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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利用

  那夜夏宛去忙之后,方圣龙在酒吧待着无趣,就叫了一帮人翻进姚玲丽家,将她家来了个彻底的洗劫。天亮时分,冯三儿受那女人唆使回来探情况,被抓了个正着。冯三接过他翻出来的存折,苦着脸说:“这上面有密码,我不知道啊。”

  “问!”方圣龙盘起双腿,把手里的电话递给冯三。冯三不敢接,顿时他一个响指,底下的人一拥而上,纷纷举起了棒子。

  “我给,我给!”冯三吓得屁滚尿流,接过电话连哄带骗,愣是从情妇的口中套出了密码。

  方圣龙提了钱回去,在紫狐大厦门外撞上朋友陈原,就将冯三如何狡猾又如何没有逃过自己的手心侃了一遍。这陈原盯着他手上的钱,眼睛里能滴出血来:“这么说钱是你老板的?”

  “当然属于我江哥!”

  “你就不想给自己弄点花花?我今天遇上高人指点,时来运转,钱哗哗地往兜里跑,都是金亮连本带利往回收,这才两手空空没了辙。我给你比里边高一倍的利息,保你既少不了老板一分,又能花得滋润!”

  方圣龙蠢蠢欲动,心想晚几天也不打紧,就答应下来。回头江景晨催得一紧他又哭诉要钱辛苦。

  得空,江景晨想起这事,找不到冯三,就让金亮把姚玲丽找来,这一问竟把事情弄了大概,不等方圣龙来上班,带着人直接去他住处。

  事到如今方圣龙只能说实话。江景晨一听脾气就上来了:“看我对你好点,胆子越来越大,你既然敢私下放款,就该知道这样做的下场!”

  “我这可是第一次呀,江哥饶我!”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怎么饶你?你动的是公司的钱!要让熊哥知道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是我哥,不能让熊哥知道啊。”方圣龙声泪俱下。

  “现在知道急了,你把钱放出去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是你哥?不收拾你,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以后的事还怎么做?”

  几个兄弟很是无奈,只能带他回去接受处理。

  他们回来前,方圣龙的小弟阿成先行一步来找夏宛想办法救人。

  “现在要弄到那笔钱,江老板才可能放他一马。你先想办法拖时间,我们连夜去搞钱,钱到手就发信息给你,你再帮他求求情,这事就能大事化小。这也是方哥的意思,你救他他必定知恩图报!”

  “你们放心,我肯定救他!”

  商量好之后,夏宛偷偷跑到酒吧入口等待。不多时,就见江景晨和一干人回来,她从楼梯口向下张望,果见方圣龙情况不妙。

  江景晨看见她,让他们从另一处走,就迈步上来。

  “你总算回来了!”她迎上去说。

  “怎么了?”

  “没什么。”她低下了头,“他还是不见个踪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来你等我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让我帮你再把他找回来吗?你就那么想见到他,离开他日子就过不了?我死心塌地地喜欢你就得到这个?”他气哄哄地走了。

  夏宛哽在那里,不能再找别的借口,可是又不能这么算了,索性跟着上楼去。他们进电梯,她就进了另一间电梯,他们走进楼道,她就远远地跟着。江景晨见了又折回来,走到她面前静静地望着她。

  “我心里难受得慌,工作不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似乎又惹了他,再不能讲下去。

  他揽过她亲了亲额头,转身走到明强面前,嘱咐了一番。夏宛以为他再不理会自己,蹲下来抱肚子装疼,又要抱头装哭,见他又走回来,还做以安慰。

  “你陪我一阵吧!”

  “难过是不是?我们去什么地方?”

  在她还没有想出来之前,他就拉着她下楼去。不一会儿,带她来到一处电玩游戏厅。

  电玩厅里极热闹!夏宛这儿转转,那儿看看,无不以为新鲜,不多时便兴高采烈,大有不尽兴不回去的意思。这真是个与他“共度良宵”的好地方,她心下格外轻松,与这位伙伴到处凑热闹。能玩的都玩一通,只有赛车她老玩,老是撞得惨不忍睹,江景晨不忍直视,连骂她笨,手把手来教,不久大手握着小手,人也渐渐圈在怀里,整个儿拢着。

  “左转,哎哟,转那么厉害,又撞了!”

  “哇,没撞,没撞!”她欢喜雀跃,踩了他的脚,回身看到他情意绵绵的眼睛,闻到他的鼻息。她深望良久,才转过头去,却不觉被他拥得更紧了。那一瞬间,她想起了路豪,心头升起一种深深的负罪感。然而,这件事情必须做下去,哪怕到最后再去补偿。这样想着她的罪恶感还是没有消失,她明白自己在欺骗眼前的男人,纵然他千坏万坏,却不也总在一心一意地帮她吗?那些恩情又岂能因为他有不明的居心而一一磨灭?屏里的车不知又撞了多少次。

  江景晨看出她的心思,拨过她的脸问:“怪我不听你的?”

  “没有啊,我好好的,你大惊小怪!”她若无其事,拨开他的手,却被他近在咫尺的眼睛迷惑了。他丝毫也不松手,叫她心慌意乱,叫她怕自己突然就做了自己不允许的事情。

  “你自己来,省得总嫌我碍事。”

  她以为他要走,急忙赖在他的胸口上:“不行!”

  他心情极好,陪着她疯玩了一夜,后来又雅兴大发,找了后备箱里的酒来喝,渐渐有了些醉意。很晚时才找个僻静处在车上睡了。

  “你什么也不说,就像交给我一把刀,让我有一天捅在自己的胸口上。小宛,你相信吗,除了你,我没有爱过哪一个女人”。

  他借着酒精的作用,喋喋不休地讲着过去的一切。夏宛睁着明亮的眼睛,盯着窗外漆黑的颜色,什么都听清了,又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当他不再讲了,渐渐入睡,她还是望着夜色。哪想,他竟忽然把她拥进怀里,抱得她局促难安,不敢入眠。

  即便如此,过了一会儿,他开始亲吻她耳后的发丝。当她伸手阻拦,他又不停地亲吻着她的手,她的耳朵。她不能终止这样的亲近,只能任凭他吻着,有一阵她想这场斗争总要有所牺牲,对这场欺骗总要有所补偿,若不是她还记得路豪以及对感情的愧疚,她就不会那么苦闷了。

  太阳照进来的时候,她还是没有收到信息,这就意味着相处不应结束,她在疲惫中合上了眼睛。

  “醒了?”他回头看了后座上的她一眼。

  “嗯。”

  空气一时有些压抑,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他的手机响了,他听了半天答应了声就挂了:“我得回去处理一些事情。”

  “可以带着我吗?”

  他终于转过脸来,认真望着她,似乎有几许的无奈,又有多少话要说,但他却没有说出口,那种表情仿佛走进了死胡同。她立刻低下了头。

  “当然不行。”他发动了汽车,在汽车到达的时候留恋地看看她,拿了衣服先下了车。夏宛急忙跟出去,不敢放松步子。

  一晚上,阿成都在四处找钱。那朋友很快在赌场找到,只是他手头的钱已所剩不多。后来还是明强想办法,又有与方圣龙亲近的兄弟帮忙,才解了燃眉之急。

  第二天一早,等不到银行开门,阿成到处忙活,跑了好多路程才将各处的钱凑到一起。

  钱拿了回来,几个兄弟吵得不可开交。金亮认为,只要坏了规矩,就一定要受到惩戒。很多人跟他的看法一致,只有明强不同,一心要保他,说都是自己兄弟,既然钱拿回来,不如大事化小。金亮也不让着,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干什么小题大做的?带圣龙过来!还有那个女人!”

  众人见老板来了,这才都闭了嘴。

  “真不容易,一晚上钱就回来了!看来放出去赚得还挺顺啊!”江景晨提起袋子的底角,将成捆的钞票一股脑儿倒在桌上。

  “哪里呀,都是凑的,那小子输惨了,差点没把自己搭进去!”阿成低声说。

  江景晨瞥了他一眼,又盯着形容狼狈的方圣龙说:“给我掌嘴!”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愿意动这个手。

  “金亮,还愣着干什么?”

  不等这句话落下,金亮左右开弓,在方圣龙的脸上甩得啪啪作响。

  “以后谁要再敢拿钱私自放水,我定不会轻饶!今儿个看在钱回来的分儿上,看在他多年跟我卖命的分上,暂且到此为止。”江景晨说话间,就把矛头指向被推进来的姚玲丽,“我们的账也得好好算算了。”

  姚玲丽愤愤不平:“我老公的命钱都给你了,你还要怎么样?”

  “问题是你到现在才给,你应该知道,这些钱要是放出去,那也是日进斗金。我不想别的,把利息还我就好。不然,你该知道下场!”

  “不是已经给过利息了吗?别这么贪得无厌!”

  “冯三是冯三,你是你!你敢谋杀亲夫就不怕授人把柄。你不是有钱吗?”他挑起眉头说。

  “你血口喷人!”姚玲丽跳起来跟他急,“我怎么谋杀亲夫了?是他自己想不开,他不想当个废物。”

  他当即道:“哟,怎么就说实话了?要是孟豹子听见会是什么反应?”

  “你——”尽管有人拉着,她还是像只母老虎一样往上扑。

  “我告诉你,乖乖给钱!不然,下一个想不开的人就是你。”

  然而,姚玲丽死活就是不肯再拿钱出来,她当初哪里想到,跟一个赌鬼鬼混以致于要害她人财两空。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话音没落,几个小的便上手打人。

  忽然之间,门开了一道缝,钻进夏宛笑盈盈的脸来,她只扫一眼就知道了个大概。江景晨几步过去,将她塞出门去。

  “里面没事儿吧?”她有些郑重地问。

  “别瞎管!你怎么又来了?”

  “我的感觉不太好。”她始终紧皱眉头,用惧怕的目光看着他。

  “什么眼神啊?”他上前一步,却见她退了好几步,“不该你管的事情别管。”

  “我可不想管——你的事!”她立刻接口,露出一阵痛苦的神色,“我只是没事儿做又睡不着而已!”

  “是无聊吧?无聊才来找我。”他的脸上没有了微笑,准确地说是僵冷。

  夏宛摇摇他的胳膊,在为里面的人求情。

  这时,屋里一再传来姚玲丽的惨叫。

  夏宛惊恐地松开他,一再后退。

  “你不知道这女人多阴险”他笑着跟她解释。

  “她大概不该被你这么裁决。”她难过地跑开了。

  “你站住——”他喊了一声,看她越跑越快。

  几天后的晚上,江景晨送走朋友,正和金亮在包间商量事情,夏宛送了壶茶进来。她自顾分好杯子,将茶倒好放在他们面前。

  江景晨没说话,只管瞧着她。

  金亮说了一半的话就不再说下去,无奈喝两口茶走了。

  “怎么,还认识我啊?”

  她看了他一眼,摆弄着茶壶沉默着。

  “人已经放了——”他等她说话。

  “你可不可以少做一点残忍的事情?我会感到不安的。”她慢慢说着,抬起头来,“钱不是可以买到一切吗?有钱不需要再做其他。”

  “我明白。”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在静默的灯光里费神地凝望着,仿佛在重新认识她。过了很久,他说:“我什么都能答应,只要你回到我的身边。”

  “就这么轻易地放下我和他的感情吗?我得等他回来,也许他有他的原因。”她双目噙满了眼泪,可怜得像被暴雨打弯的草,“也许都是因为我,我的缺陷——这一切的根源,难道不是吗?我得面对他,面对眼前的状况。爱情就是这样而已!”

  “不是的,你不了解——”江景晨把她从地上扶起来,握着她的肩膀,他的感情仿佛就这么一下子点燃起来,“小宛,你嫁给我,我保证对你好!”

  悲伤被打落一地,夏宛不敢相信,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她推开他站起来,退到茶几边,笑道:“你在说什么?”

  “对,我没有做过什么好事,不是什么好人,可我确实对你动了感情,而且我确定我想要的人是你。小宛,我能对你好一辈子,我真的很想娶你!”

  “别开这种玩笑!”

  “这是我的真心话!以后咱们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你愿意吗?”他的眼神很清晰,看起来充满了理智。

  夏宛混乱的脚步撞在茶几坚硬的支架上,但又显然失去了疼的反应。这个男人突发奇想,居然说要娶她!缭乱的心神,恍若触碰了他的真心,相信了他的忏悔,他从前的影子又一下子回到眼前。然而,这多么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她很快否定了它所能代表的含义。

  她直言道:“事到如今说实话吧,你们留着我的人却丝毫也留不住我的心,我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离开!当离开之后,我不要记着这里的每一寸时光,不要记着这里的每一个人,而要开始我完全不同的生活。”

  在他那冷峻的脸上,疼痛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他不擅于表露,习惯地去压制,却又表露无遗。

  静了许久,夏宛勾下头,愧于自己的直白,她的心头弥漫着丝丝的凄凉。

  他终于颓丧地走过来,消沉地恳求说:“为我留下来!”

  “不可能,我做梦都梦到离开这里!余婷她不是更适合你吗?她一定会好好对你的。”她的眼睛红了,看到他哭笑不能,这么疼痛,完全被自己的坦白击碎了。

  “我的心你还不懂吗?谁都以为这真是有点新鲜!我还是不是我!他们哪里知道,再没有过这样一个能打动我的姑娘站在我的眼前。我轻易得到了,我是幸运的恶人,却因为不珍惜而将自己推入绝境!我可以做到许多事情,唯独不能停止对你的痴心妄想,依然不可能再得到你的心!你就一点也看不到吗?”江景晨动容的倾诉里,是不甘心一败涂地,就此罢休!他的眼睛在喋血,这垂死挣扎的光芒凝聚着最后的希望,它的熄灭会将大地带入万劫不复的黑暗。

  夏宛看到他这般样子,分明有些相信,有些感动了:“我想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说我迟早要一去不回!”

  江景晨如同穿越黑夜,抱着头垂首认命。

  当夏宛陷在难言的心绪里,他望着她无法割舍。一时间,他害怕丢失了她一样,慌忙抓住她,情真意切地说:“别打算着连我也忘了,要知道你对于我有多重要,可你却要把它从记忆里清除!而那些伤害都是上帝制造的罪孽,我将会受到永远失去你的重责!”他像是被压制久了,再也无法克制,进而捧起她的头,侵犯了她近在咫尺的嘴唇。

  “不——”嗅到他的气息,她有些恐慌,有些渴望。“你不是个好女人!”这一霎的念头在脑中闪过!这样,她还是接受了。然而,当他们在一起,这样亲近的时候,她不能自抑地集中起心底最美好的感情,并从没有过地怀抱着一颗纯净的心!这只是梦,无数次的梦,她和他一起沉醉,一起度过美好的日子,心痛但总有幸福的滋味。

  “江哥,忙呢?我一会儿进来。”方圣龙来得很是时候。

  夏宛扭头到一旁,羞得不知该怎么办。如此一惊,江景晨也没适应过来,一时有些尴尬。

  “有事说!”

  “哥,这次都是我浑,可您还原谅我!”

  “还有什么好说的?做到了这一步,说多少都是白说!”

  “我圣龙以后对你忠心耿耿!”

  江景晨没有搭理他。

  夏宛对江景晨说:“都会过去的,你们不是兄弟吗?”

  “对!”

  方圣龙看了看她,那目光里只有死心塌地。

  “这次的事真是多亏你!姚玲丽都感激你了,说江老板看上的女人会是个好心肠!”方圣龙不再玩笑,一副正经的神色,“以后你有什么事只管吩咐,都包在我身上。”

  “嗯。”夏宛答应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两人又并肩走了几步,快出过道的时候,她突然问:“你相信我吗?我是正经八百地问你。”

  “那当然了,你,明哥,都没有二话,经过这一次我看得再清楚不过。”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都说里面那间包房闹鬼,早上我们擦地板的时候好像能听见哭声,可也有人说几年前那个女孩是死在客房里的,这到底怎么回事呢?听说是殉情!”

  “这个”方圣龙搔了搔脑袋,“这事儿谁知道谁倒霉!”

  “就是好奇罢了,我的见识可真不比别人多呀!”夏宛把他甩在了后面。

  他几步跟上来:“您是将来的嫂子,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不过,这事不好跟外人讲,你可别跟哥说是我说的。”

  “放心好了!”夏宛即刻兴奋起来,顺手就把他拉进一间无人的包房,“快说吧!那个女的到底是不是殉情?”

  “殉情?怎么可能呢?”他窝进沙发里,故弄玄虚地形容起来,“紫狐生意这么大,谁都碰不了,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撑腰。这上上下下一出问题,有人就得跟着倒霉,不照应着不行。所以,你看熊哥在这江城那霸气,谁不得睁只眼闭只眼!”

  夏宛暗暗记在心里,口上却催促着:“我要听的是什么?你却扯在这上面!”

  “别着急嘛!那姑娘有几分姿色,一进客房就被客人看上了。这客人多上档次啊,半辈子都遇不到一个,而且被人家看上难逃一劫,这边熊董恨不得管那小子喊爹,能放过这巴结的机会吗?他把好话歹话说尽了,就差要使出狠招,最后还是这公子哥的心眼儿多,说要帮她男朋友找工作,终归将她骗上了床。本来事情也就这样了,偏偏这姓筱的死心眼,当真缠着人家要工作,你说她这不是糊涂吗?”

  “你说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难不成他们就为这个杀人灭口?唉,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呢?”她敲敲脑瓜子,陷在困惑里。

  “我只知道他老爹来头不小,他什么都敢做,至于他爹到底是谁就不晓得了!”方圣龙站起来要走,“我还得去找陈原要钱,早一天要回来心里踏实。”

  “谁会更清楚呢?”她还没说完,就不见了他的人影。

  夏宛再次回到吧台的时候,小卫在忙着调酒,他一会儿取了这个瓶子,一会儿又拿了那个杯子。

  “费了半天的劲儿,还算有些收获,他的话已经印证筱雨露不是自杀,如果我理解得没错的话,害死她的人有着非同一般的背景”她取了托盘放在吧台上,将听来的讲了一遍,同时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四周。

  “很显然,这个人的身份必须有值得熊振新利用的价值,他不必亲自动手就有人来搞定一切,反正一个人瞒着总比大家都瞒着来得牢靠。但这么一来熊振新就等于把自己卷进去,变成了死心塌地的走狗”小伙子一面梳理思路,一面告诉正在烦恼的夏宛,“放心好了,老张会去想办法查的。”

  酒吧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有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他们,尽管夏宛四面警惕,却始终没有觉察。

  时间退回到两周以前,路豪离开夏宛的宿舍,就急着去阮露的住处。阮露坐在窗前,把个嘴唇涂了又擦,擦了又换种颜色涂,涂得艳丽性感。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傻子似的站在门后,垂涎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仿佛坐在那里的是个妖孽,随时会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但毕竟还是受着迷惑来了,他无法控制自己,双腿已经不受大脑支配,他现在每时每刻都能想起那些放纵,一边鄙视自己,一边沉湎其中,对一个又一个下次蠢蠢欲动。久而久之,他不再有悔意,坦荡地徘徊在两个女人之间。“总会有个结束的时候立刻亲手结束这一切。”他总是这样想,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却总没有行动。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必然像洪水猛兽,淹没了理智。

  “过来呀!”阮露盯着镜子,头也不回地招手。

  他揣着衣兜,像个伪装的逃犯,缓缓靠近了椅背。

  “你真是路副市长的侄子?”她利落地收拾了化妆盒,问道。

  “你关心这个干什么?”他一挨上去,就嗅到了一股香水味,这味道刺激了他的欲望,促使他把她压倒在床上。

  “轻点儿!你给我停下”阮露迫使他停止进犯,“你是从她那儿来的吧?要和她在一起就不要再来找我!”

  “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只是互相满足,谁也不影响谁,这是你提出来的!”

  “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真成了你不花一分钱的乐趣,天下哪有这么白来的便宜?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路豪像个闷气球要爆开来:“不是你主动找我的吗?我当初也不想,可我能拿你有什么办法?”

  他索性什么也不管了,只管一意孤行,迫使她就范。

  路豪正在兴头上,门被推开来,打头的男人直接来到床前。

  好似泼了当头的冷水,路豪惊慌失措跳下床,裤腰松垮,衣襟外落,不知道如何解释:“熊大哥,我——”

  “没事,算什么事儿!”熊振新在床边坐下来,“我过来是想问问你那事儿办得怎样了,哥哥现在没别的招儿,你得帮我出这把力啊!”

  “叔父总是很忙,我每周到家里要么见不到人,要么见了面他又匆匆走了,顾不上多说两句!”他唯唯诺诺,压根就是心里有愧。

  “你这就不对了,哥哥在这里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托付你的事儿就得抓紧办,不能光想着玩!事情办好了有你的福享,以后有得是好日子,啊?”熊振新戳着他干瘦的胸肌,挤眉弄眼地教导了一番,“抓紧了,知道吗?今儿就去跟他说,要是他不在就上单位去,说个时间我亲自去拜访他。”

  路豪的脸又黄又僵,寻思这次躲不过去了,决定硬着头皮也要去试一试。

  “露露啊,好好伺候路公子,若是怠慢了我不饶你。”熊振新黑魆魆的脸一派庄重,仿佛面临着多么关键的时刻。对此,阮露心领神会。

  一觉睡醒之后,欲望得到暂时的满足,路豪看清了他所处的混沌状态,几乎没有责问自己,而把问题都推在阮露身上,懊恼于和她并肩行走。于是,他走在后面拉开距离,从高处感受着她精巧的身段,恨之入骨又沉溺至深。也就是在这种时候,他撞到夏宛早起去干活。事已至此,必须坦然应对,让她的灵魂得到安宁,他做到了波澜不惊,自以为妥善地维护了在她心里良好的形象。“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生。”他欺骗着自己,走下了楼梯。

  第二天正逢礼拜六,他按照计划去了叔父家,将熊振新的意思讲个大概。上次他已经说出人家从歹徒手里救过自己的事实,叔父半信半疑,倒是把他狠狠地骂了一顿。今天,路副市长听得仔细又凝神,但当听清是这伙儿人委托说情办事,表情就严肃起来。路豪只得草草结束,提到重谢不免吐字不清。路副市长松了松神,问道:“这家公司叫什么名字?”

  “紫狐集团公司,下属有酒店、娱乐城和商务会所。”

  “紫狐?”他在脑中搜索着,神色忽然有些不对头,“你怎么会和那些人混在一起,还帮他们说话?他们收买你了吗?你也不搞搞清楚这帮人什么来路!他们这样的公司也想扩大经营,他们想干什么?豪儿,不是我说你,你这样对自己不负责任是要自毁前程,你马上要走入社会了,能不能成熟点儿,别再做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我没有和他们来往,更没有伸手拿好处,就是他们的老板救过我,我拉不下情面才说句话。”他心中发虚,尽快引开话题,“我去九中应聘了,留到那里应该不成问题。”

  “怎么要去学校工作?这跟你的专业不对口吧?你在大学的表现不是很好吗?听说这九中生源差,风气不是一般的坏。”

  “我想搞研究也得从社会材料入手,正是九中的学生更有研究价值,我一直以来的理想就是让更多的人走上健康的道路。”说起这些他又是激情四射,没了从吃饭到现在不死不活的样子。

  路副市长很不以为然,看他的眼神也奇怪起来:“这是你的理想?学校里有学校的现实,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宇成研究所很有影响,我已经联系过了,明天你就去试试!别跟我犟嘴,你的专业跟教师不对口,人家未必要你。”

  晚上洗完澡出来,路豪看见婶子为自己打点的家用,一时感慨良多。他们渐渐老了,很快都要退下来。而在老家的小镇,他的父亲,那个骑着自行车给人送书送报的老邮递员,无论走到哪里都乐于谈起自己引以为傲的小儿子。他是父亲的骄傲,是不可以丢脸的,可如今年少的荒唐让他变得不再是自己。叔父的话提醒了他,在这关键的时刻他必须醒悟,远离。

  离开叔父家以后,他去找熊振新说明情况,想与他就此做个了断。

  “叔叔说这事是经过慎重研究后的决定,已经通过了常委会的表决,不能说改就改。能说的我都说了,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实在办不了。”

  熊振新当即翻脸,当着在场的蒋成梁骂起来:“我他妈供你们吃、供你们喝、供你们玩,‘办不了’‘办不了’,就想这么打发我?要是办得了我还用得着找你们?你算算,算算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哦,就这么打了水漂?一句‘办不了’就撇清了?你好好想想,这事能不能撇清,这是能撇清的事儿吗?”

  路豪听得胆战心惊,四肢冰凉。熊振新态度改变之快终让人相信他人所说绝不是危言耸听。

  “我再去跟他说,看他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他从感情上受了伤害,一时有些不敢接受,语气相当畏怯。

  对此,熊振新换了副面孔:“哥哥不也是没办法吗?你说我还能靠得上谁?这事就指着你了,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不然我就得翻脸不认人。”

  熊振新讲完,路豪就沮丧地往外走,他苦苦地想着之前之后,怎么想也想不通。待他好只是一笔投入,昨日的交心、深情厚谊原来都是投资。无论如何,他们的关系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如此一来,就没必要再踏进这里半步,即便他隐隐意识到一切并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够结束。

  为了躲避阮露,他逃进酒吧,又被夏宛发现追上来。他在人影中躲闪,奔出门外,跳下楼梯,耳边是她绝望的呼唤。但是他不能停步,自己是被勾引的,是无辜的!事实完全不应是眼前的局面!

  叔父那里是讲不通的,而且他也不想去了。为今之计,只有躲着了。于是,他在外面租了房子,之后再不去学校露面。两天之后,他去宇成研究所面试,所长看他学业还不错,又碍于副市长的面子,就同意他先来实习。自此,除了叔父,连他的同学也失去了他的音信,这是万无一失的办法。至于熊振新在他身上花掉的钱,总有一天会解决,现在他还没有能力偿还。

  等忙完了,暂时稳定下来,他又开始担心夏宛,怕熊振新找不到自己就去找她的麻烦;而江景晨大概会乘虚而入,他说不会善罢甘休,这又怎么叫人放心得下呢?一周之后,他再也忍受不住日日的烦恼,给她打了电话。电话响了不到两声就被接通了,接电话的偏偏就是江景晨。江景晨淡然地略带蔑视的口气:“你好啊!好久不见,大学生在忙什么?”

  “夏宛的电话怎么会在你这里?你没把她怎么样吧?”路豪怒气冲冲,刚问完就觉得自己幼稚,他当然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让自己开心了。

  “刚才她在我这儿,不小心就把电话落下了。”江景晨意味深长地说完,敞亮地笑了笑,“这样,我现在就把电话还给她,你等着,马上就好。”

  接着,话筒里传来开门声,强劲的音乐节奏,以及扑面而来的嘈杂。隐约中,他喊了她的名字,就这么一声,然后再也没有了反应,好似从电话那头消失了。很快,电话被挂断,听筒里变成了忙音。路豪不断地拨过去,每一次都是挂掉,后来竟然关了机。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祥的预感袭击了他,他心急如焚,一个劲儿地在地上走来走去。这个时候,他们要么都在,要么江景晨是在的,这就意味着只要自己一出现熊振新就能马上得到消息,那他就彻底完蛋了,他的学业,他的前途,都将因为卷进这场风波而毁于一旦,他是说什么也不能去的。

  这一夜,他没有一刻安静下来,他没办法躺在床上,所以不停地盯着桌上的手机,一会儿又把它紧紧攥在手里,拨个没完没了,但电话里回答的永远只有“关机”。他就剩下把地踩出个窟窿,或者把头放到冷水里冲洗,他就像患了神经错乱,没有一分钟安宁。凌晨一二点,他消停了会儿,大概折腾累了,倒在床头迷迷糊糊睡着了。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听筒里的人轻轻“喂”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小宛,是你吗?”他从床上跳起来,“发生什么了?跟我说刚才发生什么了!”

  “没有啊!”她隐忍着多少天来的埋怨。

  “真的没有?”

  “我干吗要骗你?”她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路豪大出一口气,就很不高兴了:“吓死我了,你的电话想扔到别人那里就扔到别人那里,想关机就失去音讯,我还以为发生什么。我问你,你的电话怎么会在他的手上,他说你把手机落在他那里。你找他干什么?”

  她即刻变得很慌张:“不是的。我会跟你解释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啊?你知道我想的哪样?我想的能有哪样?”

  “我,我”她说不出话来,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我能跟你解释清楚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等着,你在宿舍楼下等我,我现在就想办法过来。”

  “还是我过来找你吧!你在门口的那棵树下等我。”

  午夜的街头,细风吹拂,树叶沙沙作响,树下的姑娘瑟瑟发抖。修葺整齐的垂槐随风摇摆,低矮的树冠,盘旋的枝干。路豪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它临近街道,一旦被发现逃跑会比较容易。

  夏宛望着他从出租车上下来,眼睛里有种凄冷的恐慌。等他走近,来不及追问,就尽快解释起来。

  你也知道张警官已经来找过我好几次了,这一次我答应了他的请求,决定协助他查出真相,唯有这样恶人才能得到惩罚,我的遭遇也才能拨云见日出。我更重要的是为了自己,你大概可以体会那些事使我所遭受的不幸,我想要让恶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弄清真相的办法就是接近江景晨,他作为恶人的帮凶对一切罪孽了如指掌。在你消失了的这段时间里,我正是这样做的。我这么让你失望,听我把事实说完,肯不肯原谅全都在你,但我义无反顾地做了就不会回头。我和他去吃过两次饭,还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给他抱。别这样生气,这不是给了你说分手的充分借口吗?但我一定要说完,你提出的分手能浇灭我的希望,却改变不了我要去做这件事的决心。

  “你不在的时候我想得很清楚,兴许我的世界再也不会留下谁的踪影。就在你终于肯通电话之前我为了骗取他的信任,为了帮他的兄弟说话好从他身上了解真相,我甚至接受了他的亲吻。”

  她的泪在眼眶里滑落了,傻傻地仰望着树影。

  “我就成了这样的女人!分不出好坏的女人!她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但对于你却是这么的可恶。早点说要离开我吧,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不要告诉我是我刺眼的缺点让你有了新爱。”

  路豪不知是哭是笑,对天阵阵长叹:“我冒着危险来找你就是要听这些吗?你为什么要说这些?我为你担心了一夜,你才是我真正爱的人啊!我根本就不喜欢那个阮露,都是她一厢情愿。”

  她冷冷地看着他,又傻傻地瞄了瞄头顶亮闪闪的星星,眼里满是夜晚湖面幽暗的流光。她仰望星海的模样美好动人,这般诉说着凄伤的心事:“我把我自己作为筹码来利用他。可你说一个人再好的外表又有什么用呢?坚守、原则又有什么用呢?到头来都是顽固的笑话。”

  “不许再说了,你不许再说下去!”路豪惭愧地抱住了她,“我们说好要一起的,不要分开,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分开。”

  她泪光闪闪,伏在他的肩上失神,又忽然之间爬起来,目光变得清楚、迫切:你好好地等着我,等我搞清了真相,我就跟你离开这个地方,永远离开。明天我就要参加考试了,我一定会通过。我知道我远远跟不上你,但一定会不断地努力,不停地跟随你的步伐。你一定要给我机会,如果最终我还是追不上你,到那时我会退出的。

  “你知道那段爱是伤痕累累的。他让我失望,他能给我的只有惨败的未来,从这一点上我不想再让他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当我们离开之后,他就能永远走出我的视线。”

  她举起了手掌,也对自己下最后的通牒:“我会全心全意去爱你!我对天发誓:如果我做不到这一点,就让我自作自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路豪不禁被她打动,眼泪不由落下来,他握紧她的手:“我相信你!”

  夏宛感动地抬起头,目光渐渐清晰,她看清了脚下的路面,看到了闪过他们身边的黑影。一个矮个子的、走路东摇西晃的青年,他在他们身边转了一圈,又迈着那种特有的步子到门厅那边去了。

  “你原谅了我,我何来的福气!还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以前的想法都太狭隘,我应该把全部都坦白。路豪,我和他从来都没有发生过那种事,因为在和他之前我就有了痛苦的经历,在我的左腿受重伤的时候那个混蛋不止一次地糟蹋我,我的恐惧一直都很厉害。而我已经决心告诉你,这个令我恨之入骨的人正是你努力维护的熊振新,一切的根源都在于他怕我再去告他。我的好朋友也被他强暴、祸害,一直到现在的样子。”回首从前,她又像穿过荆棘,历经无法想象的灾难而在眼睛里刻满了仇恨。

  路豪恐惧地望着她的沧桑,不知道用什么来安慰,他叹了口气:“都晚了,他已经向我翻了脸,跟我下了最后的通牒,他说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的钱不会说算就算了,他对我好都是为了利用我!我愚蠢得一点儿也想不到这里,被挖坑埋了还夸人家是好人!小宛,这段时间我不能再来找你了。不如你就此离开这里,我们不要再蹚到这浑水里来了!我再也不许你牺牲自己,不准你跟他有任何瓜葛,你要知道这多么让人”。

  夏宛突然惊恐万状,一把抱住他,用手臂护住他的头。在距离他们五六米外,余婷疾步走来。高跟鞋的声响刺破了黑夜,越来越近,余婷一上来二话不说,揪住路豪的衣服就往里拉。

  “他不能跟你去,有事冲我来,我们来解决!”夏宛拦上去。

  “我跟你犯不着!”余婷一意孤行,并低声问路豪,“阮露要自杀了,你知不知道?”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防备地看了看拽着他的夏宛。

  可能夏宛有所误解,苦苦地向余婷哀告:“等我俩离开这里,你还怕他不是你的吗?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和那个人有什么以后,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怎么会有以后呢?”

  “你真会做人,吃着碗里的占着锅里的!我会替你做个了结的!”余婷上去就给了她一个耳光,那恶毒的目光似乎在说这根本不解心头之恨。她打完来到路豪面前,“你要是不跟我走我就把你们上床的事告诉这个臭丫头!”

  “阮露怎么可能轻生呢?你就是把什么都告诉她我也不能用自己的前途去开玩笑吧?”

  “那好,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跟我去劝阮露,要么咱们去见熊董。”她手一扬,就见不远处的两个人快步走来。

  路豪只得用力捏了捏夏宛的手心,认真跟她做解释:“阮露要自杀,见死不救总是不好的,我还是过去,很快就会离开。你先回去睡觉吧!”

  在夏宛幽怨的目光里,他还是跟着余婷走了。

  到了阮露的房间,果然见阮露眼圈红红的,像涂了红色的眼线,她没有卸妆,而是坐在桌子前眼巴巴地等他。

  “你真傻,居然跟着她来了,亏你还是重点大学的学生。你哪里知道她为了男人就能变成毒蛇,她说她年龄不小了,离了那个霸王功亏一篑,投入的青春就注定失败,所以她会不择手段。女人真是悲哀啊!”

  “跟我说她干什么,她不会叫你来成全我和夏宛吧?难道你真会为了什么自杀?”路豪漠不关心地问。

  “我会自杀?笑话!不过我真的有些爱上你了。”她醉眼迷离地看看他,拿起事先倒满的酒杯给他,“我们最后一回吧,就最后一回,求求你了!”

  路豪连忙离开椅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才是你,干吗非要说有些爱我?”

  她上来缠着他,动作放肆,使他十分慌张,但一想到夏宛可能就在哪里等着他,熊振新也可能突然冲进来,他就不敢了:“我今天不能和你做这事,以后我们可以在外面约会。”

  “我过不了几天就要离开,没有以后了。”

  “那也不行,会被她知道的,你不能为了一夜的快乐害了我!”他亮堂的声音有些发哑。

  “那好,我们喝了这一杯!”她把酒端过来,和他交杯,就像为他们的交欢做纪念。他顺从了,之后感谢她,还想说什么却找不出词,忽然浑身就开始发热,要爆裂的眼珠看到她开始扒身上的衣服。他头脑发热,失去了一切的思维。

  江景晨出了包房去找夏宛,要把电话亲手交给她。此时的他又恢复了自信,没有拒绝亲近,他就认为自己还有机会,他深信那个幼稚的小子改变不了她还爱着自己的事实,即便她的人还是会固执地留在他的身边,而时间终会改变一切,包括改变她终要离开的想法。

  他很快看到夏宛,她没有走开,反而跟方圣龙说个不停,然后拉着他进了包房。他缓步踱到那间包房的门外,再心事重重地踱到大厅里去。夏宛终于从包房的方向走出来,她和吧台里的伙计聊得投机。整个晚上,她除了忙里偷闲去说几句,似乎一直都在想问题,竟没发现他就坐在角落的暗影里。他独自喝了一些闷酒,走时把手机扔给虞洋,就回了房间。

  晚些时候,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金亮的电话来了。

  “夏宛急匆匆地往外跑,这么晚了会不会有什么事儿?顺子今晚不在,其他人不够尽心,又知道你对她好。”

  “她会跑了吗?”这个念头惊得他翻身起来,“你马上去看看!”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揉捏着隐约作痛的脑袋,准备亲自去一趟,手机倒先响起来。那头的金亮有些掩藏不住的兴奋:“您猜怎么着,路豪来了,夏宛在外面和他约会呢。”

  “路豪来了?”他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你别怪我多嘴,他们正在一起,可没分手的意思。不信你自己来看看。”

  “看什么看!”他凶道,随后调整了自己的口气,“找个人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要不要我去告诉熊哥?”

  “别去!”

  过了阵子,金亮带着个小青年到江景晨房里来了。

  “夏小姐好像说和谁吃饭和谁好什么的,听意思她为了什么事为了什么人才应付着谁。我也没听清她说的是谁,反正就是跟他解释,糊弄那小子,说自己怎么迫不得已,还哭呢,连我都看得出来她都是瞎编的,那小子居然被糊弄得一塌糊涂。”这人紧张地盯着他,脖子一伸一缩,好像随时等着挨训。

  江景晨叫他走,一边问金亮:“现在她人呢?”

  “大概是回宿舍去了。”金亮对这人和稀泥一点也不满意,“依我看这丫头精得很,上次她骗我们的话编得圆活,大哥喜欢她也要留些心。我觉得这女人该下手的时候还是不手软的好。”

  他从迷雾重重里抬眼笑了笑,一边拨着手机,几次三番终于听到有人说话。“没事儿,想看看你了!不如你到我房间来,我们说说话,是只能告诉你的悄悄话。不来?不来我就去找你,去了想都别想打发走!”他大概碰了一鼻子的灰,随着电话挂断,人也消沉下去,深陷苦闷。

  “她不会是在利用你吧?”金亮唐突地问。

  他站起来回赌场去,一路上什么也不说,看起来心情坏透了。

  一进到赌场里,他们就撞上方圣龙跟陈原要钱。几人打了个照面,就各忙各的。方圣龙去柜台换钱,他拿着钱出来的时候,被江景晨叫住了。

  来到无人的地方,江景晨开口道:“我问你,夏宛为什么要替你说话?”

  “没有的事!”

  “从头到尾我清楚得很,你就不要再装了。老实告诉我她从你身上得到了什么。”江景晨依旧平平静静地说,“我亲眼看见你们进了包间。”

  “我们可什么都没有。”他四周看看,连连叫屈,“不信你把夏宛叫来问,我没有跟她说别的,就劝她回心转意,好好跟大哥在一起”。

  江景晨嘴角抽动了一下:“好了,赶紧拿钱回去吧,别半路上又飞了!”

  方圣龙跟到办公室,看他一个人抽闷烟,站在椅后没敢再搭话。金亮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瞅瞅那个。

  “哥,我们真没说什么!”

  他没接话,灭了烟,要去睡觉,连桌上响起的手机也没顾上理会,还好它响了几声就不再响了。方圣龙一直跟在他的P股后面,最后撑不住了,只好说实话:“哥,有件事儿她很好奇!她只让我讲这个事儿,我想她也不是外人,就是想听个热闹罢了,就告诉了她。”

  江景晨猛然站定,转过头瞪着他:“你跟她讲几年前那档子事儿?”

  这回,轮到方圣龙吃惊了,他挺了挺脖子,有点害怕。

  “你不知道她跟熊哥有仇吗?熊哥为什么一直要看住她!那个姓张的还派人找过她,要是这事儿被查出来,只怕整个紫狐要翻了天,我们都得完蛋!”江景晨气急败坏地朝他吼起来。

  “哥,你看在我多年跟你的分上别跟熊哥说,他不会轻饶我的。”

  金亮立刻从沙发上翻身起来,睁大眼睛想了想,说:“我想起夏宛那个朋友是谁了,我说那小子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筱雨露的弟弟,她怎么会认识他呢?”

  “她会干什么?”方圣龙张着嘴半天合不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江景晨大骂,把打火机狠狠砸在桌子上,弹了出去。等他平静下来,又嘱咐他俩说:“你们盯紧着点儿,但得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不能叫她察觉。”

  “最近事儿顾不过来,不如叫李烙回来!”金亮说。

  “只能这样!”

  叮叮咚咚手机竟又不识时务地响起来。他拿起来,是一条短信:“我明天去考试,你有没有空,夏宛?”

  这手机也遭了殃,被摔在地上,摔了个身首异处。

  若不是那面目全非的手机一大早还能弄出点儿声响,江景晨真不知会睡到什么时候,他几乎在天亮的时候才合上眼。夏宛问要不要陪她去考试,他忍了忍说“要”,忙穿衣洗漱,找到她时见她火烧眉毛,正在门口和顺子拌嘴。他像是有点儿知道她为什么要叫自己陪同了。

  她看他来了,顿时露出了喜色,拉着他到停车场去:“昨晚挺忙吧?还没睡醒?我发的信息你大概都没看到。”

  “是忙得不得了。”

  “我去电话只怕打搅了你的好事,让你懒得接呢!”她顽皮的样子有些故意,好像沉闷的心情一下好了很多。

  江景晨不走了:“好事?好得不得了的事儿!”

  “我说把你美的,什么都顾不上了!”马上就跟躲传染病人似的松了衣袖,保持了距离,请求说,“快走吧!一会儿我要迟到了。”

  “你是想我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厮混吗?”

  夏宛轻哼了一声,瘪嘴道:“是你自己老实说的,我可没有打听新闻的嗜好。”见他不走只好回来拉,马尾一撅一撅的,不得已又改口道歉,“我胡说的,求你快走吧,我考不了试就坏了。”好半天把他弄下楼,拽到汽车旁边。

  钻进车里,江景晨并不着急开车,张开衣服朝她靠过去:“那你闻闻,闻闻有没有女人的味儿!我看你身上倒有男人的味儿吧!给我闻闻!我得好好闻闻,还真有,一点儿没错。不信你自己来,你还不清楚吗?”

  “哪有,你躲开!你走远点儿!”她被逼到车玻璃上,闭紧眼睛躲闪,如同一个面临死亡诅咒的人。

  “又不想嫁给我,又要我陪你,你准备怎么答谢我?”江景晨带着一股愤懑的情绪,不管她喜不喜欢,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地下停车场静悄悄的,除了他们,看不到一个人。

  “你再不送我去,我就考不了试了,我这么久的努力都白费了!”她低声埋怨,美丽的眼睛如此流转多情,如此惹人怜惜。

  “这不都在于你自己吗?”他苦涩地笑了笑,握紧她的下巴,逼了上来。

  “不!”夏宛伸手推他,把头扭到了靠背上,痛苦地撕扯着他的衣服。江景晨扳过她的头,寻求她的嘴唇:“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你一辈子都不会再相信我,却毫不犹豫地利用我,这就是你对我的馈赠吗?”

  胸上的手软弱无力,勉强维持着半推半就的距离。

  他终于控制住她的头,看她擦破了手臂上的皮,她的脸上分明经历着撕裂般的疼痛。他从她对待自身的绝情里看得很清:纵然她还会有些爱着他,他们的感情依旧复合无期。他终于绝望了,知道拥有纯粹成了一种奢望。

  路上除了问地址,交代地址,他们谁都没有再说一句多余的话。江景晨闷头开车,他不知道以后他们的关系会变成什么。夏宛抱着双臂,消沉地靠在车窗边,仿佛承受不起这些分裂。

  车子在一中的校门口停下来,校门里数以千计的人抱着书本往里涌,围墙的横栏上悬挂着“提升自身素质,造就人生价值”之类的标语。

  “好好考,考好了就不后悔!”他捏捏她的肩膀,用微笑来安抚她。

  “嗯,我知道!”她没有看他,就下了车。

  “我在这儿等着你!”

  他在车上睡了,等了她几乎三个小时。吃了中饭,在车上休息之后,她又去考试,走的时候本要让他先回去,又怕他不信任,就忍了。第二天照例如此,一来二去,她不禁觉得亏欠他,不知怎么偿还这情分,不免以为自己冷漠而自私。

  最后的晚饭她坚持要请客,吃饭时抛了头一天的不快,有意装作轻松的样子。

  “我们多要几个菜,庆贺庆贺,我感觉自己考得还不错呢。这多亏你的功劳,谢谢你啊!”

  “干吗非要考试呢?”他靠在椅子上。

  “我需要学历,这样才能考会计师,没有这些怎么找到工作,怎么干好工作?”夏宛熟练地调整了桌上的饭菜,把好吃的都推到他面前。

  “有钱什么学校不能上?没看现在考不上的都出国吗?”

  她忙着帮他夹菜,夹了不少的菜,自己还没顾上吃:“我不是没钱吗?这样也挺好,读书不会想烦心事儿,日子就好过了。”

  他突然端着菜挪到她旁边,用力环住了她的肩膀:“让我坐你身边吧!我保证不做坏事,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我怕你有一天就跑了!”

  “怎么会呢?”她一面拨开他的手,已经忍不住哭泣,“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欠你的,大概还不了了。”她要往外去,被他揽在胸窝里,藏在那里哭了几声,然后说,“你得早点儿退出啊!”

  他失落地挑了挑眉:“退不了!”

  “人家都看我们呢。”她咬咬嘴唇,坐到他原先的位置。

  在坐满了人的饭馆里,江景晨把痛恨连同难吃的饭菜一起咽了下去。

  此后,江景晨很少来找夏宛了,他这样做也是避免自己被利用,不想再在其中受到伤害。夏宛去了商务中心,有时间也到酒吧干些临时的活儿赚钱,偶尔见到他依旧很开朗,只是比先前难以自在。如此一来,他们的关系基本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但实际上,只要夏宛在这里一天,想弄清事实的真相,迟早都避免不了面面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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