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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赤脚大仙的秘密

  又过了半个多月,一直没见着夏先生,似乎再次消失了。这时俺突然怀疑起自己的身份来:到底是不是正式党员哪?有时感觉入党仪式从来没有搞过,只是自己做的一个美丽的梦。

  后来寻思,单线联系有利有弊,有利的方面自不必说,弊端就是如果一节断了,就不容易接起来。这时也为夏先生担起心来,可后来一寻思,以夏先生的精明才干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果然这天晚上,夏先生终于来了,不过感觉有些匆忙,把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塞给俺说:“快把这封鸡毛信交给赖哥。”

  俺接过来一看,只见是个三角形状的东西,一头还贴着几根鸡毛。俺刚要走就折了回来,因为不知赖哥是谁。夏先生见俺返了回来,恍然大悟似的说:“哦,忘跟你说,赖哥就是赤脚大仙。”

  “赤脚大仙?”俺睁大眼睛重复了一句,好像听错了似的。

  “对,赤脚大仙,就是咱们经常见到的那个赤脚大仙。”

  “赤脚大仙?他……他不是个潮……潮巴吗?”俺吃惊地说。

  “他不是潮巴,是咱的上级。”夏先生小声说,“他住在九九山的山洞里,靠近后台村的那个,知道吧?”

  “嗯,知道。”

  “给你的这个叫鸡毛信,要赶紧送过去,一刻也不敢耽误了。赖哥的事以后慢慢跟你说,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俺嗯了一声,把鸡毛信掖在上衣的夹层里,然后出了街门向九九山走去。

  走着走着,总感觉自己听错了,怎么会呢?赤脚大仙咋会是地下党呢?这时赤脚大仙的“光辉形象”再次出现在脑海里:披头散发,邋里邋遢,不管天有多冷都光着脚,冬天还在河里洗澡、捡垃圾吃……从种种迹象看,这不是潮巴还能是什么?可夏先生说得又那么肯定,赤脚大仙是地下党,并且还是他的上级,应该是我党的一个重要领导人了。可想不明白,这么重要的领导人为啥装成疯子,装成疯子不就变成了废人……太多的事情想不明白,也感觉地下党真是个神秘的组织,自己在胶县接触到的第二个共产党员竟是个潮巴。

  九九山离小沟村有六里多地,多是山路。俺高一脚低一脚地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找到夏先生所说的那个山洞。只见里面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响动,俺不知赤脚大仙在不在里面,就靠近洞口小声喊着:“赤脚……”刚喊出两个字感觉不对劲,赤脚大仙是乡亲们给他起的外号,人家是有名有姓的,就马上换了两字:“赖哥,赖哥……”

  刚喊了两声,从山洞走出一个人来,说人又不像人,因为他身上披着堆破衣服,就像走出棵树来。可俺知道眼前的这棵“树”就是赤脚大仙,以前熟悉现在陌生的赤脚大仙。

  “你是二虎同志?”赤脚大仙开口问俺,语气里充满了自信。这时俺才彻底明白,赤脚大仙不是潮巴。俺应了一声,取出鸡毛信交给他。赤脚大仙接过信,从破衣服里掏出一封没带鸡毛的信说:“把这封信交给夏先生,你回去吧,路上要当心。”

  “哎,赖哥。”俺应了一声。尽管看不清赖哥的表情,可在俺心里已经抹掉了他以前那种憨憨的样子。回去的路上,俺突然想到一件事:来的时候应该给赖哥带点吃的,不知他今晚会不会饿肚子。想到这里,俺突然感到浑身的每根神经都在颤抖,这是自己从未有过的感觉,后来觉得这种感觉应该叫“感动”。赤脚大仙能有六十多岁吧,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在共产党的队伍里当着大官的老人,他的生活本应过得更好一点儿,可为了赶走小鬼子,宁愿扮作个疯子,一个不穿鞋子、过着野人般生活的疯子。

  回到家里,躺在坑上俺又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赖哥的身影。有时感觉这不是真的,是自己的又一场梦,一个荒诞离奇的梦,可又深知,这不是梦而是现实。

  两天后的夜晚,在俺屋里的油灯下,夏先生打开了赖哥的信,边看边露出愉快的表情。

  “成立联庄会,这下可好了。”夏先生边念叨着边拿着信在灯上晃了晃,那信立刻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把他的脸照得通亮。

  “夏先生,啥事这么高兴,俺能知道吗?”

  “能啊,当然能了。”夏先生乐着说,“赖哥在信上说,杨家山里不是有六个村吗,以前这六个村各自为政,之间没啥联系,战斗力不强,现在这些村联合起来成立了联庄会,就更不怕小鬼子了。”

  “听说山外的人们管山里的那几个村叫‘小延安’,鬼子和国民党都管不着,村民们打的粮食都自己吃,也不用缴粮缴税的,这是真的吗?”

  “是,当然是了。”夏先生肯定地说。

  “啊?”俺吃了一惊,然后睁大眼睛说,“要是这样就太好了,知不道俺庄啥时候也这样?”

  “快了,赖哥和山里的杨凌波正在做这个事哪。”

  提到赖哥,俺想到了一肚子的问题,不过最想问的还是:他那么大的官,为啥要装成个潮巴?

  夏先生解开了俺的疑问:“主要是为了办事方便,鬼子据点、县城、青岛市区,也包括咱们的根据地,不管什么地方都可以去,还不用带路条、良民证啥的,敌人又不会对一个潮巴戒备,他容易掌握真实情况。”

  “哦,这样啊。”俺恍然大悟似的说,“不过挺难为他的,他那么大的年纪。”

  夏先生笑了:“那么大的年纪?你猜赖哥现在有多大?”

  “六十,至少有六十吧。”俺脱口而出。

  “六十?那不能叫赖哥了,应该叫赖爷爷了。”夏先生笑着说,“你真觉得他有那么大的年纪?”

  “啊?”听夏先生话里有话,俺迟疑着说,“当……当然,难道不……不是?”

  “呵呵,他的演技真是太好了。跟你实说吧,赖哥还没我大,他今年顶多……”夏先生想了想说,“顶多三十。”

  “三十,怎……怎么可能呢?”夏先生的话差点把俺的眼睛惊得掉出来。

  “是的,他就这么年轻。”

  后来,我渐渐地知道,赖哥的真名叫赖可可,广东大埔县人。幼年时,在县高陂镇读书,十六岁考入厦门集美学校农林部,十九岁加入中国共产党,二十岁也就是民国十九年(1930年)时,在上海群治大学文学系读书,并且加入了反帝大同盟。这一年,赖哥被任命为中共上海市闸北区委书记,冬天随叶剑英、肖劲光到了香港工作,年底又去了福建,先后成为红十二军第三十四师政治部组织干事、宣传干事、宣传科长、永定独立团政委。二十三岁的时候,因为肃反中遭诬陷,被开除党籍,后来参加了长征。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恢复了党籍,现在是一一五师宣传部副部长。新中国成立后,赖可可担任过青岛市委书记,海军青岛基地政委,浙江省委书记等职务。1987年去世。

  “赖哥化妆成潮巴到处发展党员、刺探敌情,领导咱们创建革命根据地。”夏先生声音低沉着说,“不过,赖哥这么多年真的不容易,一般人很难做到啊。”

  “赖哥那么大的官,应该到青岛那样的大蔫儿活动,咱这个蔫儿是不是小了点儿?”

  “不小,咱这也非常重要!”夏先生说,“咱这个地方是南部滨海和北部胶东两大抗日战略区的结合部,是山东分局和胶东区之间输送干部、转运武器经费、传递情报的枢纽。同样,这个地方对敌人也非常重要,是青岛的外围,又紧靠胶济铁路,敌人守住这里,也就把滨海和胶东两大战略区给分割了,你没看鬼子在胶县县城、王台、王戈庄、灵山卫这些地方驻了大量部队,还把王台、王戈庄、灵山卫、薛家岛打造成‘治安模范区’。如果在咱这个地方建个根据地,你说重要不重要?”

  听夏先生这么说,俺恍然大悟,点着头说:“是,是挺重要的。那赖哥的身份知道的人多吗?”

  “不多,知道的人越多他就越危险。”夏先生严肃地说,“二虎,你知道赖哥对咱们有多重要,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为他保密,哪怕是献出生命也要保证他的绝对安全。”

  “夏先生,这个您放心,俺绝对不会说的。”

  “好,我对你是放心的,不然不会跟你说这些。”夏先生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语气中略带忧郁地说,“现在的形势对咱非常不利啊,工作越来越不好干了。前段时间,沈鸿烈推行了一个混账政策,叫什么‘反共、限共’政策,他还提出很多口号,叫什么‘宁伪化,不赤化’,‘宁亡于日,不亡于共’,‘日可以不抗,共不可不打’,‘一个主义、一个领袖、一个政府、统一政令’,还在鲁东南各县组织了‘民众运动督导团’,大力推行他的反共措施。”

  “啥叫宁伪化,不赤化?”

  “通俗点儿讲,就是宁愿去当汉奸,也不能变成共产党。”夏先生气愤地说,“这分明是在卖国、在破坏统一战线嘛。现在咱的处境十分凶险,既要防着日伪,还要防着顽固的国民党。”

  听到这里俺也难过起来。夏先生见俺眉头紧锁,就宽慰着说:“不过不要紧,对你来说影响不大,跟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在执行任务时多个心眼,要紧不能大意了,党建立一条地下交通线非常不易,每个交通员都十分重要。”

  “送个信有啥重要的,当领导的才重要哪。”

  “不能这么想,如果没有交通员,地下党组织就不能正常运转了。咱们的党好比一个人,有大脑有心脏也有肝脾肺肾各个器官,地下交通线就像人体里密如蛛网的血管,如果没有血管输送营养,人体的各个器官就不能正常运作了……”

  夏先生这么解释,俺明白多了。

  “再跟你讲讲怎么递送情报。情报分好几种,从急缓上来分,大体可以分为鸡毛信和普通信,鸡毛信是急信,非常重要,一般要当天送到;如果信上没插鸡毛那就是普通的了,方便的话尽快送过去,不方便时也可以缓上几天。其他的还有明信暗信,种类很多……如果遇到鬼子搜查,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直接把信毁掉。再就是在反馈信息的时候,要是不便说话或找不到人,可以留字代替。‘天’字代表送到了,‘地’字表示没有送到。”

  “夏先生,天和地俺不会写啊。”俺皱着眉头说。

  “我教你。”夏先生说着用手指蘸了点水,在墙上一笔一画地写了起来,“‘大’字上面再加一横,就是‘天’,‘土’‘也’组合成为‘地’。”

  俺照着夏先生的样子,蘸着水歪歪扭扭地也写了几个。见俺学会了,夏先生扭头看了看外面黑洞洞的夜,然后让俺把今天的关键内容好好琢磨琢磨,他就回去了。之后的几个晚上,夏先生经常过来讲国内外形势和教俺写字。他来得多了,娘好像觉察到了什么,这天晚上,夏先生刚走,娘就把俺叫了过去,耷拉着脸问:“夏先生这几天咋老上咱家啊?”

  “娘,没事。”怕娘担心,俺就哄着说,“俺不是报了他的学堂吗,白天没时间去学,夏先生晚上过来教教俺。”说着,俺蘸着水在炕上写了好几个字,“娘你看,俺学会很多字哪。”

  娘见俺会写字了,高兴地说:“好好好,识几个字好,总比睁眼瞎强。”

  俺的话不知娘真信还是假信,不过,夏先生再来娘就没再多问。

  除了送情报,俺继续着以前的生活,有时在厂里和泥,有时去县城推煤,有时也帮着姑姑干些农活。姑姑跟地主租了两亩坡地,种了些地瓜和苞米。俺觉得姑姑年岁大了,身体又不好,劝她不要种了,可姑姑说,自己种点地总比出去要饭强。

  这天下午,俺从窑厂出来,先去了趟姑姑家。刚进街门,就见姑姑坐在院子里抹眼泪。俺心头一惊,马上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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