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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新情旧爱

  自从江景晨被仇家砍伤,住进第二人民医院的高级病房,紫狐上下一波接一波地往医院里跑。对于此次他遭人暗算熊振新极为窝火,这是一次无法容忍的挑衅。李兆光也不得不表示表示,他一进门就和床上的病人不着边际地调侃起来,也像往日绵延不绝地闲扯了一通。只有江景晨自己手下的人,除明强之外他连一个也不见。金亮刚露了个面就被轰走,余婷被骂得狗血淋头,伺候他的是赌场那个十七岁的孩子。这伙人十分着急,忙找明强问个究竟,在他这里七嘴八舌,乱加猜测。明强也没搞清楚个所以然,但却发下毒誓,一定要敲了那人的脑瓜子,为老板报仇。大家急忙应和,都抢着要跟他干,金亮到场不由对这一呼百应吃了一惊。总之,江景晨被砍在紫狐引起了不小的震荡。

  一个月后,江景晨回到了紫狐。由于静养他胖了一些,气色不错,看上去更英俊的样子,也更沉稳了,要么与人谈笑风生,比以前更喜欢开一针见血的玩笑,要么沉默不语,盯着鱼缸半天不说话。

  听到他回来,手下的一帮人耐不住性子,都纷纷跑来看他。屋子里满是人,他也不嫌烦,不咸不淡地和他们说东道西,好像又没计较什么。

  就在金亮和李烙进来开口,气氛就突然变了。他们自顾自地说着,不见江景晨一直沉着脸,一张嘴就带着几分愠色。

  “以后只要大家想混就混,想走就走,不必把我这个老板放在心上!”

  谁都知道赌场管理严格,就怕泄露机密,这话怎么着都有些严重。空气卷入一片冷寂,大家你盯着我,我盯着你。金亮试图在他被砍的事情上洗清自己,李烙也说他出去照例该带几个兄弟。

  “还非得要拿出来说,一个个跟我装傻!”他霎时火了,“都是我身边的人,想背地里操控我的事!你们拿我当个什么?是谁跑到夏宛宿舍去恐吓她?谁呀?是不是我跟谁在一起还得通知你们,看看你们情不情愿?你们还真行,说什么不离开我就糟蹋她,是不是我们俩不完蛋你们还真能把这种事情做出来给我看?拿我当个白痴,以为我年轻就好糊弄,我告诉你们我不是白混到今天的!现在夏宛离开了我,我也叫人这么砍了,你们是不是应该先找个地方去庆祝一下,然后我们再来做个了断?”

  “哥,你不能听她的”李烙狡辩道。

  “我不能听她的?她跟我讲吗?她要是讲我还用得着逼得她走投无路?你觉得她要是跟我讲我还用得着到现在才说这些吗?她是个什么女人!”他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不想再说下去,索性抬高嗓门,“说什么跟我一条心,原来都是为自己考虑,背地里打我的主意!我告诉你们,跟我耍心眼,趁早滚蛋!事儿要是真敢做出来,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金亮憋得脸黑红黑红的,琢磨着说:“要知道你对夏宛真上了心,兄弟们自然不敢。”

  “别再扯上夏宛,她现在和我没关系,就是拿八抬大轿去抬她也不可能回到我身边了,这个你们大可放心!你说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们现在一个个都变成了余婷的亲信,她用什么办法笼络你们,怎么比我这么些年对你们的照顾还管用?”他猛然话锋一转,“叫那几个人有多远给我滚多远,以后这里没他们混的地方,要是再叫我见着决不轻饶,这也算给你李烙把情面都留了个足,你跟着他们一起走,我不想再看到你!还有”他盯着金亮,话到嘴边却撂下了,“好自为之吧!”

  “我发誓,都是看在哥的脸上,这才替她卖命。”

  李烙试图挽回局面,哪知他大发雷霆。

  “你倒是清楚在为她卖命,那你干脆看我脸上,帮她骑到我头上来!”

  “我就是蠢货一个,还请老板随意处置!只是别赶我走,从今往后只听您一人的!”

  “听我的就别在这儿商量!马上走!”

  就在这时,余婷来了。她一进门,就揭起江景晨的衣服看伤口,还笑说又添了几道文身,把他这些天的态度都丢在了脑后。

  江景晨怒气冲冲,对她大骂:“能左右我的人,还真有些本事!你以为你是谁呀?我他妈说过我这辈子不结婚,你别把自己的身份搞错了。从今天起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不准你再踏进我的房间半步,听明白了吗?”

  “我做错什么了?”

  他揪着衣领把她提过来:“这次被人暗施手脚,可真是托你的福!这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呀?我念你是个女人,不跟你一般见识,但是我告诉你,你要再敢动她一根手指,我要了你的命!”

  当着底下的人他推推搡搡,非打即骂,这种时候没有一个人去救她,再笨的人也看得出他是做给谁看的。他以前脾气坏的时候,也没有动过这个女人,可今天就算装装样子他也不能轻易饶过她。

  “大哥,消消气。”方圣龙看不下去了。

  金亮不禁为自己的前景担忧:“兄弟们真是犯了糊涂,你就原谅这一次,以后谁也不会自作主张,干这种自讨没趣的事!”

  “我把这手给你剁下来!”李烙说着把手压在餐桌上,抓起分量不轻的烟灰缸在上面砸了几回,砸得这手几乎废掉。

  江景晨紧紧地抿着嘴,好久不说话。

  一向率直的方圣龙说:“你和夏宛的事我来张罗,要她回到你身边有什么难的?”

  “以后别再跟我提这事儿了!”他呵斥一声,怒气冲冲地回了卧室。

  方圣龙忙不迭去扶余婷,她使气推开他,瞪着每一个人,大有此仇不报非君子的架势。如此一来,众人都慌里慌张地溜了。等他们走光,金亮进江景晨卧室谈了很久才出来。至此,一切看似风平浪静,只是他从此对金亮不冷不热,金亮的威信一扫而光。

  一段时间过后,路豪那里传来消息,他有负所托没能请到叔父,但规划局的蒋副局长答应见上一面。熊振新来找江景晨一商量,认为虽暂时没有请到副市长,先和规划局的领导交个朋友也是大有必要的。

  这次饭局引起了足够的重视,不但地点选在全市最豪华的牡丹宴,还有正经场面上的朋友作陪,有紫狐总经理级别的职场人物,也有陈菲这样善造气氛的活泼辣妹。虽说江景晨的身体没有完全恢复,但有他坐镇熊振新才感到踏实,少不了抛头露面。

  没过多久,路豪和蒋副局长家长里短地交谈着从外面来了。熊振新连忙请他们到席上去,其他人纷纷起身迎接。蒋成梁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端起架子来。

  原本,他去拜访路副市长,一方面想汇报汇报工作,和主管领导套套关系;另一方面,局长的位置目前是个空缺,希望得到副市长的提携。在路常青家里,他碰到了路豪,见这位哥儿垂头丧气,像是挨了训。都知道路副市长没孩子,过继了哥哥的儿子,这位侄子虽不由他们抚养成人,这层关系却是雷打不动,何况路豪考进华大,今后留在身边照应也是极有可能。想到这一点,他不由得敬让几分。

  私底下,路豪请他帮忙出席饭局,只说是为了在朋友面前长个脸面,他也不好再推辞,就满口答应下来,本以为饭桌上无非多交朋友,多多协调工作,空捞个人情罢了,以后大概还要有求于他。

  坐下不久,蒋成梁断定这些人是找他办事的,谎称要去朋友那边一趟。

  江景晨给陈菲递了个眼色,陈菲起初不领心意,但考虑到自己长远的目标,还是抬P股去挽留贵客。

  “跟我们不做朋友啊?大家等了好久,您倒是这么快就急着要走,我们多没面子。您一走这饭菜可就凉了,我们又得坐多久的冷板凳!还是待会儿再过去,到时候我陪您给朋友赔罪,这总行了吧?”她矫情起来真像只猫,不一会儿连那急转直下的说话声也猫叫一般,却听不出任何蓄意。

  陈菲硬拽他坐下,弄得蒋副局长左右为难,表情肌不和谐了,头上也冒出明溜溜的汗了,一边是为官之道,另一边是热情似火的妹子,可他是正局的后备人选,最怕女人在关键时候给自己带来麻烦。

  江景晨浑身不舒服,连忙起身劝道:“都是朋友一起坐坐,喝喝酒凑凑热闹,正以认识您为荣呢,又说这路大公子真不一样,再没有别的想法,您这个面子也不给?”

  “的确都是我朋友!”路豪连忙介绍,“这位是我熊大哥,经营一家公司,为人十分正直,在歹徒手里救过我”他饶有兴趣地讲了他们离奇的相识,使蒋成梁不但坐稳了,还换上了敬仰的目光。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熊振新有扩大地盘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待拆的燕湖小区从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这次他要一手操办,在那里再筑起一桩雄伟的大厦,增加他在江城的影响力,这可是人生中的大事。重重的障碍摆在面前,先不说这个家属区拆迁起来不容易,那块地市里已经规划要建个文化广场,改变这个决定几乎没有可能。但以他熊振新的性格,天底下就没有干不成的事儿,越是踩不碎的石头他越要将它踩碎。在多方进攻无果的情况下,他秉承一贯的作风,走起了旁门左道,先锁定了主管城市规划的路副市长,调查他的社会关系,进而延伸到路豪,适时演绎了一出仗义救人的好戏。

  “义商啊,少见,少见。”

  “救他时可没顾得上多想,谁晓得救了路副市长的公子,就这一点值得表扬,为我们江城做了一大贡献!你想路副市长的事那还不是我们江城人民的事,父母官没了儿子,怎么安心为老百姓办事。哈哈”。

  “熊老板真性情,豪爽,难得!”

  开饭不久,路豪突然要走,说夏宛还在楼下等他,熊振新听后立马吓了一跳,这小祖宗把那活宝弄丢了可不是小事,就连忙让人把她叫了上来。

  饭吃到中间,话题扯到江城的规划,提起本行蒋副局岂有不谈的道理?周总就燕湖小区拆迁重建的事开始旁敲侧击,对此他的口风很严,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他们索性直接提出想利用这块地皮扩大公司规模的想法。

  “没这个可能!”他渐渐很不爽快。

  “以我的性格这越是办不成的事儿我还就要办”熊董事长刚打个头,蒋成梁的电话响了,他草草接完又急着要走。

  “我还没和你好好喝酒呢,你要走我可不能答应”陈菲只要往他身边一站,就像给他施了定身术,加上路豪的面子,他愣是没走成。

  江景晨私下提醒熊振新,先把人盯住要紧,事可以以后再谈。自从夏宛进来,他开始神思不定,等他再将不死不活的目光投过去,那刚才不大说话的夏宛此时在与路豪窃窃私语,至于在说什么他就无从知晓了。

  “有人老在看我们!”路豪靠近些。

  “骂也骂了,该找的事儿也找了,他还想怎么样?”

  之前路豪知道夏宛最近又在读书,有意和她聊起小说。夏宛即便有些拘谨,还是接了他的话题,《简·爱》《未穿的红嫁衣》《狼图腾》凡是最近读过的都搅在一起,发挥了想象,趁大家不注意说上两句。她突发奇想,正要谈一谈开一家跟读书有关的连锁店,就被饭桌那头的动静吸引了。

  夏宛警惕地看看周围,小声说:“他们要干吗?你不会把人家拉下水吧?”

  “我请他来就是应付一下,以后的情况咱们可管不了。”

  “哦!”她始终有种被关注而浑身不舒服的感觉。

  陈菲时而抑扬顿挫时而热情洋溢的声音成了桌上婉转的变奏,她几番话说得蒋成梁心花怒放,这时又张罗玩报数罚酒的游戏。游戏玩了没一阵就笑翻了场,蒋成梁果然反应迟钝,这一拨儿的罚酒刚喝完,那一拨儿打个头就又错了。见他还是不醉,陈菲暗中布置,让人人都把矛头对准他。几圈下来,行令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没法招架,连连弄错。又有陈菲把关,蒋成梁就好比骑上墙头,接二连三地往肚子里灌酒。

  玩得一兴奋,就有人把本性暴露出来。弥兴一张嘴,什么黑话也出来了:“采花大盗那才叫过瘾晚上得给蒋局长上这个节目。”

  蒋成梁晕乎乎的,舌头发直,就问路豪:“这是哪里的朋友?”

  “是紫狐餐饮娱乐公司的朋友。”

  他听着就往桌子底下滑,费了很大的劲儿被捞起来,又摇摇晃晃地往外走,说要去上卫生间。熊振新指使弥兴跟过去,叫他扛也要把他扛回来。果不然,这弥兴脸皮厚,没多久架着人进来,把事儿搞得妥妥帖帖。经过一顿狂灌,蒋成梁终于招架不住,被直接带回了紫狐。

  出门的时候,江景晨留心走到夏宛的身边,路豪正折回去帮她拿外衣去了。

  “我们都是误会,听我说”。

  “路豪已经是我男朋友了!”她不失时机地宣布,然后抓着路豪伸过来的手快步走了。

  事不凑巧,一前一后出来的三个人被电梯挡在门外,没有谁不尴尬。很快路豪跟随夏宛到窗户边去看街景。

  城市的夜色星光璀璨,仿佛落进人间的浩渺星河,摩天大楼挺立的背影有几点神秘和梦幻,马路犹如火龙纵横交错,街道上芝麻粒似的车辆密密麻麻,来往穿梭。路豪把一幢幢有特点的建筑指给夏宛看,讲着他知之不多的了解。

  不久,陈菲也来到电梯前,没事找事地问江景晨:“今天没有我你觉得行吗?”

  “绝了!”他打起精神来,“熊哥一定奖你个大个儿的。”

  “你觉得我是贪图这个吗?”她的嗓音慵懒又暧昧,不正经地勾住他的脖子,执意要和他发生身体上的接触,“既然我们配合这么默契,不如做一对地下情人,我在熊董的身边更好地帮衬你。”

  江景晨不得不收回了注意力:“你要干什么?想让熊哥看见吗?”

  “你不是最能跟他抢女人了吗?夏宛就是这么回事!这次又赖上我!你还需要怕他?你该接受我的好意还是不接受呢?”她无所顾忌,那骄傲的样子只怕有人过来,宁可倒大霉也要说被勾引了。

  “把手拿开!拿不拿开?”他低吼,介意地望向窗边,“我们默契的前提是什么?你是熊哥的情人,我是熊哥的兄弟,这就决定了我们不可能再有瓜葛。”

  看情形有些严重,周总等人绕道而行,瞄了几眼便躲之不及。陈菲停止纠缠,阴阳怪气地开始反击:“她身边有别人了,永远也不会回头,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还不知道吧,郑波是我介绍她认识的。因为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情,我要把她给毁了来报复你,我还把摇头丸亲手喂进了她的嘴里!”

  他盯着她,恨不能将她撕成碎片。良久,他转过脸,那双棱角分明的眼睛盯着夏宛的背影,渐渐熄灭怒火,不再如往日般冷傲跋扈。

  “她本来都不理我了,居然又忍不住来管我。原来我们都是这么无可救药,没了你这个障碍,我们又是朋友,从此以后大家再不会姐妹相残。你懂不懂,什么叫真正的友情?我们一起玩,一起换工作,一起说心事,手总是要挽在一起的。”

  又是一场生死的轮回,虽不再见血肉,却是一番淹死的窒息。从前都是他眼睛里看不见这女人,如今被她教训得服服帖帖,从头到尾都不再吭一声。他不得不第一次意识到,她是她的朋友,而他又何曾真正在意过这个。

  说话间,熊振新从卫生间回来,过去和路豪说话。陈菲摁了电梯的按钮,喊他快点过来,又说:“哪天我高兴扑到你怀里喊‘非礼’,你说会是什么效果。”

  江景晨再次回过神来,发现这女人变得尤为可怕,她忽然改变方向,主动向老大投怀送抱,本以为在情理之中,现在看来不是那么简单。“我跟熊哥混的时候你还是个毛丫头,我们的兄弟情分可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想破坏就能破坏的!”

  “必要的时候我这个水性杨花的会那么做的!”她最后气愤地说完,迎着走过来的熊振新撒娇使性。熊振新又亲又抱,好不爽快!

  当晚,夏宛没有回到住所,至于在什么地方过的夜就没有别人知道了,别人也不在意这个问题。但有一个人在意,非常在意,于是他一晚上也没有睡着,甚至好几次想出去找她,想把她从别人的怀里抢回来,然而他也清楚这么做无济于事,只能让他们的恨愈演愈烈,早从一开始她就做好打算,不留挽回的余地。

  半夜里下起了雨,而且一下就没有个停的日子。江南的阴雨天连绵不绝,最引人伤感。

  天一日日冷起来,偶尔飘几片雪花,撩拨一下人们心中的情愫。

  江景晨还是老样子,整日经营他的“事业”,喝酒,玩乐,与人应酬,日子似乎过得去。只是自那日之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过夏宛了,可能有天气的因素,他除了闷闷不乐还是闷闷不乐。下雨天大家都不愿意到外面去,白天睡醒了,闲着没事干,就凑到一起打打牌,搞点娱乐。这天,他洗漱完毕,就到李兆光那边去转转。李兆光正和几个小哥玩牌,他上去插手硬是被客客气气地请到一边,都知道他干这个懂些门道,又聪明过人,没人甘心输钱。

  “老鸨头,我什么时候坑过人?居然防我!你让不让我玩?不让我掀了你的牌桌!”他不再计较,索性半躺在沙发上跟李兆光抬杠。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江老板那可是说到就做到。”苏淳一说,大家都止不住发笑。

  “我说你小子也学会斗嘴了,你老师傅除了搞女人连这个都口授亲传啊!”

  李兆光接口道:“怎么的,想拜我学几手?瞧瞧这有气无力的,平常的精气神哪里去了?噢,是没搞得了女人倒被女人搞了吧?”

  江景晨翻身起来:“哎,我说你,事事不忘老本行,你那么有经验干脆写本书出了得了。这话挑逗小青年还行,对于我就像淡而无味的白开水”。

  正贫嘴着,推门进来个小巧玲珑的姑娘,这姑娘小脸蛋、齐肩短发,除了个头不见高挑之外,腰细臀圆,极有比例。她一面告诉苏淳他女朋友有急事找;一面用风情的眸子把屋里的人瞅了一遍。

  “她说有很急很急的事儿!”

  苏淳不肯去,她也不着急,有意无意朝沙发望过来,若有若无地对江景晨笑了笑。

  “这我表妹,你看人怎么样?她刚刚高职毕业,好点儿的工作找不到,差点儿的又不想干,来咱这儿是想发展发展,不如你带带她!”李兆光挑逗一番,当即示意表妹去陪陪无聊的人,她就在江老二身边坐下来跟他说话。

  “我叫阮露,这次来找表哥是想找个工作干的。”

  “你表哥不是一般人,手头的好活儿一大把,只要不把你卖到穷山沟去就好。”江景晨戏言道。

  “我妈是他亲小姑,我们可是最亲的表兄妹。”阮露不急不舒,平顺得有些与众不同。

  “最好如此。”江景晨又像是厌烦了,懒洋洋地不想言语。

  门开了一道缝儿,这次芳芳使劲地向苏淳招手,可苏淳心思集中竟没有发现,急得她抓耳挠腮。倒是江景晨很快看到,让阮露再帮忙去叫。苏淳无奈,只得出去,没过一分钟又埋怨着回来了。

  “就是女人见识,大小的事都能吓死人。”他正要张嘴骂人,突然觉得不对劲,回头正经讲道,“她说夏宛病了,好像很严重,叫我给送医院。”

  江景晨一转眼站在地上,神色也不对了:“怎么搞的?”

  “不知道,她只说烧了好些天,现在昏迷不醒,还老说胡话。”

  江景晨边套外衣边往外走。

  “脑子烧得不轻啊!”李兆光拿眼睛斜他。

  走到半道上,江景晨遇到潘小海和芳芳正讨论得激烈,潘小海的意思是没法弄走她,那个顺子就是个眼皮朝上翻的霸王,他跟慕天一个鼻孔出气,经常欺负自己和夏宛,而找大夫到地下室那么糟糕的地方更是难上加难。芳芳急得眼泪都下来了:“我再去找苏淳这个该挨刀的,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江景晨大步走来,口气中有些恼火:“路豪不是一直来吗?他该来的!”

  “你救救她吧,江老板!”

  芳芳看他没停留就往宿舍跑,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

  随着那扇门打开,一股凉气扑面袭来。天气转冷,这个地方由于通风不好更为潮湿,甚至地面常常湿漉漉的,墙角生了绿绿的霉子。

  敞开的帷幔里,夏宛昏睡在床上,表情煎熬,好似孤单地行走在另一个可怕的世界。

  “还不快去找大夫!”江景晨一触到她的脸,就在心里骂天。

  “还是送医院比较好!”潘小海提议说。

  他连忙拨打了急救电话,之后取来一块毛巾,在盆子里浸了清水,在她额头上、脖子上不停地擦。他忙碌的手忽然停了停,因为夏宛恍惚睁了睁眼睛,手指也动了动:“路豪路豪”念叨中她又闭上了沉沉的睡眼。

  潘小海和芳芳一时紧张,怕江景晨一生气由她自生自灭。但见他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就那么望着她,以一种温存的表情揉了揉她滚烫的脸,进而俯下身贴着她的头,用自身的温度去化解她所经受的折磨,尽管这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夏宛醒来时,病房里只有芳芳。

  “是你送我来的吗?”

  “我最坏的打算是这样,还好老天不忍心让你把我压趴下!”芳芳笑嘻嘻地削着苹果。

  “路豪一定是上课去了。”她望着桌上的水果,苦涩中感到了开心。

  “有他什么事儿?依我看男人没几个好的!”

  “那谁送我来的?”她不相信还有第二个人。

  潘小海从门外迈进来:“你怎么就想不到我呢?今天又来接你,来来回回地跑,原来想也想不起来!”

  “回头谢你们不行啊!从今往后我得多交朋友!”

  “然后把我们忘了?”芳芳说。

  “永远不会!”她忍不住抱了抱芳芳,抱得她直发笑。

  “还有我呢!”潘小海张开怀抱。

  “你懂不懂男女授受不亲啊!”反正她迷糊中看到的,相信路豪来过。

  回去后,她被潘小海直接领到楼上的一间房子里,房子跟原来的宿舍差不多大,只是墙壁刷了涂层,贴了墙纸,又有窗户,光线很不错,里面还有个同样大的套间。外面两张木床,里面两张。

  潘小海指指放在柜子前的大纸箱:“你的东西全在这里了,包括晾在绳子上的毛巾、袜子,还有内衣,等等。所以你不用再回去了,那帮女孩子嫉妒的眼睛会吃了你!”

  她打开纸箱,翻找了半天,捞出两条和袜子缠在一块的毛巾,对他抖了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让我搬到这里?”

  “真是料不到,我潘小海就这么时来运转了,不敢想象!所以呢,我看你住的不是人住的地方,同情同情你喽!你也真是,叫搬走就搬走,还问这么多干什么?”

  “是吗?”她难以相信,一面拨开胡乱堆进去的物品,在箱子里翻出十几本书来,数过来数过去少了一本,就急急忙忙往外跑,“你弄丢我的书了。”

  “怎么会?我拿去看看,你不会太吝啬吧?”

  “那可是随后要用的课本!”她松了口气,抬眼看了看屋中,仍旧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怎么了?你不会把我卖了吧?”

  “瞧你这人!我也是好不容易跟明经理搭上话,在他那里混了没几天,无意听到这房子的消息,看你病成那副德行,求朋友求了半天才让你住进来,你这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他不光要听江老板的不跟她说实话,还把他问过的问题再问一遍,“你学经济学干吗?”

  “以后我要开一家大店,到那时再报答你啊!”她很受触动地凝视着,笑意渐渐暗淡,心情有些复杂:路豪确实没有来过,那个影子不过是她的好同学罢了。

  她开始整理东西,用一块旧头巾铺了壁柜,把一件件衣服和生活用品放进不同的位置,又重新收拾了床铺,将那些书依墙摆好,脑中却丝毫没有闲暇。

  那晚结束了饭局,在电梯外与江景晨尴尬相遇之后,路豪果断向熊振新打了招呼,就带着夏宛沿街溜达,他们溜达累了,就去旅店开了房间,因为实在没有第二个地方可去。她想也没想在一起能有什么别的内容,还是会继续面对面地坐着,继续问那些让她乐此不疲的问题,然后在困了的时候随便躺一会儿。她对他的为人不会产生任何怀疑,她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很放心,从来不会想太多深入的问题。他们的交往就像阳光照耀小草,自然而然地存在着。

  一切都是这样进行着,他们坐在那小阳台的摇椅上,品着白开水的味道,嗅着淡淡的花香,不知疲倦地交谈着。小圆桌的玻璃台上,摆放着一个陶瓷花瓶,瓶里插着鲜红的杜鹃。

  夏宛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述着自己的畅想,此时的她轻松快活,使你不相信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

  “新区那一带的足疗馆、健身房生意都相当好,但是我发现人们的精神满足却是个盲区,这里潜藏着很大的商机。我的‘暖耳连锁’重在通过听觉冲击填补这个空白,如果建立一个科学的模式,广泛吸收会员,它的发展前景将是广阔的哦。”

  路豪满脸阳光,笑得格外开心:“当天使脱胎为理性的神灵,人们应该惋惜还是欢唱?花枝堪折,是一道易碎的风景!居高临下的女强人,气势又太逼人!不过请问,你的这个连锁店到底是什么?不会是尖叫和呐喊的孟浪吧?”

  她瘪瘪嘴,把他从椅子上推下来:“唱也罢叹也罢不都是受您老人家的唆使?说什么要净化污染的灵魂,反过来倒笑话我!你听清了,我的连锁店就是要让每一位到来的顾客受到灵魂的洗涤。你想象一下,他闭着双眼躺在斜榻上,舒缓的音乐从他脚底缓缓流过,拉格洛夫的优美文字依托少女轻柔的声音把他带到瑞典美丽的田园,在那里主人公的喜怒哀乐深深打动着他,使他的灵魂受到真善美的洗礼。我们也可以通过另一种方式,从心理学意义上科学地交谈,用我们的执着和爱心,把他心灵的污垢挖出来,使那包裹在声色犬马中的心灵享受物质财富换不来的人性里最基本最充实最宝贵的——幸福感”她沉浸在遐想里,还要往下说,被他迫切地打断了。

  “是不是有点夸张呢?”他仰起头又低下去,认定这不夸张。

  “憧憬你应该明白,心里有了梦,有了这种追求,人就会意气风发,向着自己神圣的目标前进!”她恬然地笑着说。

  “虽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必须要做下去!”

  “一个人要完成伟大的目标就得从眼前做起,实质上我的短期目标是开一家小店,像很多创业者那样把小店变成大店,再把大店变成无处不在的连锁店。”她的手指拧动着发梢,渐渐兴奋的脸上漾起红晕,“瞧我的计划多完美!要是有一家自己的店,哪怕是卖鲜花,我也会认认真真把它做好的。”

  “我想亲你。”他呆呆地盯着,突然很直接地说。

  潺潺的溪流哗然凝冻出厚厚的冰面,她愣了,没有说话。是默认的表示吗?

  他凑上来,把温柔的唇贴在她的唇上。这一切突如其来,让她防不胜防,她的头一炸,另一个人的样子出现在脑海里。两相重叠,她厌恶透顶,对这一切厌恶透顶,就迅速缩了回去。

  “还没忘了他,还是你不够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他黯然伤感起来。

  “假如我不喜欢你,不会将心里的一切都说给你听的。”她面无表情,甚至十分麻木,想逃避这些她想也不会想的问题。但是路豪很感动:“那你还在等什么呢?我们是恋人,不是普通的朋友。”

  她认真想了想他的话,在恋人的位置上索取他的爱护和倾听,索取他大量的时间,应该有恋人角色的付出,可是她以前都毫不在意。

  随后,她闭上眼睛允了,尽管脑海里还是那个可恶男人的影子,尽管心中抗拒,尽管很勉强,很短暂,她还是允了。

  路豪并没有贪心这勉强的一吻,也许他的脑子被烧坏了,或者太想证明自己是个足够正常的男人,他的终极目的不在于此。不知道还要证明什么,他很直接,很粗鲁,很放肆。她不知道那是为什么,是实在很喜欢她,是对她的过去耿耿于怀,还是太急于尝试?总之,他在发疯,他似乎在刻意表现自己的强势。

  或者他是怕错过了这难得的机会。反正他想要,像他周围很多引以为傲的男孩子一样,可是他没有多少经历,又非要假装很有经验,仿佛这可以证明男人的一切尊严,仿佛这一点可以放在决定去留的至高位置。在人类的原始本性上,眼前的男孩跟别人没有本质的区别,笑靥美眸会让他的冲动把欲望和感情混为一谈。

  他们滑落在地板上,她的无声拒绝使这段回忆没有温馨的过程。无声,是无声,她不情愿,但他说:“证明给我,你是不是忘了他!”

  偏偏又把那个男人扯出来,这种手法很拙劣,它只能叫她的神经更加抗拒,她不是没有忘记他,而是从前的事情引起了她对男女之情的反感。假如她真的没忘了他,假如她真的和那个男人有过欢愉,她或许可以把对象假想成那个人,也许这只能证明一个人开放还是保守。但这些都不是问题。她不能坦白自己的经历,又没有别的借口。时机并不成熟,她因为担心误解而在迁就!后来路豪急不择言,说了一句更震动人心的话:“对他是怎样就怎样来对我。”

  他发现一切都行不通,一切又都存在着可能,他把它理解为一种考验。顿时,他能变成一股飓风,把他们都卷进去。在他看来她是一个捡来的美人,叫人心潮澎湃的美人,于是理所当然地把属于自己的爱人控制在地上,之后去褪她的裙子,这个时候夏宛的羞耻感阻断了妥协,它不愿让自己的身体暴露在他的面前。

  接下来所发生的她回避追忆,总是这样,她就像美味,在任何一个爱与被爱的人面前都是如此。有时她想着这些会对爱情彻底灰心。

  从旅馆跑出来的时候,路上只见车不见行人,天空下起霏霏细雨。她有些害怕,奔跑在雨中又累又冷,一路跑回来天色已微微发亮。换掉淋湿的衣裳,躺进潮冷的被窝,缩在一起,更冷了。然后她就感冒,越来越严重,下不来床,高烧不退。

  她又犯了一次致命的错误,再次轻信一个男人。她对自己怀疑了很久,是太幼稚天真,是这世上原本没有真爱,还是太不了解异性。现在她从一次次的经历中了解了,但她无法更深层次地认识到自己不够正常。如果现实只能是这样,那么她宁愿远远地躲开他们,永远做个非正常人,一个人过完一生。而她需要温暖,在无数凄风冷雨的日子,不能忍受可怕的寂寞,都完全是因为她还不够坚定。

  一定要凭借一个男人获得快乐和意义吗?

  这样想着,她松开手中的衣物,蓦然站在金色的阳光里。窗台上,吊兰长得茂盛翠绿,窗外,天空明丽,街头传来嘈杂的声响,一切都充满生的气息。一股力量在无形中蔓延滋长,她确定那叫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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