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土

第八十章 全面反攻（中）

　　以前来炮楼有很多工作要做，割电线电话线、埋地雷、写标语、向据点喊话，可这回工作少了很多，切断电线电话线后直接就是喊话。由于距离比较远，俺们喊话的装备也升级了：高音喇叭。喊话的内容主要是劝降，能动口达到目的的最好不动手，正如《孙子兵法》中提到的：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这些话俺是在军事课上听到的。

　　喊了半天，据点里的敌人好像睡着了，不打枪也不出什么动静。他们也许知道，俺们没有大炮，拿炮楼没办法。

　　“唐教，攻吧，不敲打敲打他不知咱的厉害。”俺看着有点着急。

　　唐教摇了摇头说：“不行，攻心为上。”

　　“要么咱断水断电断交通，来个瓮中捉鳖，等据点里的粮食吃完了，他们也就老实了。”杨立善龇牙笑着说。

　　还没等唐教说话，傅清启抢着说：“那样太慢了，也许据点的粮水充足，要是熬上一月半月的咱也熬不起啊。让俺说，这里离据点不远，挖个地道过去，再在炮楼下面放上三五百斤炸药，让他们坐土飞机得了。”

　　“好，这是个好主意，他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唐教兴奋地说道，“二虎，你带人去周边村庄联系一下，多找几个挖过煤窑或者有土木挖掘经验的老乡，带上镐锹赶紧过来。”

　　不到一个时辰，俺就找来了五十多个民兵，分两拨挥着锹镐挖了起来。在挖的时候，唐教故意让民兵把土扬起来，好让据点里的敌人看见。

　　刚开始俺们没有直接挖洞，只是挖了个两米多、深弯弯曲曲的壕沟，这样挖起来自然快当，半个时辰就挖了六七丈。

　　“据点里的二鬼子听着，我们再给你半个时辰考虑，如果再不投降的话，我们就让你们跟着炮楼一起坐土飞机。”唐教拿着高音喇叭喊道，“现在计时，开始。”

　　这招还真好使，民兵又挖了三丈多远，炮楼里就伸出个白色的东西不停地晃动着，知道他们在请求投降。唐教怕伪军耍诈，就让炮楼里的伪军一个个举着枪走出来。很快，从里面走出二十一个伪军，俺们又在炮楼里发现两具小鬼子的尸体。俺寻思，难怪他们不投降，原来炮楼里有小鬼子哪。

　　经过清点，共缴获歪把子机枪两挺，长枪十八支，短枪三支，手雷六十个，各种子弹三十余发。不过，这只是小收获，还有个大收获，那就是投降的二十一名伪军中，有十五个表示想参加八路。唐教告诉他们，俺们不是八路，是诸胶县武装大队的。可这十五个不“嫌弃”俺们的身份，说是伪军当够了，只要是打鬼子的部队都想参加。剩下的六个人当中，有四个表示什么部队都不想参加，只想回家，俺们就发了路条让他们走了。还有两个小子太“实在”了，问他们有什么想法，他说回去还想当伪军，其中还有个熟人，就是上次被俘虏过一回的李大能。李小能再也忍不住了，端起枪对着李大能说：“你他妈当二鬼子当上瘾了是吧，看老子一枪把你给崩了。”李小能尽管这么说，可没敢真开枪。

　　“李小能，把枪放下。”唐教大喝一声，“八路军优待俘虏，你不知道？”

　　“知道，唐教，可……可这种铁杆汉奸留着有啥用，早晚是个祸害。”李小能很不情愿地放下枪，嘟囔着说。

　　“长官，不能杀他啊。”刚投降的一个伪军对唐教说，“就是大能跟俺们说的，八路军真的优待俘虏，俺们才下决心把小鬼子干掉投降的。”听他这么一说，俺立刻明白了，原来放掉伪军的作用还不小呐，这时更感到共产党宽宏的气魄里面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放心，俺们是共产党领导下的部队，有铁的纪律，当然不能杀俘虏了。”唐教说着转身认真地看着李大能说，“李大能，你为啥还想回去当二鬼子呢？”

　　“俺是泊里的，俺娘和一大家子人都在泊里，要是他们知道俺投了八路，俺那一家人就活不成了。”李大能愁眉苦脸地说，“俺知道当二鬼子不好，可也没有别的法子。”

　　“你当二鬼子行，最好把名字改改，不能让我也跟着你丢人。”李小能对李大能吼道。

　　把李大能两人放走后，俺们点了一把火将炮楼烧掉，然后带着战利品就往山里返。俺扛着挺二十多斤的歪把子。尽管是挺机枪，实际上现在县大队并不稀罕，因为这个家伙不好用，射速太快，很浪费子弹，用不惯的话还打不准，子弹还老卡壳，得用个油壶不停往漏斗里刷油，真不如捷克式轻机枪好使。

　　俺们六十来人有说有笑地在山路上走着，只见路边的草树和周围的一切，都在夕阳照射下散放出金黄色的光芒，山涧的一湾湖水也在闪闪发光。

　　队伍走到后营村南面的山坡上时，迎面碰到一队八路军，看样子有一百多人。唐教马上迎上去问是哪个部队的？一个东北口音的干部回答说是滨海五团三连的，天快黑了，要赶到六汪附近的村庄住宿，随后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去。

　　“一看就是个‘肥团’。”杨立善瞅着那队人马的背影羡慕地说。

　　“肥团，啥叫肥团？”李小能追到杨立善跟前问道，他背后的三支步枪晃来晃去的，还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

　　“看你那样，你以为俺说的是啥？”杨立善瞅着李小能说，“俺说是的装备好，你看看人家，四挺歪把子，八门掷弹筒，个个背着三八大盖，还装备了发报机。再看看人家穿的，衣服新得就跟刚从染缸里捞出来似的，绑腿、子弹带、干粮袋、手榴弹包、挎包一样都不少，还穿着皮鞋，你说你见过哪支八路军有这么好的行头？不过，战士们吃得肯定也好，你看他们个个身体壮得跟小牛犊似的……”

　　“立善，你说啥，他们穿着皮鞋？”唐教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一脸凝重地盯着立善问。杨立善不知怎么回事，收起笑容说：“是，他们是……是穿着皮鞋，唐教，咋了？”

　　“你真看清楚了？”唐教进一步问道。

　　“看清楚了，清一色的踢死狗翻毛皮鞋。”杨立善认真地说，其他战士也说看到了。

　　“不好，准备战斗！”唐教声音不高，可那声音刚劲有力，每个字好像都重重地砸到了地上。教导员这么一说，大伙儿立刻警觉起来，端着枪四下瞅着，瞅来瞅去没发现什么敌情。

　　“唐教，战斗？连根鬼子的毛都没看见，跟谁战斗呀这是？”杨立善笑嘻嘻地说。

　　“刚才那支八路，快走。”唐教说。

　　唐教命令大家走，可在场的多数没有动，只是呆呆地瞅着他，有几个准备走的，觉得不对劲，走了几步又返了回来。俺不知唐教为啥要打五团，以为他叛变了，又觉得不像。正当纳闷之际，唐教说道：“刚才那些八路不是真八路，是小鬼子假扮的，我分析他们可能就是三角部队。”

　　“三角部队，三角部队不是穿便装吗？”杨立善皱着眉头说。

　　“这个是可以换的。前两天，我接到上边的情况通报，说是有一支穿着皮鞋的假八路窜到了根据地，让咱们多多提防。”唐教导员说。

　　“千万可别打错了，这可不是小事，唐教！”杨立善再次提醒说。

　　“没错，我在一一五师待了十多年，从来没见过像他们这样富的八路，一定错不了，快追！”唐教大声命令道。大家觉得唐教说的应该是对的，马上向那伙“富八路”奔去。半个时辰后，终于在一个山坳里找到了，然后隐蔽起来向他们开了枪。不过在扣动扳机的时候还是感觉很别扭，好像俺们叛变了一样。这么一打不要紧，假八路立刻进行了反击，他们的火力异常猛烈，炮弹一个劲地飞过来，在身边轰隆隆爆炸。这时俺才确信，他们就是小鬼子。

　　大约三盏茶的工夫，由于对方火力异常强大，俺们实在顶不住了，就慢慢向后撤退，正在这危急关头，假八路的身后突然枪炮声大作，俺们的援兵到了，对敌形成两面夹击之势。敌人见势不好，从战场中间的缝隙溜掉了。

　　战斗结束后，俺们才知来增援的是十三团一营的官兵，他们正准备去拔掉王台的据点，听到这边响起枪声便匆忙赶了过来。起初，他们也被鬼子的衣服迷惑了，不过很快就分辨了出来。

　　打扫战场时，发现了六个还喘气的小鬼子，他们有的炸断了腿，有的炸掉了胳膊，不过他们的头脑还是清醒的，叽哩呱啦地说着俺们听不懂的话。

　　此战，共打死小鬼子三十七人，俘获六个伤员。县大队牺牲十一人，伤二十人。事后，唐教心有余悸地说，多亏之前缴获了乙村据点两挺机枪，不然伤亡会更大。

　　这一战斗结束后不久，上级又给一中队派下了任务：配合滨海军区十三团攻打铁沟崖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