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出租屋里的张忠良望着天花板一筹莫展,从未有的孤独感阵阵袭来,他在想:唉!这天地造人,天地也弄人,自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一种宿命。古话怎么说来着?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张忠良跑路两年,委托给弟弟张忠心的生意不见起色,另一项目,陈总一直在偷偷融资,如果这两处都有收益,他抑或还可以勉强对付一阵子。这些日子,那些债主显然快疯了,他们不会给他太多的时间。
深陷困境的张忠良知道蒋菊萍那边已彻底没有指望了,她现在连自己的电话都懒得接,她对自己的绝情一点也不过分,他欠了她那么多钱,她曾经那么爱他,他太让她伤心了。
蒋菊萍看来是再也指望不上了,除了蒋菊萍,他最信赖的女人也只有前妻田雨了,现在去找田雨显然不合适,他们离婚已经多年了,虽然他是净身出户,但他是有错在先,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这怪不得田雨。何况,田雨现在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容易,即使她大发慈悲拼弃前嫌原谅他,相信以她现在的实力也帮不了他多少,他欠下的债务实在是太大了,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
张忠良曾经拥有一个几千万的工厂,一夜之间就被当地政府夷为了平地,这是他之前做梦都没想到的事情,这是造成他现在亡命天涯的主要原因。那一张政府无情的裁定书,把他一夜之间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想到那个无情的政府行为,张忠良至今还是不寒而栗、欲哭无泪。那个一纸裁定,让他顷刻之间彻底崩溃了,由千万富翁变成了穷光蛋。
东躲西藏的日子,张忠良经常想起儿子,儿子张小朋已经上初中了,前半年左右,张忠良偷偷潜回了一次县城,他实在是太想儿子了,他想见儿子一面。
张忠良从一个省跨到另外一个省,从火车转到汽车,又从汽车换到出租车,他一直不停地转来转去,就是为了躲避债主的眼线,甚至是追杀,冒着生命危险,就是为了见儿子一面。
东躲西藏的过程中,张忠良也积累了很多经验,他变得越来越谨慎。和原来不同,现在走在身边的每个陌生人都有可能是他的敌人,他的目光越来越警惕,神经越来越紧绷。张忠良和有些人的想法不一样,他一直信奉越是最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在开始阶段,张忠良专门住高档酒店,坐豪华车,甚至还长期租了一辆私家车用做交通工具。路上辗转了一个多星期,张忠良终于如愿看到了儿子张小朋。儿子太像他了,儿子的眼睛、眉毛、眼神、嘴巴……跟他一个模子。透过学校围墙上的铁栅栏,张忠良远远看到一身校服、帅气的张小朋朝学校大门走过来,确定儿子是一个人,张忠良毫不犹豫地朝他迎了过去。看到突然出现的张忠良,张小朋怔了一下,呆呆地看了看张忠良,然后张了张嘴巴想叫爸爸,又犹豫着把声音缩了回去。
张忠良心头一酸,马上控制住情绪,故作轻松地说:“儿子,我是你老爸,不认识你老爸了?”
几年不见,儿子已经长高了不少,和几年前相比,儿子更是像极了他。
张小朋歪了歪脑袋,不以为然地说:“我知道。”
张忠良感到有点诧异,问:“知道干吗还不叫老爸?”
张小朋果断地说:“我不想叫。”
张忠良看到一脸清纯的儿子,笑笑说:“不想叫就不用叫,儿子你中午想吃什么?这样,老爸带你去吃肯德基怎么样?”
张小朋不置可否,他默默地跟着张忠良朝附近的肯德基餐厅走去,来到肯德基之后,张小朋也不客气,他点了一份烤薯条,一份鸡翅,一份汉堡包,还点了一份冰激凌。
张忠良看着儿子吃得津津有味,儿子抬起头好奇地问:“你怎么不点东西吃?”
张忠良微笑着说:“我吃过了。”又问,“你和你妈妈最近怎么样?你外婆身体还好吗?”张忠良知道岳父——田副县长早几年因为脑溢血去世了,他想向儿子打听打听田雨妈妈的情况。
张小朋也不理张忠良,他只顾自己吃东西,吃完了一份薯条,他用好奇地眼神看着张忠良问:“你不是出国了吗?你还出去吗?”
张忠良知道这可能是田雨跟儿子撒的谎,赶紧说:“是,你老爸是出国了,可能还要出去的。”
父子俩从肯德基餐厅出来,儿子说要回家了,张忠良也没再说什么,看着儿子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背影,张忠良站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去。
来来往往的行人在张忠良眼里一片模糊,他悄悄擦了擦湿润的双眼,朝停在驶近的一部红色出租车招了招手。上了出租车,小胖说:“哥,你儿子好帅哦。”
张忠良一脸自豪,开玩笑说:“那是,我儿子嘛,像我!”
回到外婆家已经错过了午饭时间,田雨就问张小朋:“怎么这么晚?是不是去网吧了?”
张小朋乖乖地看了田雨一眼,说:“放心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吃肯德基了。”
“肯德基?”
张小朋说:“有人请客。”
“有人请客?”
“我爸爸。”
“你爸爸?你爸爸回来了?”田雨呆呆地看着张小朋,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张小朋轻描淡写地说:“没说什么,吃过饭就分开了。”
“见到你爸爸叫了他没有?”田雨从儿子的神态看出他对张忠良的冷漠。
张小朋依旧不以为然,说:“你们不是离婚了吗?”
田雨说:“离婚了,他也是你爸爸呀!”
张小朋坚定地说:“和你离婚了他就不是我爸爸。”说完便头也不回地上楼写作业去了。
知道张忠良偷偷潜回了县城,田雨感到有些心绪不宁,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张忠良了,她和他之间早已经成了路人,不是儿子,恐怕两个人永远都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了。半年前,田雨就听刘副县长说起过,刘副县长对她说:“田雨呀田雨,还是你有先见之明,你那个前夫现在负债累累跑路了,你可别犯傻卷入他的是非里去了。”田雨当时就说:“刘叔,你又不是不了解情况,我和他早就没来往了。”
刘副县长以前是田雨父亲的老部下,田雨父亲当副县长的时候他就是县林业局局长,刘副县长和张忠良以前虽然没交集,他对张忠良却一点也不陌生。田雨听张忠良的父亲说过,为了阻止她和张忠良谈恋爱,这个刘副县长就曾经勉为其难过,田雨父亲去世后,刘副县长对田雨也一直很照顾。他常常对她说:“田雨啊田雨,看来你父亲还是有先见之明呀,如果当初你听了他老人家的话,也不至于被那个小张搞成这样子吧!”
刘副县长的话虽然说得直接,但也确实符合事实,事实上她和张忠良的婚姻确实是一场失败的婚姻,充满讽刺意味的是,就是这个刘副县长,在饭局上又把田雨推给了他的好朋友蒋巨峰,而且让刘副县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一番好意也成就了田雨和蒋巨峰的一场好戏。更让刘副县长想不到的是,在田雨、张忠良和蒋巨峰的三者关系中,他成了起承转合的幕后推手,一切都是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巧然发生的。
张忠良偷偷跑回来的消息,着实让田雨困扰了好几天,她想过打个电话给刘副县长,想想又觉得很不合适。如果消息给泄露出去了,张忠良锒铛入狱,儿子怎么办?儿子肯定抬不起头。思前想后,田雨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过了几天,张忠良潜回的消息,终究是没人知晓。她一颗悬着的心,也慢慢恢复了平静。看来,张忠良这次冒着生命危险偷偷跑回来,就是想到看看他儿子。这说明张忠良还是重感情的,田雨的心再次泛起了涟漪,她对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她心里充满伤感。
张忠良沦落至此,田雨无法用一个准确地词汇来表达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她已经很多年不想他了,为了在脑海里彻底抹去他的影子,她已经做过很多的努力,何况,她现在的生活里已经有了一个男人,一个铁骨柔情的男人。只是让她始料不及的是,这个男人是张忠良现在女人的大哥,真是阴错阳差。
通过一段时间的梳理,在这个看似有点复杂的关系中,田雨已经可以很好地去面对了,她不再是当年那个为了张忠良不顾一切的傻女孩了,现在的她,犹如得道的高僧,把很多事情看得很淡。撇清那些看似藤枝缠缚的关系,对她已不是难事。在这些貌似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里面,只要她轻轻一抖,便可以整理得清清爽爽。
田雨已经学会了用哲学的思维去思考问题,她认为只要大家相安无事,各自走自己的路就好了。对于张忠良,田雨心里只有一句话:“好自为之。”
想到张忠良曾经对她的背叛,田雨思绪万千……
§§第六章 谁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