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阅读页

第四章 无形的陷阱

  利用花妖转移老大的视线,是江景晨基于多年了解所采取的手段,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熊振新的专断、狠毒,他甚至夜里醒来,会以为跟着熊振新干迟早会翻船。闲时他也向他形容夏宛如何凄惨,如何花容尽失,不值得再押太多的赌注,这才使她暂时免于受到关注。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又是一个嘈杂的夜晚,江景晨闷闷不乐地转动着皮椅,心里想的倒不是怎么与大哥周旋,也不再惦记别人兜里的钞票。尽管扔了很多的钱到医院,也从黑子的嘴里得到夏宛渐渐康复的消息,但那之后他就连一次也没看过她。夏宛不喜欢他,几乎把他当作一个坏人,他没必要自讨没趣。

  想当年他跟着老大混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多少年都是他的得力干将,尤其赌场发展到今天,更少不了自己的全力以赴。这幢大楼建成后,紫狐扩大规模,他运作资金,注入自己的股份,巩固自己的势力,过着纸醉金迷、要什么有什么的日子。然而,此时他烦躁不安,心里就像有个无底洞,任凭什么也堵不上;他越来越如坐针毡,似乎一分钟也不能安静,需要一剂镇静药。这实在有些新鲜!

  后来,他不得不坐上了牌桌,却不能从中得到愉快的刺激。

  手机响个不停,他好不容易拿起来看,却马上丢出去,使它滑落在地板上,摔了个身首异处。等这玩意儿再响不出声来,方圣龙才敢捡起来放回桌边:“哥,下面有人找你。是个女的,有三十来岁,她说找她儿子。”

  江景晨皱了皱眉,骂道:“长猪脑子啊,眼神儿还不好,她是有三十来岁吗?”

  “是挺年轻的。”方圣龙小心翼翼地答。

  他更生气了:“挖了你的狗眼!跟她讲,我不在!”

  方圣龙忙说:“她说等不到儿子就不走,我们又不敢把她怎么样,奔子几个才拦住她,我怕她真的会上来!”

  江景晨推了牌桌,气哄哄地下了楼。

  演艺厅门口,谢玉蓉不顾形象地闹了起来,一堆保安围上来拿她没办法。

  江景晨推开人群,拉着她到外面去,她赖着不肯走,揪住他乱喊乱骂:“那我们就在这里说。家里出这么多的事,你不理不睬的像话吗?那小妖精贿赂你了吗?瞧她对你笑的,你是不是想给她当儿子啊?你叫她妈了吗?她答应了?答应得你腿都软了吧?”

  她越说越难听,却不见儿子的脸已变得十分难看。

  “把她轰出去!”

  方圣龙、王奔不敢上手,在一旁干着急。上来看热闹的更多了。

  “钱弄到手分你一半儿就是,到时你想要女人什么的不都随你挑”江母口若悬河,缠着就是不放人。

  “事情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说?至于财产,这跟我一点关系没有,你们想怎么分就怎么分吧!”

  人群里有个女孩儿,一个劲儿地伸着脖子向里张望,等看得明白就匆忙挤进来,劝谢玉蓉说:“这里人多,还是找个地方好好说吧!您看人挤成了堆,已经影响到我们正常营业了。”

  江母一瞧,竟然是个做服务员的毛丫头,便鄙夷道:“一边儿待着去!这些我管不了,有我儿子在,你们只管找他说话。”

  女孩无策,鼓起勇气说:“谁敢找他说话!可我们却不必怕您,再闹就请您出去!”

  这阵子,江景晨一门心思地打量着女孩,神色一下子柔和了许多——夏宛居然已经开始工作了,而且看情况她的脚已无大碍。

  她回头露出了轻松的神色,意思是叫他放心,就对着江母的耳朵嘀咕了半天。不久,竟见江母不肯死心地跟她下了楼梯。这边,江景晨一直在门口等着,见她回来,便问:“跟她说什么了?”

  “我说让我们江大老板掉面子后果很严重,我以我在这里的工作做保证,如果不能想办法劝你回去就卷铺盖走人。”她小有欢喜。

  “呵,真有你的!别以为这是什么两全其美的好主意,我可一点都不打算回去!你就等着麻烦找上门来吧,你也看到了,对付她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摇了摇头,费解地自言自语道:“要是我,妈妈来找,幸福得不得了。”

  “幸福!”他有些嘲弄的味道,“她一年一天都想不起我,哪会像现在这个样子?她不是想起儿子了,是想钱了,想得要发疯。”

  夏宛用从未有过的同情眼神望了望他,不经意低下头,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十四岁的时候,她就走了,从那时起她就再也没见过她。

  “害怕了?”江景晨受了感染,反而神清气爽,“你得好好想想怎么办!”

  她从记忆里解脱出来,不停地摆手:“我总得为你做点什么,不管怎么说这次你是我的恩人,没有你的帮忙我会很惨。你知道吗,我后妈心眼儿可坏了,我讨厌得不得了,可我一个人跑出来,还是会想家。你好很多吧?要知足的!”

  他表现出一点怜惜,很不以为然:“你觉得我需要安慰,需要你的帮助吗?”

  “可我只能为你做这些呀。”夏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充满了勇气,其中的缘由不是眼前的男人可以猜透的。她正是这样看着他,一腔真诚地说:“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一直都在想,以后赚了钱迟早要把你的还回来!我不会把你们混为一谈,我想你不完全是个坏人!”

  他望着远处笑了笑:“这话别说得太早了!”

  “啊?”

  “人是好了,就是走路跛得很明显。”他有意道。

  “不是吧?那得好好注意啊!”

  看她一脸着急、左看右看的样子,江景晨有点开心地回去了。

  他走后,夏宛去找潘小海。潘小海为她求情,受到一顿暴打,失去了为熊振新做事的机会。他去外面逛荡了一圈,这两天念起紫狐的好处又回来,凑合着在酒吧谋了个闲差。

  “大才女不是烦我们这号人吗?你不够意思,来了也不说一声。大才女当然不会把我放在眼里!那晚真够玄,你要是相信我,找我商量,也不会发生那种事”。

  潘小海一腔愁绪,无心触疼了夏宛敏感的神经。一时间,沉默,沉默,两人如同穿越荒漠。

  “小海,有件事你必须得帮我!”

  “别说一件,就是十件我都干!”

  她悄声说:“你得帮我跑!”

  “什么——”

  计划商量妥当,趁第二天早晨人少清净,潘小海让老乡秦元引开保安,顺利送夏宛离开了紫狐。

  夏宛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公安局。接待她的是个姓方的女警官,她听到“紫狐公司”很意外,当即扔了手中的笔拨电话找张队长,接电话的人说张队开会的过程中接到紧急案件去了现场。她强调是关于紫狐的事,等他回来务必转告。那人连口答应,但直到最后也没见有人出现。

  夏宛将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女警官一边做着记录,一边询问其中的疑惑。在即将结束的时候,女警官问她有没有保留什么证据。夏宛如梦初醒,情绪开始激动:“我还需要证据吗?我自己不就是证据吗?他糟蹋我,就在我的腿受伤无法动弹的时候,他却得到了可乘之机,他灭绝人性,跟禽兽有什么区别”。

  年轻的女警官紧盯着她,仿佛在目睹一场残忍的杀戮,神色凝固在拒绝恐怖的冷漠之中:“你干吗这么久才来报案?像你这种情形,当时报案,只要做个法医鉴定,基本上成功在握,隔了这么久,查起来就难说了。不过,你有没有人证呢?谁看到过这些或者知情,可以帮你作证呢?”

  夏宛陷落在椅子里,长久地仰着头,失望至极:“难道就这么一笔勾销了?”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可法律讲究的是证据,你还是回去好好想想,等有了一定的准备再来吧!”警官以严肃的态度结束了这场谈话。

  夏宛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她陷入思虑之中,不再说什么,傻傻地走出门去。

  “你先等一下!”警官拿起电话拨打了一通,又生气地挂掉。当她追出来的时候,夏宛已经出了公安局,来到了大街上。

  她顺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尽管对路的印象不太确切。所幸那段路并不复杂,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临时落脚旅店所在的街道就出现在了眼前。

  几天来的幻想如今被现实浇灭了,她的心里又填满了苦闷和愤怒。要让熊振新接受审判,一想到这个她就想要回去搜集证据,心里恍若更坚定了,她认定这是重要的,它会使她充满力量,不再害怕从天而降的灾难。可是事实的真相统统销声匿迹,该去哪里寻找证据呢?那张时常出现在梦魇里的鬼脸又浮现在眼前,使她心生畏惧。好不容易艰难地逃出来,所有苦难都要结束,只需要选择远走高飞。那么,遭受的一切不幸都是活该,而坏人呢,依旧肆无忌惮,继续蹂躏像她一样柔弱的女子,践踏她们的尊严,把她们的生活打入地狱。她不甘心!回去,唯有回去才有转机,才有让恶人得到惩罚的可能。理智与冲动交织在一起,另一种力量却在身体里悄悄滋长,她相信自己总有一些智慧,可以在魔鬼的身边免受其害。

  天色渐晚,刚下过雨的空气有些凉意。她接二连三地打起喷嚏,便裹紧上衣,加快了脚步。这么长的路程,加上专注于思考,她早就疲惫不堪。走进巷口时,一辆面包车驶来,卷起一股飞尘。那车突然掉头停住,车里下来几个男人,一阵风似的把她掳进车里,车转眼就开走了。街边路灯依旧亮着,槐树在随风摇摆。

  脑袋被揪起来,苍白的轮廓更加清晰动人,夏宛的样子活像传说中绞架上的女神。

  “胆子不小啊!给你几天消停日子就摸不着高低,竟敢跑到公安局去告我,真他妈活腻味了!也不到大街上去打听打听,我熊振新是什么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熊振新的脸在灯下显得狰狞可怕。他努努嘴,打手们就一拥而上。

  “给我弄死她!”

  夏宛又惊又怕,不禁大叫起来:“那个队长一定是你们的人,或者是那个姓方的女警官向你们通风报信!”

  烟头弹落,在脏兮兮的红地毯上烧出一个黑洞。熊振新用脚尖一捻:“差不多吧!上啊——”

  “我等的就是这样的证据,如果能让你们遭到惩罚,我死了也瞑目!”

  熊振新从桌子上跳下来凶形毕露:“好啊,那咱们试试。”

  “你们来啊!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熊振新扑上来就是几个巴掌,还狠狠地踢了她几脚。

  这当儿,门被撞开来,江景晨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看到他,夏宛挣扎了一番,恨不得向他喊救命。谁知他一把将她抓过去,咬牙切齿地叱问起来:“你竟然要跑,还有胆子去公安局,你安的什么心?活得不耐烦了吧!”

  夏宛一声不响,任凭他推搡,只用无辜的眸子盯着他。他发火发够了,对熊振新说:“把她交给我,我来教训她,叫她老老实实地待着!”

  熊振新抹把脸,答应了,这个犟货实在把他搞烦了。

  把人带回房间,江景晨酝酿已久的坏情绪才算开始爆发。他抓着她的肩膀非要她说个一二来:“你不是说要还钱给我吗?怎么跑得无影无踪了?”

  夏宛皱着额头,急急忙忙解释:“我是要还钱给你的,这和我逃走没有关系。不管我走到哪里,挣了钱都会还给你。可是,现在我回来了,再也逃不出去了,你还担心什么?”

  “如果不是去公安局再被抓回来,你怕是会销声匿迹,永远不再出现。现在倒会说这些好听的。”

  “我说的千真万确,一点儿没有骗你,我懂得什么是知恩图报。我快要散架了,你放开我,好吗?我不会再走了嗯”。

  这次,气息被堵上了,就像站在悬崖边失去了平衡,推打全无作用,她能感觉到来自嘴唇的痛苦,仿佛被生生割下一块来。想起他对自己的无理困扰,她的害怕又达到了极点,但越是推打挣扎,他越是死死地控制了她。唇上的“刀口”一松开,她顷刻发出一声声绝望的叫喊,仿佛生命最后的求救。

  江景晨终于从失控的情绪中平静下来,恢复了理智。而夏宛面白如纸,似曾经历了一场淘沥,险些跌倒在地。他伸手扶住她,把她放在床上。

  睡梦中,她的魂魄游走在荒原上,头顶压着浓浓的黑云——这扁平、低矮的天空,刺眼的光在上方撕开一道道血口。四周空无一人,静得夺人呼吸。她拼命地向前跑,却怎么也跑不到尽头。她企图从梦境中挣脱,没有铁链,但就是无法动弹;没有围墙,却怎么也走不出去。魔鬼不见其状,从某个角落逼来,越来越近了。施了诅咒一般,她的魂魄被钉上木板,受尽这冷血的摧残。跟每次一样,就算拼尽全力,哭着喊着,想要醒过来都无济于事。

  “喂,怎么了?”——有人把她摇醒。是宿舍的姐妹吗?不,是个男人,是她的救星。

  迷离中又睡去,停不下飘摇,忽而回到小时候,梦清晰起来。母亲坐在石桌前为她梳辫子,梳到一半要打结,丝带怎么也找不到了。母亲拍她的额头,怨她贪玩,她撒起娇来,摇晃着母亲的手,母亲时恼时笑,她也嘻嘻哈哈。笑醒了,靠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上,躺在一个很暖和、很安逸的怀抱里。紧紧的拥抱叫人局促,却筑起了一个多么安全的巢。

  梦醒时的错觉在清醒后烟消云散,不久前的风雨又历历在目,心头说不尽的凄冷。夏宛来到窗前,轻轻拨开窗帷。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大楼之间,那么深,那么远,却让她想起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一滴泪从眼角钻出,顺着她俊俏的脸滚落。她抱紧自己,贴着窗扉滑下去,把头埋在蜷起的双腿上,不断地抽泣着。

  一大早,当江景晨在洗手间剃胡子的时候,夏宛出现在镜子里,直言道:“我愿意做你的女人。”

  他吃惊地回过头,“你说什么?”

  她重复了一遍,神情冷滞:“这不是你想要的吗?给我点时间,等我有了心理准备,就给你需要的东西。”

  握剃须刀的手停在空中,他好不爽快:“理由呢?”

  夏宛带笑的嘴唇微露轻蔑:“在这里你是高高在上的男人,我也想有个依靠,又怎么能不心动呢?”

  他听后心头难以舒服,像熬着一壶搅有苦咖啡的酸梅汤,像承受着莫大的冤屈,便扔掉剃刀几步上前:“真不错!你总要先有所表示吧!”说着就去亲她的脸,她不由向后倒退,伸手推开,找不到借口。

  “瞧瞧你这副样子,有什么诚意?你看你行吗?”他的大手按在她的头上,缓缓移向脑后,揉乱了颈后的发丝。

  一时之间,很难猜透这个目光交替在冷暖中的男人在想些什么。猛然,他抓紧她的后颈,以生冷的口吻说:“以后离我远点儿!别来惹我!”

  夏宛怎么也料不到这个,回想到他对自己的恩惠,心头散落的柔软纠结在一处。或许应该原谅他的错误,虽然她仍旧没有办法理解他的粗鲁。离开他的房间时,她再次倔强起来。

  午后,潘小海来宿舍找夏宛。逃跑败露,他不免又跟着遭了一顿打。

  他捧着她打伤的脸端详起来,她竟没有拒绝的意思。“他们可够狠的,要是在庆水,我非叫人宰了他们。都是秦元那家伙不经事,没问两句就把我们卖了,以为这样就可以混出头。”

  “你伤得也不轻呀!”她碰碰他颧骨边的血口子。

  沮丧顿时化为振奋,潘小海拉着她的手,紧张地问:“听说昨晚你在江老二那里?你一定被逼无奈!”

  夏宛奇怪地看着他,不想解释,甚至十分生气。

  “女人就是好做!你出息了,我帮不上你了。”

  她懊恼地坐到床沿上,抬头望着发黄的灯,别扭着。

  他堵得难受,一再拍着大腿唉声叹气:“你倒是有了靠山,高枕无忧,脾气也有了!而我呢,好好的工作也给丢了!这是第二次跟他们找不自在,想留也别想留下来。”

  “你被解雇了?”夏宛内疚地站起来,想来想去就往外走,“你在这里等我消息,我一会儿就回来。”

  走廊深处的套房宽敞极了,一地的黄色印花地毯,到位的装修,独特的家具。紫狐的三位老板正围坐在茶几旁喝酒。

  夏宛稍作迟疑,就果断地走进去,出其不意地坐在江景晨身边,低声说:“我有事找你!”

  见状,熊振新和李兆光面面相觑。

  江景晨咽下一口闷酒,懒得张嘴似的:“我说过什么你忘了吗?离我远点儿,别搅了我们的兴致。”

  熊振新看了半天没看清唱的是哪出戏,正待江景晨挖空心思地要对昨晚以及现在的局面做出解释,李兆光没头没脑地说:“是来陪我们喝酒的吧?”

  熊振新招手喊她过去:“想做领班还是主管,酒店、餐饮部、康乐部都没问题!说吧,这可够破格儿的,可别跟你那个姐妹儿似的不知足啊。”

  “我没想做什么,有话也只能对江老板说。”

  “当着大家说!我做什么都不瞒着大哥,不如一块儿知道得好。”

  夏宛偷看他一眼,拿起了胆量:“那好,今天我就当着你们把话说清楚。我可以老实待着,不再胡闹,但我只喜欢江大哥,只愿意跟他在一起!”

  “你乱说什么?”江景晨顿时很生气,“你马上给我出去!”

  夏宛始料不及,诚惶诚恐,再瞥到熊振新难看的脸,又立刻有了斗志:“熊董,你们非要我说,我就一次把话说开,除了江老板,我谁也不跟。他可以不接受,但那并不代表我能委曲求全,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不怕你们。”

  不料,江景晨噌地立起来,眼睛里冒着团火:“是不是看着我们反目,你好有可乘之机?”

  “那你们就放了我,让我远走高飞呀!你们做不到!既然这样,那就把我当成一个人,而不是玩乐或取悦别人的工具!”

  干巴巴的掌声是来自好事的李兆光:“演讲真精彩!”

  “阿晨,先叫夏宛坐下!”熊振新指缝里夹着烟,宽容的绅士模样,“阿晨是我兄弟,跟着他就是跟着我,这是好事。只要你搞清状况,我不强求,你喜欢和谁好就和谁好。”

  李兆光明白老大的本意,没把这话当一回事儿。他满脸堆笑,伸出脖子对夏宛讲:“你呀,条件不错,混口饭吃一点不难。我跟你讲,像你这种资质不去挣钱就是白白浪费”。

  江景晨吹胡子瞪眼地打断了:“熊哥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夏宛也该表示表示!”

  李兆光心怀鬼胎,又说:“我那里的活儿来钱快,还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改天我带你瞧瞧去!”

  “多谢你的好心,但我做服务员倒是顺手顺心的!”

  酒斟好后,熊振新又拿起老大的架子,要她先喝三杯,以示诚心。夏宛磨不过,只好喝掉,他还要求其他人那里一概如此。

  “小姑娘第一次跟我们喝酒,你们一点儿也不热情!”

  “这有何难!”李兆光打开一个酒瓶塞给她,看她喝得不痛快,上去卡着她的嘴往里灌,灌湿了一大片。夏宛难以招架,索性倒在桌子上装醉。

  “阿晨呀,昨天晚上你肯定没好好折腾,今天也该让她陪陪我了!”

  静了片刻,江景晨有气无力地笑道:“只怕她性子烈,会闹出事来。”

  熊振新不光态度坚决,还上手拉她过去:“都喝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依不依的!再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她不想认命都不行。”

  “她刚刚听话一些,若是这样肯定又”江景晨反驳道,眼看她被拽起来,再次遭到羞辱。

  夏宛醒个通透,冒出一身冷汗。她假装不辨方向,顺坡下道依了他,之后晕乎乎地为熊振新倒上酒,再为李兆光添上,最后绕过茶几来到江景晨身边。她放下酒瓶就扑进他怀里,哭哭啼啼地抱着不放,不依不饶地嚷着,又像是做给别人看,说给别人听。

  “我真心愿意跟你,跟着你放弃仇恨,可结果你还是要把我推给别人。我不甘心,你明明看得上我,为什么不肯接纳我?难道他是大哥,就连喜欢的人都能让?恐怕他不算真正的大哥,绝不成全你!你叫我明天去死吧,别再搅得你不得安宁了!”

  江景晨本来就坐不住了,经这么一闹越发把持不住。尽管他明白夏宛喜欢自己是假,他的心还是被她的每一字每一句触动着。他搂紧了她,保护着她,不想让她再被别人玷污,夏宛索性把他当作坚固的堡垒,抱得越发紧了。

  没有更好的办法,尽管她不喜欢说假话,不想违心地去勾搭一个坏男人。她躲在他的胸前,在说服自己,欺骗一个坏人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当然是坏人了,否则不会蛮不讲理地做什么交易,救了人倒要来侵犯,况且他和那个强奸犯称兄道弟。然而他毕竟对她有过恩情,不计任何回报的恩情,她为此原谅了他对自己的不恭,逃跑之前还很乐意跟他讲话。她不知道应该怎样看待他,也许像他自己说的,他帮她都是为了最终的收益,他同样想在自己身上讨到便宜。这个男人并不直接强求于人,似乎有些城府,也许他是一匹真正的狼,裹着一身漂亮的外衣,上面修饰着善意的花边。

  她对他下了这样的定论,仰起头偷窥他此时的态度。顷刻之间,她被什么东西唬住一般,心怦怦地一顿乱跳。

  他正凝神望着她,眼里飘忽着醉意,但实际上那目光这么清晰,这么恳切,恳切得蓄满无尽的失落,流淌着无尽的情意,它牵涉出关于他温情的印记,如此真切地模糊了她的视线。意志丧失殆尽,一种什么样的能量被激起,一种什么样的东西扼住喉咙一样统治了思想,她久久留恋着那目光,涨红了脸。

  时间漫长得让人逃避,又短暂得令人茫然若失。她感到某种危险,一丝一毫都不敢动弹,怕惊扰了怕人的东西,她想要摆脱,也不知道该钻到哪里去。江景晨默然揽过她羞涩的头,将下巴抵在她头顶的发丝上,无言地厮磨着。

  有什么东西刺到熊振新的鼻孔,好比不良预感的味道,叫他很不舒服。他使劲嗅了嗅,只闻到酒香和烟草味儿。

  “夏宛,女人最愚蠢是什么?就是耍起性子往别人怀里钻,男人最没面子,他就不能叫你好过!乖乖听话,到我这儿来,我知道你们没干什么,我不计较。咱俩床都上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今儿晚上,我多多疼你,多多满足你吃不饱的欲望。还不给我过来!”他缩着脖子,眼睛瞪得像铜珠,猫着腰走上前来。

  “大哥,慢慢来得好!”江景晨试图说服他。但他显然急了,像什么也没听见,李兆光也赶来帮忙。夏宛不肯顺从,和他们撕扯,和他们闹,但终是徒劳无功。

  “够了!”江景晨将酒瓶砸在台面上。

  熊振新和李兆光好不惊愕,纷纷回头,好像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关心。

  “我是说不要闹出乱子来,让人家有了查我们的由头。”他冷静了一些,“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有什么了不起,我就不信邪!”熊振新咧嘴道。

  李兆光瞟了瞟他:“老二的意思是跟着他顺理成章,什么事也没有。”

  “这可不是我说的!”他像吃了火药,“那个姓张的疯子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说过什么,你们都忘了吗?我看他那疯劲儿必定会说到做到,只是个时机问题。紫狐是缺漂亮女人呢,还是漂亮的女人不会为有钱男人排队?我们不用跟自己过不去。她都说了,不会再乱闹的!”

  “你当她面说这些什么意思?阿晨,你这就不对了,昨晚是说要替我教训这个丫头,怎么今天和她一个鼻孔里出气?你平时的魄力到哪儿去了?”熊振新不快地斜着眼睛,“挣钱没有什么含糊的,他们以为是在和谁斗!姓张的是很敬业,但依我看他是在自掘坟墓。”

  “那还不照样赔上几个跟他们玩,大家看重的是与大哥的情意,也请大哥适可而止,多替兄弟们想想。”

  不等他说完,熊振新抓过瓶子摔下去,顿时酒水、飞沫合着玻璃碴四散飞溅:“妈的,说了半天是不想为我卖命啊!”

  江景晨的气焰丝毫没被压下去:“以后大哥有事,我照样二话不说,全力效劳。可是今天,还请大哥听我的劝!”

  熊振新冷冷地哼了一声,把半截酒瓶扔在脚下,冷嘲道:“闹来闹去不就是为了她嘛,绕什么圈子。行了,今天的酒是喝不成了,散了吧!”

  他不再解释,拉过夏宛出了门。

  李兆光憋不住了:“这家伙什么态度!明摆着是抢,还给您扣一顶大帽子。啧啧,不得了!瞧他那霸道样儿,该不是想取而代之吧?”

  “别看他说话硬,做不出这种事来。”熊振新却气不过,狠狠地骂起来,“我谅他也不敢!”

  江景晨眉头深锁,径自朝楼外走去。夏宛一路跟着,见他还生着气,什么也没敢说。就在刚才,她觉得不可以欺骗他,心底渴望与他坦诚相待,然而沉默的路上,女孩的小心思感觉到那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来到大街上,他停下脚步,转过有些不愉快的脸:“你干吗跑到他房间来?你想要做什么?”

  她赶紧低下头,躲开他的视线:“我的确有件事找你。”

  “我是在问你干吗跑进他的房间!”他忍不住有些恼火。

  “我太着急,我想自己能应付的。”她扫了他一眼,急忙把目光落在行人身上,他们的关系好像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以后做事情前先动动脑子,别那么莽撞!”

  教训的口吻使夏宛不打算继续站在这里。“嗯。”她像是答应着,仍旧深深低着头,像蹩脚的小学徒。“我必须说清楚了。”她咬咬嘴唇,接着说,“我不得已才那么说那么做的,不是有意要说许多假话,你不能当真的。”眼前又浮现相望的一幕,她感到脸蛋猝然红了,灼灼的,就硬着头皮摸摸,不经意听到他的嘲笑,越发难堪。

  “潘小海因为我被解雇,我很内疚,想请你帮忙想想办法。”

  “我凭什么总是帮你呢?”平静的语调,专注的眼神,存有美好时刻的余温。他突然的改变是因为注意到她反常而不安的举动。

  “我需要时间的。”她指做他的情人,“不,我想我已经改变主意,这是刚刚的事,我不会再有任何那种想法了。”

  “我想知道原因,是觉得已经不需要再利用下去,对吗?”

  “没有。”夏宛可怜巴巴地轻喊,终于直视他的眼睛,目若水中羞月,两颊如带露桃花。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看他走近了,脱口说:“我不能欺骗你——我是说我不能欺骗总在帮我的人。”

  “好!理由充足得没话说,想不到你很有心计,把男人绕进去,得了好处又能立刻脱身出来。还在用这种眼神看我,你觉得以此操控一个男人很有成就感吗?”

  “我没有”夏宛受了莫大的冤枉,她本身还很糊涂,又怎么说得清楚,“我不是这种人,你搞错了!”

  “你在跟一个坏人周旋,难道这不是理所当然?”

  夏宛语塞,再不肯抬头。

  “看来我说对了。”有什么失落牵连到他的嘴唇。

  “不是的!事实不完全像你说的那样!不打扰了,我再去想想办法。”

  她闪身要走,江景晨一着急,拦住她,抢也似的抓起她的手:“你说走就走,能保证下次不再来吗?”

  “能——”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抽却抽不回来,只能胆怯地答了,藏不起泛着红晕的脸。

  “是不是我太霸道?”他突然温情脉脉,不能收拾紊乱的心绪,变得很不像他。当夏宛吃力地抽出了手,他又望着她,对自己充满了懊恼:“抬起头来好吗?惹你也好,帮你也好,至多是我做坏事抵不过好事,你犯不着对我没话可说,这么讨厌我。”

  她挣脱指尖上的力气,并不妥协:“你会怪我的。”

  “你这样的人‘怪’也能限制得了?说你在迷惑人,你就干脆不看!又在狡辩,这哄不了我!别徒劳,还是关心关心你那红得跟杜鹃似的脸吧!”他讲到这里愣了愣神,仿佛被困住了。

  她像做了亏心事后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浑身不自在:“怕是酒劲儿挥发。”

  哪知他并不放过这个很难控制的失误:“没见过你这样喝过酒才上脸的。”

  “再不跟你说了!再说就连说话也不对头。”她绕到一旁,隐藏起自己的窘态。江景晨没有阻拦,却欢喜道:“看吧,又要闭嘴,你就是用这种办法逼迫人的吗?”

  “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她拉下眼帘,恼了似的跑回大楼去。

  跨进宿舍门,夏宛忙打来冷水,把热辣辣的脸浸了又浸,脸上越发灼烫,便拿来毛巾沾了水,对着镜子好一阵不畅快的消磨。

  姐妹们正在补觉,幽暗的屋子静悄悄的。想是无处可去,等待的时间又过于漫长,潘小海无所事事,已倒在她的床铺上昏昏大睡。夏宛坐在床沿上,思绪仿佛徘徊在某种天外之事中。

  闹铃突然响起,室友们陆续醒来。潘小海伸个懒腰,吼出两声来,女孩儿们这才发现有男人,便对他热浪猛攻,也含沙射影地数落夏宛几句。

  夏宛反击了一回,后来忽地被什么触动,只看着他们闹,出奇地冷漠。潘小海觉出事情不妙,心灰意冷地扯扯她的袖子。

  “事情没有办成,反而险些招来麻烦。”她坐立不宁,神色激动,渐渐变得消沉、失落,“我再找找陈菲,还有慕天,总会有办法的。”

  “在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连这个忙也不肯帮,亏你昨晚在他那里,你算个什么呀!”他拍着床沿说。

  夏宛又急又恼,要哭的样子:“我和他本来就没发生什么,你就不相信,不然他不帮忙,还要奚落我。”

  “我现在惹不起你,你也用不着糊弄我。”他三两下穿上鞋。

  “你盼我被人欺负,好替你换回工作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人!我跟你一样着急,会去想办法,但绝不会把自己卖了。”

  “搞什么名堂。”他掂量来掂量去,总归觉得不可相信,便系好鞋带,抬脚要走,“你别忘了我是因为你才丢的工作!你找我的时候怎么不凶啊,真是身份不同口气也大了!”

  室内突然鸦雀无声,全都停下来,或听或看,注意着他们的争吵。

  这样一来,她立刻拉上床帏,独个儿躲在里面,一声不响。

  潘小海思前想后,又钻进床帏,见她抱着双膝埋头难过,便说:“我信你——人家有钱有势,要什么样的女人还不是随便的事儿,哪会把咱放在心上,那得了便宜不卖乖的主儿,你别想有地方去讲理。他们那些老板全是兴致一来就拿你耍乐耍乐,过了兴致跟不认识似的,更不会白帮人忙。我见得多了!”

  听他这么一说,夏宛记起“救你是为了得到你”的话,心里凉了半截。

  “没有好处的事谁会投入?就算一时不贪图什么,那也是要你心存感激,到了关键时候派上用场,或者得到强硬手段得不来的东西。”

  “用手段得不来的东西?”是心甘情愿地献身,还是放弃仇恨,她低头抠着手指,心情瞬间滑到了低谷。

  潘小海注视着她,心不在焉地思索着。

  幔子里伸进陈菲的头来,她带着几个人回来搬东西,一进门就听见里面的说话声。她一把扯开帘子,直拿他们打趣:“好啊,这么快就叫人勾搭了!”

  潘小海由着她乱说,嘴上乐开了花。

  “叫你胡说!”夏宛又气又恼,就挠她的痒痒。闹够了,陈菲泄气道:“真不忍心把你一个留在这里,当初是我硬要你来我得想办法让你离开这个破地方!”

  看她说话做事越来越有派头,有种奇怪的感觉就会涌上夏宛心头:“噢,我们遇上难题了!小海为我丢了工作,不知道慕哥能不能帮上忙?”

  “这事儿啊,”陈菲神气十足地将屋子再看了一遍,“他不帮也得帮,包在我身上!”

  “还是你好!”夏宛亲热地靠上去,如释重负地对潘小海微笑着。

  将衣物收拾停当,陈菲就跟着搬东西的走了。当天她从出租屋早早回来,就找慕天来了。

  来来回回的高跟鞋把呼呼大睡的慕天吵醒了,他一骨碌从躺椅里翻起来,正要发作,却顷刻换上了笑脸:“哟,不是做梦吧?你找我?”

  “还想收拾我,你来呀!你来!”陈菲手叉腰间,扬起红红的脸蛋,一副盛气凌人的俏模样。

  “就是敢,那也舍不得呀!”

  阳光照得屋里格外清晰。陈菲手扶藤椅,躺在上面漫不经心地晃来晃去,似睡非睡的舒服样子。慕天蹲在旁边,把手放在她丰润的手上,一个劲儿地盯着她看。

  “喂,帮我一个忙!”

  “你说!只要我能办的一定万死不辞。”

  “我要你给潘小海安插个工作。”

  慕天不屑道:“瞧你帮的这是什么人!他一再跟董事长背着干,董事长的主意谁敢违背?吃饱了撑的!”

  她把手抽回去,把头扭到一边:“不帮算了!”

  “谁说不帮了?帮,帮,帮!”可是怎么帮呢?他可犯难了,去求熊振新实在不划算。他把屋外的赵凡喊来商量:“现在我的话江老板根本听不进去,还是你去求一下。”

  赵凡连忙摆手:“我哪来那么大面子啊!”

  “这事就你办了,别跟我推托!”

  赵凡实在无奈,就把留着自己用的门路贡献出来:“黑子说他跟江哥的关系不太一般。”

  “哦——”慕天长起了心眼儿,“他少不了拉拢老大身边的人,黑子可能被他收买了,他们该不会有什么勾当吧?他没跟你说过别的?”

  赵凡仔细想了想:“他向我打听夏宛的来头,我说是你介绍来的,他就没再问。”

  回头,赵凡找黑子把这事儿一说,他果然爽快答应下来,不几天便来告知事情有了眉目,让潘小海还回保卫科领差事,还说江老板不方便直接收他,就出面请孙经理帮忙。

  事情算是办妥了,但慕天却寻思起其中的关系来,他眼前闪出那个一跛一跛的影子来,这和如今完好如初的夏宛可是判若两人哪!

  
更多

编辑推荐

1心理学十日读
2清朝皇帝那些事儿
3最后的军礼
4天下兄弟
5烂泥丁香
6水姻缘
7
8炎帝与民族复兴
9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
10这一年我们在一起
看过本书的人还看过
  • 绿眼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为纪念冰心奖创办二十一周年,我们献上这套“冰心奖获奖作家书系”,用以见证冰心奖二十一年来为推动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书系遴选了十位获奖作家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语言生动,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叫花子蜕变成小红军的故事,展现乡村小子成长为少年特工的历程。读懂那一段历史,才能真正读懂我们这个民族的过去,也才能洞悉我们这个民族的未来。《少年特工》讲述十位智勇双全的少年特工与狡猾阴险的国民党...

  • 角儿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石钟山影视原创小说。

  • 男左女右:石钟山机关小说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文君和韦晓晴成为情人时,并不知道马萍早已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其实马萍和别的男人好上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马萍从生理到心理是有一系列变化的,只因文君没有感觉到,如果在平时,文君是能感觉到的,因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