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土

第四十章 联防大队

　　自从东台头事件发生后，胶县工委一直没有恢复，敌对势力则乘虚而入，对团练的领导权虎视眈眈。俺们十分担心，一旦领导权被敌人攫取，山里老百姓就遭殃了。一年半后，一个人的到来，使这一被动局面得到彻底改变。

　　那是民国三十年（1941年）七月，鲁中区党委五地委派崔治华同志扮作卖油小贩来到杨家山里，与杨凌波接上头，然后在山里秘密成立胶县特区委，杨凌波任书记，崔治华任组织委员，鲁健任宣传委员。特区委建立后，第一件事就是整顿了山里的团练，并改名为“杨家山里联防大队”，杨凌波的父亲杨焕林任联防大队长，杨风池、杨清环、杨德宣（党员）、杨成三（党员）、杨成贤等任副大队长，并在杨焕林家建立联防大队部，统一指挥山里各村的团练武装。

　　联防大队成立后，山里的联防队员增加到四百多人。人多了应该是件好事，杨大队长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能冒烟的枪太少，不管是土枪还是鸟铳，加起来只有二百来条。大队长因此时不时地发牢骚：不能让联防队员拿着烧火棍去打鬼子吧。不过最终还是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三个月后的一天上午，俺还在炕上睡觉，杨德平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急急忙忙地说：“二虎起来，快跟俺走。”

　　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问：“出啥事了，杨哥？”

　　“头晌大队长开大会要崩人。”

　　俺不知要崩什么人，赶紧穿好衣服跟着杨德平出去了。

　　十月份的山上，树叶尽管跟夏天一样绿油油的，可地上却到处散落着发黄的叶子，被风吹得滚来滚去。天空很蓝，像罩了一盆清汪汪的泉水。

　　俺俩伴着落叶很快来到东南崖村，只见会场上已是人山人海，足有四五百人，在靠近山坡的主席台上坐着七个人，这些人俺都认识，坐在中间那位长得很端庄的中年男子就是杨焕林，也是村里最为德高望重的人，其他六人则是联防大队的副大队长和会议主持人杨德弘。

　　杨德弘的父亲是清朝的秀才，年轻时去府里考过几次举人，都未能及第，后来在村里办了个私塾教书。杨德弘在父亲的教育下，从小就识文断字、吟诗赋曲，三十多岁子承父业，在东南崖村开办了一个小学，跟杨凌波一起从事教学工作。

　　主席台旁绑着两个人。俺知道，今天应该是崩他俩的。

　　“杨哥，又抓住特务了？”俺问。

　　“没有。”杨德平说。

　　“那他俩是什么人？”

　　“联防队员。”

　　“联防队员？”俺吃了一惊，“怎么自己人杀自己人啊？”

　　“这两个家伙是自找的，一个跟小鬼子学坏了，强奸妇女，另一个到老乡家偷东西时被发现了，最后竟把老乡灭了口。”

　　“啊，竟然干出这样的事？他娘的，该杀，枪毙都算便宜他了，要是在以前凌迟都不为过。”俺狠狠地说道。

　　大会开始后，杨德弘说了几句开场白，接着杨焕林发言，那浑厚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着：“乡亲们，山外的鬼子越来越多，他们不种一垄地，吃啥用啥，还不是折腾咱们老百姓？大家伙都知道，山外的老百姓几乎是一天都活不下去了，可咱们山里就不一样了。你说说，自从民国二十七年日本鬼子过来到现在，咱没给日伪顽交过一分钱、一粒粮，你说这是因为啥？不就是因为咱山里有这么多的联防队员。可眼下咱联防队遇到了困难，大伙儿应该是知道的，六个村的联防队员加起来是四百二十一人，可枪哪，只有二百一十条，其中有三十多条还不好使，现在有二百多人只能拿着烧火棍去跟鬼子拼命了，要是这样下去的话，山里早晚也要落到鬼子手里，到那时俺都不敢想象啊……”

　　杨焕林动情地说着，只见会场里的乡亲们频频点着头。

　　“为了这个事，俺每天都困不着觉啊。”杨焕林接着说，“怎么解决这个事哪？后来跟六个村的村民代表商议了一下，决定联防队员的武器缺口由六个村的乡亲们来补。咋补呢？按照‘三亩地一条枪五十颗子弹，五亩地一长一短’的购枪规定，把这个缺给补了。有些人是不是觉得这个规定有点儿高？俺觉得一点儿也不高。咱山里地虽然少，可乡亲们脑筋活泛，种了很多来钱快的庄稼，每年的收成还不赖。这么说吧，不管你家种啥都按这个规定办。要是你家实在困难拿不出这么多钱来，那也没有办法，这个规定不是强制性的，就看大伙儿自愿。今天开这个会就是个动员会，希望大家回去后，抓紧时间去购买。要是有些乡亲知不道去哪个蔫儿买，这个不打紧，你把钱交到大队部，俺派人统一购买……”

　　杨焕林接着讲了些其他事情后又说：“这些事先说到这儿，现在进行下一项议程，那就是崩人，就是崩大伙儿面前的这两个畜生。为啥要崩他们哪？俗话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咱山里的联防队员尽管累点儿，可也有铁打的纪律，可这两个畜生都干了些啥缺德事，大伙儿应该明白，这不跟山外的小鬼子一样了？现在不崩他俩就难平民愤。”

　　随后，杨德弘念过罪状，两发子弹结束了这两人的生命。杨焕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今后山里的所有联防队员一定要引以为戒，要是再有类似事情发生，俺决不轻饶。”

　　……

　　大会结束后，乡亲们就忙活开了，纷纷想着法子去购枪，不出两个月，联防大队就添置了两百多条新枪，每个队员都发了一支。装备增加了，山里又加强了防务，联防队员在重要路口日夜站岗巡逻，同时，进一步密切了与山外民兵的联系。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后，山里联防大队的战斗力明显提高，从而成长为党直接领导下的一支招之即来、来之能战的群众抗日武装，很快周围的四十二个村庄也纷纷成立团练，形成了以杨家山里为核心的方圆近百里的民众大联防。

　　联防队员除了站岗、训练外，也和农民一样下地种庄稼，只不过与普通农民不同的是，为防万一，是背着枪去种地的。山里的游击队员就不用种地，空闲时间也帮乡亲们干些农活，多数时间是到游击区执行拔据点、除汉奸和袭击敌人等任务。俺在晚上执行过几次任务，也开过几次枪，不过打没打中就不清楚了，因为实在看不清，打枪只凭感觉，也可以说是瞎打，不过这天下午，终于等到了白天打仗的机会。

　　正在地里帮乡亲们掰玉米棒子的俺，突然听到山坡上杨德平的喊声：“二虎，二虎，快带着枪跟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