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得像蒙着块灰布,刮着风,地下室里比别处更阴冷,冬的脚步肆意闯荡在这座城市的角落。
夏宛刚刚躺下,还在担心路豪,考虑要不要去看看,或者找江景晨去看看,只要跟他好好说清楚,他会答应自己的;她怨自己死要面子,不去试一试,又始终下不了决心。
猛然间,房门发出了一声巨响,随之犬吠般的叫骂声传来,可以断言外面不是一人两人。她愣了愣,不知要发生什么,不知道这是冲谁来的,更没弄明白门是怎么打开的。
进来足有四五个人,他们气势汹汹。女孩们全都吓醒了,个个惊慌失措。
“全给我滚出去!”为首戴墨镜的喊道。
有的女孩子从上铺慌慌张张地滑落下来;有的从脚梯上跌落到地板上,撞在这些男人的身上;还有的没魂似的往外跑他们又叫又喊,连推带搡,搞得宿舍鸡飞狗跳。他们把其他女孩都赶出去,唯独没有放过夏宛。
他们围上来,把冰凉的刀柄贴在她的脸上。她慌忙退到床边,抓住床栏杆,就见那把刀刺过来,扎进身后的墙壁上,画张上的卡通松鼠已无从辨认。
戴墨镜的四平八稳坐在床沿上说:“毁了这张脸就行!”
话音未落,小个子用匕首开始比画。
她尖叫了两声,翻身挣扎,想起了余婷最后的忠告,但晨哥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之间就不会由此结束。想到这里,她没有害怕:“你们该先去问问江景晨答不答应,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激我们兄弟是不是?我还就不问,怎么的?”“墨镜”抓她过来,她也不反抗,只是无所谓地冷笑。
“如果江哥不把我放在心上,余婷用得着大动干戈吗?我待在他的身边她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江景晨爱我,他不会听凭你们来左右他的感情!余婷利用你们威胁我,再把事情往你们身上一推,渔翁得利。别稀里糊涂就做了人家的垫脚石!”
几个男人被说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戴墨镜的张嘴了:“算你说的都是实情,可只要刀尖往你这嫩脸上一划,只怕送上门都没人要!”
“你倒是可以试一试!”
门外一直是嘈杂而急躁的低语,女孩们没有离开。她们议论纷纷,每个人都睁着恐惧的眼睛,不相信这是真的,但还是有人赤裸裸地想说她可能被轮奸了,这是她和老板混在一起的必然结果,她的尖叫就是最有力的明证。尽管没有人肯把这种念头说出来,但她们抱着幸灾乐祸的想法,准备着明日茶余饭后的新鲜话题。芳芳六神无主,她贴着门听了一阵子,觉得她一定得做些什么,她把肺吸得饱饱的,就拍了拍门。
来开门的小个子将她拉了进去,她唯唯诺诺地说道:“她男朋友是这里的老板,你们找他来兴许还能弄点钱财,欺负女孩子有什么用?”
戴墨镜的把她扔在床上,命令其他人说:“把她给我扒光喽。”
“你敢!”夏宛慌了手脚,没命地往上扑。
“利落点儿!就算我不能碰你,还不敢碰她了!”
“小宛,救我!”
这群人无可救药,夏宛此刻认为路豪的话都是大错特错,她希望他们统统灭亡。“你们敢欺负她,我就算豁出命去,就算和江景晨蹲监狱,也要统统把你们搞死!不信,咱们走着瞧!”
这女人刚烈而冷澈,就像一头发了威的母老虎,使这些男人不由被震慑,纷纷不敢再动。芳芳穿起衣服,趴在那里哭。
“你趁早滚蛋,缠着他缠不出什么结果,只怕你会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黑墨镜说完,就带着人走了。
他们走后,女孩们从门里拥进来,偷偷看夏宛两眼,又围着芳芳问东问西,芳芳只是哭。
夏宛无地自容,如同落入万丈深渊,她们会说自己被一群恶贯满盈的男人糟蹋,这样她还有什么脸坐在这里?她遭受了奇耻大辱,觉得自己变成了怪物她从门里跑出去,似乎再也不要回头,她要把发生的一切告诉江景晨,他总会知道怎么让一切好起来。她上楼去找他,爬到康乐部的楼梯口,无意听到拱形看台边传来的声音,心绪再次被搅得混乱不堪。
“我逼你了吗?”江景晨的口气里有些反感。
“是我自己逼自己,我没有办法不爱你,看着你跟她好我就恨不得把天捅下来咱们一起进地狱。你看我一眼!你为什么不能看我一眼?哪怕一天里能和你待一刻钟,我就会心满意足。”陈菲拉拉扯扯,一心要钻进江景晨的眼睛里,却只见他双臂插在胸前,一副无动于衷的冰冷面孔,不屑里是十足的怀疑。
“是吗?”
“没有你我一刻也活不下去!你跟别的女人也是一样,我还不能让你满意吗?你既不吃亏,又有个人愿意随时为你赴汤蹈火。”
江景晨绝情的脸滑出了自负的笑容,他的侧影一清二楚。
“你不是最擅长征服男人吗?你不是还要让我掉面子吗?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的?这大概不是你陈菲的性格!”
“不要再说这些,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自己难逃此劫。别说叫我做什么不叫我做什么,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是偷偷摸摸,不见天日,我也心甘情愿。”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突然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一改大胆任性的做派,向着她的“施暴者”摇尾乞怜。
面对她满腔的痴情,游戏似的微笑一再浮上江景晨的脸:“我是无所谓的,但你也知道她能容忍的太少。”
陈菲终归还是愤怒了:“真不知道你留恋她什么。你不觉得她很无趣,很狭隘,并且自私无比吗?她自以为圣洁无比,每天的脸保持着一成不变,不还是被玷污了吗?她又封闭又愚蠢,一边宁可吃苦也不服从,一边却沾染朋友的所爱!”
恍惚之间,他伸手碰了碰她俊俏的鼻头,无心地说:“她是跟你们没一个一样的,我就是喜欢,没办法!不管她是不是有心,我确实离不开她!”
“好,我不骚扰她,不让她知道我们来往。这够了吗?”
他想了想,并不见得愉快,又奇怪地笑了笑,用拇指抹过她唇上嫩红的颜色。当陈菲踮脚凑上去,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他想躲又没有躲开,似厌恶又似不肯彻底拒绝,就这么和她不清不楚地腻味起来。
他没有注意到墙角的一双眼睛,更没有察觉到楼梯上伤心离开的脚步。
周一的大清扫是紫狐的惯例,这早夏宛来时,大家都已忙了半天。她走进大厅,发觉谁都向她投来有色的目光。
无人的酒吧有些空旷,宏大的立体空间漫溢着清冷,水舞屏风伫立在舞台两侧,与墙壁中央的荧屏遥相呼应,却徒增落寞。夏宛在屏风底部擦了一阵,又登上短梯擦顶部的灰尘。七彩的光线里水泡飞旋,流光的玻璃上幻化出一个影子来,她不禁心头涌上一股酸楚,咽下去又冒了上来。
“小夏,你在这儿啊?”喊声在空荡荡的大厅飘荡。
她从梯子上看下去,路豪已站在脚下的屏风前,她异样地看看他:“你还没走啊?她们也不送送你?”
“我一个穷学生!”路豪不解地搔搔头,在自己身上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扎眼的地方。
“像你这样的穷学生,我巴不得做呢!瞧瞧我们,每天都把时间消耗在这庸碌无为的劳作中了。”
“你该不是为了摆脱这种苦差事才和他混在一起的吧?那他叫你彻底失望还是满足了你的某种愿望呢?”他托着发酸的脖子,分明没有胆量,却问得放肆。
不出所料,夏宛收起抹布,从高处盯着他,目中的光芒立刻变得刺眼。
“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想了解,我在写论文,社会研究最终是为了每个人都幸福我们为什么不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你可以去学习,可以一边赚钱一边提高自己,将来你就不用依靠任何人,不用活得没有自尊。”
大厅里除了忙碌的服务员,就是他喋喋不休、手舞足蹈的影子。
夏宛转向屏风,藏起了脸,沉默了再沉默,不久扶着梯子谨小慎微地走下来,请求他帮忙找一找有关开店的书籍,因为每天除了工作待着很无聊。
“你的理想是开一家店铺?开店铺还需要书籍吗?会是什么样的书名呢?我一定帮你弄到,但是你能不能帮我完成论文呢?就是说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些问题?”
“不行!”她低头捏了捏手指。
“哦!”他忽然惊叫了一声,拍拍自己的脑门,“我得回去上课了,晚上我来找你,你一定要接受我的采访啊!”他回头嚷着,向门口跑去,差点撞在进来的江景晨身上,他仿佛不认识他了,扭头看了一眼,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停下匆匆的脚步。
夏宛转身爬上了短梯,她从屏风的反光里看到江景晨站了会儿又走了。
正午,大家都回去吃饭,她又干了一会儿,等人都走光了才独自出来,思索着对于她来说太过棘手的问题。江景晨的态度给了她比先前更深的困惑,毫无保留的感情使她承受着无与伦比的煎熬。
江景晨一直站在门口等她。他是深冬的河,河面结着薄冰,封锁起流动的暗涌。疾涌的寒水引发的震颤,薄冰哗然的碎裂都在听觉的深处等待。
“我不懂你这么拼命干有什么意义。你因为这个受表扬了?别太傻了,表扬就是为了把你拴在上面,但客人明天照样我行我素,没有人会看到你付出了劳动。”他沉闷地说,“从明天起,我找人教你学点有用的。”
“不!”她立刻拒绝了。
“那就跟着我!”
“害人的事我干不来!”
“哼!”他干笑了一声,“那你干吗要爱上一个干坏事的人?”
她一个劲儿地摇头,继续向前走。
“昨晚为什么不来?因为他吗?他让你矛盾了?”
他生硬的口气使她立刻停步,凄惶的眸子在质问他,无意辩驳,拒绝争吵。
“陪我去吃顿饭,我希望孟思才看到我们的关系,免得以后再生事端!”
“你爱跟谁去就跟谁去!”
他追上去,抓起她的手:“听话!我只是问问,没有怪你的意思!”
“放开我!”夏宛伤痛地望着他,拧开手腕,一个人快步走了。长长的走廊,她奔跑的背影越来越远。
这次饭局,江景晨得力的手下几乎都来了,足见他的诚意;孟思才也带了几个看得起的兄弟,款待的热情也不消说。双方坐了满桌,圆圆满满,为的就是庆祝打人事件以群架定性告终,几个小弟拘留了不多日子就被放出来。而之所以有这样尽如人意的结果,少不了江景晨从中运作。
孟思才搭眼一看,他也算是个豪爽人物,不光划拳很卖力,别人输了酒还要陪着喝。尤其到了自己这儿,他抱着不醉不罢休的架势,中间又发表了一大堆感言,大致是讲他们之间有过节,又表达了拉拢和好的意思,让他琢磨了半天摸不清来由。坐在江老二旁边的是他的情人,高挑的个儿,话不多,却每次语出都讲到人心坎上,优雅而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韵味。果然名不虚传,叫人看得心里直痒痒!
他正寻思着,就见江景晨示意他把头伸过去。
“你如果真拿我当朋友,以后来紫狐该玩的玩,该乐的乐,但唯独不能碰我的女人,我们才能是朋友!”
“这说的哪儿跟哪儿?”他暗惊于自己的心思居然被一眼洞穿。
看不懂的还有忙于应付的金亮,他想:就算和乌帮搞好关系是老大的意思,也用不着把大家都叫来,搞得这么隆重。再者,老板冷落余婷已有些日子,今天临走却忽然叫上她,实在让人纳闷。
“吃点菜垫垫,别撑着!”孟思才关照说。
“来,我们喝一杯!”江景晨抓着胸口。
“别喝了!”金亮把他手里的酒抢了过去。
他也不计较,回头忙着与余婷“亲热”。他拿胳膊圈住余婷,恶狠狠地说着什么,把她勒坏了,喉咙里喷出“咳咳”的声音。余婷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去他妈的一心一意!去他妈的舒心!”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不免让底下的人停了杯盏,一个个看过来。之后,余婷把自己的酒送到他嘴边,像个贤妻良母似的擦着洒落在他衣服上的酒水。多少年来,他习惯了支使她,习惯了踩踏她的尊严,习惯于不留情面地奚落她,却不会拒绝她的照顾有加。
“真不知道你缺点什么。”
“我哪会缺什么?”他自负一笑,分明有些不痛快。
经过一顿狂欢滥喝,江景晨酒劲有点高,又惦记起一件事来,这次无比坚决。他喊李烙过来,叫她无论如何也要把夏宛接过来。
一听这个主意,孟思才两眼放光:“这丫头好!熊董可答应过我!”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金亮好似闻到些火药味。他还没想清前后缘故,就见余婷对江景晨伺候得更加体贴了。临走,江景晨仿佛料到她不会来,带着嘲笑的迷离神情,晃了晃手指说:“你就说她不来路豪就被我灌死了我还找小姐陪他睡觉。你琢磨着编吧!”
“好嘞!”李烙受到莫大的鼓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去接人。
金亮和方圣龙估摸着是怎么回事了,就是王奔糊涂,光顾着往嘴里填鸡鸭鱼肉。
再看看余婷,一茬接一茬地往江景晨的杯子里倒酒,一面为他解了纽扣,拿餐布蘸干他被倒湿的衬衣;一面捋着他的胸口,说着贴心贴肺的话,哄他高兴。江景晨借酒浇愁,拒绝了几次就不再理会,当没这个人一样。
下雨了。
雨水啪啪打在窗子上,如无数晶莹的眼泪,模糊了城市的黄昏。
夏宛果然来了。她的刘海沾在脸上,衣服也湿了个半透。
那目光像透了雨色,清澈、伤感、惶恐。她没有看到路豪,却看到江景晨醉醺醺地躺在余婷的肩膀上,而那女人一边心怀叵测地冲她打招呼,一边黏糊糊地越靠越近。他似乎毫不介意,迷离的目光里除了尖锐,还有些不屑的味道。
“哎——来了就别急着走。”李烙拦着她,关上了门。
“你不是不来吗?”江景晨摇摇晃晃站起来,把酒瓶打翻在桌子上,“路豪的魅力还真是不小!”
夏宛没有解释,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也许她在考虑如何面对感情的变故。
他试图去她身边,又不得不靠在椅子上,扶了扶晕沉沉的头,才对桌上的人讲:“凭着熊哥对乌德公司的看中,今天他叫我来我二话不说,顺他的意思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原想让大家知道一件事情,但现在看来是一厢情愿了。”
余婷不光抢了话,还抢着把人搀扶回去:“你们都愣着干吗?也不知道热情点。”听她这么一说,金亮等人也不愣眼了,你一杯我一杯就开始了。夏宛勉强喝了两杯,就说什么也不喝了,孟思才也掺和进来,几个人劝酒劝出了火,场面十分难堪。
“来,我们喝!”江景晨再次站起来,向她举起满满的杯子,把桌上的几杯酒先喝了个精光。
夏宛站在那儿伤神,执拗地盯着别处,看也不看他。
“今天呢孟老哥做东,我把能叫的都叫来了就是夏宛不给我面子,最不给我面子!我是个痞子,我再风光也是个痞子,是她这么说的她讨厌我们这些人,她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出去!路豪是大才子,有文化,有涵养”他一个劲儿地推开余婷,颠颠倒倒地向她走过来,“有件事我还是得跟大家说,今天叫大家来,是想让所有人知道,我跟夏宛”说到这里,他胃中一阵翻腾,便脚步匆忙地往卫生间走。余婷立刻追上去,还回头对金亮说:“赶紧地,招呼喝呀!”
江景晨呕吐不止,反复了几次,在卫生间里折腾个没完。见状,孟思才也不闲着,没事干就向夏宛靠上来,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趁她心思抛锚,突然把她抱了个满怀。
“你干什么?”
她推打起来,哪知乌帮的人纷纷过来,把她堵了个正着。孟思才越发放肆,竟在她身上乱摸:“熊董说迟早让我尝到这口肉!今儿个江老板把你叫来,不就是亲自送到我手上吗?”
“你胡说!他怎么会?”
金亮还招呼什么喝酒啊,急忙借口去了外面。方圣龙一见茫然无措,其他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做。
“差不多得了!”王奔骂道。
“江景晨!江景晨——”
她无法摆脱,便向里面呼喊求救。方圣龙不再发呆,直接上来救人。
就在这时,江景晨已颠三倒四赶了出来,他弄清状况就冲上来,一拳朝孟思才的脸上揍下去。乌帮的几个兄弟即刻蜂拥而上,王奔也在桌上操酒瓶,方圣龙干脆把桌子掀翻了,好好的饭局转眼变成了战场。
“误会误会!”金亮听见响动跑进来,他挡了孟思才的拳头,一边的脸被打了个正着。
“敢欺负我的女人,我对你不客气!”江景晨怒火难泄,又要往上扑,被几个兄弟拉住。夏宛没有害怕,她想起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好,还有如今难测的感情,忍不住流下了热泪。
“跟他们干!”方圣龙吼。
“把东西给我放下,江老板喝醉了你们也喝醉了吗?干吗来了?”金亮先稳住自己的人,捂着打痛的脸对孟思才说,“我哥可从没这么往死了喝过,一来为了你孟哥,二来还不是为那丫头嘛!”
“你们他妈的耍我!”
“这不是给姐出气嘛,我拿脑袋保证,等哥酒醒了一定会给您赔罪。”
孟思才咽不下这口气,但事已至此,斗下去难免让人看了笑话。
“我警告你,你再敢碰她一下,我杀了你!”江景晨红了眼,要不是有人拉着,早把对方揍趴在地上。几个弟兄费尽周折,好不容易把他拦住,他又连跳带蹦地大骂:“给我揍他!都给我去!”
夏宛看他如此,心里翻江倒海,满肚子担心他,可金亮把他交到余婷手上,根本不给她一点接近的机会。
江城的初冬蓄积一场大雨极为不易。店铺外躲雨的人观望着,议论着。
雨越下越大,瓢泼一般。城市是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沐浴,还是在经历一场史无前例的悲怆?
金亮载了江景晨和余婷先行回去,剩下的人挤在另一辆车里。出来的时候,夏宛淋了个通透,李烙将座位换来换去,有心刁难她,她只好站在雨里等。当头的冷雨浇湿了她的衣服,也浇湿了她的心绪,让她开始了痴心的幻想。好几次,她抬起脚想要奔跑回去,立刻跑回到他的身边,抓住属于自己的爱,把它牢牢收进口袋。车子开到大楼前还未停稳,她便钻出去跑进雨中。车里的人个个瞪大了眼睛。
“想找死啊!”副驾驶座上的李烙骂道。
她一口气跑到大厦里,奔到江景晨的房门外,抱着肚子歇了会儿,便从衣兜的最深处摸出那把金黄的钥匙。她憔悴的脸上露出很难形容的微笑,那微笑里有不舍、有感动、有幸福,她深信只要自己迈进这道门,就再没有什么能把他们拆散了,因为到现在他还是疼她、爱她,舍不得她受一点点欺负。她甚至想他今晚过分的举动完全是因为嫉妒。
那道锁好像经久失修,她过于着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打开它。她想这只是第二次,所以还不够熟练吧。
客厅里静悄悄的,沙发、矮柜、窗帷,她所熟悉的一切,带着他的味道也似乎都睡了。卧室的门关得严严实实,她感觉那就是他了,她亲爱的唯一的他终于近在咫尺。她似乎很珍惜而缓缓地走过去。直到这一刻,她觉得为了他的疼爱,可以尽释前嫌,除此脑中没有别的东西。
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卧室里传来一种荒诞的声音,那是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她静静地听,慢慢辨别过来,那声音越来越张扬,可怕的张扬——来自一个女人身体里的呻吟,它揉碎了宁静的夜。
她呆呆地向后退去,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想撕碎那声音,叫它们消失得无踪无迹,哪怕从此失聪,她都不需要了。
不,这是假的,他爱的明明是自己,纵然会游戏人生,也不会这么背叛自己。我不能冤枉他,而无端地在彼此中间制造更多的障碍和痛苦,而让他们的距离越来越遥远。
她咬了咬手背,恐惧地走上前去,哆哆嗦嗦地推开一条门缝。
什么叫“五雷轰顶”——
只一瞥都太多了,灾难从四面八方而来,把她揉碎了,把她撕成一片一片。
怎么走出去的,她全然不知。她走过楼道,走下楼梯,走到窗户前,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她望着外面连绵的大雨,突然失声痛哭。她凄绝的哭泣淹没在如泣如诉的雨声里,淹没在城市阴霾的无尽长夜里。
回到房间,江景晨又吐了几次,到最后连血呕出来这才作罢,头脑倒清醒一些来。他捂着胸口,瘫在床上翻来覆去。
“来口这个。”
他狠狠地甩开来,用狼一样的目光瞪着余婷:“你想害我呀!”
“就这点儿上不了瘾,吃了就不疼了嘛!”
看他再次顺从,余婷脱得所剩无几,上床来说:“你都多久没碰我了!”
他像死了似的无动于衷。
“你就疼疼我嘛!”她扭着水蛇腰,开始剥他的衬衣。
猛然,他闭起双眼,不由自主地抱着她:“我是恶人,他是善人,你们都是善人,他妈的大善人。”
余婷听着纵使怒火烧身,也先要把当下的事做下去,已经没有别的东西能把他们更好地联系在一起了。她费尽心机,一定要留住他的身体。一个男人,怎么能不做欲望的奴隶?所以感情在他们那里值不了几个钱,她不信他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能摆脱身体的需要,只把所谓的感情当饭来吃。
“让我安静会儿!”他时而又清醒过来,把她推到床边。
“我帮你脱掉衣服就走,你总不能就这么睡吧!”
他应允了,不再抵触。
只要再放手一些,这了得的男人又是属于她的了,尽管他光鲜的皮囊下总有些可怕。余婷抬抬下巴,挤出一抹傲人的微笑,用芊芊玉指解开了他的皮带。
他骂了句什么,睁开眼睛,清醒地躺在那里。她所能做出的Y荡举动叫他恶心,又叫他陷入污泥。他埋在欲望里去逃脱纠结,就像往日沉溺于肉欲逃脱空虚一样,这种随心所欲的生活从来就不存在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