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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太阳还没偏西,老田就走了。他带了姜济木,没带王宇。王宇闲着没事干,便东走走,西逛逛。走到寺外墙下的一片空地时,见一男一女两个人在比武,他便一转身,悄悄地钻进树丛中,静静地欣赏起来。

  那一男一女是姜鹤卿和周以倩。他们是经常在这个地方切磋武艺的。两个人你来我往,边打边说,一招一式都练得非常认真。练了一阵,周以倩忽然不练了。她腾地跳出圈外,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头,朝着树丛背后便扔。别看她这一招不起眼,其实力道不小。小石头所触之处,树叶纷纷坠落。王宇不曾防备,见小石头突然朝着自己的面门激射过来,不觉吃了一惊。他连忙纵身一跃,从树丛中跳了出来。

  王宇一出来,周以倩便对着他一声大喝:“什么人?竟敢偷看练武!”

  “呵呵,不好意思,打扰两位的雅兴了!”王宇低下头,双手握拳,打躬作揖。

  “什么雅兴不雅兴,本姑娘没工夫跟你拽文!你要是诚心认错的话,就上来跟我对几招!”周以倩说。她的语气很硬,脸上却似笑非笑,毫无怒容。

  王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姑娘比武,我可不敢啊!说真心话吧,武术这玩意,我喜欢,却从来没学过。”

  “没学过武术?我不信!你耍什么歪心眼啊,有能耐就过来见招嘛!”周以倩一边说,一边走,一步一步地向王宇逼近。

  周以倩走到跟前了,直接伸手撩拨了,王宇不得不动手防卫了。终于,两个人手脚相抵,开始比武了。但王宇虽然是个年纪轻轻的男子汉,却还真是打不过周以倩。没多大功夫,他就明显落下风了。

  周以倩挥拳踢腿,步步紧逼,越打越勇。王宇难以招架,手忙脚乱,节节败退。突然间,王宇往后急退一步,踉踉跄跄地站定,双手握拳作揖,喘着粗气说:“姑娘武功高超,我不是对手,认输了!”

  周以倩乐了,脸色红润,娇喘微微。她略略地歪着头,噘着嘴,眯起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王宇,说:“是跟田政委一起来的吧?叫什么名字?”

  “没错,我是跟田政委过来的,游击队的队员,名字叫王宇。姑娘,你呢,芳名怎么称呼呀?”

  “嗨,什么芳名不芳名的?我呀,就是个好练武、好打架、好在山里跑的的野丫头,”周以倩笑笑,“以后呀,你就叫我周姑娘好了。要不,就叫我以倩也行。对了,你在游击队是当什么官的?”

  “侦察员!”王宇一本正经地回答。

  “侦查员?是嘛,”周以倩撇撇嘴,斜眼扫一下王宇,“嚯,看不出来哦,你还是游击队的侦察员呀!既然是侦察员,武功应该高超嘛,怎么你的武功如此稀松啊?就这么稀松的功夫,还能胜得了日本鬼子?”

  “是呀,姑娘批评的对,”王宇连连点头,“就是因为武功稀松平常,所以我们老吃日本鬼子的亏哟!”

  周以倩眼睛一瞪:“那怎么不好好练练武功呢?”

  王宇一脸苦笑,低着头说:“练武功?我们倒是想练武功,可天天在山林里窜来窜去,跟鬼子的特务、汉奸兜圈子,忙得连放屁的工夫都没了,哪有时间练武功呀!再说喽,我们就是有时间练武功,可也没好师傅教呀!没好师傅教,那不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吗!”

  “没有好师傅?那怎么会呢,”周以倩茫然不解,“你们东山游击队少说也有好几百号人吧,难道找不出一个好师傅?”

  “找不出,真的找不出,”王宇伸手挠挠头顶,“我们游击队的人多半都是农民出身,只会种地,没人会武术。虽说也有几个人学过那玩意,但终归练得太少,因此功夫不到火候,根本就没法跟你们相比。对了,倒是当头的人中有一个,据说武功相当好,还当过湘北抗日游击纵队的武术冠军呢!我们湘北抗日游击纵队很大,有上万人。他能在上万人的队伍中争得冠军,那也就算得上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了……”

  周以倩忙问:“是嘛,谁呀?老田,还是老余?”

  “不是他们俩,是副队长魏理海。”王宇说。

  “哦,魏副队长武功不错!那他武功有多厉害呀?一定比我们俩的武功还要强得多吧?你见过他的武功吗?”

  “没见过。我们魏副队长从来不肯显露自己的武功,也从来不肯和别人比武,更不肯教我们练武。”

  “当队长的都不肯教自己的兵练武,那是为什么呀?”

  “太谦虚呗!”

  “嗨,自己没好师傅也不要紧呀,可以从外头请嘛!比如说,”周以倩回头指指站在远处的姜鹤卿,“他就是一个很不错的师傅呢!”

  王宇笑笑:“那好极了。回头我一定跟领导提提,要他们请两位到队里教武术。对了,我还没敢动问呢,姑娘和那位壮士是兄妹吗?”

  “兄妹?呵呵,”周以倩乐了,满脸都是笑,“你看我们像兄妹吗?对了,不跟你打哑谜了,实话告诉你吧,我们不是兄妹关系。他呀,是我未过门的老公。”

  “呵呵,未过门的老公,那姑娘就是没娶丈夫的堂客喽,”王宇哈哈大笑,“姑娘的武功就已超凡出众了,那你那位未过门的老公一定是顶尖高手吧?”

  “顶尖高手?呵呵,那说不上吧?不过,他比我强一点!”

  姜鹤卿走过来了。他一边走,一边笑着说:“我哪是什么顶尖高手呀,也就会几下三脚猫的功夫罢了,仁兄太高看了!你是没见过我师父呢,那才真正算得上是顶尖高手!”

  “是嘛,那兄台的师傅现在何处?”王宇问。

  “在西乡家里。”姜鹤卿说。

  “那能请得动吗?”王宇问。

  “请得动!只要你们需要,我立马就去请他来!”姜鹤卿说。

  “那好!我一定跟领导好好说说,提议请你和你师父,还有这位女英雄,一起到我们游击队来教武功!”

  王宇和姜鹤卿长得很像,年纪差不多,身高、体型差不多,五官、模样差不多,就连说话的声音和走路的样子也都有几分相似。由于长得像自己的宝贝儿子,耀大娭毑对王宇不觉增添了几分格外的喜爱。吃晚饭的时候,大家都是吃的红薯熬米粥,她却特意盛了一碗米饭,而且还在碗底放了几块中午剩下的野兔肉,悄悄地给王宇送了过来。

  王宇见耀大娭毑给自己送米饭,连连摇手说:“老人家,你快端回去吧,我吃过饭了!”

  “你吃过饭了?吃什么啦?我怎么没看见你上桌吃饭呀?”耀大娭毑大声问。

  “哦,是这样的,”王宇连忙解释,“我们部队有规定,出外执行任务,一律自带干粮。所以,我刚才就提前吃干粮了。”

  “是嘛,你自带干粮了?那带的是什么干粮呀,拿来我看看!”耀大娭毑一边说,一边拿眼四处张看。渐渐地,她的眼神停在床头一个破布袋子上了。她手一伸,把那袋子拿了过来,翻开一看,只见里面有一点熟红薯渣子。也许是存放过久的缘故,那些渣子已经开始变质了,不仅颜色显得很难看,而且还有浓重的异味了。

  “这就是你带的干粮?这就是你刚才吃的饭?孩子呃,你叫我心里怎么过得去哟,”耀大娭毑声音哽咽,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天天要打仗,天天要跑路,可天天吃的就是这东西!孩子呀,你、你们遭、遭罪了!”

  盘山离长沙不远,不到七十里路。老田带着姜济木拼命赶路,走得飞快,一天一夜便打了回转。而且,他们走的时候只有两个人,回来时却是热热闹闹一大帮,里面有小颖,有张颂臣的左膀右臂、景满贞的丈夫姜耀宗,有张颂臣最得力的干将黎仁瀚,有陈愈的儿子陈焕春,有米行卫队的三个年轻小伙子,还有张颂臣本人。

  一见到小颖,耀大娭毑就手一伸,把她抱在怀里了。“我的孩子呀,我的乖孙女呀,我的心肝宝贝呀,你受委屈了!你和济木好那么多年了,都没回过家,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头,太可怜了!是奶奶不好,是奶奶没让你早点回家!奶奶对不住你哟!”耀大娭毑边说边哭,泪水流了小颖一头一脸。

  “奶奶,奶奶,”小颖一边喊,一边抽泣,“你老人家别自责了,我心里不好受!”

  “好、好、好,不说那些话了。见到我的乖孙女了,奶奶好高兴啊!来、来、来,让奶奶好好看看!”耀大娭毑松开小颖,面对她站着,两只手轻轻地捏着她的两只手,眼睛睁得老大,紧紧地盯着她的脸。

  小颖都被耀大娭毑看得不好意思了。她扭扭捏捏地站着,身子微微摆动,一会儿偏向左边,一会儿又偏向右边。

  “哎哟,我的老天爷!世上真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呀,”耀大娭毑呵呵笑着,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们家济木有福气哟!好,孩子,奶奶认你这个孙媳妇了!过些日子,奶奶就给你们盖新房,办喜事!”

  张颂臣一上山,便忙活开了。吃完午饭,他一招手,领着大家下到了寺门前的老虫涧,说是要尽地主之谊,带大家看看盘山的独特风景。

  老余也下山涧了。姜济木和王宇一边一个架着他。他一边走,一边好奇地问:“尽地主之谊?你老人家莫非是盘山人?”

  “是呀,我就是这地方人,不过家不在这山上头。”张颂臣说。

  “哦,你老人家原来住在什么地方?”老余问。

  “在前头山底下,我这就领你们去看看。”张颂臣说。

  张颂臣在前头走,大家就在后头跟着。别看张颂臣已经古稀之年了,身体却依然十分硬朗。他腰不弯,背不驼,气不喘,步履轻快,身形矫健。

  走了两三里,前头就无路可走了,一条巨大的山涧横在面前。那山涧很长,一眼望不到头。那山涧很深,深得看不见底。那山涧很险峻,两边的山离得很近,却都是光溜溜的石壁,根本找不到手抓和脚踏的地方。大家伸头探脑,望了望那无底深渊,不觉都往后倒退了,一个个吐舌惊呼道:“唉哟,我的娘呃,这山涧那么深呀,莫非里头住着海龙王?往回走吧,这地方下不去,太危险!”

  张颂臣没有往后退。他异常冷静地看看大家,招招手说:“这地方下得去的,下面的风景比上头还好看呢!大家别着急,跟着我走就行了,老朽自有妙策。来、来、来,跟我来吧!”

  说完话,张颂臣身子一转,顺着山涧顶上的边沿往前走了。走了大约五六丈远,脚下的山边上出现了一溜下行的窄窄的石台阶。张颂臣一抬腿,便踏上了那石台阶。那石台阶是下行的,看起来好像是下山的路。但走了十多步,再往下看时,那石台阶的前路又断了,根本到不了山底下。

  走到下行石台阶的中部,右侧出现了一条上行的路。那上行的路也是由一级一级的石头台阶组成的。张颂臣忽然停住了。他在下行石台阶和上行石台阶的交叉位置上站定,后背紧紧地贴在光溜溜的石壁上,回头望着后面的人群说:“诀窍就在这个地方了,下行路走不通,上行路却走得通。一般人不晓得这个诀窍,以为前头无路可走,因此往往走到这里就打回转了。所以,千百年来,这条下山路一直是个秘密,无人知晓。来,今天我就来揭开这个秘密。走,咱们往上走,走上行路。小心点啊,脚底下踩稳,眼睛不要朝下看!”

  “这秘密是你老人家发现的?”姜济木突然问道。

  “是呀,是我发现的!”张颂臣回头笑笑。

  周以倩眨眨眼:“别人都没发现,你老人家怎么会发现呢?”

  “嗨,我呀,天生就胆大包天,”张颂臣笑笑,“别人都怕老虫、豹子,我却从来就没怕过。别人不敢进洞,我就敢进洞。我又年轻,身体好,手脚利落,特别会爬山,而且好奇心还特别盛。凡是别人不敢去的地方,我就非得去看看不可。这样一来,我就对这地方产生浓厚兴趣了。没事的时候,我就一个人来这里泡着,石壁上爬爬,石洞里钻钻,没完没了地瞎琢磨。于是呼,这秘密就让我发现了!”

  “嚯嚯,你还真是个有心人!”老余说。

  大家小心翼翼地贴着石壁往上走。大约走了四五丈远,上行路又走不通了,一块大石头挡住了路口。望着那块大石头,大家不觉又灰心丧气起来。

  张颂臣走到大石头跟前站定,回头看着大家,笑嘻嘻地说:“怎么个个满脸懊恼丧气呀,以为没路走了是不?嘿嘿,别着急,山人自有妙计!这个地方呀,就是下山的秘密通道。我担心老虫、豹子进洞,就用石头把洞口堵死了。你们看,这块大石洞呀,就是老朽我年轻时候放的,能推开!”

  说完,张颂臣退后一步,用肩背对准大石头用力一撞。只听“哧溜”一声,大石头滚落一边了,石壁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大洞口。张颂臣拍拍手,指指洞口,笑着说:“老朽没骗你们吧?从这洞口一直往下,保证畅通无阻,直达山底!不过,进洞口时可要低头弯腰哟!不然的话,脑袋会撞上石头的!”

  见张颂臣使劲推开了大石头,老田佩服不已。他感慨地说:“你老人家真是神力呀!那么大岁数了,推那么大的石头居然毫不费力!”

  张颂臣笑笑,说:“你不晓得,这里有个诀窍!”

  “是嘛,又有诀窍了?你老人家的诀窍可真多啊!”周以倩说。

  “没错,我诀窍是多呀!小姑娘,你知道我这诀窍是哪来的吗?”张颂臣回头看着周以倩,俏皮地挤挤眼。

  “哪来的?”周以倩问。

  “诸葛亮给的,”张颂臣似笑非笑,“诸葛亮临死时,留下了三十六个锦囊妙计,其中一个便给了我!”

  周以倩呵呵一笑:“噢,我晓得了,诸葛亮给你的那个锦囊妙计,你就用在这块大石头上了。那你说说吧,这大石头上的锦囊妙计到底是怎么用的呀?”

  “其实呀,这事很简单,”张颂臣一边说,一边微微笑着,“这洞口外头的地势略高,里头的地势略低。大石头放在这里,本身就是朝着里头倾斜的。因此,只要你的力道用得合适,对准它一撞,它就会自动地往里头滚落,明白吗?”

  “呵呵,明白了,明白了,”周以倩诡谲地一笑,“你呀,看不出来哦,心计还蛮多,真是个老滑头!”

  姜鹤卿斜眼扫了一下周以倩,低声埋怨道:“以倩,你怎么这么说人家张老板呀,太不尊敬他老人家了!”

  周以倩又笑了,小声说:“听不出来吗,你真笨!我那话是开玩笑的,表面上好像是很随便,不尊敬,其实是夸他的!”

  张颂臣说的没错,那洞口果然可以直达山底。洞里时不时地有零散光线透进来。借助那微弱的光线,大家低着头,弯着腰,跟在张颂臣后面小心翼翼地走,大约走了两三里路,便来到山底下的出口了。山底下的出口处也有石头堵着。张颂臣一脚猛踢,那些石头便纷纷倒在了一旁。刹那间,阳光直射进洞,大家眼前一亮,只见满目奇峰林立、怪石嵯峨、巨木参天、野草香花遍地都是,一道清澈见底的溪水从山涧中缓缓流过,而溪水的一旁就是一条长满荒草的小路。那小路高低起伏,曲折蜿蜒,像蛇一样地缓缓爬行着,从山涧的一头爬向另一头,又从山涧的另一头爬进对面山上的树林里。

  大家走出洞口,站在小路上,正琢磨着怎么走时,张颂臣说话了。“这山涧里有两个村子,南头的是杨家塘,北头的是陈家台。所以,这涧的名字就叫做杨陈涧。”

  张颂臣领着大家往洞口的右手边走了。走了三四里,就到了山涧的出口处。那出口处非常狭窄,两侧双峰相拥,中间一溪奔流,溪左有一座低矮的小山,溪右则是一口小水塘和一片破旧的瓦屋。

  走到小水塘的堤上,张颂臣站住了,用手一指说:“前面那村子就是杨家塘。杨家塘是老朽的桑梓地。老朽在这里出生,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后来,因为婶子不贤,诬我做贼偷鸡,我一气之下,便愤而离家出走。临走时,我曾将一口小剃头箱子丢到这水塘之中,并对天发誓说:倘若他日沉冤得雪,我还能再回家乡,便请剃头箱子浮出水面;倘若沉冤难雪,我今生今世难回家乡,便请剃头箱子沉入水底,永远不要再浮出水面了。”

  周以倩眼光一闪,问:“那箱子后来浮出水面了吗?”

  “没有!”张颂臣说,眼睛里闪着泪花。

  “那你后来就没回来过喽?”周以倩又问。

  “是呀,五十多年了,今天是第一次回来!”张颂臣声音哽咽。

  老余走到张颂臣面前,握着他的手,说:“要不是为了我们游击队的事,恐怕你老人家这一辈子也不会再回这伤心地的!太谢谢你老人家了!”

  “唉,不说了,不说了,咱们还是说正事要紧,”张颂臣抬起手擦擦眼泪,看看老余,又回头看看老田,“老朽领你们看风景,到这个地方就算全都看完了。怎么样,两位,这风景还看得过吧?”

  “那还用说,这可是绝佳风景啊!”老田笑笑。

  张颂臣伸手摸摸下巴颏,微微笑道:“没错,是绝佳风景。你看,那个秘密通道方便运粮,这道幽深峡谷可以藏兵。有了这两处地方,你们游击队何愁日本鬼子来攻呀!老朽的想法是,在杨家塘这地方设个购销点,专门为你们提供粮食。”

  “那就感谢不尽了,”老田说,“不过,粮食嘛,我们不会让你老人家白给的,公平买卖,照价付款就是!”

  “好说,好说,”张颂臣看看老田,又回头指指身后的姜耀宗,“这事嘛,你就找这位姜耀宗老弟商量吧。我把这个购销点全盘委托给他了。”

  张颂臣要去溪左岸的小山祭拜父母,老余、老田他们便也跟着一起去了。祭拜完毕,张颂臣带着姜耀宗等人去了杨家塘,准备修理旧屋,开设粮食购销点,而老余和老田则带着王宇、姜鹤卿等人原路返回。一行人一路走,一路看,一路议论,一路感慨不已。

  走过密道,到了山顶,老余一拉老田的衣袖说:“让他们几个先回去吧,咱们俩再看看这个地方,商量商量下一步的工作!”

  老田站住了,右手遮在额前,放眼四望,感慨地说:“密道运粮,深涧藏兵。张老板这人情做得可真够大哟!”

  “谁说不是呢,天大的人情呀,”老余也感慨万端,“所以我们要知恩报恩喽!”

  老田似有不解,看着老余问:“知恩报恩?这恩怎么报呢?”

  “关键是要体谅他的难处,不给他添麻烦捅娄子!”

  “哦,怎么讲?”

  “你想啊,在日本人眼里,给游击队筹粮卖粮,那得算是什么罪?”

  “那还用说,杀头的罪啊!”

  “没错。对于日本鬼子来说,张老板给我们筹粮卖粮,那确实是杀头的罪。那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要千方百计地把工作做好,为张老板保住这个天大的秘密啊!”

  “当然,当然,”老田点点头,旋即又双眉紧锁,“只是这秘密要完全保住能做得到吗?明摆着,刚才张老板带着我们从上到下看风景,这秘密已经让很多人晓得了。人多成分不一,难免嘴杂,谁能保证他们每个人都不会往外说呢,对不?再说喽,过几天大部队来了后,我们就要经常派人到张老板的购销点杨家塘运粮了。到了那时,运粮的人老从密道里进进出出,山涧里来来往往,这天大的秘密还能说得上是秘密吗?”

  “不行,这秘密关系太大了,保不住也得保!想想办法吧,事在人为嘛,”老余牙根紧咬,面容冷峻,“老田,我先拿几点意见,你好好琢磨一下,看行不行!”

  “好,你说吧,我听着呐!”

  “首先是要对今天跟我们一起看过风景的人做工作,让他们保守秘密,绝对不往外说。其实,这工作不难做。张颂臣的那几个人很好办。他们晓得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从自身利害考虑,他们也不会往外说的。我们自己人嘛,你、我就不用说了。王宇也不会。他嘴严。等会儿见到他,我再叮嘱一下,打死他,他也不会往外说的。剩下的,就只有姜鹤卿、周以倩、姜济木三个人了。这三个人诚实、本分、稳重,跟你、我的关系不错,工作也好做。等一下回去后,我找他们交代一声,然后再跟耀大娭毑说说,让耀大娭毑也叮嘱一下他们。这样一来,事情也就万无一失了。”

  老田沉吟片刻,点点头:“好,这就算一点吧。第二点呢?”

  “第二点,第二点嘛,”老余略略停顿了一下,“那就是要对密道采取严密的封闭、开启措施。具体来说,那就是要派人把守密道,隔绝山顶与山涧的人员往来。至于把守密道的人嘛,王宇算一个!”

  “我看呀,姜济木不错,可以算一个!”老田说。

  老余点点头:“这孩子人是没得说,挺好的,可有一点不好办,他不是咱们队里的人,你不好给他派工作呀,对不?”

  “去长沙的路上,他跟我说过了,要加入咱们东山游击队。”

  “哦,那就太好了!不过这事呀,你还得跟耀大娭毑说一声。她同意了才算得了数。”

  “好吧,回去以后,我找耀大娭毑说说。”

  “你找耀大娭毑时,顺便再说个事吧!”

  “什么事?”

  “请她派姜鹤卿、周以倩给我们帮个忙。”

  “请他们两个帮忙?那还不干脆让他们两个也加入咱们东山游击队算了!”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耀大娭毑对她这个小儿子太在意了,怕他入队后行军作战时有闪失,因此暂时不会同意的。”

  “哦,原来如此!那你找他们帮什么忙?”

  老余眨巴一下眼,说:“你先说吧,‘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有没有道理?”

  “有道理呀,这句话太有道理了!”

  “我找姜鹤卿、周以倩帮忙,就是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问题!”

  老田急了,皱皱眉头说:“嗨呀,别绕弯子了!实话说吧,什么意思呀?”

  “你想想吧,”老余不慌不忙,慢声慢气,“我们盯了那么久,为什么就发现不了内鬼的一点蛛丝马迹?”

  “工作还不到家呗!”

  “不完全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呢?”

  “因为‘当局者迷’!”

  “哦,我明白了,”老田恍然大悟,“你是想请姜鹤卿他们俩帮助抓内奸!”

  “算你聪明!”老余笑笑。

  “那你打算让他们怎么做呢?”

  “那很简单呀,让他们暗中帮我们观察就是了!他们不是咱们游击队的人,内鬼对他们也就不会太防备;而且他们身在局外,行动自由,无人约束,做起侦查工作来也比较方便,对不?我琢磨呀,请他们帮帮忙,没准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老田点点头:“好,这主意不错。我这就去找耀大娭毑说说吧!”

  请姜鹤卿、周以倩帮忙做侦察工作的事,老田一说,耀大娭毑很快就同意了。但说到姜济木加入游击队的事时,她却犹豫不决起来。老田纳闷了,便说:“老人家,济木加入游击队是好事,对他将来的前途有好处,你就成全了他吧!至于他的安全嘛,你老人家放心,我会加倍照顾的!”

  耀大娭毑皱皱眉,说:“不是这么回事呀,老田!跟你说实话吧,我这心里头藏着一件天大的事啦!”

  老田一愣,头往前凑了凑,说:“是嘛,天大的事!你老人家还有天大的事?那是怎么回事呀?能跟我说说吗?”

  “嗨,说起来伤心哟,”耀大娭毑缩缩鼻子,“老身命不好,生了个哑巴儿子。小时候,我给他买了个童养媳。但没想到他后来又把眼睛瞎了,活活地成了废人,不仅做不了事,还动不动就打堂客。年纪轻轻的堂客们哪受得了这种窝囊气呀!结果,我那儿媳妇带着一个不到三岁的女孩跑了,给我留下了一个五岁的孙子。十多年后,我孙子到长沙做工,认识了一个女孩。但没想到那女孩被一个伪军营长看上了,非要逼她为妾不可,天天纠缠不休。女孩父母为了摆脱那老流氓营长的纠缠,见我孙子不错,便把女孩许配给他,要他带着女孩回我们乡下成亲。当时,我一见那女孩,就觉得面目很熟,怀疑她是我儿媳妇带走的那个女孩。于是,我便带着孙子和那女孩一起到了长沙,见到了女孩的父母。经过仔细查问,我终于搞明白了,原来那女孩就是我的亲孙女,她是我儿媳妇送给那家子的。亲兄妹哪能做夫妻呀!当下,我便和女孩的父母连夜做工作,把谜底揭穿了。但没想到,我们话还没说完,男孩、女孩就都一溜烟跑了,从此音信全无。这是我的一块心病哟!不找到那两个孩子,我死了也闭不上眼睛的!济木这孩子在长沙很熟,朋友也多。所以,我就把找那两个孩子的事交给他了。老田呀,我不是不想让济木跟你们走,而是担心我那两个孙子没人去找哟!”

  “家里不是还有鹤卿嘛!”老田说。

  “鹤卿?他没法在外面抛头露面啊!他在长沙得罪过日本人,半年前回家后,又在界石镇得罪了日本人。直到现在,日本人还在通缉他呢!”耀大娭毑说。

  “哦,原来是这样,”老田沉吟,“那光靠姜济木一个人找,还不是大海捞针呀,哪能找得到啊!”

  “大海捞针也得捞啊,对不?”

  “不,大海捞针没用,得靠组织!”

  “你们老说组织,这组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

  “呵呵,组织不是东西,”老田笑笑,“组织呀,就是很多很多的人联系在一起,有忙大家一起帮,有事大家一起做。”

  “噢,我明白了。你们东山游击队就是一个组织,对不?”

  “对、对、对,我们东山游击队就是一个组织。而且呀,我们东山游击队还不是孤立的。她还和其他很多组织联系在一起,共同组成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大组织,里头有成千上万的人。这些成上万的人分散在湘北地区、甚至湖南全省各地。你老人家想想,这样的组织该有多大的威力呀,要找个把两个人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哦,那好,我相信你和老余。济木呢,我就交给你们俩了。但找人的事,你可得要组织替我帮忙喽!”

  “那当然喽,你老人家即便不开口,我也会跟组织说,要大家全力帮忙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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