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重归于好,夏宛搬到江景晨房中,调养了一些日子,身子渐渐好了起来,只是她时常惊怵而醒,即使有他日日陪着,也不见好转。看她气色好些了,江景晨每晚又去赌场关照。
这夜,夏宛又梦到他被人追杀,惊醒后不由心慌,便去康乐部的方台上等他。等了好久,她裹紧外衣从地上站起来,就见方圣龙从里面出来了。
“要不进去看看?”他问着,就硬拉她往里走。
夏宛实在不想一个人待着,就听从了。
两人随便聊着,就到了通向各个厅堂的走廊。
出其不意间,明强从一扇门后走出来,撞到了面前。夏宛来不及躲避,却听见他打招呼,就急忙回了一声。
换币台里十分忙碌,正在里面指挥的余婷不经意看到夏宛,而夏宛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她。
瞬间的注视之后,余婷飞速堵上来,几个小伙子已立在她身后,摆出了挑事儿的架势。
“让道!没听清我的话吗?”方圣龙呵斥了几声,见没人理会自己,干脆站到前面来。余婷每每出手撕扯,碍于有他挡着,总不能得逞。
“臭女人,不是口口声声要和他划清界限吗?干吗又赖着不走?说一套做一套,使这种遮人耳目的把戏,显得我们都是傻瓜吗?”
“我改主意了!难道要提前告诉你一声?”夏宛没有怕她。
“给我撕了她!”
那几个小伙子一上手,连方圣龙也敢动。方圣龙气疯了,一边跟这几个周旋,一边冲余婷嚷起来:“还有大哥在里面,你疯了?”
她不答话,只顾往夏宛身上扑。方圣龙无法招架,大骂道:“都反了你们,跟我来劲!一边看的都是死人啊!”
旁边的人都不敢上手,干脆溜回去干自己的去了。
眼看又要挨打,夏宛没有丝毫畏惧,她始终灿烂地笑着,仿佛傲然于自己的决定了。
“对,把他留给你我不能放心,因为你不会真心为他好,你只会害了他。为什么我要寄希望于别人,而不自己留下来对他好呢?我跟你说,我不是还赖着不走,是再也不走了!”
“说得好!”
这难分难解的时候,精神抖擞的潘小海大步过来,他身后站着一帮斗志昂扬的庆水籍兄弟。他张大手臂,那张扬的样子叫在场的人都想揍他。
“你动她试试!江哥要不答应,你就得从这儿爬出去,你应该有自知之明。”
“你算老几啊?”余婷骂道。
“我算老几!”他不服气地走上去,用两根指头夹住夏宛的衣服,轻轻松松把她拉了过来。
余婷一反应过来,就上来捞人,却被他一把推开。她顿时耍起威风来,叫人把目标对准闯入自己领地的女人。两方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听到金亮亮出嗓子来。
“我看谁敢闹,谁敢闹!”
抬头的工夫,江景晨已向围拢的众人走了过来。他绷着脸看了许久,对余婷说:“你什么事儿?待在这儿头疼?不想干就走人,乱起什么哄啊!”
“是她起的头,不信你问大家,她来搅和就是想趁乱查点什么好报告警察!”
夏宛正不知怎么辩解,潘小海替她开口了。
“红口白牙可真能把扁的说成圆的,谁先挑的事儿啊?别欺负夏宛脾气好,不会像你似的撒泼。她来找江哥好不好,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嘛!”
“她是来找大哥,是我让她进来的,要怪就怪我头上!”方圣龙说。
余婷什么形象面子也顾不了:“好,都向着她了,好好替她说话,她会早些叫你们完蛋的!”
“话不能这么说,她恨的人又不是我们,老板的孩子没了却是个事实。”讲这话的是金亮。
这当儿,潘小海低声对夏宛说:“你可真能忍,就不怕他们重温旧梦?”
“那我怎么办?”
“趁着现在,还不想办法叫她滚!”
她惊惑地抬起明亮的眼睛扫了扫他,就听江景晨问她为什么不睡觉。
“我做了噩梦,我不想一个人待着。而且我担心你!”
他用责备而近乎亲近的口吻说:“我好端端的,担心什么!”
潘小海碰碰夏宛,听她还是不吱声,着急了半天就豁了出去。
“老板,她没心眼儿,什么也不说,等您哪天和别人好,她又要倒大霉了。我得替她说句话,她都死心塌地留您身边了,您还留别人在这儿做什么?”
江景晨瞄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方圣龙、金亮都等他发火。然而,他揽住夏宛,不解真意地感慨起来:“你进步可真够快呀!”
“什么快呀?”她难为情地摇摇肩膀,喃喃说,“以后我不进来就是了!”
“我没让你走啊!回来!夏宛——”
看他这样,余婷嫉妒疯了:“她会把这里的情况都泄露给警察,就像他拿刀要你的命一样!”
“我的事我自己不清楚吗?要你一个无干的人来提醒?”他去拉夏宛,夏宛又羞又恼,不肯在这里多待一分钟。余婷跟在后面嚷:“她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的!”
江景晨指着她的鼻子骂:“你给我闭嘴!我比你清楚她的好坏!”
“就怕你叫这个骗子给骗了,她做的那些事情足以让人看清,她之所以冒死回来目的十分明确,就是为了继续报仇,她要把你们统统都葬送了,因为她始终都忘不了你大哥强奸了她!否则她不会放着副市长的公子不去找而待在你的身边!”余婷不遗余力地向所有人宣布,唯恐大家都看不清夏宛的危险性。
夏宛猛然停下来盯着她,那眼睛里充满了怨怒,决绝的脚步也不再有任何的迟疑。她跑了出去。
气氛突然安静得可怕,仿佛炸弹马上要爆炸一样。
江景晨恶狠狠地盯着余婷,一个巴掌朝她的脸上挥了下去,打完了又看看自己的手,有点后悔。他走了两步,语气和缓下来:“说这些没意思,以后管好嘴,别为这个吃亏。”
“唉!”潘小海无端叹气。
江景晨憋了半天终于发作了:“把自己的活儿干好,别没事儿聚一帮人惹事儿,想翻天还早了点儿!”
等伙计们都去做事了,他对余婷说:“离开这儿吧!到别处去找个事做。”
“我不去!”她大叫抗议,“我说那些都是为你好,你不能这么对待我,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就是这样的下场吗?”
他不想听,轻轻摇头说:“我们已经这样了,你也知道没有挽回的余地,还待在一处做什么?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索性还是走的好,我会让大哥给你找个好去处的。”
“你还是江景晨吗?就因为这个女人不高兴,你就要这么对待对你忠诚不贰的人?就算是你养的一条狗,也不该是这样的下场。”她且悲且喜,放声骂道,“你们倒是说句话呀!你们都哑巴了?”
“女人不一样,还是早走的好!”金亮道。
“你们叫我去哪里?”她不敢相信,“我是一个女人,离开这里有什么活路?让我去当婊子吗?”
“除了抱大腿就是当婊子,你就没别的路了吗?”江景晨冷嘲热讽,自顾自走了。
办公室里,方圣龙未坐稳就急了:“好端端怀着孩子,说推就给推下去,真够狠的!既然他无情,哥何必有义?不如咱们拉出去单干!”
“我也是这个意思,咱们冒着多大的风险,出了事我们顶着,挣的钱全进了他的腰包。”明强走进来关好门。
静了片刻,金亮缓缓说话了:“只怕他早就对大哥心存妄念,事情到这一步,依夏宛的性格,你们迟早还得翻脸!”
“就是,就是!”李烙也不闲着。
江景晨闭眼靠在椅背上,躺了会儿说:“别老把这事儿挂在嘴上,紫狐现在遇到了麻烦,这个节骨眼儿上闹起来谁都保不住。”
“这正是个好时机,咱们抽出去单干,他出了事也跟咱们不相干。”方圣龙说。
江景晨坐起来,抱手想了想:“没那么简单,他倒了跑不了我们!”
江景晨回来时,夏宛赶走了忧郁,笑盈盈地过来抱住他。
“以后我不乱走就是了,明天我就去上班,最近翻了你这里的一堆杂志,从里面得到的启发可不小,想尽快回去工作呢。”
“上什么班,身体养好了做什么都来得及!”
“我可以一边上班一边养嘛!”她捧着他的手,把头歪到他的眼睛下面,“将来别怪潘小海行吗?我们是同学,他就帮我说两句,没想过得罪谁。”
“将来你干什么去?”他不高兴了。
“我都想好了,要是你不喜欢我了,只要说一声我就走了,去一个空气好的城市,开一家小店,挣钱过日子。”她畅想着。
江景晨抵着夏宛的头,闭着眼睛厮磨着,渐渐莫名地难受。
“我不是有意要替他说话的,我只是做事没经过大脑思考,不过我知道我不能害为我好的人,我真的就只是这么一个人。”
“我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呢?”他深切地说,埋头吻湿了她的嘴唇,又忽然离开她,“我真是该死!该死!”
她看着他自责,知道他想起了孩子,想起了他们的罪孽。良久,他们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纠结之中,相互紧拥,用语言去化解所有的伤痛。
“以后给我生好多孩子,男孩,女孩!”
夏宛使劲点头:“那时,我每天读书给你们听,让你们都快快乐乐的,让你们都觉得人生很幸福很幸福!依我看就从现在开始吧!”
“不会吧!”他躺倒在沙发上。
“读读故事,你不想听啊?”她苦恼了。
“想,这是我特权嘛,当然要好好享受喽!”
于是,她快活地跑到卧室,拿了书放在膝盖上。
他支起头,把眼睛绷得亮亮的,望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巴,露出了真实的笑容。
过了不几日,夏宛刚睡着,竟做起恶梦来。在梦里她哭得死去活来,醒来时喉咙里隐痛,泪水浸湿了枕头。她揉着头发坐在床头发蒙,这时江景晨早早回来了。
“这又是怎么了?”他决定明早带她去看医生。
夏宛跪过来,搂了他的腰:“要是我把你丢了怎么办?”
“不想这些,你要相信我!”江景晨说着,抱了她在怀里,“好好待在我身边,其他的都别管,开开心心的,知道吗?”
“嗯。”她紧紧地搂着,充满了信任,“看不见你我害怕!”
“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你,以后我们好好的!”他不停地摸着她的头,吻着她的头发。
没命的敲门声突然打破了屋里的宁静。
熊振新气急败坏地走进了客厅:“妈妈的,路常青居然耍我!”他似乎完全忘了两人之间发生的不快。
“东西不是已经收了吗?”江景晨跟脚走到沙发前。
“东西是收了,可他现在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电话不接,家里没人,单位又说出差,就这么把咱们晾在这儿。”他不住地把拳头砸进掌心,“叶子桐说,张浩天那个老混蛋这两天蹦跶欢了。”
江景晨脸上一沉,扭身看看卧室,示意他别大声嚷,然后低声说:“不能再等了!”
“明天你陪我去趟省城!”熊振新拍拍他的肩膀,对他又充满了期待。
他低头想了想,闷闷不乐地说:“我恐怕走不开,她还病着!让章玉去!这是一样的。”
“怎么能一样?这次非同小可!”熊振新把头扭向一边,很不高兴,“我还是不是你大哥?说的话有没有一句管用?”
熊振新猛然扭回头的时候,卧室里传来了细碎的响声。
“要不这样,您先去办着,一早我带她看完医生就跟过来。”江景晨商量说。
“行!”尽管极不痛快,熊振新还是站起来,“你就好好宠着这个女人吧!现在一个不小心,就跟着她栽跟头!”
“哥就别管了。”他说着,把熊振新请出来,随后返回卧室,夏宛已经闭眼躺下。
第二天一早,夏宛的肚子竟又疼起来,医院也去不了,江景晨就陪着她折腾,去省城的事就放在一边。
下午吃过饭,状况好一些,他俩正依偎在一起说话,叶子桐火急火燎地跑进来,说:“要出大事了,你们还在这里消遣!局里要查你们,不知道哪天警车就往这里来了,还不快想办法呀!”
“想办法”江景晨沉吟片刻,拿起电话迈到窗户边,把这边的情况都告诉了熊振新,“没有别的选择,到了这紧要关头,只有一条路,亲自去找雷厅长。他要是不买账就等着自己的儿子完蛋吧。”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时,见夏宛陷入怔忡,脸上惨白如霜。
“嗯,嗯,知道了。”他又听熊振新说些什么,挂了电话,走过来抚弄着她的头,“不行就进去待几天,散散心嘛,或者闹不好多散它个几年。”
夏宛无语,抬头看他的清澈眼睛里,尽是孩子似的凄惶。江景晨凝视片刻,唇角又浮上微笑:“可惜,散个心也不能带人。”
“这算明白了!”叶子桐看了看他们,“说得轻松,我可散不起,我的准妹夫!妹啊,以后都仗着你了。”
江景晨接口道:“把你的心放在肚子里,有事我兜着!”
“唉,这算什么事儿!我们一家子都得搭在筱雨露身上。”
“怎么就搭在她身上?她才是地地道道的受害者!”夏宛起身来,端坐在沙发上抱不平。
“他的意思是又要来个第二次摧毁,他现在可是家里的独苗!”江景晨怂恿道,“跟她说说你妹妹呗,她老早想听这个,满足一下好奇心!”
“还提她干什么!”
反正也闷,叶子桐回忆着,开始了讲述:
你也不算外人,就讲实话吧!那晚我到这边来玩,竟在楼梯上撞见乐玲,她当时惊慌失措的样子,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听她讲是一个女服务员跟人吵架,我当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她拉回家去。此后紫狐出了乱子,死的却正是她遇见的那一个,她同学的姐姐。
“她为了这个事,缠着我老爸一直闹,非要他出面解决。我老爸也傻,尽听她的,可具体一接触,就没法管了!她一个小屁孩儿就是没弄明白,闹得那个过分,精神还出了问题,老爸说她这是没帮上忙内疚,最后才知道原来她撞见筱雨露与人厮闹,她尖叫了几声,那男人一着急,就把小含姐姐从窗子外面推了出去。出事后,我妹妹精神恍惚,一家人担心坏了,只好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她开始不去,接着却极为积极,一下飞机就不见了踪影”。
夏宛听来越发闷闷不乐,枕在江景晨肩上发愣。
“干吗,要哭鼻子?”江景晨的笑声驱散了空气中的悲伤。
“我哪有,你瞎说!你就瞎说!”她眨着眼睛跪在沙发上,将他推到一边,那似沉醉又似忧伤的微笑如雨后夜晚的月光。
“有我在就大声哭,害的什么臊!”他把袖口伸过来给她,进而开心得难以言传。
风平浪静的几日过去,熊振新意气风发地从省城回来,他讲话比先前更粗气。听说他带回了好消息,兄弟几个设宴为他接风。
刚坐下他就比画着说开了:“想挖掉我,我先挖掉他!叫他们知道我可不是好惹的,老子有得是手腕。人是孟思才弄死的,要坐牢也得他去,跟我们有屁相干?我们大不了赔些钱了事,想用这个敲掉我,门儿都没有!”
“谁有种来试试!”李兆光吆喝着。
“这个老二,怎么还不来?省城不去就算了,我带了好消息他半天也不来,什么意思?好像是我得罪他了,架子还挺大。”熊振新摔杯子说。
“他多忙啊,能不忙吗?年轻嘛,谁没过年轻的时候!”
“嘁,至于嘛,一个女人能叫他这样!”熊振新很得劲儿,又对隔座的章玉说,“把路豪的那些照片给我发出去,找些人挖一挖副市长大人的故事,好好散布散布,叫我们的路大市长也尝尝做臭狗屎的滋味!”
说着,江景晨走到屋中来了:“听大哥旗开得胜,我一高兴耽搁了会儿!”
“什么道理!”见他来了,熊振新不再计较,“罚酒!罚酒!”
他走到桌前,端起酒来一杯杯倒进嘴里,只笑不言语。
“瞧这精气神儿,真能忙里偷闲,没把自家的一亩三分地给种出金子来吧!”李兆光眯着一只眼睛打趣儿。
“我能种出钻石来,碍着你老哥什么事儿!”他在位子上坐下来,脸上仍旧挂着特有的自负,“我借着熊哥的东风享福,高兴啊!”
坐在孙眉下首的余婷闷闷不乐,一口接一口地抿着酒。
前脚刚坐安稳,后脚慕天搔着头走进来,走到熊振新的椅子背后,弯腰叫了一声熊哥。
“天儿呀,来,坐!”熊振新只顾吃东西,不抬头,没有表情。
江景晨毫不客气地说:“把事儿办成这样,你还敢来?”
“说的什么,叫他坐下说话。”熊振新让人在旁边加一把凳子,把他按在凳子上,“天儿呀,来有事吗?”
“就是看看哥。哥啊,孟哥这一进去不会有事吧?”
“说不上。”熊振新抬了抬眼皮儿,“你和孟思才混得不错?”
“他要是出不来谁管拆迁呐?这不影响了吗?”
“哼!”熊振新笑了一声,摇得椅子直晃。
江景晨倒痛快,一点不饶人:“砸我们的酒吧,这不是你和他串通好的吧?”
“说什么呢!”慕天当即跳起来,抓着他的把柄就不放了,“你怎么不说说自己?夏宛串通警察,偷董事长的东西,要害死董事长,你倒把她护起来,你这是什么?你该不是她背后的主使吧?把大哥弄进去,你好在紫狐一手遮天!漂亮女人多得是,你干吗就看中了夏宛?因为你知道只有她跟大哥有仇。”
“放狗屁!你一口一个夏宛,我告诉你她是我老婆!”
“余姐是你老婆不是?夏宛又成了你老婆,你哄谁呢?”
“我会和她结婚的,什么都不在话下!”
熊振新惊讶地瞪着他,李兆光似乎有所明白,而其他人几乎都蒙了。
半醉的余婷从孙眉的肩膀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拉也拉不住。
“滚出去!”熊振新摔碎了杯子,指着慕天大骂,“在这里耍什么威风?等老子查清楚会来和你计较的!”
“董事长!”慕天心惊肉跳,赶紧灰溜溜地跑了。
高跟鞋踩得地板噔噔作响,穿着短裙的余婷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个小兄弟,手里提着一壶汽油。她让小兄弟把汽油藏在落地窗帘的后面,对他说:“要敢跟别人说一个字,我用这个烧了你!”之后才把他支走了。
空旷的酒会场地,夏宛站在柱子后面,边听面前的几个人吩咐,边在手里的夹子上写写记记。不一会儿,吴经理请了他们到外面去,夏宛就招呼礼仪小姐进了主席台侧面的一间房子。
余婷若无其事地走到那间房子门外,听着里面女孩子们的吵闹声,悄悄拉上了门。她将汽油挪过来,倒在地上、墙上、门上。
一刹那间,这扇通往后台的房门被熊熊大火包围,火势迅速向两边蔓延,主席台上的布置很快卷进火海,烧得面目全非。火堆里传来了女孩们的尖叫声,随后就像一阵风似的卷走了。那几个负责人模样的跑进来,冲着焦头烂额的吴经理大发脾气。
江景晨听到消息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火苗已经蹿向了整个舞台,地板、发言席都被烧着了。员工们扔下手里的活计,忙着灭火。就在不远处,火光照得余婷两颊通红,她得意而近于疯癫地观望着火势,脚边放着那壶还未用完的汽油。
江景晨像被雷击中了一样,痴痴呆呆地问她:“夏宛一定在里面?”
“我把她烧死了,如果没有她,你肯定会留在我身边”。
他顾不上听废话,就捡起墙边掉落的幕布,放进水桶里浸湿,捞出来要蒙在身上。余婷连忙与他抢夺:“看看多大的火,你会被烧死,像烧煳的沥青那样,流着黑糊糊的肉汁”。
“你给我放开!”
“江老板,你们这是干什么”。
吴经理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看着他们各不相让,在旁边干着急。这当儿,一堆女孩子从烟雾里跑出来,绕到前面来看情况,其中一个直接向他们来了。
“晨哥哥,你要做什么?”夏宛担惊受怕地站在他面前。
“你不知道来个电话跟我说一声吗?”他摔了幕布跟她嚷,之后一把把她搂到怀里。夏宛被抱得措手不及,“那间房子前后都是通的,那边还有一扇门”。
转瞬之间,余婷就崩溃了,她只有一个意念:人生就这么完蛋了,尽管她费尽心机去讨好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还是完全抛弃了她,使她变成了滑稽透顶的笑料!她提起壶里剩下的汽油,从自己的身上浇了下去。浇湿的衣裤贴在身上,液体从襟子上滴落。她跌跌撞撞地上前拉住他,眼里燃烧着仇恨的光芒。
“想往日多少个日夜,我们躺在一张床上,那时你也会迁就我,我做什么你都没有二话。就跟今天你对她好是一样的,这还不是重蹈覆辙”她哀哀低语,就是想用往日的情意挽回他的心,他还是将她推开了。
“这都是什么年月的事了?我还不是被蒙在鼓里,被你一次次地算计。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身边是个什么女人?我他妈不喜欢这种破日子!”
“你睡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你醉死梦生,若不是我,你该有多单调,多寂寞。男人的记性总是这么坏,我的今天就是她的明日”。
江景晨抽动着嘴角,耐着性子回答她:“我可以告诉你,尽管如此我并没有觉得爱你!我就是在身边留着一个女人,只不过你坚持逗留地久了一些,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结婚,没想过要和你过更久的时间,你不懂吗?”
“这不公平!”余婷的痛无语形容。
此时,火已被渐渐扑灭,四处冒着呛人的浓烟。夏宛仓皇地站在浓烟里,眼睛里凝聚起太多的惊慌。就在她心神抛锚,悄悄退到一边的时候,余婷提起汽油桶,朝江景晨的后背泼上去,并奋力把他推向火堆。
“不要——”夏宛慌了手脚。
摔倒在地的余婷匍匐上前,撕扯着江景晨的裤腿。这次,江景晨再不念及旧情,他将膝盖顶在她的胸口,之后把她提起来拖向被火烧过的房子。
“就放过她吧!”夏宛尤为难过地阻拦,“还是我陪你回去,你的衣服一不小心就会点着的。”
他听从了,渐渐压下怒火。夏宛拉他到一边,为他脱掉外衣,眼睛里噙着泪水。
最终失败的余婷坐倒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只要他踢了我,我就得去讨好那些男人,随便什么男人,我才是最可怜的人!”
夏宛听着,抹了眼泪,抱住江景晨的脖子。
这时,孙眉和熊振新赶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小蹄子,别指望有一个男人站在你背后就想骑到我们头上来撒野,谁把她弄成这样?”孙眉骂完夏宛问江景晨,“火是这个丫头放的吧?”
“问她!”江景晨气儿一点没顺,又怒道,“想让我死,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他说着,大模大样地牵着夏宛走了。
“哟,这真是越来越有范儿了!”孙眉道。
熊振新气得一句话都没说。听到火是余婷放的,他恨不得杀人:“所有的损失都由你来赔,就是杀人放火也给我赔!我可没兴趣为你耍个性买单,你一分都别想赖着公司,别想赖着我的!”
孙眉知道真相也不再替她多说。
隔日,夏宛刚翻了几页书,就听得门有了响动。她起身来看,一眼竟看到李烙站在房中,不由吓了一大跳。
“哥让我回来取点东西。好些了吧,嫂子?”他一副笑脸。
夏宛浑身不自在,礼貌性地答应了一声。
“出了点事儿!熊振新这回真跟哥闹崩了,差点儿没动起手来。”他不无严重地说,“还不是他嫌哥和你好,心里憋着气!叫我看,不管今天有没有一个好结果,他今后指定是放不过哥了。哥早该另作打算,不受这窝囊气,别说他早晚放不过你,有必要的时候就连哥他都不会手软。”
“那我过去看看。”她先去穿件衣服。
“千万别去,这不是笑咱们没男人了吗?”
李烙前脚刚走,后脚又有人敲门。她打开门,不由呆住了。
面前站着的竟是路豪,他穿了件风衣,胡子好久没刮了,身姿也再不似先前挺拔,看上去情绪消沉。
夏宛披了上衣,和他到门外说话。
“你还好吧?”
“还好。”她不知道和他说些什么。
站了有一分钟,她正要开口问他的事,他却先开口了:“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你要到哪里去?”
“我也说不准,走到哪里算哪里,反正我得离开江城。他们为了早点得到那块地,竟然丧心病狂地打死了人。我原担心叔父会跟他们同流合污,很庆幸,事实不完全是这个样子。当他得知他们打死了人,以为时机成熟,就向市里做了汇报。市委批复逮捕熊振新一伙,可警车还没开到紫狐,省里的电话就来了,这次受调查的倒成了叔父。现在,那些照片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叔父也被栽赃收受贿赂,眼看已经很难做下去。我没脸再待在这里,叔父叫我走,如今也只有走这一条路。”他长吸了口气,好像要摆脱压在身上的石头,“留在这群狼中间,就胜过要跟我走?可你就是被他迷惑了实际上,我连自己的前路都不知道,就是你愿意走又怎么可能带着你?”
一两句解释不清,夏宛索性不再解释:“离开总会好许多,不用挂念我!”
“我很难想象你跟着他会有什么结果,就算他对你好也是前路难料,你也该有个长久的打算啊!”他抬头望着她,目光里又满是着急。
“别管我了。”她躲开他的注视,“我是不可能离开的。”
“为什么?”他追问,眼睛里仍是不懂。
她没有回答,满心忧虑,走进去关上了门。
再听见开门的声音,夏宛就从卧室跑出来,还没等江景晨站稳,就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然后扑上去搂住他。
“我看还是给你换个清静地方吧,别憋出好歹来!”
“都闹到这个份儿上了,瞒着我也就罢了,还要赶我走!”
他对传话的人极生气:“大家想单干,我没答应,谁知道熊哥听到动静,能不和我闹吗?他们着急,这么来逼我,还以为我没看明白,慕天就是个倒霉蛋,想搞我却碰上这样的‘鬼天气’!”
夏宛默不言语。
见她满腹心事,江景晨揉着她的脸蛋,不能不想到刚才回来,看到她和路豪在门口说话,为了避免尴尬他到别处去待了会儿。
“路豪走了!”她突然说。
他的手停住了,不解夏宛坦白的缘故。
“要不是他,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他帮我,到最后却毁了自己的前途,可我只能伤害他,我当初根本不该接受他的感情。”她突然望着他的眼睛,苦苦地笑着,“这回你再也不用担心了。”
“什么话,好像是我叫他走似的。”他挑动眉头,冤枉极了。
夏宛使劲儿地笑他,其中的滋味却是苦的:“不是你叫人做的吗,那照片上的人是谁我可认识,想和我好就费那么大的心思,还说你没想叫人家走,人家都跟我说了,这回你还抵赖,又没人和你计较!”
谁知,他抬脚就往外去:“余婷这个疯子,自己干出来的荒唐事儿,没落到好处就来陷害我,我非得叫她说得清清楚楚!”
夏宛拉住他,把脸贴在他的胳膊上哭了:“我决定什么都不再提的,把它们都烂在肚子里,好好地待在你的身边!”
江景晨把她抱起来,感到了她的无比温暖,又开心起来:“愁眉苦脸的,还是舍不得他走!”
“就是啊,我舍不得他走,你一清二楚的,还这样做什么?”夏宛情真意切地说,“晨哥哥,我不会再去帮那些朋友了,可是我好怕,我怕伤害他们的人是你,那时叫我可怎么好!看着他们一个个毁掉,我会觉得守着自己最心爱的人竟会是多么自私、混账!可我依然还是要混账,我宁愿陪着你一起掉进深渊。我知道这些话你不爱听,我更知道它会伤害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的感情,我不想离开你,我想永远都陪在你的身边,我心里的话就必须对你说,我的难过必须与你分担,哪怕你静静地听着。别生我的气!”
“现实就是这样的,我清楚!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一个人难受!”他把她放回被窝,捧了她的脸深吻。
“忘掉他们吧!忘记从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