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振新打发走乌德公司的人,换好衣服准备去趟赌场,慕天从门里溜进来,他先问候了几句,就说有重要事情汇报。
一坐下来,慕天就把江景晨前后做的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一番,熊振新正因为夏宛对江景晨憋着气,这一听更是火冒三丈,“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他擅自做主可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看着哪儿敢说,这回实在是忍无可忍。他背着您还不知道搞了多少名堂,您可得好好提防着。”
“哼,你小子!”熊振新并不完全认同,“你亲眼看见的?”
“不信您把黑子找来,给他点厉害不怕不说。”
“黑子!”熊振新心里一咯噔,信了半分。
黑子被招来,说什么也不承认,打骂没用,要敲断他的腿也没用。他受着皮肉之苦,早在心里把慕天恨了个透。他想啊,承认背地里干了不该干的事,这不是傻子吗?少不了在那边再吃一顿揍,江老二肯定不会放过他;不说实话多少扛一阵,还能在江老二那儿落个好。他愣是咬牙挺着,最后被抬了出去。慕天又叫赵凡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学了一番,叫熊振新不得不相信。但是,话反过来说,要拿住江景晨不能光靠这些妄词,得把铁证摆在眼前,叫他心服口服。
这次,乌帮的兄弟打人,本来是不了了之的事,他居然吩咐底下配合警察,把乌帮的兄弟送进去,惹出许多麻烦。这样看来,他的确在很多事情上自作主张,若不借此机会打压,恐怕今后无法控制,生出祸端来。熊振新指点慕天:“夏宛最清楚这件事,你要在她身上多做文章,最好不要打草惊蛇,来个突然袭击不怕她不露出破绽。”
慕天走后不久,江景晨被找了来。
“孟思才的事给办得咋样儿了?”熊振新明知故问。
“还没顾上呢。”
他当即黑着脸说:“没顾上!等你顾上该判的都判了!口供都录了,这事儿还怎么变通?我告诉你们要和他们搞好关系,现在可好,他们得记一笔账在我们头上。我反复嘱咐你,这事得抓紧,得抓紧,你放在一边根本没当回事儿。你这是跟我撇着干吗?”
“大哥先消消气。”江景晨赔个笑脸,慢条斯理地说,“我当然明白大哥的心思。大家为的是彼此有个照应,可他们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在我们酒吧闹事,这不是把我们不放在眼里吗?如果我们不仅没脾气,还去替他们善后,那下次只怕他们要骑在我们头上了!依我看不给他们点儿颜色是不行的,待他们懂得了这一点再帮忙也不迟,到时候他们自会把咱们当成值得合作的朋友。”
“理儿是这个理儿,但事已至此拿什么来扭转呢?”
他弹掉膝盖上的尘迹,满不在意地说:“这简单,小事一桩,只要那个倒霉蛋闭嘴就可以了。”
“你去办吧,别再给我弄砸!”
江景晨问身后的金亮:“冯三儿欠的钱可还了?”
“没有,照您的吩咐,我没逼他,他更不知轻重了,跟什么事没有似的,照样来咱们场子。”
“这不就结了吗?”江景晨告辞出来,领着一伙人去找冯三。
事实上,大家只知道乌帮的小兄弟打人是因为双方发生了冲撞,却不知道是冯三在背后挑弄是非,他这样做完全出于私人恩怨。事情发生之初,江景晨就获知了一二。
金亮从酒吧抓了冯三,带到一间包房,江景晨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自从上次被教训,冯三见到金亮就腿软,更别说他的老板找上门来。他的哭丧脸红一阵,白一阵,战战兢兢从怀里掏出几千块钱来:“我就弄了这么多,本来是想先送过来。我这几天手气好,等赚够了一定全部奉还。”
金亮夺过来递给江景晨,江景晨丢手撒到他脸上:“哄小孩呢?说的哪一辈子啊?你大祸临头了,还在这儿痴人说梦!挑唆乌帮打人的是你吧?打伤那人叫万宝全,他老婆是不是你小情人?你说他跑到这儿来是找谁的?凭什么乌帮的人被关起来,你在这儿花天酒地?下一步公安就该传你进去了,这事你不想打包也由不得你!到那会儿,我上哪儿讨你的这笔债去?”
冯三一听,完全蒙了,正寻思着怎么打发了这个催命鬼,听他又问:“你之所以还在这里花天酒地,是因为乌帮的人还蒙在鼓里。你说现在把这事跟他们一抖搂是什么结果?足足打了二十多分钟,你这是想叫他早死啊!玩儿人家的老婆,又借刀杀人亲夫,主谋不是你还会是谁?若是他撑不住见了阎王,总得有个陪葬的不是!”
冯三腿一软跌倒下去,在地上“梆梆梆”磕起头来:“江老板,饶命!那废物一死,我把财产弄到手,立马还您的债。”
“这就对了!趁着现在人还没死,马上想办法叫他家人退出,这样事情打理起来就容易多了!至于需要的费用你尽管叫她老婆找孟思才要,我保你一要一个准。”他话锋一转,“我们本是要按照老规矩办事,就先看你的表现吧!”
冯三吓得屁滚尿流,连忙磕头作揖。
这个年轻人用猎豹一样锐利的目光盯住他,带着那伙人一阵风似的走了。
第二日中午,孙眉正指挥人搬库房里的东西,因为打算装修两间新包房。江景晨从楼梯上下来,一眼就在忙碌的男女中看到夏宛。她戴着一双长筒手套,把一个封着盖子的油漆桶提到楼下去。他站在楼梯口跟孙眉说话的时候,她从楼梯上走回来没有打招呼,只管低着头经过,然后再也没了踪影。后来,他无精打采地离开那里,穿过一楼的门厅走出大楼,懊恼地看着街上过往的行人。
不多久,金亮把车开了过来。
吸完一支烟后,江景晨钻进车里,对即将去参加的会面失去了兴趣。他已经无法忍受夏宛的冷漠和疏远,这使他的情绪坏到了极点。
他敲敲方向盘,对驾驶座上的金亮说:“你去跟孙经理说,我要借夏宛使使。”
过了好久,夏宛才被领来了,虽然她微微弯腰好对着车里的人,但这几乎使她连鼻头也没有露出来。
“江大哥,能换个人去吗?我今天有点不方便。”
“帮这么点儿忙你都不肯吗?”
“怕是我做不好。”她怯懦说。
“搞点儿服务你也不会?”他实在不能找点别的借口。
“那我去换件衣服。”她说着跑回去,不到十分钟的光景又跑回来坐进车后。
一路上,随便他们说什么,说得怎样尽兴,她一句话也不插,本本分分地待着,望着车窗外形色各异的建筑。
车子驶向市郊,一直快到海滩了,江景晨如约见到了自己的高中同学任思远。昨天他突然打电话来,实在让他倍感意外,若不是近来心烦,他大概没有闲情逸致赶来会面。不冷不热地寒暄了一番,他就兴致十足地把夏宛介绍给任思远。
“您也住在江城?大家一直不见面,倒是有些奇怪呢。”夏宛尽力表现得热情些。江景晨唇角一歪,刻意把她抓近些,“好奇心别太重了!”
“哼——热情也不行?”
远远将她甩在后面,两人才开始了正式的谈话。
“没有什么重要事你不会主动约我的,直说吧!”
任思远神情严肃,犹豫了良久,才道:“景晨,这两天因为偶然遇到的一件事我想了很多很多。是这样的,前天我女朋友陪她姐姐到法院旁听,我稀里糊涂也被拉着去了。一到场,我就给弄蒙了,让我惊奇的是原告是你母亲,而那个被告,也就是和我女朋友的姐姐组合家庭的人居然是你的父亲。”
“那又怎么样?假如你来跟我扯这个那就免开尊口!”
“你一点儿也不关心官司的结果吗?”
“十几年前他们就已经同床异梦,一直争吵到现在,我都佩服他们的耐力,你还叫我关心什么?再者说,我跟那个家没有一点关系!我爸早就不认我了,他自以为是个能养起小老婆的上层人,怎么会把我这样不务正业的人当儿子呢?而生我的这个女人,因为这次没兴趣跟她去敲一笔就彻底跟我翻了脸。一个浪子在外混了十年,你以为他还会关心这点与己无干的破事吗?”江景晨回头看见夏宛正专注地踢一块石子,一心跟那小东西较起劲来。
“不是我说,你对你爸有偏见!要是当时你出庭,听到他那番肺腑之言也会被打动的,他感情的一点一滴都满载着与你过去的生活”。
他毫不客气地打断:“我会对一个陌生人有什么偏见?没有,什么也没有,世界上还存在这么一个人,对于我跟万万千千的人一样空白。”
“我正是从他那里反思,才明白以前对你理解得太少太少,我错就错在对你下的结论过于武断了。”
“这种话放在十年前可能对我有用,但现在什么都晚了。这么多年下来我可不是靠别人的态度来活着的。”他再次回头去看夏宛,看到她恬静的脸,迎到她注视的目光,脸上依稀浮上了微笑。
“实话说吧,我因为在法庭上有感于你的父亲,你的家庭,抱着对十年前跟你绝交的愧疚,决定见你一面,跟你言和,并受你父亲的委托告诉你,他留给你一些资产,作为你将来创业之用。他希望你早一天结束现在的生活,早一天动用这笔钱。”
江景晨昂头看天,嘲笑了很久,然后对任思远说:“你回去告诉他,我现在跟他一样,唯一不缺少的是钱!恐怕我的存在只能是他在这世界上所犯的一个错误,因为我已经走上了一条不是想抽身就能抽身的路,而且就像鱼离开水不能呼吸一样我已经不能离开这样的生活。他也应该像我一样,忘了还有什么所谓的儿子”。
来到码头,他喊夏宛过来上船。
看起来夏宛已经沉醉在海边的景致里,码头上大大小小的船、远处茫茫无际的海水都吸引了她的视线。一时间,她自顾自地眺望着,脚底变得轻盈,不时张口深吸潮湿的空气,整个快乐的灵感随着波涛荡漾起来。眼下,她沉浸在大自然的胸怀里,把一切都给忘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真的大海!它的力量简直无法形容,就像一个大得出奇的魔头,能把一个人全部吞没!”她自言自语地说着,目光依旧飘飞在远方。
“吞没一艘巨轮、一座荒岛、一座城市都不费吹灰之力。”江景晨伸手搀扶,好使深思之中的她安全走上游艇的台阶。
露天的餐桌前,主角们享受着海风吹拂的惬意,渐渐转移了不愉快的话题,从往年的稀罕事谈到现在的人和事。夏宛帮服务生摆弄着酒杯和餐点。
任思远注意起眼前的女孩,留意着她的举动,发现她并非由他带来而理所当然地轻薄。相反,她的自持、沉默以及本身的美叫人越来越担心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像你的年纪应该在上大学吧?”他忽然找话来说。
夏宛略有尴尬:“上天执意不为我敞开大学的门,尽管我付出了很大努力。”
他朝那一手握着酒杯、一手夹着烟的男人投去无奈的一眼,压低声音道:“天意弄人啊!苦苦追求的就是让你达不到,轻而易举得到的却弃如敝屣——他自动放弃了学业。”
夏宛出奇地盯着江景晨。
“别看他!”他诚实地说,“尽管我们是同学,我还是要提醒你,旁人一看就知道他对你没安好心,只怕他肯来见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如果你对未来抱着真挚的希望,就应该像被囚禁的凯瑟琳那样,找时机逃脱。”
“凯瑟琳?”
船驶入了深海,海风越来越大,地点挪到了船舱里。
天依然很蓝,明媚的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间或有鱼跃出水面。看他们聊得投机,自己又无事可做,夏宛悄悄溜出来,跑到船头去看看。
她快活地来到船舷上,一会儿倚靠在栏杆上吹着海风,一会儿又捕捉飞溅而来的水花,收束的欢喜雀跃里流露出几分小孩子的烂漫。一只大鱼跃出水面,落水时溅起巨大的浪花。她弯过胳膊遮挡的时候,发现江景晨已经不可避免地来到身边。霎时,欢喜戛然而止。
“喜欢出海吗?”他嘴里叼着根吸了一半的烟。
夏宛由衷地点点头。
“上次我想带你来这里,可是你不肯。你根本没想过要来,还是说你根本就讨厌见到我?明白地告诉我,行吗?”
“我没有想过我们本不该谈到的问题。”她嗫嚅道,悄悄躲开来。
对这些微弱的拒绝江景晨很敏感。被逼到无路可走会去做什么,用什么方式去亲近这个曾对他嗤之以鼻的人,他不知道。他把烟头丢出去的时候,看到她深切的恐慌。她紧抓栏杆,目光勾住动人心魄的海水,仿佛对这番心思深有领悟,预料到自己逃不过的劫难。她望向别处,又甩了甩头,总算忍住没有掉下眼泪。
“想什么呢?”他低沉的声音没有摆脱渴求的困扰。
“我总在担心海里的大鲨鱼会突然冲上来第一个吃掉我。要知道站在这里浑身难受,好像鲨鱼的牙齿已经刺进人的皮肤,就要咬下去。”她凄切地看看他,勉强笑了笑,是那么楚楚可怜。
转念之间,江景晨揉了揉她单薄的肩膀,不太认真地说:“你在想鲨鱼冲上来怎么吞掉我吧?你能设法把我推给它。”
夏宛一急,便喊道:“那倒不如让整个船都沉到海底去!”
“为了消灭敌人,你不惜与他同归于尽。”他把目光移向了远方。
“沉下去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本是碎念之语,却被尽收耳底。
“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不怎么适宜哦!”他调侃道,继而迎着她笑了。
晚上,他们在离海较近的一家酒店住宿。金亮考虑也未考虑,就把夏宛安排在预订的套房里,和江景晨同处一室。她去争辩毫无结果,又来找江景晨说理。
“我的工作结束了,就先让我回去上班吧!”她愁眉不展地请求道。
“宁可在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中间走来走去,也不肯清净地跟我待着吗?”
夏宛心中焦急,上来辩解道:“我本来就跟人说不清楚,留在这里他们会更确信我和你有那种关系,他们会怎么看我?你行行好吧!我会蒙受不白之冤的,这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你就好心为我想想!”
他付之一笑:“强词夺理!我敢保证他们不会因为这个离你而去。”
“你不明白”她不可以点破最要害的,转而咕哝,“以你可以随便派遣人的优越怎么可以理解我的苦衷呢?”
“你想都别想回去!不然我就白借了!”
夏宛嘟噜着嘴,气馁地坐到沙发上去。
“不高兴了?”他在旁边坐下来,探出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我哪儿敢呀”碰到那兴味十足的目光,她立刻感到脸上火辣辣的,还听到自己加剧的心跳声,就偷偷挪到沙发一端去。
“你还有不敢的?”
“好像很多你突然问,我想不出”她一本正经地,却分明很紧张,颠三倒四,吞吞吐吐,弯着脖子硬撑着,脑中胡思乱想。
如此这般,江景晨安静得似乎连呼吸都不存在,只是暖洋洋地微笑着。他站起来去卫生间,在挨着她的双膝经过的时候,伸手揉了揉她像花苞一样的脸蛋,脸上是肯定而温暖的情意。
夏宛一个人愣了半天,自责刚才不该像触动了情网似的回望他的眼睛。她突然站起来,抱来床上的被子火速在沙发上铺了起来。
江景晨从卫生间回来,便说:“你打算把我打发到这里来?”
“我来睡的。”她笑得别扭,注意着他的脚步,心里害怕极了。
敲门声适时响起,是服务生送东西,她连忙去开门。打发走服务生之后,夏宛就躲在酒台里,问他是不是要喝酒。于是,在酒橱与餐台之间,只能看到白色衣领衬托的粉红色外套,镶着小珍珠的领边围着的纤长脖颈,和被领口上的雪白绒毛托着的美妙的头。
得到要喝酒的肯定回答,她瘪瘪嘴,开始往玻璃杯中倒入酒水,又掺了一些葡萄汁,悄悄添些牛奶,之后闻了闻,看了看,才有些小小的满意。她手中忙碌着,却难以开心:这样下去陈菲迟早会和自己翻脸的,自己曾经答应过她胸口压迫,脑袋麻木,仍旧翻来覆去地想。
失去耐性的人看着她搞花样,手插在裤兜里,兴致盎然地朝她走来。
夏宛忧郁地看看他,眉头舒展不开。如果他不是那样深切地望了她一回,她永远只会把他当作高高在上、不可接近甚至隐藏着灾难的象征。然而表象在欺骗,被骗者清清楚楚,却挣也挣不脱。不!他是陈菲的,他不是她的,永远都不是!她的幸福在哪里?为什么还不伸手拉她一把?
他把调好的液体举在眼前看了看,发现她郁郁寡欢地塞着瓶口的木塞:“怎么了?还在跟我闹情绪?”
夏宛躲开来,把酒杯推过去:“快尝尝吧!”
“很浊,放了什么烈性毒药?”
“就是学着调酒师的样子把各种瓶子里的液体倒在一起,调制出不同口味的酒水。我都是瞎调的,不过倒可以解酒馋,又不至于把人喝坏了,你可以经常试着喝一喝。”
“有什么东西?”他咂咂嘴,不太相信,“不错!在蓝地学的?”
“他们想教我,可我无师自通,才不需要呢。”夏宛晃晃脑袋,发束跟着轻轻甩动。她又说:“陈菲对这个最精通!她能准确调出好几种叫得上名字的,对各种配料的比例都把握得分毫不差,也许她能为你调出更好的。至于我,胡乱倒进去就是了。”
“随意而为的圣水!没有酒的烈性,却有酒的本色,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东西!”他恭维道,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愉快地笑着。
夏宛也不由跟着笑起来:“你不会不知道爱情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眼睛闪烁着快乐,令眼前的男人流连其中,满心投入地期待着,就算感到了意外,料知不会有他想要的结果。
“陈菲她一直爱着你,爱得很深,她就是为了这个才决定到这里来的。为了你她努力地工作,希望有一天能赢得你的目光,得到你的爱。”
江景晨一刻也不曾移开视线,虽然大大栽了跟头,还是保持着宽容的愉悦。
“你根本不了解一个女孩子的心事,那个时候,大家第一次碰面,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也就是在那时,她对你一见钟情。为了你,她能放开一切,什么也不怕,即使赴汤蹈火。”
“是吗?你要我多留意她?”他走进柜台里,站到她的身边,看她把各种瓶子整理进盘子。她回以兴奋的微笑,抵制着笑容里的些许伤感,仿佛自己成了一个被遗弃的孩子,看着别人高兴:“她希望和你交往,她想要的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我最佩”——他无心倾听,凝望着她,忽而勾过头,轻轻触碰了她的嘴唇。
“佩服她这个她很勇敢”她仍旧断断续续、吞吞吐吐地讲下去,即使那是随心所欲的妄为,她还是突然神情冰结,处于不知身在何方的懵懂状态。
她抓起葡萄汁喝了口,溜出酒台,不遗余力地说下去——这是唯一逃避的办法。
“被她爱上的人是幸福的,她就像阳光,又灿烂又温暖,和她在一起,令人快乐的不止是爱情,还有空气里的活力。”她依靠在墙柜上,困难地讲道,“她漂亮、热情又有才干,谁见了都喜欢,你可要好好把握,不能错过。我们是朋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在我以为陈菲的确是最好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心动了。”他放开声音,不是很认真地来到她身边。夏宛做到了给予开心的笑脸:“那她就不会痛苦了,叫一个热烈的人痛苦,这实在叫人”。
浓烈的情意凝滞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里,他的脚步未做拖延,就把她堵在胸口,捧起她的脸,沾湿了她的嘴唇,继而把所有失控的感情全部倾泻在浓浓的亲吻里。
“不不!”她推不开他,挣扎了挣扎,就把刚才的话忘得一干二净,被那另外一股情绪所左右了。
当春日钻出云端,将耀眼的光芒洒向沉睡的冰川,它的每块冰就开始震颤,碎落,迸涌而下。一开始,她被动地接受他最用情的爱抚,一颗心如同种子破土而出;后来,她像要哭了似的,所有深藏的感情泉涌而来,一往情深地迎接着他的爱意,醉倒在他的怀抱里。
如果不是她不小心踩了他的脚尖,如果不是在缠绵得如此静谧的空气中传来远处的海浪声,不知道男人和女人的拥吻还要多久。夏宛猛地推开他,在他唇角依稀可辨的得意里看到自己的枉然,他就是这样不知所以地深呼吸,用食指抹去了她嘴角的口水。
夏宛跑进简单分隔的卧房里,发觉走错了路,又跑回洗手间,死死地锁住了门。要做什么?完全乱了。头脑发昏的状态下,她拧开了水龙头,然后又关上走出去,见他站在原地,还在回味无穷,他的眼睛像是在说,他已经毫不怀疑地得到了她的吻,而且是用情十足的吻。
“就算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有些难过,不知道回头怎么忘了这一切,“你能放过我了吗?你知道在我身上发生过什么,你有什么别的奢望那都是不可能的。你的恩情我会还的,但绝对不是这样陈菲她真的”她说着垂下眼帘,藏起开始模糊的眼睛,沮丧极了。
他侧过头沉默着。
“好了,江大哥,你去床上睡吧,这个被子给你,我有这些衣服就足够了!”她草草地折好被子,把它从沙发上抱起来,准备递到他手上。他突然说话了:“这么着我睡不着,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在想尽管你还是被我吻了,但是我会不会还被搅得心神不宁,或者更加心神不宁。也许我是很喜欢你,可能这种喜欢跟以往有所不同。”
“怎么会不同呢?当然是相同的,只不过我跟别人有些不一样,我不想不认真地对待感情,也就是说我不会跟你游戏罢了,也可以理解为这缘于我现在不是个足够正常的女人。我呆头呆脑的,想必这些刺眼的缺点就已经让你深恶痛绝了!”她低下头,不知是难受,还是对自己狠心,或者两者兼备。
“这么说你深悟我这人不怎么样,就把陈菲推到前面来,我还以为你们的朋友关系的确到了可以随便舍弃的境界,或者说陈菲她可以接受拿感情当游戏?”他忽然像活了过来,脸上有了生动的神色。
“也许也许以她的性格会让人来认真对待呢,我觉得她更适合你,她会更有办法得到一个男人的心,尤其是你的心。”她越说越没有力气,傻傻地坐在沙发上,最后偷偷地看看他英俊的脸。
江景晨突然笑了,笑得有些不解真意:“没发生过!就叫它像没发生过吧!你是她的朋友,那我们以后究竟算什么?”
她愣愣地盯着他,苦苦地摆手道:“你们是你们,跟我没关系,我不会打扰你们的!你还是去睡觉吧!明天我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她将被子抱过去,铺在床上。他跟着她,很喜欢看她这个样子,很喜欢她这个样子给他的感觉。
“我去找她迟早会碰见你的,你看见我和她就不会想起今晚的事吗?你心里能安宁吗?你为了帮朋友连自己一再坚持的吻都献给她的男友了!”他站在门框旁,对正要出去的她说。
“这不是你要面对的问题。”
“是你要面对的问题!你是不是很矛盾,大概突然觉得爱上一个不怎么好的人,让你觉得很难接受。”
“你胡说!”她变得很气愤、很厉害的样子。
他不乐于和她争辩,只静静地说:“我想再抱抱你,很想!”
她愣愣地望着他,踌躇了片刻,却缓缓地走上去,依偎在他的胸膛上,只想在这里停留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片刻。他却不肯放开了:“对我爱答不理,今天急着把别人推给我,明天又不知道会换上什么样的面孔!现在你必须对我笑,我们开开心心的!要知道这都是给你逼的!”
“别这样!求你了!”她惊慌地叫道,“陈菲一直爱着你,我会失去她,失去一切,我会一无所有的!你放过我吧!”
他不想听,只管吻了她湿润的眼睛,吻了她泪痕斑斑的小脸,之后抱起她,使她的双脚离开地面,粘在自己肩膀上。“不要再提她,她不是我什么人,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不许你这么说她,不许你诋毁她的感情!”夏宛越说越难过,“都是你不好!都怪你!”
江景晨索性一直抱着肩上的人,兴致勃勃地不肯放下来,开心够了才把她放在床沿上,不容置疑地告诉她:“你已经对不起她了,你还会和她想得到的人度过一个无眠之夜!你这样为她说话,除非是想让我在不能忘记你的时候还拥有她——你那让人惊叹的朋友!”
“我不要犯这样的错误!我不敢奢望你会认真,可是游戏的代价太惨重了!要我拿不能缺少的东西来换!”她讲着讲着坐倒在那里,像是在哀求着,“她哪里不比我好?我没有情趣,谁对她的喜爱不会胜过我?你选择她,放了我吧!”
“你这傻瓜,这么脆弱,这么较真!”江景晨用怀抱来安抚她,好些的时候就把她拉进被子里,枕在自己的胸膛上,“我不会轻易放开到手的东西,我们的关系不会在天亮以后结束!你做好准备吧,坦白告诉她该放手的人是她自己!”
“这太难了,叫我怎么开口!她可以一心一意地维护我,而我贪图一时的开心,背叛了我们的感情!”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极其痛苦地抵着,蹭着。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江景晨拿起兴致跟她讲话,跟她讲任思远,力图甩开夹在他们之间的女人。这很奏效,她湿润的眼睛开始留意,很快关注起他们的过节。到后来,竟扯到彼此的高中时光,她除了表达自己,更乐于倾听他的过去,便不满于他蜻蜓点水,使他不得不讲出辍学的经历,讲怎么踏进紫狐。她听着渐渐不再吱声,抱着膝盖,用一种特别的眼光望着他转眼,她又为争得陈菲的原谅而烦恼,他乐于出点子想办法,这才使她轻松下来。
不知聊到哪里,也不知聊到什么时候,他们就迷糊起来,飞到梦乡去,睡得这么甜、这么沉,但实际上梦里什么也没有,只剩下醇醇的香味。一个俯在另一个的腿上,而另一个倒在对方的背上,他们醒来时天完全亮了。
接完电话,江景晨皱起眉头,宣布他们该回去了。之后,他久久地看着夏宛梳头、穿外套、整理物品,一双眼睛陷于思考之中。可以肯定他所想的都离不开她,离不开面面相对的一个白天和夜晚,以及她所能给的完全不同的世界。到最后,他似乎还是没有想明白,便甩开思绪,离开软绵绵的床,走到床对面的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整理起衣领来。夏宛一面弯腰别发卡,一面偷偷看他。
“没看清就大胆过来看!”他不动声色地说。
“我们都是一样没人管的野孩子呢。”睡完一觉,她完全没了顾虑,快乐得无法自已,跟捡了金子似的,“以后我们要互相爱护,不许对我挑三拣四、说东道西的!”
她将小拇指伸了过来。不管怎么说,江景晨还是有些动心了,他把手指给了她,就此把她拉到胸前。
等到熊振新的老婆和孩子康复出院,紫狐的头脑理所当然要庆祝一番,说是庆祝,其实就是大家找个借口讨好他,地点还在上次聚会的地方。
夏宛被分配到隔壁的储存间看管酒水,陈菲要求她老老实实待着,没有她的吩咐不许乱跑。一个人无所事事,夏宛从衣兜里摸出个小玩意儿来——一块光滑结实的银质打火机。手指一来一回,火光一明一灭。
就在午后,她开开心心地跑到楼上去看他。门没有上锁,她推开进去,就见他靠窗沉默,处在深虑之中,旁边站着余婷,正不厌其烦地跟他讲着什么。两人抬头盯着她,无人搭话,仿佛等待着闯入的理由。
“噢我想我等会儿再来。”她受到小小的打击。
但是余婷笑着说:“有什么事吗?你可以现在说。”
“不,我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她一转身竟一脚把门踢上了,就立刻重新拉开,挤出门缝跑了出去。
“这小妹妹真有意思!”
背后传出两人的笑声,像是大人笑孩子的幼稚一般,夏宛生起气来,发誓再不要主动理睬他。
当晚在大厅,她为客人送酒水,一眼在角落的座位上看到张浩天,他身边多了个短发的年轻女子,仔细看时却有些面熟,她想起在公安局为她做笔录的女警官。张浩天含笑向她举了举手,他的笑容满是沧桑,又显得真挚无比,仿佛她是他多么了解的人似的;他的一双眼睛始终跟随着她,不断示意她闲暇之余能来说句话。这叫她变得很烦躁,她没有兴趣谈点讨他们欢心的事,就上前要求他们不要再来骚扰。他这次以恳切的态度说服她,就像一个有耐心的老师。女警官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她的教导使人反感,而且从头到尾盯着她的脸,虽然亲切了不少,但眼里的清高捉襟见肘。夏宛断然不肯在那挑剔的眼光中多待一会儿,说了几句刺耳的话丢下他们就走了。
门开着两寸宽的缝儿,李兆光甩着胳膊,跟身边的人骂着脏话走了过去;被前呼后拥的熊振新腆着啤酒肚,跟一旁的年轻人笑呵呵地说着什么;他走过去没多久,又听到慕天喊陈菲的名字;金亮一伙儿经过时无人说话,只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一切都有种怪怪的味道,仿佛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没有他的影子,夏宛惦念着,又划起打火机的火焰,呆呆地注视着。
没过多久,陈菲回到了储藏间,她一P股坐在椅子上,窝了半天火,冲着她开口说:“你觉得他适合你吗?”
打火机攥进手心,夏宛不禁打了个激灵:“我”。
“想不到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把我哄得团团转!”
她直起腰来,试图给她解释:“我原想把什么都埋在心里,可是他随心所欲的干扰使我再也无法掩藏下去了。菲儿,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
“够了!你真是不要脸,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我太低估你了!”陈菲突然离开了椅子,挥舞着双手,冲她大喊大叫,“我为了替你讨个公道、为了救你在所不惜,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你非要和我抢吗?对,你禁不住他的魅力,你被他勾引为他脱衣服的时候,不会想到我们情同姐妹,不会想到我爱他!可惜,你不会讨得他的欢心!不相信吗?好,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夏宛泪眼婆娑地望着她,不知道要被怎样裁决。
愤怒至极的陈菲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她漂亮的大眼睛里除了燃烧的火焰就连一点嫉妒都没有,她自以为了解她所爱男人的一切,并因此赴汤蹈火,可以用满腔的热情将他点燃,将他把握。
“你知道多少他的事?你受得了他,还是能驾驭他?依你的本性是爱不起这样一个人的!你不但连一天都受不了他,还会是个自身难保的可怜虫!”
夏宛拉着陈菲,已哭得稀里哗啦:“我不是木头不是啊!”
“多想想这是什么地方,他不是你想要爱的人!”陈菲望着某个意识中的东西,死死地咬着牙,坚定了决心,“好好想想自己的处境,他尝过了新鲜把你丢在一边,你奈他如何,你的下场又会是怎样?如果你不按慕天说的办,到那时他绝不会让你好过!”
夏宛不由耸肩,退到桌边扶着桌沿,有些战栗。
“想想该怎么说!别总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她拉开门,最后命令说,“待会儿你送些酒过来!”
门外的走廊,慕天正和潘小海嘀咕什么。他走后,潘小海举步来找夏宛,刚走到门口,被一个人喊住了。
“明哥——”他转过头,有些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