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必大败,和未必大乱。”
把盐和药运走后没几天,原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长周佛海的这句话很快在铁山乡一带被传得沸沸扬扬,很多乡亲觉得,这么大的官都这样想,中国肯定打不过小日本了,乡亲们心里以前那种必胜的信念也在慢慢垮塌。面前这种棘手的情况,俺不知如何是好,可夏先生还是有办法的,他让俺通知村里的外围人员,后天晚上在双庙听课。
后天很快就到了。天空挂着一轮明月,月光照耀着大地,仿佛洒下了一层银粉,使大地闪闪发光。
俺赶到双庙后,只见四间屋那么大的庙里挤满了人,庙两侧点的两支碗口粗的蜡烛把每个人照得红光满面。夏先生站在台子上,身后倒着个支离破碎的真武大帝神像。
夏先生见大家来得差不多了就开始上课,他讲了几句开场白后,切入正题:“我先讲讲周佛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早年留学日本,后来成为中共一大代表、党的创始人之一和中共一大的代理书记。一大后,周佛海叛党而去,成为蒋介石的亲信。抗战期间,他又叛蒋投日,成为汪伪政权的重要成员。我知道,现在大街小巷流传着他的一些消极言论,实际上像他这样反复无常的大汉奸的话是不可信的……”接着夏先生讲了八路军、新四军的发展情况和共产党的抗日救国十大纲领;毛主席的《论持久战》;八路军如何在阳明堡击毁日军二十余架飞机,以及平型关大捷的重大胜利;并联系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讲了苏联成立的伟大意义……很多知识俺还是第一次听到,直听得热血沸腾。
夏先生讲完后,教大家唱《国际歌》。他把歌词写到木板上,然后自己先唱了一遍,俺感觉那歌就是为穷人们写的:
起来 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 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奴隶们起来 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
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这是最后的斗争,
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
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
全靠我们自己……
夏先生尽情地唱着,身后高大的身影跟着他晃来晃去。俺突然感觉,他不是在唱,而是在吼,在发泄,发泄着他心中的愤怒,同时也发泄着俺心中的愤怒。当看到身边的乡亲们不住地点着头,知道他们和俺一个心思。
之后,夏先生唱一句,俺们跟着唱一句,当唱到“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时,大伙儿就问:“夏先生,‘英特纳雄耐尔’是啥意思?”
夏先生说:“英特纳雄耐尔”就是英文international,是国际的意思,在《国际歌》中指国际共产主义的理想。”
“‘国际共产主义的理想’又是啥意思?”乡亲们又问。
“共产主义的理想就是工人阶级及其政党以实现共产主义为基本内容的奋斗目标,是共产党人的最高理想。那是一个非常理想的社会,是一种人人平等、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新型社会。”夏先生这么一说,下面的乡亲们炸开了锅,议论纷纷。俺不知这样的社会能否真正实现,可不管能否实现,还是迫切地期盼着,因为眼前这个恐怖、黑暗的社会已经不让人活了。
几天后,夏先生又教了一首新歌——《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这首歌唱得更加过瘾,感觉自己正拿着大刀劈向鬼子。夏先生站在台上领唱,下面的乡亲们晃着脑袋一句句地跟唱。火把似的烛光把人们照得通红,好像把大家点着了一样。
在学唱歌的那些天里,俺一直异常兴奋,好像小日本马上就要失败了。可民国二十九年(1940年)刚过,俺就感觉空气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这种火药味不是日伪军给的,而是由控制着胶县南部山区的徐明山友军引发的。那些天里,夏先生叮嘱俺:徐明山最近可能有大动作,一定要“老实点”,党内的一切活动暂时停止。
从那时起,俺除了去窑厂外,就跟大姑娘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过了些时日,夏先生好像也“老实”起来,一连几天没见着他的影子。他这么一“消失”,俺一下子变成了“聋子”和“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