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土

第五十三章 临死前的疯狂

　　一个山坳里坐着五六百号人，有的坐在马扎上，有的坐在石头上，有的则干脆坐在草地上。山坳两边长着茂密的树木，像绿烟一样在山坡上翻滚着。天空中铺着一层深灰色的云，像是被浸湿了的棉花，那云把空气也染得湿漉漉的，拧上几把似乎能拧出水来。

　　尽管看不到太阳，可俺知道现在是上午，具体什么时辰就摸不准了，也知道今天是特区委书记杨凌波给游击队和杨家山里联防队员讲课的日子。

　　俺来得早了点儿，就坐在马扎上听身边的战友聊天：“小鬼子咋就打不败了，说实话，他们很多跟潮巴似的。前两天，俺听到一个真实的故事。还是在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一月，莱阳民先武装宣传队队长庄国瑞、张咨明等人，到莱阳夏格庄进行抗日宣传，他们从国民党一个叫葛子明的乡校校长那个蔫儿得知，小鬼子一个大官要坐车到莱阳去劝降。庄国瑞决定：坚决拦截，不能让他们过去！庄国瑞领着人马上跑到村南的官道上准备拦车，葛子明就带着八个战士埋伏在公路两边。庄队长聪明，你猜他咋拦？人家手里举着太阳旗去拦，小鬼子还以为莱阳群众派人来欢迎他们了。好吧，那就下车接受一下顺民的欢迎。当轿车一停，庄国瑞等人说时迟那时快，立刻拉开车门，揪下前后两个小鬼子，藏在官道两侧的战士也马上跳出来，拖下另外一名鬼子和两个汉奸，缴了他们的武器。听说那俩汉奸吓得趴在地上磕头就跟捣蒜似的，可磕的头再多就能轻饶了他们？随后，庄国瑞将鬼子和汉奸押回乡校进行了审讯，你猜怎么着，小鬼子里面有个挺大的官，是日本驻青岛海军宣抚班班长金堂文雄，也有人叫他丰田大佐。到了后晌，民先队员咔嚓咔嚓把五个人全杀了，尸首扔到村西的枯井里。你说这些鬼子有啥厉害的，不跟潮巴一样……”

　　“同志们，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俺正听得入迷，会场里响起杨凌波洪亮的声音，周围叽叽喳喳的聊天声顿时消失了。俺抬头一瞧，杨书记已站到人群中间，微笑着说：“同志们，根据胶县特区委和杨家山里联防大队的安排，今天头晌俺跟大家伙聊聊天，再汇报一下当前的形势。大家知道，现在山外鬼子的据点越建越多，看样子小鬼子挺颠羡的，是吧。不说咱胶县，从全国来看，小鬼子是挺颠羡的：去年9月27日，日军攻占长沙；10月4日，郑州陷落；12月，日军对北平、天津、青岛、烟台、上海、九江、汉口、厦门、广州等地实施接管；今年1月4日，日军再次占领长沙；5月1日，日军五万人全面扫荡冀中区，在南部又发动了浙赣战役。在国外战场上，去年12月，日军在泰国克拉地峡登陆，开始从泰国进攻马来半岛；1月2日，攻占了菲律宾重要城市马尼拉；1月11日，日军占领吉隆坡；1月15日，占领马六甲；1月19日，入侵缅甸；2月15日，新加坡向日军投降；3月8日，日本占领缅甸最大城市仰光；4月9日，鬼子占领菲律宾巴丹半岛，吕宋本岛也沦陷……还有很多，俺就不一一列举了。从这些数据看上去，鬼子是很颠羡，风光无限，可实际上哪，鬼子已到了强弩之末……”

　　“强弩之末是啥意思，排长？”俺探着脖子问杨德平。

　　“强弩之末就是鬼子临死前踢蹬一下腿。”杨德平小声说。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上帝想让谁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杨凌波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从世界范围来说，我国的抗战现在已不是孤立的了，美国等很多国家已卷入了这场战争。大家都知道，去年12月，日海军偷袭了珍珠港，美太平洋舰队几乎全军覆没，美国马上对日宣战，随后国民党还有其他二十多个国家同时对日宣战，并且在今年初，中国、美国、英国、苏联等二十六国代表在华盛顿签订了《联合国家宣言》，这标志着世界反法西斯同盟正式形成。”

　　杨书记顿了顿又说：“毛主席的《论持久战》大家看过吧，书中提到，美国记者斯诺先生问毛主席，在什么条件下，中国能战胜并消灭小鬼子呢？毛主席答要有三个条件：第一是中国抗日统一战线的完成；第二是国际抗日统一战线的完成；第三是日本国内人民和日本殖民地人民的革命运动的兴起。现在第一条和第二条已经实现，第三条哪，大家也许还不太清楚，俺跟大家讲一讲。在日本国内，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现在包括日本共产党、无产阶级政党、工会团体以及社会各界在内的各种力量，都以不同形式反对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政策，并且进行了风起云涌的反战活动。再说，鬼子占领了缅甸、菲律宾等国，他们就能老老实实地听命于小鬼子？不可能，还是那句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从目前的形势看，战胜小鬼子的三个条件都达到了，小鬼子的死期已经不远了……现在盟军捷报也是频传：今年四月份，美国杜立特轰炸机编队已经对日本东京进行了空袭，俺才将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六月上旬，小鬼子在中途岛海战中惨败，四艘航空母舰全部被美国海军击沉……当然，现在日军还有一定的实力，咱也绝不可轻敌。毛主席说过，在战胜鬼子的三个条件中，中国人民的大联合是最主要的。只要动员了全国老百姓，就会造成陷敌于灭顶之灾的汪洋大海，到那时日本必败，中国必胜，全世界人民必胜……”

　　杨凌波讲得绘声绘色、铿锵有力，直把俺听得浑身热血沸腾。看到身边战友一个个的关公脸，心想，他们应该跟自己一样的感受。

　　那次会议后，山里的游击队和联防大队的官兵干劲就更足了，没事就出去割电线、埋地雷，变着花样地去折腾小鬼子，这时的小鬼子却非常老实，俺就纳了闷，平时跟豺狼似的小鬼子现在咋变成了绵羊？后来从内线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小鬼子正准备进行一次最大规模的“扫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