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三月初的一天上午,杨德平把二排全体战士叫到他的茅草屋,尽管战士们个个都是“排骨精”,可还是把他的茅草屋挤得满满当当的。草屋里的人有的嘻嘻哈哈地相互开着玩笑,有的则静静地瞧着屋外。草屋外,刚刚探出头的嫩草被旋风吹得摇来晃去。
见大家到齐了,杨德平咳嗽几声便说:“大家知道,目前的形势非常严峻,前段时间,泊里李永平的六千多人投靠了日军,最近日军又派高级军事长官金子和常川等人去了泊里,还带去一个中队,大片国土沦陷不说,还直接切断了咱和鲁中鲁南根据地的联系,加上现在五区(诸城五区)七百个村中就有五百个建立了伪政权,目前咱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杨德平顿了顿又说,“尽管艰难,但咱也得活下去。以后怎么个活法,今天开会就是看看大家伙儿有啥高见?”
杨德平的话音刚落,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讨论开来,有的说只能避避风头,把山外的民兵全部转移到山里;也有的说再招兵买马,扩大山里山外的武装;丁德全则建议跟鬼子拼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着看法,不过对于所出的主意,战友们一致认为丁德全的脑袋被驴踢得不轻,不然怎能想出这样的馊主意。可没有想到,杨德平对他的主意大加赞赏。杨排长这么一表态,俺突然觉得一贯英明神武的排长有点不认识了。
“丁德全说得不错,现在咱没法再退了,是跟鬼子拼命的时候了。”杨德平说,“不过这个拼命得讲究策略,以前的‘敌进我退’已经过时了,现在八路军提出一个叫‘敌进我进’的新战术。”
“排长,啥叫敌进我进?”傅清启脱口而出,这也是俺最关心的问题。
“当然,敌进我进战术有一套成熟的理论,简单说吧,敌人不是向我根据地前进吗,咱不能坐以待毙,也要向敌占区前进,改变过去只在根据地和游击区活动的局面。大家听说过武工队吧,就是为了适应敌进我进战术而成立的部队。现在上面决定,咱也要组建一支武工队,要钻到敌人的心脏去进行各种活动。”
“建武工队?听说正规部队才能组建武工队,咱这是地方武装,也能建?”封元斗皱着眉头说。
“当然按规定,咱游击队和山里的联防大队都没有资格组建,可现在特区委要执行敌进我进战术,也要派支精明强干的部队到敌占区工作。建个部队得起名字吧,现在武工队的名头这么响,咱不也得沾点儿光?”
“是呀,听说晋察冀那边的二鬼子就怕武工队,有的一听到这三个字就吓得尿了裤子。对,就叫武工队。”傅清启乐着说。
“现在胶县特区委决定组建一支二十人的武工队,名字叫铁橛山武工队,队长是周建义,他到山东分局学习过,非常有经验。青副大(联防大队副大队长杨青环)任政委,俺是副队长。”杨德平接着说,“尽管咱游击队的级别差了点儿,可杨书记说了,武工队的质量不能降,入选的每个队员都得拿出几把刷子来。咱排一共有五个名额,对于人选要求十分严格,文的要求具备一定的文化水平,要会演讲,会写标语,会做敌军工作和群众工作;武的要求必须身经百战,有丰富的敌后游击作战经验,有独立的活动能力,并具备各种军事技能。对了,长相也有要求,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那种不行,要的是掉到人堆里都找不到的那种。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这条:必须有坚定的政治信仰,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当汉奸。”
“排长,你看俺行吧。”杨立善晃着大脑袋说,“就凭俺这三寸不烂之舌,能把他们说晕乎了。”
杨德平摊着手说:“立善,打住打住,你可以狠着劲地忽悠鬼子和汉奸,对于敌占区的进步群众可不能这样,得以诚相待。”
“明白,这个俺懂,只是随便说说。”杨立善嬉皮笑脸地说,“排长,你看俺中不?”
“长相倒挺合格的,不过中不中俺说了不算,得领导综合考虑。”杨德平微笑着说,“当然,在敌占区开展工作有很多困难和危险,大家回去寻思寻思,如果愿意参加也觉得自个适合的话,各班回去统计统计,过后再把名单报过来。”杨德平又讲了些队里的其他情况,大家就散会了。
回到班里,没想到八个战士都争着报名,见此情景俺说:“你们以为这是去坐席啊,这是去跟鬼子拼命。”可班里的战士都说不怕。俺知道他们说的是实话,班里的八个战士有七个的亲人被鬼子屠杀了或被鬼子欺负过,都跟鬼子有着深仇大恨。在山里跟鬼子作战的机会少,如果参加了武工队就可以多杀鬼子了。可毕竟武工队的名额有限,只能把还算符合条件的五个人报了上去,其中包括俺,谁能参加只能听天由命了。
半个月后,武工队正式组建,三班只有俺和傅清启成功入选。说实话,三班加俺九个人都没有达到标准,周队长权衡再三,觉得俺和清启加入游击队早,又踏实,算得上久经考验了,遂勉强同意。
这天下午,俺把班里的事情交代完毕后,就和清启一起赶到位于东南崖村的武工队临时指挥部报到,只见指挥部里坐着二十多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俺知道,这二十多人可都是山里的精英。后来了解到,这些人每人都有拿手的绝活,封元斗枪法好,刘忠厚会刻印章,朱常有会做饭,杨立善能言善辩……
周队长见人都到齐了,就面带微笑说:“现在开个会,我先给大家说说这武工队是干啥的。武工队是武装工作队的简称,大家千万别误会了,武工队不是游击队,去敌占区主要不是打敌人的,而是去工作的。主要工作什么哪?主要有三个方面的任务:一是散发宣传品,向据点喊话,召开伪军伪属座谈会,瓦解伪军;二是铲除汉奸,摧毁敌伪政权;三是发动群众,建立秘密武装。这是主要任务,不过只要对咱有利的事情都可以做。比如打击鬼子的运粮队、收集情报等等,有一条大家一定要记住,那就是不能跟他们硬拼,打得过咱打,打不过就跑。”周队长接着讲了些敌占区的基本情况,然后说,“特区委和联防大队对咱这支武工队非常重视,从有限的资金里拨出专款大力支持,还为每人配发一长一短两支枪。”
周队长命人抬进几个大木箱,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崭新发蓝的盒子炮,另一只箱子里装着十余支三八大盖和中正式步枪。枪分完后,队长又给每人发了一沓法币,面值有五十元、一百元的,也有一元、五元、十元的,俺粗略数了数,这一沓钞票有三百多元。俺想,这钱要在十年前,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现在呢,法币越来越不值钱了,五年前一元能买五斤地瓜,现在五元只能买一斤。不过这钱如果省点儿花,一个人也能对付一两个月的。
看着手里的钱,大家的表情都怪怪的,有惊喜也有疑问。队长说:“同志们,发的这些钱是大家一个月的生活费,大家伙一定要记住,到了敌占区,每个队员都要模范遵纪守法,去团结群众,不能给群众增添负担。大家知道,王台、黄山、张家楼和泊里被鬼子占了后,这些地方已是民穷财尽的重灾区,武工队过去后,不得在这些地区筹粮筹款,需要购买东西时,要童叟无欺地向乡亲们购买,该多少钱就给多少钱。现在咱们每人每天标准是十一块,差不多够了。好了,大家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凌晨准时出发。”
吃过晚饭,武工队员坐在油灯下“磨牙”。傅清启问杨德平:“排长,咱后晌要去哪个蔫儿?”
尽管杨德平已是武工队的副队长了,可俺们还是喜欢叫他排长。
“呵呵,去哪里?反正一出山里全是敌人的地盘,也就到了咱工作的蔫儿了。”还没等杨德平作答,就听到杨立善嘻嘻哈哈的声音。
“铁橛山西南面的大村不是还有七路半吗?咋能说全是敌人的地盘?”傅清启不解地说。
“你说姜黎川?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杨立善哼着鼻子说,“以前是跟八路处得不错,可姜黎川是个两面三刀之辈,前段时间跟胶北的八路打了一仗,被打败了才回到大村,指不定过些天,他也变成二鬼子了。”
“俺看不可能,姜黎川虽然滑头,他还是不愿当汉奸的,要当早当了,还回大村干啥?姜黎川用不着防,特区委还想把他争取过来哪。”杨德平说,“周队长让俺跟大伙儿说说,明日凌晨一点准时出发。南海武工队主要活动在九龙山一带,咱铁橛山武工队就得往南走,主要对付李永平。队长说先去杨家寨看看。”
“杨家寨?”杨宝贵说,“那个蔫儿几个村都是平原,要是被鬼子发现了,那咱可是秃子头上的虱子,跑都跑不掉了。”
“那就不跑了,武工队的工作地点就在敌占区,要是跟以前一样打上一仗再跑回来,还能叫武工队?”杨德平反问道。
“还是武工队好,咱老在敌占区转悠,最好逮个空把金子、常川俩鬼子头儿脖子上的‘倭瓜’捎走。”杨立善笑着说。
“呵呵,立善,你能把这两个鬼子收拾了,俺给你申请个头功。”杨德平说。
“排长,你现在就琢磨着怎么写申请词吧,用不了几天,你就听好消息吧。”杨立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