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环山绕水、高楼林立,规模虽比不上一线城市,却依托周围的经济大区和自身的优势发展得相当繁华。在浓浓的夜色里,霓虹灯把各处大厦装点得光彩夺目,就像为城市披上了璀璨的华衣。一轮圆月钻出云层,升上了摩天大楼的楼顶,把月光洒在穿城而过的华江江面上,华江就像披上了轻纱,更显幽静、朦胧。
蓝地咖啡馆坐落在华江南岸的繁华区。咖啡馆内舒缓的钢琴曲在自由流淌,淡雅的灯光把四周笼罩得恍如梦境,不时有着装讲究的客人慢步而入。夏宛忙碌的身影就在这大厅里来回穿梭。引领客人入座,上柠檬水,呈上菜单,她的每个动作严格又熟练地操作着服务流程。
过了今晚,她在这里的试用期就结束了。离家出走两年,她似乎已经忘了,身份证是和准考证一起扔进了茅坑,一再坚持的高考,因为继母怕承担一笔学费而画上句号。从那时起她对老家庆水的记忆就变成了灰色,除了一家人没完没了的争吵就什么也没有了。为了逃避这一切,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就独自踏上了外出的路。两年来,她睡过火车站,被偷光过钱,做过保姆,站过柜台,看尽了别人的脸色,都暗暗忍耐,付出着努力。如今,伤口已被时间缝合,该有的工作经历勉强有了,该做的培训也尽力做了,拿到这份工作意义非凡。
她耐心地等待客人选完餐,用温和适度的语调确认一遍,才离开餐桌回到吧台,一面报菜下单,一面想象着拿到可观的工资要做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从门里闯进几位不速之客。
“叫你们店主出来,他要是再躲着,我们就把这儿全砸了!”
“就跟他说,我们江老板亲自到访,他最好识相点!”
走在前面的老板叫江景晨,笔挺修身的衣裤勾勒出他挺拔、宽伟的身形,眉宇中冷峻明朗,举止间从容洒脱,虽是个不足三十岁的年轻人,却足以给人沉稳老练的印象。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叫嚣,而是不发一言,自始至终傲然地打量着咖啡馆的角角落落,仿佛这里毫无疑问要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经理连忙过去应对,又是让座上茶,又是解释赔罪。无奈,他不吃这一套,只管架起二郎腿,叼上一支烟,摆好了不走的架势。
“跟你们老板说,欠我们公司的钱今天必须还清,否则我马上接手你们的咖啡店,到时候他想要回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经理战战兢兢地给老板打电话去了,吧台里外鸦雀无声,刚才还说笑的店员立刻闭上嘴,紧张地关注着事态。
夏宛不由压低了声音,下完单就悄悄地站在吧台前等候备盘。
“他没来过吧?”她要好的姐妹陈菲凑上来说。
夏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谁知陈菲提高声音继续说:“好像没见过啊。”边说边望向那几个咄咄逼人的来客,一反常态地飘飘然。她漫不经心地拉住夏宛,还缠着她嬉闹起来,夏宛越是试图摆脱,她越是来劲。
“别闹!”夏宛埋怨地瞪着她。但是,她闹得更厉害了,一心要引起江景晨的注意。
起初,这个清高的男人什么也没看在眼里。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渐渐留意起这边的动静,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们闹,目光变得清晰起来。望着望着,他的眼神再不似先前那般犀利。没过多久,或是等待有些无聊,或是某种冲动的驱使,他捻灭了烟,突然站起来,迈步向吧台走了过来。陈菲望着他那若有若无的笑容,略显紧张又掩饰不住地欣喜。
夏宛托起备好的盘子去送餐,边走边回头懊恼地瞥了瞥。她迈了不到两步,就撞到了迎面而来的江景晨。杯盘稀里哗啦掉了下去,江景晨白底条纹的衬衣也瞬间被咖啡、果汁泼成了风景图,连她自己也整个儿扑了上去。此情此景,真把她吓坏了。
夏宛立刻找来纸巾,在他身上擦拭起来,并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江景晨不动声色地盯着眼前的人,不愠不火地低声道:“说这些都没用,你看我这副样子还能见人吗?”
“您稍等,我这就为您处理一下!”
“这算什么好主意?”
“那,那会很快的!”她就像被判了死刑,惊恐地瞅着江景晨,等待着他的态度。然而事非所愿,他望着她清澈的眸子,肯定地摇摇头,脸上的决意有些凝固。
夏宛暗叫倒霉,不由得着了急,“我自己就可以洗得很干净的,一定能还您原来的样子,只要”。
“总不能连我一起洗了吧?”
“可您要是注意那么一点,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啊!所以,我会尽力弥补对您造成的不便,也请您不要过分计较了!”她看见其他几个跟班过来,意识到自己在胡言乱语。
见形势不利,陈菲拉开围观的人,要来挽回局面,她刚一张嘴,就被江景晨抬手制止了。他不曾移开固执的目光,只管告诉夏宛:“这是把责任推给我喽?承认错误要态度诚恳才有可能得到原谅。”
“她是我小妹,来了不到两个月”。
他再次抬起手,打断了陈菲。
没等焦头烂额的经理上来说两句,老板徐正就满头大汗地从门里进来了。他紧张的神色在越跑越近后变得惊愕:“江老板,这是谁干的?”——他朝店员们嚷了起来。
“是我!”夏宛试图说说其中的缘故,但是没有得到机会。
徐正忙着赔罪:“江老板,实在对不起!您看发生这样的事情!您放心,我赔,我一定弥补您的损失!”
“你不是躲得挺严实吗?”
“那哪儿能啊!钱我早就准备好了,正要给您送过去!咱们里边谈!”他赔笑着把对方请进去,并且在临走的时候,恶狠狠地对夏宛说:“你给我辞职,明天就不要来了!”
“徐老板——”夏宛像遭了晴天霹雳,急忙追上去解释,可他们径直去了后面的办公区,没有一个人听她说。一切似乎于事无补,她僵在那里,不敢相信刚刚过去的一幕是真的。
与江景晨同来的慕天走在最后面,他放缓了脚步,一会儿看看夏宛的小模样,一会儿看着大眼睛的俏妹子陈菲,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嘲笑:“真够惨的!”
傻眼了的陈菲一把拦住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帮帮忙吧,为她求个情!大家做个朋友,好不好?”
他停下脚步,却手插裤兜,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我可以帮忙!”
女孩们起死回生,又满怀希望地盯着他。
“咖啡店不是我的地盘,不过我可以介绍你们去我们紫狐公司的酒吧!那地方比这里好过十倍,一般人想进未必进得去。当然,我是有条件的,要去你俩一起去!”他指着陈菲说,“尤其是你,做个领班之类的也不在话下!”
他自顾自地说完,两个女孩都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答复。最后,她们决定私下商量商量。
夏宛不同意,因为她的同学潘小海似乎就在这个紫狐公司,他说酒吧不是女孩子该去的地方。但陈菲说:“现在你没地方可去了!你看不到吗,你替老板把难搞的问题弄得更难搞了,他还能留你吗?这个摆在眼前的好机会你再不考虑,可真的要流落街头了!”
陈菲不遗余力地说服她,一会儿回身四顾,一会儿撒娇使性。看她着了魔似的,夏宛不觉有所领悟,睁大了眼睛,恼火地指着里面:“哦,你该不是都怪你!”
她立刻打断了她:“你的店怎么开?难道只是嘴上说说哄自己高兴的吗?你必须积累资金,而我们要去的地方只会让你离梦想更近。”
“我必须再想想!”夏宛皱着眉头走了。
陈菲答应慕天可以去看看,还口口声声地说没问题。慕天这才笑了笑,吹着口哨向里面走去。
里面的情况并不乐观。徐正拿出准备好的钱款交给江景晨,江景晨非但不满意,还翻了脸,因为这笔钱远远达不到他所要的数目,而他想要的最好结果是用咖啡馆来抵债。门被关起来,一间办公室里都是他带来的人,在这种高压态势下,经过你来我往的协商,江景晨提出了最后的期限。徐正一再保证很快把钱凑齐,并弥补不能及时还款带来的一切损失。事情谈妥了,江景晨坐进转椅,将穿黑皮鞋的脚架在桌沿上,那自负的神色仿佛在说他只是等一个时间,等他乖乖地把咖啡馆交出来。
“你这里的人倒有些意思!”他若有所思片刻,把头靠在椅背上,不再说一句话。静了会儿,他拉拉自己被泼脏的前襟,又对徐正说:“和她们闹着玩儿的,不用当回事儿!”
“哎!那您这衣服?”
“这你不用管!我不会追究的,你准备好还我公司的债务就行了,注意按规矩算清利息。”
慕天一进去就问旁边的人拿到了多少,被奚落了几句,还被狠狠地白了几眼。但他打着主意,依然乐呵呵的,甚至哼上两句,说点闲话,好显得自己不是那么多余。
“这咖啡馆不光店面大,连妹子也个儿顶个儿地漂亮!”
江景晨俊朗的脸变得有些阴鸷。衣服送来了,他打起精神,换好后往外走。
不知出于何种动机,慕天跟上去试探说:“没见过那么傻头傻脑的,那真是青葱地里一绝品!话又说回来,这姓夏的呆是呆得很,长得还好,反倒另有一番风味,虽说不够开朗火辣,陪大哥玩玩总还是行的。”
“没事儿寻个开心罢了,她跟我们不是一路人,还是让她好好做‘青葱’吧!”当走出店门的时候,江景晨又硬生生告诉他,“你不准打她的主意,知道吗?”
慕天心下正得意,突听他这么讲不免发蒙,说不太明白,又马上改口连连答应着。
他们走出门去,看见夏宛和陈菲百无聊赖地靠在店外的墙砖上,一个忧心忡忡,一个满怀憧憬。夏宛下意识地站起来,惊异地盯着江景晨更换一新的行头,收回了向他迈出的脚步。灯光里的她清澈的眸子,透亮的肤色,如月般恬静动人的面容,马尾长长的,上白下黑的套裙制服之间,无法掩盖纤尘不染的模样!
临上车的时候,江景晨回头再看了她一眼。
“江老板,再见!”陈菲奔过去,汽车已经开走了。
“你脑子没事吧?”夏宛忧郁地问。
“我就是喜欢他,一个词——梦中情人!”
“算了吧!”
夏宛把手放在胸口上,沮丧地望着街口,不知道明天又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