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阅读页

第二十一章 祸从口出

  经过两天的精心准备,终于等到五月二十。鸡叫头遍的时候,约莫四点的光景,像往常一样,俺把干粮袋往肩上一搭,推着车准备去找房喜。刚走出屋,突然想起个重要的事情:二百两黄金到底有多大,这干粮口袋能否装下?找夏先生问显然来不及了,换一条家里又没有了。这时觉得自己还是太嫩,寻思了两天竟然还有这么大的漏洞。转而寻思,把大黄鱼装进口袋已是回到厂里的事了,黑灯瞎火的即使装不进去问题也不会太大。

  随后和房喜一起,沿着小路向西北庄走去,去和杨同文、刘文楼等人会合。

  看着茫茫夜色,俺的心情十分沉重,不知今天会发生什么。

  “夜里你听到鸡叫了?”房喜说。

  “嗯,听到几声,你没听到?”

  “没,不是俺娘叫差点睡过了头。现在村里的鸡差不多都到狗肚子里了,咱不舍得吃,他娘的都便宜了小鬼子!”房喜叹了口气说,“唉,以后起来连个点都摸不着了。”

  “甭说鸡了,村里的驴牛都不多了。”俺小声说,“把这些都吃光了,小鬼子就要吃人了。”

  “真活不下去了,二虎,要么咱去投八路吧?”

  “你想去泊里?”俺说。

  去年年底,八路军山东人民抗日游击队第二支队,把盘踞在泊里的土匪王子经赶跑了,二支队进驻了泊里,还跟鬼子打了很多仗。

  房喜点了点头说:“你看人家那个蔫儿多好,抗日标语贴得满街都是,连孩子们都敢在街上吆喝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不像咱,连个响屁都不敢放。”

  听房喜这么说,俺也动了心,可又觉得现在的自己成了半个地下党,能不能去自己说了不算,又不好跟房喜直说,只能跟他打着马虎眼:“知不道二支队能在泊里呆多久,现在是好,有八路撑腰,要是他们一走咱不麻烦了。”

  “那还麻烦啥,咱是去从军的,二支队到哪咱就跟着到哪呗。你看看咱这个蔫儿,让鬼子都快欺负死了,咱活得还像个爷们?”

  知道房喜说得对,这边活得确实窝囊,要是自己能当八路,一样可以打鬼子,也许夏先生会同意的。想到这里俺说:“好,赶明日联系联系,行的话咱一起去。”

  来到约好的路口,崔坤礼、东南崖村的杨同文和西北庄的刘文楼早等在那里了,然后五人向胶县赶去。崔坤礼是个话痨,即使推着一大车煤他的嘴也闲不住,一会儿说说这个,一会儿说说那个,说得最多的还是杨同文。

  “杨哥,啥时候再找个嫂子啊,你长得那么帅,应该有很多人上门提亲吧?”崔坤礼笑嘻嘻地说。

  大家知道,同去的人中只有杨同文结过婚,家里有母亲和两个孩子,老婆被日军的飞机炸死了。

  杨同文傻笑了一下说:“前两天有几个提亲的,觉得不合适,后来就没了联系。”

  “咋不合适了?”崔坤礼抬着头问。杨同文叹了口气说:“唉,有个女的丈夫死了,身边也带着两个小人。要是俺俩成了亲,就是四个小人了,要是再生上几个,那俺家不成了小人窝?这兵荒马乱的,谁能养起这么多?”

  “可惜了,太可惜了。”崔坤礼晃着脑袋说,“咋养不起了,多个小人不就多往锅里加瓢水吗?那另一家呢?”崔坤礼摆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

  杨同文沉默许久说:“唉,另一家倒好,这个女的还是个嫚哪,模样又好,开始俺两家都同意这门亲事,可后来听说,这个嫚以前被鬼子抓到炮楼过,俺觉得不要紧,可俺娘死活不同意。”

  “这些天杀的小鬼子,真能祸害人。”崔坤礼恨恨地骂道。他骂了几句后,谁也不再说话了,好像都在为同文兄感到惋惜。过了好一会儿,崔坤礼又开腔了,这回他的目标瞄准了俺。

  “二虎哥,你啥时候把媳妇将过来啊,老在地主家扛活可不是个事。”崔坤礼说。

  “俺媳妇还小哪,等几年再说。”俺说。

  “还小啥小,今年不也十七八了。”崔坤礼说,“在以前,这样的岁数都成孩子他娘了。”

  “虚岁才十六,小着哪。”俺说,“再等等,等俺攒够钱再将过来。”

  “二虎哥,还是痛快点吧,要不然就没你啥事了。”崔坤礼嘻嘻笑着说。

  知道他在开玩笑,可俺听得还是很别扭,就不愿跟他唠了。崔坤礼见俺不吱声了,又一路小跑着窜到房喜跟前,房喜嗯嗯啊啊好像也不愿跟他唠,崔坤礼还算识趣,就不吭声了,专心致志地推起车来。

  太阳爬到了山顶上,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把山坡上的青草照得闪闪发光,山间的小湖也在阳光照耀下荡起一层金波。

  俺们边看风景边推着车,都没有答理崔坤礼的。不过坤礼还是有办法,朝着大山咦咦呀呀地唱了起来:

  说胶县,道胶县,胶县本是个好地面。青山绿水多良田,丰衣足食享平安。高柏廉,抓壮丁,逼着人们当汉奸。有个壮丁逃回了家,全家老少不得安。

  说胶县,道胶县,胶县本是个好地面。自从高柏廉当汉奸,闹得人民叫苦连天。既抢粮,又要捐,还要“老海”和“大烟”。弄得人民没法办,你看可怜不可怜……

  崔坤礼的歌声在山谷里荡来荡去,那歌声里有哭诉也有怒吼,把俺的心唱得一颤一颤的。

  “坤礼,这是跟谁学的啊,俺以前咋没听过?”崔坤礼唱完,刘文楼主动上前跟他搭着讪。崔坤礼回头得意地一笑:“没听过吧,这是刚学的,还有哪。”说着,崔坤礼又扯着嗓门吆喝起来:

  相铭忱当汉奸,假仁呀假义呀要去抗战。投降了日本鬼子呀,哎呀!当了个狗汉奸,跑到了王台镇安上据点,修了碉堡又拉电线。糟蹋老百姓呀,枉花了多少钱!

  九月里北风寒,刘德泉带兵下灵山。来到薛家岛,他把令来传:柜柜箱箱到处翻。要麦子要白面,猪肉小鸡抢个全,鞋袜子往脚上穿。害得老百姓叫苦连天,害得老百姓叫苦连天。

  日本人的宪兵队,稀里糊涂抓进来,各种刑罚都用尽,天天都把死人抬……

  “相铭忱最不是东西了。”听着崔坤礼忽高忽低的吆喝声,杨同文眨着眼皮说,“按道理,像相铭忱、高柏廉这样的国民党大官,手里还有那么多部队,咋就当汉奸了呢?”

  “咋当汉奸?那还用说。”房喜咬着牙说,“他们欺侮老百姓欺侮惯了,现在找个靠山再过他们的好日子呗。很多人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当汉奸,跑了不少。相铭忱,现在说是团长,手底下才一百八十来人,驻防二区七城镇。王惠民的第七团,才四十个团丁。也有多的,胶县高尚文的保卫团,全团有五个队,三百多人。这些汉奸都没有好下场。”

  日头一竿子高的时候,俺们来到大河流村。大河流村是个百十户的小村,由于地处交通要道,村庄贯穿南北的大道两旁店铺林立,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吆喝了半天的崔坤礼似乎饿了,嘟囔着对杨同文说:“哥,要不咱吃点饭吧,俺的腿肚子都打哆嗦了。”

  杨同文看了看天,然后说:“好,到前面的粥店喝碗粥吧。”

  俺们推着车来到粥店,要了稀饭和煎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正吃着,粥店走过一队穿黄皮的伪军,伪军中间还五花大绑地捆着个老汉。只见那老汉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背上还背着把二胡,看样子是个叫花子。俺不知伪军为啥抓他,难道图钱?又寻思不会,要饭的如果有钱还要啥饭哪。难道他犯了事?转而寻思也不会,那要饭的走路都晃晃还能犯什么事。那为啥抓他呀?正当俺纳闷之际,伪军走了,旁边一个吃饭的小声嘀咕着:“唉,终究被抓了。”

  他的话把崔坤礼吸引了过去,他凑到那人跟前小声问:“老兄,为啥抓他呀?”

  那人先是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崔坤礼,又看了看放在粥店前的独轮车,才说:“因为啥,因为他的那张嘴呗。”

  “嘴?”崔坤礼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嘴,然后眨着眼皮说,“嘴咋了?”

  那人说:“他到处哼哼‘说胶县,道胶县,胶县本是个好地面’,唉,小伙子,赶紧吃吧,甭问了。”

  听到这里,崔坤礼吓得一缩脖子,灰溜溜地离开了。杨同文指着崔坤礼小声道:“祸从口出,你也快了。”

  吃完饭,俺们继续赶路,过午的时候来到胶县火车站。和以前一样,吃了点饭就去装煤,俺的车装满后,装煤的那个小伙子朝俺点了点头,知道他是啥意思,俺也点头作为回应。

  看着车上的煤,俺知道现在那煤已不全是煤了,里面还隐藏着一个大秘密。

  推着车往回走的时候,俺的心里如同起伏的大海久久不能平静,也感觉车子推不动了,似乎那煤一下子重了好多倍。俺努力想平静一下起伏的心潮,可不管怎么努力就是做不到。当顺利通过第一道哨卡时,这才心里有了底。俺寻思,小鬼子也不是狗,哪能嗅到车上的秘密?走出县城过了第三道卡后,俺知道安全了,因为城外的哨卡查得不严。正当自己高兴的时候,没想到经过最后的杜村哨卡时遇到了麻烦。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周围慢慢暗了下来,俺们正要过卡,被日军拦下了,让俺们把煤倒在地上,说要检查。俺的脑袋突然嗡的一下,知道坏了,怎么办?想把“大黄鱼”取出来显然来不及了。杨同文见日军催得急只好照做,把煤倒在地上,伪军用耙子在煤上划拉着,接着房喜、刘文楼和崔坤礼都把煤翻倒在地上,十多个日伪军像鸡刨虫似的一点一点翻找着。俺觉得,日军这次查得这么严,应该提前听到了风声,咋办,要是这么查的话那还查不到吗?

  “小子,快把车翻过来呀,你戳在那个蔫儿干啥呀?”一个伪军朝俺大喊着。他这么一喊,俺立刻拿定了主意:在翻车的时候,快速拿到大黄鱼接着疯跑。尽管知道自己的腿跑不过鬼子的子弹,可这么做还有点希望。为了这一点的希望,自己也要付出所有的代价,哪怕是生命。想到这里,俺把车慢慢抬了起来……

  砰砰砰……

  突然枪声大作,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马上趴到地上。

  “土八路可能袭击了仓库,一小队留在这个蔫儿,剩下的都他娘的到仓库增援……”

  在枪声里,一个伪军大喊大叫着,很快三十多个日伪军离开了。俺们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杨同文抬头向身边的伪军哀求道:“老总,俺们可以走了吧?”

  “他娘的,快滚吧。”那伪军骂骂咧咧道,“要是死在这个蔫儿,还得麻烦老子。”

  俺们手脚麻利地把煤装到车上,然后一路小跑着离开哨卡。

  俺觉得今天的事太蹊跷了,鬼子为啥查得那么严,哨卡的枪是谁打的,打得又正是时候?

  回到窑厂已是凌晨好几点了,卸煤的时候乘人不注意,俺把车里的黑袋子翻了出来,袋子里装的东西不多,可挺沉的。俺寻思要是这些大黄鱼都买了枪支弹药,能杀多少鬼子啊。

  在回小沟村的路上,经过西北庄村口的大柳树时,俺跟房喜说要方便一下,走到柳树下轻咳了三声,果然从树后闪出一人。由于光线不好,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感觉是个中等身材的年轻人。把袋子交出去后,俺好像忽然卸下了千斤重担。不过,心头的谜团还是没有解开,那枪到底是谁打的?

  
更多

编辑推荐

1心理学十日读
2清朝皇帝那些事儿
3最后的军礼
4天下兄弟
5烂泥丁香
6水姻缘
7
8炎帝与民族复兴
9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
10这一年我们在一起
看过本书的人还看过
  • 绿眼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为纪念冰心奖创办二十一周年,我们献上这套“冰心奖获奖作家书系”,用以见证冰心奖二十一年来为推动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书系遴选了十位获奖作家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语言生动,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叫花子蜕变成小红军的故事,展现乡村小子成长为少年特工的历程。读懂那一段历史,才能真正读懂我们这个民族的过去,也才能洞悉我们这个民族的未来。《少年特工》讲述十位智勇双全的少年特工与狡猾阴险的国民党...

  • 角儿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石钟山影视原创小说。

  • 男左女右:石钟山机关小说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文君和韦晓晴成为情人时,并不知道马萍早已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其实马萍和别的男人好上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马萍从生理到心理是有一系列变化的,只因文君没有感觉到,如果在平时,文君是能感觉到的,因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