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土

第六十八章 救命的口号（上）

　　侦察？武工队很多人不知侦察什么。杨政委说，前段时间，胶东军区参谋长贾若瑜，奉山东军区司令罗荣桓的命令，从滨海和胶东各抽一部主力组成滨海第二支队，主要任务是打通从胶东到滨海的战略交通线，把胶东这把刺刀上在枪身上。同时，还要建立日诸公路以东的抗日游击根据地。可这一地区日伪军非常复杂，除诸胶高驻有大批日军外，伪军也不少，主要有伪第二方面军张步云部的一个师驻守石门、插旗峰等据点，另一个师在石门以南游动；还有伪滨海警备军李永平部的三个团盘踞在泊里镇、于家官庄等地。这两股伪军在他们的驻地都修筑了碉堡与围墙相结合的据点，而且同当地反动势力相勾结，建立了伪政权和地方团队、伪自卫队及情报网等，构成了比较严密的日伪统治区。还有鲁南的国民党第51军、57军的干扰，虽然这两支部队的头头——鲁苏游击战区总司令于学忠坚持抗战，与八路军合作打击了不少日伪军，可他有时还要受到蒋介石的控制，跟八路军既合作又掣肘，对山东分局有一定的封锁。为啥现在成立滨海二支队哪？因为于学忠七月份南撤了，打通胶东和滨海通道的时机也就到了。滨海二支队决定首先打击最为疯狂的伪滨海警备军。几天前，贾若瑜带着一个主力营刚过来的时候，在六汪镇花家沟遭到李永平第二团刘钧部一千余人的袭击。不过主力营打了个大胜仗，毙伤敌人近百人，生俘数十人。下一步，二支队准备攻打李永平的一团李贤斋部，可二支队由于初来乍到，对这边的情况不熟悉，对李贤斋的兵力部署等情况更是两眼一抹黑。二支队与胶县特区委联系后，知道有支铁橛山武工队在这里活动，就希望能得到武工队的配合。

　　“配合，咱一定全力配合。”周队长坚定地说。随后，队长马上制订了详细的侦察计划。由于于家官庄据点是敌人北部的一个重要堡垒，因此把侦察重点放到了这个据点上。

　　于家官庄据点武工队以前去喊过话，可由于敌人防守严密，从来没有队员进去过。后经了解，于家官庄据点防守也不能说是滴水不漏，漏洞就出在运送物资上。每隔两天，都会由塔山村一个李姓老汉为据点送一次菜。武工队遂决定，派一名队员跟着李老汉进去侦察。

　　选来选去，队长决定让俺去，一是认为俺的侦察经验丰富，二是因为俺的面相，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做通李老汉的工作后，这天上午，俺和老汉推着一大车菜上路了。

　　由于昨晚下了一夜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积了一窝一窝的水。俺推着独轮车，李老汉扶着车帮，身后留下两串深深的脚印。

　　看着据点越来越近，俺小声问李老汉：“大爷，您害怕吗？”

　　李老汉嘿嘿一笑说：“怕啥，有啥好怕的。”

　　在据点外，岗哨盘问了俺几句就放了进去。俺推着车，眼睛却没闲着，偷偷地扫视着里面的一切，把能看到的设施、岗哨位置等情况牢牢记在心里。

　　把菜放下后，俺和李老汉正要出据点的大门，被一个伪军官拦了下来，然后命令士兵将俺绑起来关进水牢。俺以为他们看出了破绽，又要像上次那样挨一顿拳脚了，可很久没人进来审讯。他们为啥抓俺，不知哪个地方出了问题，难道是李老汉，难道据点有“熟人”？正当自己胡思乱想时，听到哗啦哗啦开门的声音，很快从外面进来两个伪军，二话没说，把俺从墙上解下来，然后五花大绑着推着就往外走。不知又要到哪里去，俺也没有多问，因为问不问都一样。不过，当看到有个伪军手里拿了把铁锹时，一下明白了：应该又要把自己种地了。

　　走出据点两里地的时候，俺感到内急，实际上现在这个时候，尿到裤子上也是可以的，可又不想这么邋里邋遢地死去，就对伪军说：“大哥，俺想解个手，能不能给个方便？”

　　说完，俺突然想起张本健临死前的请求，觉得好笑，没想到很多事情会惊人相似。

　　一个伪军用鼻子哼了一下，然后乜斜着眼睛嘿嘿地笑着说：“先憋会儿，过会儿就感觉不到了。”

　　他这么一说，俺听出了言外之意：人死了，就用不着解决内急了。

　　伪军推着俺来到据点外的一条小沟，一个伪军端着枪看着俺，另一个拿着铁锹吃力地挖着。

　　“他妈的，这种倒霉事又落到咱哥俩头上了，唉！”挖坑的伪军叹着气说。

　　“谁让咱俩老实呢，柿子软了谁都想捏一把。”另一个伪军无奈地说。

　　“唉，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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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们马上就要对俺动手了，尽管不怕死，可死也要死个明白。

　　“大哥，俺是塔山村的，今日路滑不好走，就帮着俺大爷给你们送点菜，你们为啥抓俺？就是抓了，咋审也不审就要埋俺，俺犯啥罪了？”俺一脸无辜地说。

　　“兄弟，要怪就怪你太倒霉了，俺们营长跟曹操似的，疑心太重，他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你出来的时候正好让他看见了。李老头他认识，挨了几鞭子就放了，你却不熟。兄弟，要紧甭怪俺俩，俺们也没有办法。”伪军摇着头说。

　　俺知道这次死定了，可“种地”的滋味不好受，就跟他俩商量着说：“两位大哥，能不能给俺来个痛快的？你俩费事费力地给俺挖个坟，怪累的。”

　　“兄弟，俺俩也没办法，这是程序，上头这么说了咱就得照办。”伪军说。

　　很快，不到两米深的坑挖好了，伪军把俺推进坑里，然后一锹一锹地往里填土。随着湿漉漉的泥土没过膝盖、没过胸脯，俺感觉全身发紧，连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了……

　　“大……大哥，行行好，能……能不能给俺来个痛快的。”俺一贯很少求人，这回真觉得很难受。俺的话音刚落，只见一把明晃晃的刺刀从上面伸了下来。俺知道，这是伪军良心发现，来成全自己了。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变成一具尸体了，俺闭上眼睛大脑飞速地想了很多事，想到了娘、姑姑和媳妇，想到了远在他乡的父亲、哥哥和弟弟，也想到了死在小鬼子屠刀下的共产党员……突然，那些党员就义前的一句话在头脑里闪现着：共产党万岁！

　　现在自己也是一名共产党员了，共产党可是真心实意地帮助老百姓啊，自己就义前也应喊出这句豪言壮语。想着想着，俺使出浑身气力大喊道：“共产党万岁！共产党万岁！”

　　俺感到发出来的声音把耳朵震得嗡嗡作响，也感到自己从未喊过这么刚劲有力、振聋发聩的声音。

　　喊完后，俺以为刺刀也就立刻刺下来，可等了半天，身体里没感觉到那冰冷的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