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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前路

  当夜幕降临,面对嘈杂哄闹的牌桌,江景晨的脑海里就浮现出夏宛那恬淡而纯净的面容,想起她从前快活的样子,想起她的温柔多情如今,这一切都很难触及了,她待在另一个人的身边,看起来又知足又开心,让他只能在心里想想算了。但是经过这一遭,他期盼起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东西,于是每日索然无味,就像缺少了什么一样。

  金亮打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将一沓沓钞票取出来放在桌子上:“彭东来了!”

  “哦?是好消息!”他抱头寻思着。

  “熊哥果真有动土的意思?”

  “他比谁都想!”他捻灭了烟,眉头微蹙。

  方圣龙这时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嚷嚷道:“该砸的我都砸了,能找的我都找了,现在拿不到钱不说,连冯三儿的鬼影子都找不到。这活儿真不好干!”

  “多动动脑子,少在这里哭丧!”老板果然没好脸色,“他不光跟小情妇好,而且这小情妇从孟豹子那里弄来不少钱,这还不是靠着我的主意?他们尽给我装蒜!”

  金亮在一边道:“这钱可有些年头了,真不知道是他能耐还是我们孬啊!”

  方圣龙借着喝了几口酒,埋怨道:“这不是你和李烙一手办的吗?怎么倒拿我说事儿?等着瞧吧,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

  “这样最好。”江景晨冷着脸说,“连本带利算清楚,叫他一分不少都给我吐出来。”

  办完手头的事,他就去找彭东,伙计说他赢了钱又去了酒吧。

  彭东和几个熟人坐在演绎台正对面,看见他们来了就不再讲话。

  “朋友一场,躲着我岂不让人耻笑!今天不管什么酒只管喝够,我请了。”

  “装什么装?还想故技重施啊?”

  “这不是事出有因吗?我一直琢磨着跟你赔罪呢,今天总算找到机会。要不,你揍我!”他隔着好远看到夏宛,心思不能集中,“关键是时间不等人,挣钱的机会说没就没了!要不是有我们的关系在这儿,有钱给别人赚我还不安心呢。”

  “这可得好好掂量掂量!别又好端端的挖个坑给我跳。”

  “瞧这话说的,好像我天天害你似的。”

  金亮看出他的心思,抬脚去找夏宛,但夏宛并不情愿过来。不久之后,她忽然向门口跑出去,好像发生了什么急事。不出五分钟,桌旁冒出来的阮露证实她是去追路豪了。

  “有件事江哥怕是得谢我啊!”阮露瞧瞧他,心下很得意,“这几天有个快毕业的大学生一头往我这儿扎,您一定猜得出是谁,可不是,除了他,还有谁呢?”

  江景晨并无半点儿高兴:“你给他吃什么药了吧?”

  “别把我想那么坏,都是他自愿的,他也是个正常人嘛。”她朝彭东眯眼一笑,就把他的花花肠子勾了起来。

  败兴回来的金亮听到这个不免云开雾散:“不愧是李老板的表妹啊!”

  “男女谈情说爱这不是很寻常嘛,金哥说话怎么像骂人呢?”阮露笑着,挺起胸脯,扭捏作态。

  “夸你呢,妹妹可听错了。”

  江景晨心潮暗涌,忽然翻脸骂人:“行了行了!他耐没耐得住女人那是他的事,跟我有屁相干!我警告你,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可没你的好果子吃!”骂完便朝外走了。阮露碰了一鼻子灰,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却听金亮说:“事儿干得漂亮,江老板心里清楚不就行了嘛,不必非得说出来,真挑出事来可就出力不讨好了,明白吗?”

  她拧起脚尖竟转身而去。

  江景晨在门外等了许久,又四处寻找,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夏宛。她并没有如想象中的在偷偷哭鼻子,也没有表现出挫败。她在打电话,那对着话筒说话的样子很温顺,更像一个女儿面对一个父亲,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他不觉踱过去,很希望跟她讲话的是自己,或者她对待自己有更温柔的情态,但这显然是个过分的奢求。

  夏宛匆忙藏了手机,吓得脸都变了颜色。

  “买手机了?号码多少?”他问得直接,似乎懊恼于自己竟连这样的事也不知道。

  “是借别人的。”夏宛马上回答。

  “愿意说还是不愿意说?”

  “真不是我的。”

  无需多问,他竟意外出手,从她腰间拿到手机,并打算拨拨自己的手机把号码留下来。只要他略动心思,识破张浩天的号码可就惨了。夏宛又气恼又难为情,连忙上去抢,手机却被他高高举到头顶,够了半天也是白费力气。

  “还给我!你还给我!我说还不行吗?”她顾头顾不了尾,绊到他的脚上,才发现自己几乎扑到他的身上,因而他的脸上挂着暖暖的笑意,这笑借着他深深的目光突然触碰了她不该去触碰的琴弦,而这琴弦连接着她已埋葬在心底的伤痛。

  眼看再持续下去难免有占便宜之嫌,又要被扣上流氓的帽子,江景晨把手放下来:“里面有不能让我看到的秘密?”

  “算你猜对了!”她深知他的本性,忙又喊,“没有,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它是人家送我的,你大概送女人东西也不希望她戴给别的男人看,这个道理是一样的。”

  他看看这个紫红色的直板手机,造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只在上面坠了个会从里面散出光来的透明星子。的确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这东西很烫手,仿佛就是个不该生出来的孩子。

  “还给我吧!”她装出可怜的样子来乞求——这是对他唯一管用的法子。果不其然,他摊开手,把手机还给了她。

  “小宛,我做了不该做的事,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吗?”

  夏宛以为听错了,诧异地盯着他,在考虑怎么从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走开:“错误?你说什么错误?你犯了错误?”

  “听我说,那些东西都冲进了马桶。”

  这次她听得很清楚:“你要我相信我就相信吗?我怎么相信?我干吗要相信?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我的话你听都不要听的。”

  “我说的千真万确,因为知道你担心,会为此感到难过,所以我绝不碰那玩意儿。时间会证明一切的,我没有骗你,所有的风雨都过去了。”

  然而,夏宛记起金亮截然相反的说法,她在心里失望至极,但她需要调整自己的语气,而不要把他激怒,于是并不在意地玩笑说:“你是不是还要我相信你已经远离了女人,相信你为了使我回心转意可以不去做许多伤害别人的事情?”

  他听出了语气中的嘲讽,只是动了动,像在心结中煎熬。

  “我暂且相信,你或许意识到危害而听从了劝告,或者为了某个人心里好过当真把它们冲进了马桶,希望这样不至于使你站在悬崖上。至于有没有像别人提起的常常搂着小妹妹快活,那就不必向我解释了。你听我说完,这不重要的,这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情,请您不用浪费时间自圆其说。如果你能不对我再抱着痴心妄想,我倒是可以感谢你的。”她清澈的眼睛迷茫地笑,与过去不同的是它的深处是有支点的,它因坚定而更加水波凝动,熠熠生辉。

  “你听谁胡说八道的?”是真是假,他很冤枉。

  她笑得更搞怪了,分明想马上离开。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事实才最有说服力,别一见到我就跟见到仇人似的,行吗?我们不是仇人!”他再走近些,以致于有人看见会以为弱者遭受逼迫,但弱者显然又是他,夏宛的改变使他束手无策,就像只拴了链子的猴子被拎过来拎过去的。

  “拜托你站远一些,让人看见了传出去对谁都不好。”她试图推开他,又把手收了回来。但他逮着这样柔情脉脉的机会哪肯轻易罢休?她看见他如此过分地表现着对自己的迷恋,几乎又像过去一样揉着她的头,企图收回她千疮百孔的心,她想起那些凌辱、那些折磨,听他说着毫无意义的鬼话。

  “求求你了,放我走吧!”她稀里糊涂地用了“求”字,是突然想到大概能从他身上知道些什么,“我前天刚挨的骂,今天又跑到外面这么久,不光是扣工资那么简单,你哪里知道孙经理骂人的功夫,能骂得你头破血流!”

  “走,我送你回去,看她还要不要骂。”他抓起她的手,冲她出神地微笑。夏宛费了一番周折,好不容易挣脱,又嗫嚅道:“我是路豪的女朋友,你不在乎我在乎,我还怕被人误会,因为你被吃醋可是要吃苦头的。”

  江景晨的笑也没了,一愣之间松了手:“还是我打电话跟她解释一下。”

  “事情会越弄越糟的,别费心了!”她看到他被打击到了,临走不忘用心看他一眼。

  夏宛下班后回到宿舍,竟见江景晨躺在自己床上睡着了,她不希望过多地跟他纠缠,就趴在桌上对付。夜间,她睡得正香,迷迷糊糊被他拥在怀里,后来不知不觉被抱到床上。早晨,她闭着眼睛想起这份荒唐,恨自己竟没有拒绝。想到这里她立刻翻身起来,见屋里没有别人的影子。她想起了路豪,心头掠过一阵悲凉。

  早饭时间过后,江景晨又来了,他从昨晚开始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跟她说,但她懒懒地躺着,根本就不想起来。他凭什么不问可否就把自己抱到床上,他以为她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女人吗?她在生气,又没法明着说出来,索性不再搭理他。可是,他哗啦啦翻着放在床头的书,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难道你没有很多事情要做吗?你老是待在这里让路豪撞见了他怎么想?”她翻身起来。

  他被击中,却可怜起她来:“在想他?”

  “理所当然!”

  “但他还是让你失望了!”

  夏宛愤愤地躺下去,把头包进被子里。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要等到他来,哪怕回来亲口说再见,但在这之前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并且一定要把它们完成。

  空气凝固了片刻,江景晨缓缓将被子拉下来,一脸认真地说:“有一条不再让人受伤的路供你选择呢?”

  她不相信有这么一条路,但还是换了和气一点的语调说:“有吗?”

  “当然有,它就摆在你的眼前。”他无比诚恳地说,“小宛,听我说,我对你的伤害都是不可原谅的。可你知道吗,我现在每天都会想到这些,都会在心里骂自己无数次!我知道是我不分好坏,是我的坏脾气让你在承受痛苦的时候被逼得走投无路,使你再也不想和我有瓜葛。现在我多么盼望你回来,能加倍地爱你!没有一个女人会对我这样重要!”

  “你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我们想要的根本就不一样,何苦这样没完没了呢?放手吧!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的心是不会臣服的,这样你即便得到又有什么意义?”她低着头,两手揉搓着被边。

  沉默了良久之后,江景晨抓住她的手,紧握着说:“就算你心灰意冷,再也不肯相信我,但你总会看到,无论发生什么,只有我永远站在你的身旁。”

  夏宛闪到一边,抽身不开:“这样说话一定能哄到很多女孩子,那男人会比较听信女孩儿说什么?”

  他离开床沿,在窗前走了走,皱着浓眉,从眼睛深处看她。

  夏宛又滑回被窝里,自言自语道:“又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为什么要跑?难道他只会说话不算数吗?除了逃谁都没有最好的办法。好头疼啊,我太累了!”恍惚又抬头对他说,“应该做个自由主义者!一个人生活会是比较好的选择”说着竟翻身过去,不多时香香地入睡了。她迷迷糊糊地梦到了什么,忽而又听到什么,哗然醒过来,见他还站在窗前,正扭头看着她,大概这持续了很久。

  他的目光中蓄积了什么东西,借着背光的反衬很是深邃不见底,他密发下的脸那么英俊,身姿那么英伟。他显得有些不真实,然而那个性分明的神色,会令人想起他的自以为是——这本有的真实感。

  就那么默默对视了片刻,读着彼此眼里的风光,他从未有过地爱着她,而她则仿佛什么也不再想,少有地平静。

  夏宛下床来,自顾收拾了床铺,洗漱干净,在里屋换完衣服,一边对着镜子梳头一边说:“我饿了,要去吃午饭了。”

  “我知道自己该走了!”他立刻挪脚说,就像塑像突然活了。

  她将头前脑侧的头发用发卡别好,再整个儿高高地绑到脑后,一对水汪汪的“深潭”熠熠闪动,进行着认真的思考。一弄好长头发,腾出的双手就被抢夺过去,叫他拉了往外走。“我们一起去!”

  “你松开呀,你松开我才答应!”她胆怯地抽回手,又从衣橱里拿了钱。

  江景晨没能把她从车前座塞进去,由着她钻进了后座。

  “想吃什么?”

  “由你说,我来请客,我本打算等一切好起来请你的,谁知总没有个消停的时候。”夏宛对中间后视镜里的眼睛说。他没有马上开车,回身不满意地问:“想封了我的嘴换个清净?”

  “我怎么没想起来呢?既然这么说了,你看行不行呢?”她较起劲来。

  “不能!”他相当不讲理,先好笑起来。

  “让我请你吧!我真的很想请你吃饭,在弟弟的事情上你帮了忙,我总要有点表示,你就答应了吧,清净不清净也不是由这个决定的。”她扶着椅背,不自知地向前倾着身子,歪头靠在副驾驶座上。

  “那是由什么决定的?”他笑问。

  “这就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了,我想是一个人的本性。”她极诚实地说,表现得从容大度,没有丝毫介意。

  “我的本性就是花花肠子,见了漂亮女人就流鼻血,就像饿猫沾到了鱼腥。你还想说我是因为很难得到你,因为看到别人抢走了你,而更加有了追逐的热情。这个我不是没有想过,可答案无法令人满意,我是希望”他郑重其事的,不知道怎么来形容。但夏宛对他的直接感到肉麻:“和浑身缠着黑布的修女去谈论这些问题比较好,还有谁在意这个?”

  “那你怎么不敢坐到前面来?你在和我划清界限,难道这还不足够表明你的态度吗?你还记得我帮过你?你想要用一顿饭来埋没这个人情,然后你仍然可以毫无顾虑地来攻击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讲得游刃有余,面带自内而外的微笑。夏宛一时语塞,随意拉来一个借口:“谁说我不敢坐到你旁边来?我坐前面晕车而已。”

  “你看,这么坐着我怎么开车?”他望着她近在耳侧的脸,愉快漾满了脸庞。

  一经提醒,夏宛这才察觉,连忙退回去,遮掩了自己的窘态:“我让你转身的吗?倒怪起别人来。”听了这个,江景晨回头看了又看,不禁喜上心头:“坐在后面才晕,明明自己不省劲儿,倒笑起人家修女来了。谁在意?不就你在意吗?”

  夏宛无地自容,只得赌起气来:“人是会变的,我凭什么不变,被人家叫傻瓜呢?”边说边推开后门,神气地坐到前面来,“看你还有什么说的。”

  他极刻意地表示了满意,放段轻松的音乐,悠然启动了车子。

  汽车穿过市中心,驶向一带繁华商业区,沿途风格迥异的高楼矗立在水波平静的江边,有的峭拔高耸,有的巧妙别致,有的雄伟气派城市笼罩在一片薄雾中,仿佛不愿从梦中醒来,月欣广场的中央,大大小小的喷泉不知厌倦地喷洒着珍珠般的水花,泼洒在假山上、灌木里,汇成水流,沿着石缝汩汩流淌。

  美食街两侧汇聚了天南海北的特色饭馆,江景晨提议去吃川菜,夏宛却坚持要吃粤菜——请客自然要满足客人的口味。最后他们找到一家潮州菜馆,点了几样招牌菜——青榄沉角螺、潮州冻蟹、金瓜芋泥,还有叫冬瓜菠萝羹的汤和叫糖醋果肉的甜点。

  夏宛不是很喜欢这些菜,草草吃了几口,眼瞅着不知再怎么下筷,每每夹了菜犹犹豫豫,最终放进他的碗里,她的心思似乎并不在吃饭。

  “说了照你的口味,你就是不听。喂,你平时除了去公司食堂,都是怎么对付肚子的?”

  “不用管我——假惺惺的。”她舀了汤过去,后面低声的补充却被听到了。他喝了一口汤,恼恼地盯着她,问道:“你怎么这么热心啊?是不是趁我不注意放了什么?”

  “我哪有?我要有放什么那也是砒霜。”

  “这么恨我啊!那好,你毒死我,我们从头开始。”他相当认真。

  她抓抓耳后的头发,有些难为情地笑起来。

  “你答应不答应?”他乘胜追击,拿出足够的诚意,“我不可能再伤害你的!”

  气氛微妙之时,夏宛岔开了话题:“叶先生是你特别要好的朋友吗?”

  “混得挺熟,也谈不上什么要好不要好!你问这个干什么?”他喝口汤,停在那里,被沮丧包围着。

  “随便问问的。那天我又遇见他呢,他妹妹好像还没有找到,可他已经把她遗忘了,早不关心这个。原来他不光有极好的家世,还有一份挺不错的工作,但他好像很失意,所以老往这里跑。”

  “你很了解他嘛!”他喝完汤,把碗又递过去,言中有些醋意。

  “是你介绍我认识的哟!还硬是叫我认了哥哥,难道你都忘了?你当初也没说他是干什么的,否则我真会考虑呢。”

  “你对他有兴趣?开什么玩笑!”他扔下勺子,惊异于这场刁难。

  “他身上有很多谜,包括他的家、他的妹妹、他妹妹的朋友,这些东西我没事干就会想起来琢磨,一般人都是有好奇心的,难道你不觉得有些像悬疑小说吗?”她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江景晨饭也不吃了,盯着她看了片刻,奉劝道:“有些事瞎琢磨不好!”

  “你一定知道的,跟我讲讲呗!讲讲嘛!”她满是兴趣,满是疑惑,叫人难以拒绝。

  “他应该告诉你的呀!”

  “其实我都猜出来了。酒店曾经摔死过一个服务员,我觉得他背后的那些谜和紫狐发生的是一回事。”她很得意于自己的智慧,期待着他的确认,“我说的对不对?”

  江景晨吃兴全无,拉下脸来:“你想破案呐!”

  “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当侦探的料,或者做个刑侦片的编剧也是不错的!我以后出去是要改行的。”夏宛轻松地回答,很是兴高采烈。

  “算了吧你!”他用纸巾沾沾嘴,套上衣服往外走。

  “那个死了的姑娘是不是长得很漂亮?你说她是不是殉情了?”她跟在旁边,依旧很乐于探讨这个。

  “书上都是死知识,不如我找个经理带带你。再说了,女孩子能挣两个零花钱就行了,把自己弄成个女强盗一点儿都不可爱!”他说他的,一面走到收银台结了账,等她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说好我请你的。想不到你还这么小气,不就讲个故事吗?不讲就不讲,我可以去问我哥,还好像别人得罪了你,竟然这么跟人生气。”夏宛愤愤不平地在后面嘟囔着。

  “你怎么这么感兴趣啊?”他边向前走边说。

  夏宛略微一震,就说:“我对我哥感兴趣。”

  “你想打他的主意?”他扭头问,很是懊恼。她冷不丁回了一句:“还不知道,歪打正着吧!反正都无聊。”

  “你惦记他什么呀?”他手扶车门,简直要骂人了。

  “他脾气好像很不错的,人也不差什么,还可以带我离开这里。不过,估计做老婆他是看不上我的,那我该怎么办呢?哎,你不是说我们很说得来吗?他身上有故事,有故事的男人很有吸引力的。”她信口乱说起来,谁知把他惹恼了,一P股坐进车里,砰的一声甩上车门。

  她垂头丧气地坐进来,望着车窗外一声不吭。

  “你跟我开玩笑的吧?这种玩笑跟别人开可以,跟我不行!”

  “你就不能跟我说说这个故事吗?不就一个故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满足一下好奇心罢了,我又没问你要别的,瞧你那官宦样儿!”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塞在他的手上,“我欠你的也该还了,这上面没有多少,以后我还会给你的。上次去医院都过得太久了,不管怎么说,我这个是真心的,谢谢你了。”

  “你是不是没有一刻不想和我划清界限?”他把那张卡丢回她怀里,很不痛快。

  “我没有,我不是还坐在你旁边吗?”夏宛偷偷看他的脸,“要不等我攒够了再还你!”

  “不行!”他一脚踩下油门。

  “那你告诉我呗,你就告诉我那个故事吧!我保证不跟别人乱讲的。”她不断地推他,撒起娇来,就差用柔情蜜意迫使他束手就范。他被闹得神思抛锚,面带着笑意,仍旧缄口不谈,临了正经道:“别的事儿都行,但唯独这一件知道了只有坏处。”

  她丧气不问了,说什么要把吃饭的钱还给他,和他争论起来,说着说着渐渐没了声响。他扭头,愣了下来。

  只见夏宛倒在座椅中间的扶手上睡着了。他不由向她伸出手,缓缓地揉弄着她的头发,就像抚慰着心爱的孩子。

  车子停了下来,他轻轻叫了叫她,但没有叫醒,就打开另一侧的车门,一面把她扶起来,一面喊着她的名字。她睁开困惑的睡眼看着他,将两只手放上他的肩膀,把脸蛋凑了上去,这姿势分明在表达亲近——她完全睡蒙了。就在他也吃惊于这个意外之时,她扭头看了看车窗外,眺望着马路,又收回视线瞅瞅方向盘,渐渐明白不是在梦境里,也不是几个月之前。她最终把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想起了自己是在哪里。“什么时间了?”她哗地松开手,看见数字屏上显示着六点四十九分,受了惊似的拿起包,拨开堵在面前的“障碍”,往厅门奔跑而去。她脑后的头发松散了,和着她柔软的裙子飘动起来,你无法用其他来比喻她身上所散发的美,你会由此想到人类本身是自然最神圣的杰作,而这个女性更像精灵一样是天造的尤物。

  江景晨一直看着她消失,还沉浸于刚刚匪夷所思的一幕里。他像是被说不清的东西莫名袭击了,然后他的大脑被击木了,击傻了,对周围的一切失去了感觉,而冲着那些大楼的尖角生出无端的妄想来,就像有什么稀罕物在天空招手。

  许久之后,他点了支烟,把车开到停车场,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方圣龙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逮到人了吗?”他一边开门一边问。

  “人是抓到了,就是这钱一分没有。您是不知道,他前些天凑了点钱,居然又拿去玩,结果输得奇惨。”

  “卖他房子!”

  “大哥忘了,他哪还有什么房?早输了。”

  “他那姘头姚玲丽不光有房子,还有大笔的存款。要不是我她早人财两空了,孟豹子是不会乖乖给她一笔钱的。别给我客气!”

  “好——”方圣龙答应得响亮,“明天我就去办!”

  江景晨顺手换掉衬衫,系好袖口,套了外衣,又说:“熊哥找我有点事儿,你带夏宛去见一下吴经理,我跟他讲好了,你别的不说,就叫他多照顾一点儿。”

  方圣龙疑惑道:“要安排她去商务中心?”

  “就是帮帮忙,把她留在这里我不踏实。”

  方圣龙找夏宛把这事一说,夏宛一脸困惑,就是不肯答应。

  “江哥的心思你还看不懂吗?余婷没戏了,没有女人他瞧得上,这个时候他就惦记着往你这里来。”

  “那又怎么样呢?他从头到尾都没放弃过打我的主意,现在不惜代价也是预料之中,我比谁都清楚,所以我不会不明不白地服从他的安排。”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他动之以情,又生拉硬拽,愣是把她弄到了吴经理面前。到了那里,夏宛就被商务中心的工作环境吸引了,又觉得不能把大家都得罪了,就答应给点时间考虑一下。

  第二天,方圣龙到姚玲丽家,冯三却跑了,他带来的人就开始砸东西,逼这女人说出他的下落。

  “叫他们别砸了,这是我家!”这女人好言道,“小兄弟,算姐求你,我男人刚死了不久,又叫冯三这个无赖欺负,姐的日子不好过!”

  “不兴这么骗我的。”

  这女人媚眼舒展,正经谈起来,像个风韵十足的大姐:“他一下子凑不了那么多钱,早跑了。你看在我寡妇的面上,就再宽限几天吧!”

  方圣龙只看着她嘴巴动,寻思着她眼角间的狐媚,说的什么一句没听进耳朵去。这心思姚玲丽看在眼里,说话的声音变了味儿:“就算帮帮姐,我还能不记你的恩情?”

  “那就后天,后天再拿不出钱天王老子都没办法,别跟我耍花招!”他火辣辣地盯着她,当下就能把她吞进肚去。

  方圣龙打马虎眼儿混过了两日,谁知到了说好的时间,连那女人也锁了门,溜得连个影子都不见。他气得够呛,情知这回难交代,就去找夏宛唠叨。他在酒吧的椅子上坐下来长吁短叹,直恨自己鬼迷心窍:“唉,都是我犯贱,这账要得好好的,却上了这臭女人的当,兄弟们都看着我,干不了就得让出来。”

  “我决定了,过两天去商务中心。要是真像你说的江老板的心思都在我身上,你的事就不算什么!”也不知道这些天她想了些什么,主意说变就变。

  方圣龙没料到会这么顺利,不禁喜出望外:“不信你可以试试,我的眼睛绝对没看错!”

  她露出了一丝轻笑:“在他身边混大概没那么简单,以后大家还得互相照应!有什么难处就抽我们在一块儿的时候来!”

  “就是这个意思!”他敲着台面赞不绝口。

  她张嘴想问什么,又暂时放弃了,忽见陈菲挽着蒋成梁绕过吧台向电梯间走去。夏宛的目光随她而去,又是忧心忡忡,默不作声。

  第二日中午,夏宛早些起来加紧学习课程。她靠在床头看书正看得用心,陈菲从门里进来,一头倒在床上。

  “真不懂你在想些什么。”她头也不抬地说。

  “这个世界得有钱,有地位!看看我们现在有些什么呢?不够!太不够了!”

  夏宛蚊子似的继续嗡嗡道:“不然还想有点什么?还幻想爱情,可男人能同时给我们吗?我们是生活资料,是附属品,凭什么都得到?就凭青春易逝的美貌吗?”

  陈菲立刻叫起来,使了很大的劲儿:“傻子,大傻子!我跟你说,女人为什么不把自己变成男人!像男人那样操控一切,而不要把什么都寄托在他们身上,弄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她这样说更像是自嘲。夏宛放下书,要好好跟她谈一谈。

  “听我说,不要这么糟践自己,我看不起你你知道吗?是不是这么做你就很快乐?你怎么会贱到这个地步?你争来抢去,不还是在男人的股掌间吗?再了不得,不还是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一个玩物吗?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呢?”她把书朝她扔了过去。这书倒了霉,干脆又叫陈菲抛到半空,劈开来摔在地上。

  “我怎么了我?你知道我昨天在陪什么人吗?蒋成梁他妈的就要当局长了,熊振新说只要我能哄他高兴,就把我要了好久的副经理职位给我做!既然我可以左右他,何不利用他为自己全力以赴,脱离这群混蛋,闯出一番事业,也操控一把别人的命运?可慕天他不会答应的,他之所以不惜一切,就是想有朝一日也能在这紫狐公司老板的位子上坐坐,也风光一回。现在熊振新想拆了南边的居民区盖楼,扩大他的事业,慕天的机会说来就来了,这种时候我是不能走的!”

  “得了吧你!如果他真的爱你,怎么会愿意让你去干那个?”

  “他就是爱我!我跟别人睡他也可以爱我!”陈菲尖着嗓门叫道。

  夏宛一激动立在地板上:“那他就是变态!”

  “你倒是爱的人不少,前后脚都跑去找别的女人!”

  “我看得再清不过,不用你来提醒!”

  “男人嘛,不就是为了那个,我说你怎么不开窍呢,装什么清高!”

  “我有装吗?那就让他们都去死好了!”

  正当两个女孩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慕天手插裤兜从外面晃晃悠悠来了。

  “很热闹嘛!”他不怀好意地笑笑,站在床头边,用脚拨了拨地上的书。夏宛急忙蹦过去把书捡了起来。

  “一个个跟抢食的鸟儿似的,放到大街上还真不是一道普通的风景!”他赞叹着,伸手扶起陈菲的下巴,“你把蒋成梁弄哪儿去了?是不是你跟他说了什么,他才连个面也不露了?”

  “你是来要人的?他从昨晚就跑了!我讨厌跟他,就随便吓唬两句,没想到他就溜了!”陈菲舒展笑容,眉目间流波暗送,跟他很配合,故意气一旁的人。但人家什么都看不见,一门心思可怜起手里的书,心疼地摸着摔破的书皮儿后悔着。

  慕天将陈菲哄在怀里,捏着她的小肩膀,仿佛料到她必然有不一般的打算:“跟他说什么了?”陈菲揉捏着他胸前的肌肉,绘声绘色地形容起来:“我说啊,熊董就是想抓到他的把柄,拉他下水,好让他端着公家的饭碗,做他的狗。叫他呀省着点油,指不定以后会有牢狱之灾。我还让他好好打听我们老板的德行,他对我感激涕零的!”

  “你这不是故意把事搞砸吗?你捅了大娄子了!”

  “我就是要这么做!你偏让我跟这些乱七八糟的男人混在一起,我不想干,让我死我也不想干!要不是你一意孤行,我早去跟姓熊的拼命了!”她坐在床边,不住地向后捋自己的头发。

  “任性也得分个时候吧!不是说好的吗,拿到那块地皮,我就去跟熊董说我们的事儿?”慕天火冒三丈。

  “你就不怕他把你剁了?少拿这些糊弄我!”

  “又不对劲儿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走,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他将陈菲扯下床来,陈菲拉着床沿就是不松手。他强行拖了她,眼眶里明灭着欲火:“这又是什么意思?咱俩找个地方,我把心扒开给你看看!”陈菲撅着P股就是赖着不走:“你滚,当我是什么!”

  夏宛看不过眼,上前拉住慕天:“你还想打她不成?”

  “滚一边去,瞎管什么!”

  “你欺负她我就管到底!”

  他们撕扯成一团,闹到走廊。慕天腾出手将夏宛甩开,夏宛扑倒在地,反而拉住他的腿不放,终于使陈菲逃脱。谁料没跑两步又被抓在手里,夏宛也再次摔倒,一P股坐在地上。

  电梯里出来的人停住了脚步,他站在墙边静静地目睹着远处的闹剧。

  “小宛,你放手!”陈菲突然说,娇嗔地打了慕天几下。慕天则卡住她的腰,连拖带抱把她弄走了。不多久,楼梯间传来他们嘻嘻哈哈的笑声。

  夏宛愣在楼道里弄不明白,不经意扭头,见江景晨正走过来。

  “谁惹你不高兴了?”他说着已到眼前。

  “这算怎么回事啊——”她忙堵了自己的嘴,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低头编造说,“我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路豪要不辞而别”夏宛的自作聪明再次印证了江景晨的判断,他不由朝着楼下露出轻蔑一笑:“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又被人拐跑了,看样子我的担心太过多余了!”

  “什么叫拐跑了啊?我们本来就光明正大的。”

  “你就一点儿也不生他的气?这不公平,你对我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夏宛要发作,转念忍了又忍,“你别想离间我们,他最近在找工作,很忙而已。你这才有了空隙来接近我!”

  “嗬!”他握了握拳,把头转到了一边,“不是这样你腾不出空闲来理会我吧?”

  “这是何必呢?不是你自己要来的吗?别以为我对你还有什么想法!你自己都是游戏的态度,又干吗总是盯着别人?荒唐的人没有资格来评论谁忠贞不渝!”

  “哼,你不会也变得这么快吧?”

  “我不在乎!我连他是否要回来都不在乎!少了谁我都可以过得很好!”她忍住难受,笑了笑,缓和了态度,“今天果真不是什么好日子,总是跟人吵架,昨晚梦见唱戏来着。你还是回避吧!省得我发疯吓到你。”

  她推他走,却被他揽了去,紧紧地拥在怀里。这一切发生得很突然,她来不及想要不要接受,就扑进了那久违的怀抱。她不知道自己重温这种真实,是为了孤独的幻梦,还是从这里达到了然的目的。当时间推移,炽热的恋情化成冰冷的城墙,她的心将又一次关上,她的脑袋自然明确这样做的意义。

  “要不是我蠢就不会得罪你到这步田地,我怎么会那么糊涂呢?”他抱得她窒息,恨不得就此融进身体里,想分也分不开。夏宛依偎絮语,不由把真相都吐露出来:“我不要做可怜虫,我要把你们统统赶跑,自己强大起来!”

  “都会过去的,回到我这里来,好吗?”他闭起眼睛,沉溺在一股浓烈的感情里,“回来吧!还像过去那样每晚等着我,不管我在做什么,都知道有人在等着我。我喜欢那种感觉!”

  “这些你以前不是应该拥有吗?不要自欺欺人,再拿来欺骗别人!只要你想,会有女人愿意等你回来,你找她们不是很好吗?”

  “没有,我可以肯定地说没有!”

  “新鲜是有期限的。”夏宛挣脱了他,后退着和他保持距离。

  江景晨依旧迎面上来:“我现在不相信什么期限,想和一个人在一起是不会设想一个期限的!”

  “这些想法是很自私的!”她笑着,又不认真了,“我也很自私的,也想从别人那里索取幸福,但是我们对幸福的期许也不要过高了,我依然在变,我和你都未必能对别人负责到底,我们的心总在变,谁都要不停地尊重自己的感觉,就没有人关心另一半的伤痛了。”

  “看得这么透!但一切全都不同了,我现在是多么想珍惜这个人,这种心情别人是无法体会的。”

  “说好听的没有用,我越是不答应你越是不放手,但我‘病情’严重,到今天也无法满足你!”夏宛为自己的直接感到了羞愧和难堪,慌忙挡住了脸。

  江景晨拨开她的手,望着那红透的脸蛋:“知道你就这么想我的,你看不上我的过去,你的眼睛里写着我的错误有多严重,写着你有多么不想原谅我。既然说什么都算谎言那就不说了,跟我走!”

  “干什么?”

  “去找你喜欢的味道,一定好好吃一顿!”他抓起她的手腕,不顾她的反对,一心拉她去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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