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理海的伤也不轻,脑袋上鲜血直流,两条腿还一瘸一拐。由于受了伤,他的步子也就慢了。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刚出老虫口,姜鹤卿就追上来了。姜鹤卿直接抄近道,从几棵大树中间穿插过来,又连跑带跳,忽地从荆棘丛上一跃而过,飞身站到了老虫坡里那条唯一的小路中间。
见姜鹤卿站在自己前头,挡住了去路,魏理海恼怒不已。他握着枪,指着姜鹤卿,横眉怒目地厉声吼叫:“姜鹤卿,你小子难道真的不想要命了吗?刚才那一枪,有人替你挡了,算你小子命好。但现在呢?现在前后左右可是一个人都没有了,还会有人替你挡子弹吗?你小子的命还会有刚才那么好吗?我实话告诉你吧,老子是出了名的神枪手,百步杀人,从来不用开第二枪的。现在咱们俩之间的距离,多说着也就二十来步。你自己好好掂量一下吧,这么近的距离,老子要是开枪的话,你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吗?我看你还是识相点吧,现在逃命还来得及!”
姜鹤卿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一棵巨大的树下站住了。他不是怕魏理海,而是想起了王宇。王宇被魏理海一枪撂倒了,这是一个惨痛的教训。姜鹤卿觉得,应该吸取这个教训。他晓得魏理海枪法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他也深知光凭自己的赤手空拳是对付不了魏理海的。所以,他不想把魏理海逼得太紧。他面对着魏理海,远远地站定,满脸严肃地说:“魏理海,你别误会我了,我不是来害你的,而是真心实意来帮你的。你已经走得很远了,再这么走下去,可就真的回不来了。难道你真的愿意一辈子背负汉奸卖国贼的骂名吗?难道你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后半生想一想吗?难道你没有父母、亲人、妻儿老小吗?你不为自己着想了,难道也不为父母、亲人、妻儿老小想想吗?当前的形势你也不是不知道,日本鬼子真的是走到穷途末路了,快撑不住了,眼看着就要彻底完蛋了,你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们走,能有什么好结果呢?你好好想想吧”。
“好好想想?哼,我根本就不用想,”魏理海一声冷笑,“什么好结果、坏结果,老子我都不在乎了。我看你呀,就省点唾沫吧,别再哆嗦了,行吗?再说下去的话,老子的枪可就不认人了。你要我好好想想,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好好想想呢?老子有枪,老子的枪法好,这形势对你可是大大的不利呀!你他娘的就是再能跑,能像兔子一样满山蹿,能像野鸡一样在树上飞,老子照样能一枪撂倒你!这事你信不?你他娘的又不是游击队的,何苦非得跟我过不去呢?跟我过不去,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真的不怕老子手中的这把枪吗?”
“不怕!”
“不怕?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
“不怕,为什么往后退呀?再说喽,你往后退那么几步管用吗?”
老虫口出现了老田和李克宽的身影,他们朝老虫坡这边跑过来了,李克宽的肩上还背着一杆长枪。一眼瞥见他们,姜鹤卿的心里有底了。他站在前面一动不动,“嘿嘿嘿”地连笑几声,对着魏理海大声喊道:“魏理海,你还别吹牛!你枪法再好,也打不着我,老子有飞毛腿!”
“飞毛腿?嘿嘿,”魏理海连连冷笑,“你就是有孙猴子、土行孙那种功夫,能窜天入地,翻江倒海,我照样也能打你十枪百枪,枪枪都中,把你打得浑身窟窿,你信不?”
“嘿嘿,老子不信!你以为老子我不懂枪,好蒙骗呀,是吗?你枪里的子弹是有数的,能有几粒呀?老子还就真不信你这会儿能打我十枪百枪,枪枪都中!”
“你不信?”
“没错,老子不信!”
“那好吧,你等着,老子开枪了啊!”
“开吧,我姜鹤卿不就在这里站着嘛,你的手别瞎抖啊!”
“我真开枪了啊!”
“嗨,开吧,啰嗦什么呀?”
魏理海也不做瞄准姿势,手一抬,忽地开了一枪。这一枪没打中姜鹤卿。姜鹤卿早就做好准备了,就地一滚,躲进了附近的灌木丛中。
姜鹤卿忽然不见了,魏理海也不寻找。他朝着下山的小路,拔腿就跑。
姜鹤卿躲过了一枪,但也上了一个当。那灌木丛极其茂密,里面布满了茅草、荆条、藤萝和带刺的植物。姜鹤卿为了躲子弹,慌不择路,躲进了那灌木丛,也就被那些难缠的植物缠住了,一时之间哪里脱得开身!他左扯几下,右扯几下,衣服都被撕得破烂不堪了,浑身上下露在外头的皮肉也都被刺伤了,才好不容易从灌木丛中挣扎出来。但到这时,魏理海已跑出二十来丈远了。
姜鹤卿顾不上衣衫破烂和浑身上下的隐隐刺痛,拔腿就猛追。好在他年轻力壮,身上小伤口虽多,却并不影响四肢的灵活性。他没费多大功夫,就追上魏理海了。
见姜鹤卿那么快就跑到自己的前头了,魏理海不觉一愣。但他这一次不同,既不说话,也不瞄准,只冷笑一声,抬起手来,便开了一枪。
这一枪来得突然,左闪右躲都已经来不及了,形势万分危急。见头顶上有一根树枝横向伸过,姜鹤卿灵机一动,双手攀住树枝,身子往上一翻,忽地窜到了树枝上。那子弹一声呼啸,从树下穿过,打在了前面的树干上。
姜鹤卿躲过了一劫,但也给魏理海留下了可乘之机。魏理海一边使劲地朝前跑,一边高举手枪朝爬在树上的姜鹤卿瞄准,一边还大声喊叫道:“老子开枪了!老子朝树上开枪了!看你还能往哪里跑!”这一来,姜鹤卿便被他迷惑住了。他还以为魏理海真的要往树上开枪呢,于是便一个劲地往树顶上爬。等到爬到树顶上了,他拨开密密麻麻的树叶朝下一看,却见魏理海匆匆忙忙地从自己的身子底下跑过去了。他深知自己上当了,便连忙从树顶上往下爬。但等到爬到树下,站到路上时,魏理海已经跑出去三四丈远了。
姜鹤卿气急了,抬腿便猛追。突然,魏理海站住了。他回过头来,狠狠地看了一眼姜鹤卿,便迅速地瞄准他连放了两枪。这两枪是瞄准了放的,姜鹤卿又毫无防备。显然,他再无躲避的可能了。但这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只见那人身子一晃,猛地站到了姜鹤卿的前面,用自己的身体替姜鹤卿挡住了那两颗急速飞来的子弹。
替姜鹤卿挡子弹的是老田。他挡住了子弹,保护了姜鹤卿,自己却受伤了。他双腿一软,倒在地上人事不知。魏理海放的那两枪都打中了老田的要害处,一枪从左肩下穿过,一枪射进了腹部。而且两处伤势都很重,鲜血直往外涌。见老田伤势沉重,昏迷不醒,姜鹤卿又悲伤又心急,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幸好李克宽来了。姜鹤卿连忙把老田托付给李克宽,自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朝着魏理海便猛追不舍。
魏理海正连滚带爬地往前跑,没料想姜鹤卿已飞身而至,站到了他的前面。魏理海冷冷地看了看姜鹤卿,照样什么话也不说,抬手便开枪。但他这一枪没打中。旁边就有一棵大树,姜鹤卿只轻轻一闪,身子便躲到树后去了。一枪没打中,魏理海多少有些慌张。他愣了一下,看见姜鹤卿从树后闪身出来,手一抬,又要开枪。但这时候,姜鹤卿已容不得他再开枪了。他从那棵树的后面出来后,便迅疾转到了另一棵树的后面。这另一棵树离魏理海很近了,不足七八尺远,已经完全处在姜鹤卿的攻击范围之内。姜鹤卿只在树后稍作停留,便忽地蹿了出来,左腿朝前一迈,右腿忽然飞起,往前猛力踢出,一下子就踢到了魏理海拿枪的那只手。顷刻间,魏理海手中的那支枪便不翼而飞了。姜鹤卿这一踢,魏理海受伤不轻。那只拿枪的手又麻又痛,老半天都抬不起来。魏理海觉得莫名其妙,还没搞清姜鹤卿是怎么踢的自己呢。他正茫然四顾、目瞪口呆时,姜鹤卿的第二次打击又迅速开始了。姜鹤卿的这一次打击与众不同,用的不是腿,也不是手,而是P股。只见他身体一扭,那P股忽然朝着魏理海猛地一撞。魏理海猝不及防,一下子便被撞倒在地了。姜鹤卿没容他爬起来,紧接着又开始了另一次更加猛烈的“P股打击”。只见他往上一窜,两条腿在空中忽然收拢,整个身子犹如泰山崩塌般急速落下,P股一下子便落到魏理海右腿的膝盖弯上了。这一招叫做“罗汉坐禅”,也是杨林拳中的有名招式。魏理海的膝盖弯本来是悬空的,哪里经受得起姜鹤卿“罗汉坐禅”巨大力道的打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他的腿骨折了。
跌遭惨重打击,魏理海痛得呲牙咧嘴,眼泪横流。他瘫倒在地上,一边摸腿,一边“唉哟”、“唉哟”地乱叫唤。
姜鹤卿没有再施打击。他静静地站在一旁,淡淡地笑了。笑了一阵,他看了看魏理海,轻声说:“刚才好心好意劝你投降,你死活不肯,非要一根筋走到底。现在好了吧,枪也没了,腿也折了,我看你还有什么能耐!”
“是呀,我跑不掉了,我魏理海今天栽在你小子手上了,算我倒霉!但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啊!”魏理海脸上的表情不阴不阳的。突然间,他手一伸,又从身上掏出来一支手枪。他拿着那支手枪,朝着姜鹤卿略略一瞄,立刻便开枪了。
魏理海这一枪开得太突然了,姜鹤卿没有料到,防不胜防。他离魏理海只有丈把远,哪里躲得开呀!结果,这一枪打在了左大腿上,姜鹤卿站立不住,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
姜鹤卿倒在地上了。魏理海看着他,冷笑着说:“姜鹤卿,没想到吧,老子还有一支枪呢!哼、哼,这回我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往哪里跑?哼、哼,跑不了,我就不跑呗!大不了不就是一个死嘛,有什么可怕的,”姜鹤卿笑笑,“再说喽,人生在世,谁无一死啊,就看怎么个死法就是了!为名为利死呢,被人笑话;为国为民死呢,被人称赞;当汉奸卖国贼,出卖国家民族利益而死呢,遗臭万年;为了保卫国家民族的利益而死呢,那就能流芳百世。所以呀,我根本就不怕死,即便是被你打死了,那我也很高兴,因为那也不会白死的,至少还能落个抗日的好名声呢,且比你他娘的汉奸卖国贼名声好听得多!”
“死到临头,你还嘴硬,”魏理海拿枪对准姜鹤卿,“好吧,既然你不怕死,那我就成全你。老子这就送你上西天,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周年忌日!”
魏理海瞄准了姜鹤卿,手搭在扳机上,马上就要扣动了。正在这时,姜鹤卿突然就地一滚,滚到了一个巨大的灌木丛背后。
姜鹤卿突然不见了,魏理海不觉一愣,旋即大叫起来:“姜鹤卿,你他娘的不是说不怕死吗,怎么到头来还是跑了呢?”
“嘿嘿,嘿嘿,”姜鹤卿连连冷笑,“老子不怕死,那是千真万确,一点错都没有的,但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打死我呀,对不?就这么死,实在有点不值啊!再说喽,你他娘的还没死,我哪能就死呢!好歹我也得死在你后头呀!不然的话,闫家五爹会要怪责的呀,对不对?”
魏理海伸头探脑,瞪大眼睛,朝那大灌木丛看了半天,也没看到姜鹤卿。他扫了扫四周,见丈把远的地方有一块大石头,便一步一挪地向那块大石头爬去。费了好大的劲,他总算爬到那块大石头旁边了。他喘喘气,便一歪身子,背靠着那块大石头坐了下来。但他刚坐下来,正想歇一歇,那大灌木丛里就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一愣,神情立马高度紧张起来,大喊大叫道:“姜鹤卿,你他娘的在干什么哪?”
“我在干什么?嘿嘿,我没干什么呀!嘿嘿,我真的没干什么,”姜鹤卿一边说,一边伸出一只手来,那手里拿着一支小手枪。原来,他找到了自己刚才一脚踢飞的魏理海那支手枪,“喂,魏理海,你好好看看哟,这是什么呀?”
“哈哈哈,哈哈哈,”魏理海笑了,笑得浑身打颤,“姜鹤卿呀姜鹤卿,你可真好笑!你以为捞到救命稻草了是吧?告诉你吧,那枪是空的,里边早就没子弹了!”
姜鹤卿一愣,瞄准魏理海就抠动扳机。旋即,他把那枪一扔,拖着长音说:“真他娘的晦气,好不容易找到枪,却又没子弹!”
魏理海还在笑。又过了一阵,他才停住笑,不阴不阳地说:“姜鹤卿,实话跟你说吧,如今决定胜败的,不是兵,不是将,而是枪和子弹。今天上午这一仗,皇军胜了,游击队败了,这你已经知道了吧?你晓得皇军胜在哪里吗?你晓得游击队败在何处吗?告诉你吧,皇军胜,胜就胜在枪好子弹足;游击队败,败就败在枪差子弹少。皇军的枪炮弹药多好呀,能不打胜仗吗?游击队就凭那么几杆破枪,几粒打不出枪膛的臭弹,就想打败皇军吗?跟你说吧,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异想天开!”
“别他娘的扯远了,老子就说目前!你有枪不假,你的枪好也不假,但那又怎么样?那能保证你不束手就擒吗?”
“束手就擒?就凭你们几个被老子打伤了的残废!嘿嘿,实话告诉你吧,姜鹤卿,老子不仅有好枪,而且还有上百粒好子弹呐!上百粒好子弹意味着什么呀?意味着老子还可以杀上百个人,明白吗?老子刚才已经打倒好几个了,王宇,田默,还有你小子姜鹤卿。老子今天陪你们玩到底了,反正我有枪有子弹。你们来多少人,老子都不怕。你们来一个,老子就放一枪。你们来两个,老子就放两枪。老子一枪一个,统统送你们上西天!”
“一枪一个?哼,做你娘的美梦吧!”姜鹤卿说完,忽地又是一滚,滚到了一棵巨大的栗子树后头。他用手撑起身子,慢慢地靠着那栗子树坐下了。
姜鹤卿的动静大了点,魏理海不觉又是一惊。他急忙把手枪举起来,忽而朝左边指指,忽而又向右边瞄瞄。乱瞄了一阵,见没动静了,他又大呼小叫起来:“姜鹤卿,你瞎折腾什么呀?你腿受伤了,又没有枪,折腾有用吗?跟你说实话吧,到这时候了,人再怎么折腾也都没用了,枪就是唯一的决定因素。老子有枪,你们没枪。”
“谁说我们没枪?”远处突然传来了说话声。
魏理海探头一看,只见李克宽站在远处的一棵树下,正端着一杆长枪向他瞄准。魏理海大吃一惊,急忙身子一矮,把脑袋缩进了大石头后面。
李克宽开始喊话了,阵阵浑厚的声音不断传来:“别躲了吧,魏理海!老子已经看见你了,你躲也躲不掉的,明白不?你王八蛋不是说我们没枪吗,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吧,老子手里端着的不是枪是什么?”
“糟糕,他们有枪了,而且还是一杆长枪。长枪的射程远,火力大。僵持下去,明显对我不利。不行,我得找机会赶紧干掉李克宽,让他哑火!”魏理海暗地里琢磨道。他慢慢地蹲下来,将身子完全趴伏在地上,把脑袋贴着地面从侧翼伸出,睁大眼睛,紧张地察看着前方。突然,他看见李克宽猫着腰,端着枪,悄悄地走过来了。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悄悄地掏出枪,瞄准了李克宽,猛地一扣扳机。只听一声清脆的枪响,那子弹就朝着李克宽疾射而去了。
突然间,“啪啦”一声巨响,李克宽倒在地上不动了,脸上身上到处鲜血淋漓。但他不是被魏理海那一枪打倒的,而是伤在自己的枪下。原来,当魏理海开枪时,李克宽也扣动扳机了。但李克宽没想到,他的那粒子弹是臭弹,不仅没打出去,伤到敌人,反倒在枪膛里爆炸了,把他自己炸成了重伤。
眼看着李克宽倒在地上不动了,魏理海立马疯狂起来。他对着姜鹤卿藏身的那个地方大喊大叫道:“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呀!这下好了,这下太好了!姜鹤卿,你们什么也没有了,快投降吧,老子饶你不死,放你一条生路!”
眼睁睁地看见李克宽倒在地上血流不止,姜鹤卿悲痛欲绝。这时听见魏理海在疯狂地叫喊,他不禁满腔愤怒一齐迸发,抓起一块大石头就朝魏理海砸了过去。
周围再没有能爬得起来的人了,就剩下姜鹤卿一个对手了。姜鹤卿没有武器,赤手空拳,腿还受了重伤,行动明显不便。魏理海衡量了一下力量对比,总觉得优势还在自己一方,不觉开心地笑了。“行了,下一步得赶紧发报了!”琢磨到这里,他转身对着老虫坡下使劲大喊起来:“老Q,老Q,你快过来!”
老Q是齐博安的代号。齐博安本来是一个普通的游击队战士。魏理海用两根金条和第三小队队长的职务收买了他,使他变成了一个死心塌地的汉奸、特务、卖国贼。昨天傍晚,齐博安突然遭到了小白虎的攻击。魏理海担心他已暴露身份,被老余抓住,就当即决定,要他火速逃离游击队,带着无线发报机躲进了老虫坡。魏理海明确告诉他,一旦发现了有价值的情报,他就会来找他,让他把情报发送给界石镇的日本军官矢川中队长。
齐博安就躲在老虫坡下部的一个山洞里。那山洞很隐蔽,周围全都是齐人深的茅草、荆棘和灌木丛。他听见魏理海的喊声了,当即便一边扯着嗓子答应,一边背着无线发报机,猫着腰钻了出来。
齐博安出来了,离他不远的一处灌木丛立马有了动静。几根树枝微微颤动了一下,一丛茅草也纷纷向两边分开。很快,灌木丛中走出来了一个面貌清丽、身条窈窕的姑娘。那姑娘就是周以倩。
周以倩是老余亲自安排在老虫坡里的。她的主要任务就是看住齐博安。临来的时候,老余曾反复叮嘱周以倩:“把姜鹤卿放在老虫口,把你放在老虫坡,目的就是要你们一人守住一个,把魏理海和齐博安强行隔开,让他们见不着面,说不上话,联系不了发无线电报的事。他们发不了无线电报,鬼子就无法知道老虫涧绝壁上还有个密道,从而也就不可能知道我们游击队躲进了盘山后头的杨陈涧。这样一来,我们游击队也就安全了。以倩呀,你的身上可是担着我们卧蚕山游击大队全体将士的安危呀,使命极其光荣、重大哟!”
自从听了老余这番话后,周以倩就把自己和整个游击队联系在一起了。她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看住齐博安的战斗。魏理海开的那几枪,她都听见了。她清楚地知道游击队已经没子弹了。因而,她也清楚地知道那几枪全都是魏理海打的。“魏理海开枪打的是谁呢?”“他开枪打鹤卿了吗?”“鹤卿被魏理海打中了吗?”“鹤卿现在还好吗?”“鹤卿在干什么呢?”这一系列问题都在她脑子里转过。她不敢往深里想。她害怕自己往深里想会挺不住。她更害怕自己往深里想会分心走神,从而使得齐博安有可乘之机,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悄悄地溜过去。
看见齐博安从洞里钻出来了,周以倩身子一转,飞块地赶了过去。
齐博安正在闷头赶路,没料想会有人劫他,突然看见周以倩站在前头,拦住了路,不禁吃了一惊。他愣了愣神,立马眯起双眼,满脸堆上笑,淫兮兮地看着周以倩说:“哟,周姑娘,你怎么来了呀?想我了吧?”
周以倩正眼都不瞧齐博安一下,冷冷地说:“想你?是呀,是想你,想要一口吃了你!实话告诉你,老子今天就是专门来找你的,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了。说吧,你是想死呢,还是想活啊?你要是想死呢,我不拦你,可以成全你,投河上吊、拳打脚踢任选一样。你要是想活呢,那就乖乖投降,老老实实地跟我走!”
“哟嚯,周姑娘,有话好好商量嘛,干嘛说得那么狠呀?哥哥这阵子有点急事,没工夫陪你玩。你就在这里等等吧,我一会儿就过来,一会儿就过来!”齐博安嬉皮笑脸,一边说,一边抬腿往前走。他压根也想不到周以倩是老余特意安排在老虫坡里专门对付他的。他更不想不到周以倩这么一个表面看起来文弱的姑娘家会是他强劲有力的对手。
“想走?你走得了吗?”周以倩一声断喝,身子忽地飞了起来,只见她右腿猛地朝前踢出,那脚尖刹那间就踢到了齐博安的下巴颏上。
周以倩这一下踢得不轻,齐博安那张瓦刀脸立马就变样了,笑容不见了,苦相现出来了,鼻子、嘴巴、眉毛、眼睛扯到了一起。齐博安抬起右手,摸摸下巴颏,强忍住眼泪说:“唉哟,你瞧你瞧,哥哥的下巴都被你踢肿了!我可告诉你啊,哥哥是喜欢你,才不跟你动手的,可你别把哥哥逼急了啊!逼急了,可就没你好受的喽!”
“没我好受的?是嘛!嘿嘿,你以为老子怕你呀!”周以倩连连冷笑。齐博安摸下巴的那只手还没放下来,周以倩的第二次进攻又开始发动了。只见她身子微微一缩,忽然平地跃起,右腿往前一伸,猛一发力,那脚尖又踢到齐博安的眼睛上了。齐博安一惊,上身急忙后仰。但他上身往后仰得太急,整个身子也就保持不住平衡了。他P股一沉,不觉跌坐在地上,那台无线发报机也摔在了一旁。
见齐博安的无线发报机摔落在地上了,周以倩不觉大喜。她脚一迈,手一伸,捡起那台无线发报机往肩上一扛,抬脚就跑。齐博安还在揉眼睛呢,等到发觉无线发报机不见了时,周以倩已经跑出三四丈远了。他大惊失色,也不及瞄准,掏出手枪便打。
齐博安这一枪,打中了周以倩的小腿。那地方虽不是要害处,却很有点妨碍走路。周以倩不觉一跤跌倒,趴在地上了。
“嘿嘿,要你别逼我,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吧?受伤了吧?动不了了吧?乖乖,好好待在这里别动啊,哥哥一会儿就回来陪你玩!”齐博安嘻嘻淫笑着,伸手摸摸周以倩的脸蛋,背起无线发报机走了。
很快,齐博安就走到魏理海跟前了。魏理海的脾气急躁得像要吃人,一见齐博安,就大声吼叫道:“快发报!快发报!内容你听好了啊:矢川中队长,我等经过细心侦察,在盘山老虫涧顶端北侧石壁上发现秘密通道。那通道直接通向盘山之后的杨陈涧。现查明,游击队剩余力量已全部集结在杨陈涧,请速派兵力剿灭!听明白了吗?别发错了啊!发错了,老子要你的狗命!”
齐博安匆匆忙忙地摆弄着发报机。但当他正要将电报发出时,一双粗壮有力的大手突然从后面伸了过来,死死地掐住了他的喉咙。紧接着,一个俏丽的人影又从侧面跑了过来,一伸手,把那台无线发报机拎起就走。
掐住齐博安喉咙的是姜鹤卿,拎走无线发报机的是周以倩。这两个人的突然出现,是魏理海意想不到的。他大惊失色,急忙抬起手来,举枪瞄准了周以倩。但当他正要抠动扳机时,后面忽然伸过来一只胳膊,死死地卡住了他的脖子。
卡住魏理海脖子的是王宇。他没有死,在石板地上躺了一阵便苏醒了。他连爬带滚,费了好大劲才赶了过来,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了重要作用。
魏理海气急败坏,回手便是一枪。这一枪打中了王宇的腰部,王宇扑地倒下了。魏理海的身子自由了,但周以倩和姜鹤卿,连带齐博安,却都不见了。“唉,真他娘的倒臭霉!”魏理海一声长叹,满脸沮丧。
电报没发成,魏理海不得不另想办法了。他扶着大石头站了起来,双手做成喇叭状捂住嘴巴,对着老虫坡下又高声大喊起来:“老Z,老Z,你快过来”。
老Z是赵云起的代号。赵云起和齐博安一样,原来也是第三小队的普通战士。魏理海又是给金条,又是许诺他去外国留洋,说尽了甜言蜜语,千方百计地拉他当内奸。
赵云起就在附近不远处的灌木丛里趴着。他听到魏理海的喊声了,便连忙背着无线发报机躬身走了出来。那无线发报机就是张玉珊原来使用的那一台。
周以倩小腿受伤了,走路不大方便。她就躲在一个灌木丛里,离赵云起藏身的那个灌木丛不远。她和小珊是最要好的朋友,经常去报务室找小珊,因此对小珊原来用的那台发报机再熟悉不过了。一抬头看见了赵云起,而且看见赵云起身上赫然还背着张玉珊原来用的那台无线发报机,周以倩又惊又怒,恨得咬牙切齿,不禁在心底里暗自大骂起来:“王八蛋赵云起,没想到害死小珊的原来是你呀!好啊,你撞在老子手上了!今天要不好好收拾你,把你的脑袋割下来,老子就不姓周!”
赵云起也看见周以倩了。他忽地身子一矮,躲在灌木丛后,朝周以倩抛来一个眼色。那眼色很怪,却又很温和,丝毫没有敌意。周以倩见那眼色怪怪的,不觉愣了一下。但她还没来得及琢磨那眼色是什么意思,赵云起忽然又对她做动作了。这一次的动作更令人莫名其妙,他居然把自己的手枪连带子弹夹一起扔过来了。
“他怎么把手枪扔过来了呀,莫非要投降?”周以倩正这样想,忽见赵云起又向她打起了手势。赵云起的手势有两下,第一下是拿手指了指周以倩,第二下是把手做成开枪状指了指魏理海。这手势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是要周以倩开枪打魏理海。周以倩终于明白赵云起的意思了,连忙拿过他的手枪来,瞄准了魏理海。
见周以倩拿枪瞄准魏理海了,赵云起点点头笑了。他弯腰从灌木从里钻了出来,直起身子,快速地向魏理海走去。
一见赵云起,魏理海就急不可耐地大喊:“快,快,快发报!”
赵云起却丝毫也没有要急着发报的样子。他垂手站立一旁,不慌不忙地问:“是发刚才你要老Q发的那封电报吗?”
“是、是、是,就是那封电报,就是那封电报,内容一字不改,你赶紧发吧!”魏理海心急如火,说话就像放枪似的,快极了。
赵云海微微低头,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地说:“哦,就是那封电报呀,那就不用发了,我已经发过了!”
魏理海一愣,忙问:“你发过了?什么时候发的?”
“就是刚才发的,”赵云起轻声说,脸上依旧挂着一层淡淡的笑意,“刚才你要齐博安发报时,我已经听到了。我见齐博安没发成电报,晓得你还会找我来发电报的,为了更安全些,便提前把那封电报发走了!”
“哦,很好,那就没别的事了,咱们走吧!来,云起,你过来一下,搀一搀我!”魏理海大概很欣赏赵云起的做法,话说得很温和,脸上也爬满了笑意。
赵云起稳稳当当地走过来了,走到了魏理海的身边。突然间,他手一扬,举起无线发报机朝魏理海的头部猛地砸了过去。这一下砸得很猛,速度快极了,魏理海的脑袋立刻便被砸开了一道很宽的口子,鲜血往外直冒。但魏理海的反应也极快,他立刻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手一抠扳机,子弹急速射出,射进了赵云起的身体。赵云起身子一软,终于倒在地上不动了。
魏理海似乎还不解气,枪依旧对准了赵云起。但他根本来不及开枪了。姜鹤卿已经到了他的身后,胳膊肘一弯,牢牢地勾住了他的脖子。紧跟着,张麻子也来了,到了他的身前,死死地抓住了他那只握枪的手。
赵云起不行了,但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使劲地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张麻子,断断续续地说:“麻、麻哥,这、这些日子来,我、我的样子让、让你恶心了哦!但、但那是我、我装出来的。没、没办法,我、我不装,魏理海那、那王八蛋就、就不会信的,你能理、理解吧?”
张麻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语不成声地说:“能、能理解,好、好兄弟,麻、麻哥误会你了,对不起你哟!”
赵云起很高兴,眼睛里闪着亮光。他盯着张麻子的脸,笑着说:“没、没事,我、我不在意!只、只要你能、能理解我,那就行了!我、我赵云起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怎、怎么会投、投降小、小日本呢!告、告诉你一、一个秘密吧,那、那电报,我没发。我、我把发报机的一个零、零件拆、拆下来了。那、那零件还、还在我藏、藏身的那个地方,你去捡、捡回来安、安上。”
“好,我记住了,你放心!麻哥我一会儿就去把那零件捡回来!发报机,我们游击队还要用的,对不对?”张麻子说。
“对、对、对,发报机有、有用,发报机对咱们游、游击队太、太有用了!”赵云起气息越来越弱。忽然,他伸出一个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裤兜,嘴巴不停地张开合上,合上又张开。显然,那裤兜里有东西。
张麻子连忙伸手往赵云起的裤兜里掏,结果掏出来两根金条。他拿起那两根金条,在赵云起的眼前晃了晃,问:“兄弟,你是指这个吗?”
“是,是,是他、他娘的魏、魏理海给、给我的。他、他想收、收买我,没、没门!你、你替我交、交给老余吧,让、让他给、给游击队买、买枪、枪支弹药用。哎呀,我、我们游击队太、太缺枪、枪支弹药了,吃、吃了多、多大的亏、亏呀!”赵云起话音越来越弱。终于,他头一歪,眼睛一闭,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刘春云刚才重新安排干部时,一个字都没提魏理海。显然,他对魏理海很有看法。后来谈到对战败要做检查时,刘春云又明确提到了“领导层里有内”几个字。虽然当时他没来得及把“内”字后头的那个字说出来,但根据上下文的意思,老余已猜出那个字必是“奸”字无疑。从刘春云这一切异乎寻常的行为中,老余明显地感觉到,他已觉察到魏理海的严重问题了。因此,下到杨陈涧,把几件大事稍作安排后,他便急急忙忙地赶到卫生队去看刘春云,想和刘春云深谈一次,从他的嘴里了解一些有关魏理海的情况。但很遗憾,他去晚了,刘春云已经死在手术台上了。
刘春云到底没能把魏理海的秘密、特别是魏理海的来历以及他指挥攻打界石镇过程中的阴谋诡计等许多关键秘密说出来,这对老余和游击队来说,当然是一个极大的遗憾。老余带着这个极大的遗憾,心情很不痛快地进了密道,来到了老虫涧的绝壁崖上。这时,张麻子也已把魏理海带来了。
魏理海面对着老余,跪在石板地上,腰弯着,脑袋耷拉着,脸阴沉着,目光呆滞,看不出一丁点活力。
老余鄙夷地扫了魏理海一眼,冷冷地说:“魏理海,没想到吧,你这个阴险狡猾的内奸、特务终于束手就擒了,成了人民的阶下囚,要接受人民的审判了!”
魏理海不说话,面无表情,就像一根木头桩子戳在地上似地一动不动。
“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老余声音冷峻。
魏理海还是不说话,依旧直直地跪着,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老余盯着魏理海,从头一直盯到脚,就好像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似的。盯了好一阵,老余把眼神从魏理海的身上移开,望向远处,十分严肃地说:“魏理海,我们党的政策,你应该是知道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问题吧。问题交代清楚,认识深刻,态度好的话,可以饶你不死!”
魏理海的脑袋动了动,偏了一下,肩膀也晃了一下,但依旧一声不吭。
老余忽然从远处收回眼神,静静地看着脚下的绝壁。看了好一阵,他慢慢地收回目光来,扫了魏理海一眼,冷冷地说:“魏理海,你没看见吗?你的脚下可就是悬崖绝壁呀!悬崖绝壁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死路一条!面对着悬崖绝壁,难道你没有感觉到死路一条的可怕吗?我们让你说话,让你自己主动地交代问题,只是想给你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找一条活路走。如果你以为不说话,我们就不知道你的犯罪事实,就没法给你定罪,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其实,一年多来,你做内奸,当特务,暗中勾结日本鬼子,出卖游击队的核心机密,致使游击队一次又一次地遭受重大损失,这所有的罪责,每一宗,每一件,我们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你的那些犯罪事实,如今我都历历在目呢,难道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要不要我给你提个醒,一件一件地说说呀?”
魏理海的肩膀忽然抖动了一下,鼻子里哼出了一声,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了。但当老余细心静听时,他却又什么都不说了。
“哼、哼,不想说是吧?不想说,那就让我来给你提提醒吧,”老余一抬头,眼神又望向远处的盘山顶峰。他一边看山一边说,就像聊天似地,声音不大不小,不疾不徐,“魏理海,你的内奸活动,早在东山时就已疯狂地开始了。那个时候,你刚来游击队不久,仅仅担任了东山队的副队长,权利还不是很大。但尽管如此,你的罪恶活动却还是给我们游击队带来了很大的损失。在东山,你主要有两次比较大的犯罪活动:一次是将我带队出外执行任务的事告诉了鬼子,致使我们归队时,在驻地北出口洼地遭受伏击,二十多名战士不幸阵亡;另一次是我负伤住进盘山寺后,老田带队转移,你又将部队转移的时间、路线、地点等密告鬼子,致使部队数次转移均遭失败,不得不冒险南走长沙,结果损失巨大。这两次犯罪活动,罪孽深重,我没说错你吧?”
魏理海也许跪的时间久了,有些累。他忽然扭动了一下腰,挪了挪脚,把头歪向一侧。同时,腰也更弯了。
老余瞄了一下魏理海,继续不疾不徐地说:“在东山时,你因为刚来部队不久,情况还不熟,活动还仅限于传递情报。到盘山后,你情况熟了,活动也就更猖狂了,很快就迫不及待地把手伸向了游击队的最高权力机构。你首先是利用张大经和金大脑袋的矛盾大做文章,故意挑拨离间,借机窃取了第三小队的领导权。然后,你就利用手握第三小队领导实权的机会,肆无忌惮地发展内奸、特务,并建立了一个以你为核心的内奸组织,从而为你大肆开展特务活动奠定了组织基础。后来,你的一系列特务活动,就都是凭借这个组织基础来进行的。这,我没说错你吧?”
魏理海显然疲惫极了。他精神萎靡,面如死灰,强撑着身子,东倒西歪地跪在地上,样子就好像要瘫倒在地一般。
看着魏理海那萎靡不振、丑态百出的样子,老余丝毫也不怜惜。他目露鄙夷神色,继续用铿锵有力的声音说道:“你的内奸活动,是在刘春云来到游击队后迅速发展到高潮的。首先,你利用刘春云盲目冒进、好大喜功、考虑问题不细致、完全不懂军事的弱点,故意讨好他,奉承他,麻痹他,获取了他的信任,从而使自己窃取了大队长的职务和最高军事指挥权力。然后,你就利用这些窃取的权力为所欲为,无所不用其极,实施了一列重大罪恶活动。这一系列重大罪恶活动,几乎每一项都是足可以定你死罪的。比如说吧,你把游击队的作战方案和兵力部署密告给鬼子知道,使得鬼子得以从容调整兵力部署,对我游击队实施合围伏击,导致我四百多名战士和两位中队长葬身鬼子的伏击圈内,这难道不是死罪吗?再比如说吧,你指使齐博安故意穿着女人的衣服偷偷潜入发报房,抢走发报机,残忍地杀死女报务员张玉珊,这难道不是死罪吗?还有,在进攻界石镇时,你领着前锋队伍单兵独进,却故意把大队几个最高的核心领导干部留在后面的高地上,使他们完全处在鬼子大炮的射程之内,以致他们几乎全部阵亡,这难道不是死罪吗?够了,不用说更多了。仅仅是这几项罪过,你就该千刀万剐了!”
魏理海面如死灰,整个人都快瘫倒在地上了。他的腰拼命地朝下弯着,脑袋使劲地往下垂着,身子也忽左忽右地不断扭动着。他跪的这地方本来就离山涧边沿很近。因此,他的身子一扭动,整个人就挨山涧边沿更近了。
“往前挪挪吧!别再往后退了!再往后退,可就要掉到山涧里去了,”老余一边大声说,一边伸出左脚踢了踢魏理海,“你呀,人很聪明,但也有很多致命的弱点。你的最致命的弱点是什么呢?那就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过低地估计了别人。你总以为别人都是阿斗,看不出你的阴谋诡计。但其实,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们都洞若观火,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就以抢劫发报机这事来说吧:表面上看,你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抢劫发报机,因为要抢劫发报机,所以就不得不杀了张玉珊。但其实,你的目的并不在这里。问题很明显,你并不缺少发报机。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呢?是要嫁祸于齐博安,掩盖和隐藏你自己,以便使你自己能够逃脱人民的惩罚,并在游击队里继续潜伏下来。”
兴许是老余的这几句话点到要害处了,魏理海忽地一偏身子,抬起头,斜眼扫了一下老余。紧接着,他的肩膀又抖动了几下。老余以为他要开口说话了,连忙停住话头不说了,静静地看着他。
但魏理海并没有开口说话,他依旧低着头,看着地,一言不发。老余向他扫了一眼,轻声说道:“当然,你的更致命的弱点,是过低地估计了人民群众的觉悟。从窃取第三小队队长职务那一刻起,你就开始想方设法地拉拢别人下水了。但你拉拢成功了几个呀?实话告诉你吧,你拉拢成功的,只有齐博安一个。除他之外,你谁都没能拉拢成功。老Y早就把你的秘密告诉我了。W也早就揭发你了。小T甚至更早,你头天晚上给他送金条,他第二天一大早就把金条交给我了。至于你重点拉拢、培养,而且十分信任的赵云起,那就不用我说了吧?实践证明,他从来就不是你的人,而是我们游击队的好战士,忠于祖国、忠于人民的英雄!魏理海呀,你又是送金条,又是许诺人家出国留洋,一个劲地拉拢人家,几乎说尽了甜言蜜语,使尽了高招,可人家就是不跟你走,那是为什么呢?这事你思考过吗?没思考过吧?好吧,我来告诉你:中国人是有良心的,中国人的血是热的,中国人的骨头是硬的!良心、热血、硬骨头,这就是我们中华民族自立自强自大自尊的基础。有了这个基础,我们就一定能够打败日本鬼子,取得最终的胜利!”
魏理海的头突然抬起来了,神情显得异常痛苦。他看着老余,哀求说:“别、别说了,求、求你别、别说了,给粒子弹吧!”
老余看看魏理海,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给粒子弹?那不可能!我们游击队子弹太宝贵,要留着打鬼子用,你选个别的死法吧!”
魏理海吃力地扭转身子,看了看前面的万丈深渊,眼睛里闪现出一丝畏惧神色。
“怎么?害怕了?那好吧,我们做点好事,送你一程!”老余鄙夷地一笑,旋即回头看了一眼张麻子。
张麻子就在老余身后。他转身出来,快跑几步,忽地抬起一只脚,就像踢足球那样,对准魏理海的身体猛地踢出。张麻子这一脚正好踢到了魏理海的前胸上。魏理海把持不住,身子忽然疾速地向前滚动,一下子就跌入万丈深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