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回杨家山里后没几天,听说山里游击大队又要换名字了,这个名字又向正规部队靠近了一步,叫“诸胶边县武装大队”。俺不知为啥名字换来换去的,就专门请教了个明白人——县大队一中队教导员唐顺来。听说唐教是山西人,以前是滨海十三团二营三连副指导员,抗大毕业的。
唐教导员带着浓浓的家乡口音说:“为甚要换,你听听名字就知道了,山里游击大队,‘游击’一般没有固定的地方,经常要跑来跑去的,而县武装大队就不同了。现在咱根据地扩大了,前段时间不是成立了诸胶边县吗,咱的武装也又升了一级,变成了县级武装,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跑了,要守在这个地方,保卫诸胶边县人民的安全。”
“哦,这样啊,要是根据地面积再扩大的话,那咋办,咱就这么几个人?”俺说。
“这还不好办?再扩大的话,要么咱的武装扩编,要么再设立一个县。”
这时俺忽然想到一个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问题:“要是把鬼子都赶走了,国民党顽固派也消灭干净了,到那个时候中国会变成啥样子?”
“二虎,你可挺有想法的啊,以前还从来没人问过我呐。”唐教导员笑着说,“到那个时候应该会建立一个新中国吧,这也是在探索阶段,还没有一个成熟的想法,我正准备就此问题专门给全大队上堂课哪。既然今天你问到了,就先跟你讲讲。”唐教导员像个教书先生似的说,“我们首先要知道革命的直接问题是什么?革命的直接问题就是夺取政权,任何一个政党都不例外。共产党从民国十年七月成立就开始探索夺取政权的道路。在不同的时期,我们有不同的建国口号。我简单捋了捋,比如民国十一年提出了真正民主共和国的建国口号,并且在这个口号下实现了国共第一次合作,但是后来由于我们党领导人的右倾错误以及共产国际的错误指导,民主共和国没有建成。到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我们提出了苏维埃工农共和国,苏维埃工农共和国在民国十六年就提出来了,从这个名称上来看,它就是学习苏联的‘苏维埃’。现在分析,实际上有一种关门主义的倾向,把民主资产阶级排除在外面,就是工农苏维埃,工人、农民、小资产阶级的联合政权。工农苏维埃共和国在日本侵略中国的背景下,越来越不适应当时的形势。于是,我们在民国二十年,以日本侵略中国的九一八事变为标志,共产党要提出一个什么新的建国口号呢?如果还是工农苏维埃共和国,那么民主资产阶级,甚至一些具有爱国热情的大地主、大资产阶级,他不会接纳你这个建国口号。所以,我们需要从策略上、口号上实现转变。
“在民国二十四年,我们提出来苏维埃人民共和国。苏维埃人民共和国应该比工农苏维埃共和国要进步,因为提了人民的范畴,人民比工农的范畴要广,包括工人、农民、小资产阶级、民主资产阶级,以及一切抗击日本帝国主义的、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阶级和阶层。但是这个口号从字面上来看,它也有它的局限性,因为它还是苏维埃。所以很快共产党就发觉了它的缺陷。到了民国二十五年,提出了人民共和国。人民共和国比苏维埃人民共和国有进步,但也有缺陷。紧接着我们提出民主共和国。民主是个好东西,我们从清宣宗道光二十年(1840年)以来,中国缺少的就是民主,所以民主共和国受到各阶级、各阶层的拥护和欢迎,这是民国二十五年十二月份提出来的。民主共和国应该说在当时背景下提出来有它的积极性,但是民主共和国也遇到了一些问题,首先是蒋介石不承认。蒋介石也提民主,孙中山也提民主,这个民主到底是什么样的民主?和蒋介石的民主有什么区别?另外蒋介石发动了一系列溶共限共反共的事件,在这种背景下,我们需要一个全新的建国口号来真实地表达共产党的建国意愿,所以在民国二十九年一月,以《新民主主义论》的发表为标志,我们提出新民主主义共和国,新民主主义共和国应该说比民主共和国有进步,我们切忌不要从字面上看,新民主主义共和国比民主共和国就多一个字“新”,其实内涵上有很大的区别,是一种新质的表现,包括新民主主义的经济,多种所有制经济的共同发展,在政治上是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也是一种文化,民族科学大众的文化。新民主主义共和国提出来以后,应该说受到国内各阶级、阶层的热烈欢迎……”
唐教导员刚开始说的,俺还能听个一知半解,可后边的尽是些自己消化不了的东西,听着听着俺就想跑了,因为再不跑的话脑袋就要炸了,就赶紧说:“教导员您甭说了,俺明……明白了。”
尽管听不懂,可俺觉得,不管怎样应该越来越好。就拿联防大队来说,以前是群众的自卫武装,现在变成了一支县级武装;铁山乡、六汪乡以前被鬼子占着,现在变成了根据地,老百姓再也不用给日伪缴粮纳税了,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担惊受怕了……想着想着,俺突然想回家看看,半年没有回家了,自己还没见过儿子呢。俺就跟唐教请了几天假,然后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这天天气出奇的好,没有云,也没有风,天蓝得像一湾清水似的。地面上的坑洼处蓄着一窝窝绒土,像是新长出来的“皮肤”,使大地呈现出一派勃勃生机。远处,村庄、绿树、小河、青山……像幅画似的摆在眼前。
沿着画似的小路俺很快回到村里。这时正值农忙季节,很多村民都下地干活去了,街上看不到几个人。俺背着枪推开院门,看到母亲正坐在屋墙下纺着线,见俺进来,她竟然没认出来,赶紧站起来躬着腰说:“老总,老……”
知道娘认错了人,俺马上说:“娘,是俺,二虎。”
“二虎,你是二虎?”娘边说着边愣愣地瞧着俺。
“娘,是俺,二虎。”俺快步上前扶着娘说。
听到俺的声音,娘上下瞅着说:“是二虎,真是二虎,娘还以为鬼子又打来了呢。”
俺仔细瞅了瞅娘,精神头比以前好了,也胖了。
“二虎,快进屋,看看你的宝贝儿子。”娘笑容满面地像对待客人似的把俺请进屋,只见儿子抗战只穿了个肚兜在炕上爬来爬去,他看到俺进去,吓得赶紧往他娘怀里扑。
俺凑上去瞧了瞧他的小模样,感觉像他娘多点儿。俺伸着手想抱抱儿子,可他说什么也不肯过来,只是用疑惑的眼神定定地瞅着俺。
香秋见状,埋怨了俺几句,然后对儿子说:“快去,那是你爹,你爹是个八路,八路身上有味。”
俺知道香秋说的有味就是有香味的意思,因为县大队的干部战士都用香皂洗脸,这对老百姓来说还是个新鲜事。不管俺如何努力,可儿子就是死活不让抱。过了好一阵,儿子才战战兢兢地让俺抱了一会儿。接着俺跟娘聊了会儿村里的事,娘的一句话让俺记忆深刻:“现在咱庄也成了根据地,比以前好是好了,可小鬼子心眼小,肯定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在家住了几天,回到县大队后得知,果然被娘言中了,日伪军马上要进行大规模的“扫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