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官”跨过两省的交界快接近某个高速服务区,司机小刘问双眼微闭的蒋巨峰:“老大,在服务区吃饭不?”
蒋巨峰看了看蒋丽,问:“你的意思呢?”
蒋丽对着一脸兴奋的表弟阿坤说:“你的意思呢?”
阿坤说:“必须的,我都快饿昏了,也快尿裤子里了。”
蒋丽哈哈大笑,故意对小刘说:“一直往前开,赶到江浙省吃晚饭就行了。”
小刘知道蒋丽是和阿坤开玩笑,他径直开进了服务区,车子一停下来,阿坤第一个冲进了服务区的男厕所。从男厕所出来等了很长时间,阿坤还没见着蒋丽。蒋巨峰和小刘已经进了服务区的餐厅,阿坤刚想打蒋丽电话,这才看见蒋丽才从女厕所慢悠悠地出来了。
阿坤跑过去对蒋丽说:“再不出来我就进去找你了,你不是没尿吗?在里面玩变态啊?”
“我又没尿拉,我进去玩儿呢!厕所太大了,我在里面转晕了,这不才刚转出来嘛!”蒋丽不以为然,接着说,“别磨叽了,吃饭去了,让饭堵住你的嘴。”
阿坤一脸认真地说:“我们都吃好了,马上走了。”
“去你的,你这个小黑皮。”蒋丽说。阿坤长相像他的父亲阿豹,天生皮肤就黑,蒋丽经常这样取笑他。
看着三个年轻人津津有味地吃着服务区的快餐,蒋巨峰感到特别有意思,此时的他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从早上到现在都过去大半天了,蒋巨峰还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抽一口烟喝一口茶,看见一只苍蝇朝着隔壁的一个餐桌飞了过去,再紧接着,很多苍蝇都飞了过去。
一个穿着工作服、戴着个草帽的中年男子朝他们走了过来,工作服穿在这个男人身上既不合身又不干净,显得很邋遢很滑稽。这个男人一手拎着个扫帚一手提着个铁簸箕,双目无神看了看蒋巨峰,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在餐厅继续来回地晃悠。
蒋巨峰对服务区的快餐不敢恭维,他与其饿着肚子,也不想吃一口。想着还要好几个小时才能吃上晚饭,想着晚上必不可少的推杯换盏,他就有点后悔早上没有听母亲的劝,把饺子吃了。蒋巨峰心里想: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早上若吃了饺子,现在不至于这么纠结;母亲虽然唠叨,但每次都有道理。遗憾的是,对于母亲的絮叨,他总是不以为然。
看着三个年轻人吃好了午饭,蒋巨峰叫蒋丽去超市买了一些饮料和一些饼干,他知道女儿了解他的口味。买好饼干和饮料,蒋巨峰和三个年轻人走出了餐厅大门,餐厅的大门两旁是一个长长的走廊,走廊里专设了一溜长长的木凳子,几个穿着古怪的中年男女横七竖八地躺在这些木凳上,他们有的叉着腿,有的架着脚,姿态都非常丑陋。离餐厅门口不远处的一只垃圾桶已经塞得满满的,一根发黑的香蕉皮倒挂在垃圾桶上,几只苍蝇围着垃圾桶发出嗡嗡的声音,放眼望去,不远处的高速路上几辆大货车正呼啸而过。
“指挥官”继续平稳地行驶在高速路上,窗外,是满眼的绿,是绵延起伏的山丘和成片成片的植物,阳光明媚,几只鸟儿围着高悬在空中的高压线飞来飞去。兴许是刚刚吃饱午饭的原因,蒋丽和阿坤又开始有些兴奋,他俩继续嘻嘻哈哈地打闹,不停地拿着手机相互对着拍来拍去。
司机小刘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一脸严肃地直视着前方,他的身体一动不动,表情像定格的雕塑,蒋巨峰对现在这个司机很满意,虽然有些木讷也不善言辞,但开车的时候却超乎寻常地专注。
在所有用过的司机里面,小刘是蒋巨峰认为最专注的一个,开车不仅专注且脾气好,无论蒋巨峰怎么训他,他从来都是一副乖乖顺从的样子。
再次眯上眼睛,蒋巨峰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透过眯缝的眼睛,他又看了一眼神情专注的小刘,心里陡然升腾出一股难以言状的温馨感,看着这个和女儿蒋丽一般大的年轻人,他很想对他说一些什么,他甚至想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对他说一声:“小子,好好干。”或者什么也不说。他很久没有训过小刘了,不只是小刘,他也很久没有训过身边的人了。母亲说过:“骂有什么用呢?骂多了,再聪明的人都会被你骂蠢了。”田雨也对他说说:“你的脾气可以改一改了,现在的人都是骂不起的,只会越骂越糟糕……”
和年轻时的状态截然不同,现在的蒋巨峰更像是一个发育不良的细胞核——封闭、衰老、愤懑,迟暮之气已经悄然在他内心抑制不住地腾腾升起,他已经可以预见隐藏在迟暮之气里蠢蠢欲动的燃烧的火苗,那将是一场毁灭他的大火,是一场他无法制止熊熊燃烧的大火。如果失去控制,他一定会在那场大火中死去,到那时,或许一切真得就结束了。
蒋巨峰现在很悠闲,他比任何人都悠闲。蒋家现有的几家企业都有人打理,房地产公司是二弟蒋巨蟒在打理,投资公司是三弟蒋巨臂在经营,焦坑水泥厂是四弟蒋巨禄在守着,远山煤矿是五弟蒋巨成在接手。几家企业不管情况如何,都有了一个合理的安排。
蒋巨峰想:他应该早点来看看幺妹蒋菊萍了,他来得有些晚了,甚至他应该带着老婆阿英、女儿蒋丽出门去旅游的,如果有可能,他还可以带着田雨到处去走一走看一看的。想到蒋菊萍,蒋巨峰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滋味。蒋菊萍,这个他最疼爱、最赏识、最器重的幺妹,居然为了区区几百万的投资,独自坚守了在外省一年多,对家不管不顾的。想到那个投了几百万在江浙省的生意,蒋巨峰的内心也很沉重,当初如果不是他借了上千万给那个王八蛋张忠良,幺妹蒋菊萍就不至于会落得这么悲惨了。
想到那个把妹妹害惨了的张忠良,蒋巨峰感到自己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他的牙齿被自己咬得咯咯响,心想:这个张忠良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