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忠良一边吃着小胖放在车内的早点,一边死死盯着医院大门口,天已经全亮了,来医院上班的医生和看病的患者,开始陆陆续续走进医院大门。
昨晚一夜未睡,张忠良感到一阵晕眩,他患失眠症已经很久了,精神萎靡不振不说,头发也开始大把大把地掉。不仅如此,记忆力也在严重衰退,他以前的记忆力是非常惊人的,这一点连蒋菊萍都不得不佩服。以前的张忠良打手机几乎很少翻号码本,上百个联系人的号码都储存在他的大脑里。张忠良对数字天生就有超常的记忆力,除了数字,他对很多久远的往事以及细节都记忆犹新。以前,张忠良向行政单位汇报情况时,从来不带汇报材料,那些数据就存在他的脑海里,如数家珍,环保局王局长不止一次对他说:“张总,你的脑子简直是一个电脑硬盘,你搞企业太屈才了。”张忠良说:“记忆力好有什么用?用在读书上却是一个死脑筋,要是会读书,也不至于沦落到干企业,这个天天求爷爷告奶奶的行当,像王局你这样多好,人前人后都风光得很。”
想到那个王局长,张忠良心里就恨他恨得牙根痒痒的,新工厂建设那会儿,没少给他好处,直到工厂运营,环保手续一直也批不下来,工厂被封的那天,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自从跑路之后,张忠良跟以前判若两人,他不但经常丢三落四、魂不守舍,对很多说过的话、见过的人、看过的书基本上是过目就忘。那些储存在脑海里、倒背如流的电话号码也已经想不出几个来了,除此之外,令他感到无限悲哀的是——他的性功能好像也退化了,按理说,他现在的生理状态应该是正处在人生的巅峰,但事实恰恰相反,他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没有性的需求了,除了偶尔举而不坚、软绵无力的晨勃之外,他几乎失去了性的冲动和幻想。
潜回老家前的一星期左右,小胖似乎看出了张忠良的心思,说:“哥,晚上带你出去放松放松吧。”对于小胖的这个提议,他没有反对。当晚,在小胖的引领下张忠良去了一家按摩店,在按摩店,一个还算漂亮的小姐在他身上费尽了心思,但无论那个小姐怎么挑逗,张忠良的身体一直是平静如水,最后那个小姐只好放弃了,对他说:“大哥,你可能是太累了。”张忠良对她的体贴表示赞许:“可能是。”小姐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说:“大哥,我陪你聊聊天吧?”张忠良说:“不聊了,你去吧。”
中午,医院大门口的第一拨人流高峰期已过,张忠良一直没看见弟弟张忠心,大门附近也没出现过任何可疑的人。张忠良揉了揉肿胀的双眼,这时,一个像蒋菊萍的女人从医院走了出来,看见这个女人,张忠良的精神突然为之一振,等这个女人靠近了,他发现她根本不是蒋菊萍,他感觉自己看花眼了。
时间过得真快,和蒋菊萍认识已经4年多了,为了生意,两个人总是聚少离多。认识蒋菊萍之后,命运就跟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回首梦一样的经历,蒋菊萍好像是魔鬼派发给自己的糖果——含在嘴里是甜的,吞到肚子里是苦的。认识蒋菊萍之前,自己辗转各地辛苦创业,几次都与机遇擦肩而过。认识蒋菊萍后,新的事业蓝图是那么近,现实却是那么残酷。
靠着车背椅张忠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之后,他吓了一跳,担心自己是不是睡过头了?隔着浅咖啡色的车窗张忠良往外看了看,发现天色似乎还早,心里就很庆幸,同时,心里又浮现出太多疑问: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呢?心里装着这么大的事,怎么就睡着了呢?这个奇怪的现象蕴含着怎样一个信息呢?是一个什么兆头?
天色渐渐黑了,医院大门口的路灯一下子全部亮了起来,伴随着路灯越来越亮,大门口也越发显得冷静。
张忠良感觉精神好了很多,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大门口的方向,伴随着莫名急促的心跳,他的右眼皮也跟着在跳。
晚上8点,一部白色的小车缓缓朝这边开了过来,他定睛一看,发现果然是弟弟张忠心。
张忠心的旁边还坐着一个姑娘,张忠良看这个姑娘很是面熟,但一下子又想不出在哪儿见过。看见张忠心,张忠良激动得差点喊出了声,同时,他习惯性放在方向盘中间的右手,也情不自禁地做了一个按喇叭的动作。
意识到情况不明朗,张忠良还是努力地克制住了自己。
张忠心把车停在离张忠良只有几米远的位置,和那个姑娘一前一后下了车,然后一起往医院大厅走。
由于隔得近,张忠良把车门推开了一条缝,他刚想叫住张忠心,突然,从医院大门外急速驶进来一辆小型面包车,小型面包车拦住张忠心的去路之后,从车内跳下来几个黑影。
张忠良意识到大事不妙,赶紧抄起那把早就准备好的砍刀朝那几个黑影冲了过去,他边跑边大声喊:“张忠心快跑,张忠心快跑……”
张忠心被眼前的这个突发状况惊呆了,伴随着张忠良的几声大喊,几个黑影冲过去对着他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这时,反应过来的蒋丽奋不顾身地用身体挡着张忠心,惊恐地大喊:“救命啊,快来人呀……”
看见张忠良手拿砍刀朝他们扑了过来,几个黑影对蒋丽和张忠心又是一阵撕扯,然后迎着张忠良反扑了过去,借着路灯微弱的光线,张忠心看见二个黑影手拿利器朝张忠良的身上猛戳。
和蒋丽同时倒在地上的张忠心忍着腿部的剧痛,对那些人大喊:“住手,住手,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那些人根本不听张忠心的喊叫,对着躺在地上的张忠良疯狂地拳打脚踢,张忠心看见哥哥张忠良不停地在地上翻滚。
没一会,张忠心听见了警笛声,警笛声越来越清晰。
那些人听见警笛声,快速地跑回了面包车。一直等在面包车上的司机已经发动了车子,几秒钟的功夫,这部小型面包车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几个远远围观的群众,走近了看,一个人说:“会不会出人命哦?”另外一个人说:“赶紧去叫医生吧!”
张忠心想站起身,感觉大腿根处一阵穿心的痛,他发现躺在离他不远的蒋丽一动不动,他喊了两声,爬了过去,他对着一只手紧紧捂着腹部的蒋丽大声问:“丽丽,你怎么了?丽丽,你没事吧?……”
无论张忠心怎么喊,微闭着双眼的蒋丽依然是一动不动,看见蒋丽一直不说话,张忠心又跌跌撞撞地朝张忠良跑了过去,跑近张忠良后,他使劲喊着:“哥哥,哥哥,你没事吧?……你怎么了?你没事吧?……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借着微弱的光线,张忠心看不清张忠良的面部表情,躺在地上的张忠良和蒋丽一样,一只手也紧紧捂着腹部,声音很微弱,问:“那个女孩是谁?”
张忠心带着哭腔说:“是蒋丽。哥,你没事吧?你怎么来了?”
张忠良有气无力地对着双膝跪在自己面前的张忠心说:“你怎么和蒋丽在一起?”
张忠心一只手托住张忠良的头,说:“回头再跟你解释,哥,你要坚持住,医生马上就到了。”
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抬了几副担架从医院跑了出来。同时,警车也到了。
看见这种情况,医生赶紧把蒋丽和张忠良先后抬上了担架,张忠心对着这些抬担架的医生不停地喊:“求求你们了,医生,救救我女朋友……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哥哥……我求求你们了,快快救他们……”
被抬上了担架,张忠良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大量吞进肺部的气流开始艰难地往外渗,除了依稀的意识,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自觉,一些熟悉的声音从一个遥远的地方传到他的耳边。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完完全全漂浮了起来,他一直漂浮在半空中,他一直飘一直往上飘。世界越来越安静了,张忠良感觉自己已经飘到了云层之外,飘到云层之外后,一道强烈的光芒突然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再次努力地睁开了眼睛,他看见在这道光芒的中心:蒋菊萍牵着张小朋笑盈盈朝他走了过来。
突然,那道光芒消失了,一切又陷入了黑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