50年代末,澳门的原水供应取自青洲河,由泵站抽水进行净化。逢雨季时河面水淡,每日可抽11万立方米输入新口岸大水塘储存。储满水后,可基本上保障全澳在枯水期9个月内的供水(即每年9月至次年5月)。当时澳门每天耗水量仅8200立方米。后来随着工商业、旅游业和人口的增长,用水量逐年上升,大水塘的存水量难以维持,于是被迫在枯水期抽取咸度较高的青洲河水补充水源,澳门地区原水自给自足的局面无法维持。
澳门街头,等水的队伍排成长队,人们舔着干裂的嘴唇好不容易等来的水,却十分咸且苦涩。水,被誉为生命之源的水,已成为数十万澳门同胞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澳门中华总商会理事会十分关注这个问题,何贤、马万祺、柯正平通过紧急研究解决澳门缺水的问题后,决定以澳门中华总商会名义发函致广东省人民政府,请有关部门研究,希望从珠海的水库引水供应澳门。
马万祺在广州与中共广东省委第一书记陶铸、广东省省长陈郁会晤,向他们陈述澳门居民生活用水和工业用水的紧缺状况,盼广东省人民政府体恤澳门同胞,帮助解决水源问题。陶铸、陈郁对此深表同情,嘱广东省有关部门研究,尽快帮助澳门解决水荒问题。1959年8月,陶铸在中山约何贤、马万祺、柯正平等到石岐商谈,初步议定在珠海竹仙洞修建一座水库并铺设管道直接向澳门供水。省委书记和省长的指示下达后,广东省水利厅和珠海县人民政府立即组织数千人马开进湾仔竹仙洞,打响了供应澳门的水利工程第一仗。
1959年底,马万祺接到通知,说陶铸书记到拱北,要亲自视察竹仙洞水库工程,请马万祺到珠海会晤。省委书记亲自巡视水库工地,督促对澳供水工程加快进度,令马万祺和澳门各界同胞喜悦兴奋。于是马万祺同工联会、妇联、教育会等十多位代表去珠海和陶铸会晤。陶铸在会议室门口迎接,他握着马万祺的手说:“马先生,今日请你们来,听听工程人员的汇报。”
听完汇报后,陶铸提出要到竹仙洞工地去看看。那时,从拱北前山到竹仙洞还没有一条正式公路,小汽车无法通行,陶铸的随行人员和珠海县的同志都劝他不必去了,但陶铸还是坚持要去视察工地。于是他们换坐一辆无篷的载货的大卡车,陶铸和马万祺二人攀上大卡车,垫上两张报纸,背靠司机驾驶室,席地而坐,直奔水库工地而去。道路窄小,路面坎坷不平,大卡车颠簸摇晃,马万祺同陶铸有说有笑,不觉疲倦。
他们到了水库工地,听了水库负责人的汇报,看了工程的进度。竹仙洞水库面积为0.8平方公里,库容量约为240万立方米。马万祺见几百名工人顶着严冬在挖掘输水渠道,日夜奋战,顿时产生敬意,连声对工人们说:“谢谢大家,澳门同胞感谢你们!”
陶铸笑眯眯地对马万祺说:“马先生,依目前工程进度,明年夏天之前,澳门同胞就可以饮用到珠海的水了。”
马万祺拉住陶铸的手,激动地说:“我代表澳门同胞感谢祖国人民的关心和支持,感谢广东省政府的关心和支援。”
1960年3月8日,竹仙洞水库正式向澳门供水,每日供水量为8200立方米,可满足当时澳门一天的用水量。
珠澳相连水传情。从那时起至今,珠海对澳门供水已有四十五年历史,四十五年间,珠海人民克服重重困难,纵然是“文革”十年动乱期间,纵然自身用水也曾一度困难,仍年复一年地为澳门提供需求量日益增大的原水。
1967年,澳门的用水量增至1.4万立方米,竹仙洞存水量供不应求。珠海马上又设法在前山石角嘴修筑水堤,铺设吸水管,以弥补竹仙洞的水源不足。
1979年,澳门经济蓬勃发展,人口激增,每日用水量增至3.6万平方米,比1967年增长了1.57倍,石角嘴和竹仙洞的水源不够使用。珠澳双方协议,将库容1000万立方米的香洲大镜山水库的水,经11公里长的渠道引入夏湾加压站,再用水泵抽进管道输往澳门。
1980年,澳门每天用水量上升至4.5万立方米,比1979年增长25%。珠海人民急澳门同胞之所急,再次在珠海南屏河兴建一座抽水泵站,装机4台,每日最大供水量可达9万立方米,代替大镜山水库成为供澳门之主要水源。
1981年,为了更好地解决对澳供水问题,珠海市成立了自来水公司,将原对澳供水管理处并入市自来水公司,统一管理香洲水厂、拱北水厂、南沙湾泵站、夏湾加压站、大镜山水库、竹仙洞水库、银坑水库、梅溪水库等,负责珠海城市用水和澳门供水。
1982年及后来几年,澳门青洲水厂要扩建,需要珠海市供应更多的原水。此时珠海特区的迅速发展和人口大量增长,自身的供水仍然紧张,特别是夏季用水高峰时,本地居民常常出现排队接水的状况。珠海人仍然责无旁贷地挑起对澳供水这副担子,对此,不少市民用水紧张时难免发几句牢骚,但一听说水压低是因给澳门同胞供应急需用水时,马上变得毫无怨言。这一年,珠海市南沙湾泵站设法投产增加对澳门输送河水,全年向澳门供应原水达1459万立方米。
1985年,澳门每日用水量达7万立方米。为确保供澳门水源稳定,经珠澳双方协商,正式签订了《引用磨刀门水源,兴建新的珠澳供水工程的协议书》和《扩大对澳门供应原水及净化水的协议书》。1986年1月,磨刀门引水工程正式动工,这一引水工程西起磨刀门水道的挂定角,东至前山河对岸,长达17公里,包括隧道、渡槽、长渠、管道、泵站等,其中隧道就有6座近10公里。磨刀门供水工程的建成,保证了澳门有优质、足量的原水供应,日供水量可达20万立方米(澳门2005年的日供水量已达18万立方米)。
除了保证对澳足量供水,珠海市还着力在保证水质良好上下工夫。珠海市人民政府首先将大镜山、银坑、竹仙洞等水库和磨刀门水道挂定角一带、前山河等河道列为水源保护区,每年丰水期和枯水期均组织科研人员进行监测,发现问题及时解决。同时建造污水处理厂减轻污染。
1997年3月18日,西江上游某地发生运载砒霜的车辆翻入西江的事件,珠海自来水公司当夜接到防范通知后,为保证澳门同胞用水的绝对安全,提前关闭了西江下游磨刀门进水闸,改供竹仙洞、蛇地坑、银坑和南屏等4座连锁水库的原水。按常规,三天后就可正常取用磨刀门的水,但为保证万无一失,珠海自来水公司十天之后才重启磨刀门泵站,这样做虽然要麻烦得多,但公司员工认为只要能让澳门同胞用上安全水、放心水,再苦再麻烦也值得!
笔者之所以不惜篇幅讲述全国政协副主席、澳门中华总商会会长马万祺先生当年寻找水源济澳门的故事,讲述珠海向澳门供水的历史,不仅是为了诠释范晓军先生在协调会上的发言,更重要的是想告诉读者澳门和珠海水相连、唇齿相依到何种程度!
(原载《创举》报告文学集,中国水利水电出版社,2005年12月出版)
文长辉
文长辉,笔名罗巴,1963年生,甘肃庄浪县人,1983年兰州大学历史系毕业,现任云浮日报社总编辑,兼任云浮市作家协会主席、省作协常务理事。1981年起在《星星》《飞天》《萌芽》《诗人》《诗选刊》《诗歌月刊》《作品》《人民日报》《诗歌报》等报刊发表诗歌、散文等作品。出版个人诗集《超低空飞行》、散文随笔集《陇上明珠》《城市与人》,执行主编“云浮三大文化文学”丛书、《云浮天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