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间出来,蒋菊萍迎面碰上了表妹刘春兰。
“姐今天怎么这么早?来车间也不叫上我。”刘春兰的声音还是一贯轻轻柔柔的。
“看时间早就没叫醒你,晚班报表我已经给你拿来了,你就不要进去了。”蒋菊萍说完把报表给了刘春兰。刘春兰是她的出纳,平时还兼着厂里的统计,厂子规模小,很多岗位都得她一个人兼着。
“姐你化妆了?化得真好。”刘春兰眼睛里突然放出异光看着蒋菊萍。
刘春兰这样一说,蒋菊萍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她心想到底还是女人细致,刘春兰随便瞟一眼就知道自己化了妆,而那些在眼前晃来晃去的男人,看她的眼神永远都是一样的呆滞。
“老都老了还化个什么鬼妆哦,随便涂了下了。”蒋菊萍对刘春兰说。
蒋菊萍和刘春兰形同闺蜜,又是表姊妹关系,说话就比较随便。
刘春兰比蒋菊萍小几岁,性格比较温婉,说话也一贯是轻言细语。让蒋菊萍感到纠结的是,刘春兰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一看就是好欺负的样子。
“听说大表哥下午要来了?他来有什么事?”刘春兰小心翼翼地问蒋菊萍。
“他来还有什么事?哥哥关心妹妹呗!”蒋菊萍叹了一口气说,说完她抬头看了看远山的竹林,太阳已经穿过群山把竹林照得通体透亮,万丈阳光洒满了高低不一的灰色房顶。
蒋菊萍和刘春兰一边说着话一边返回宿舍,半道上,一个歪戴着安全帽、一脸油污的小青年冲着她俩的背影吹了声响亮的口哨。蒋菊萍回头用眼神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小青年躲闪不及,电动车径直冲过了土基掉进了水沟里。小青年狼狈极了,他自讨无趣的样子尤其尴尬,看到小青年的狼狈样,刘春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把肚子都痛了。
刘春兰很久都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了,蒋菊萍看都不看那小青年一眼,拉着刘春兰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小青年摔得一身污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水沟里拽起了电动车,他在水沟里很快洗了洗裤脚管,推着电动车悻悻地离开了。
“在大表哥面前你千万别提张忠良的名字。”蒋菊萍交代了刘春兰一句,刚刚发生的一幕好像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个我晓得的。”刘春兰心里明白,大表哥蒋巨峰是很讨厌张忠良,如果蒋菊萍不难过的话,恐怕大表哥蒋巨峰会把张忠良给杀了。目前来看,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大表哥蒋巨峰镇得住张忠良。刘春兰的思绪有点信马由缰。
刘春兰抽回了游离的思绪,问蒋菊萍。“张忠良现在在哪?对于大哥这次来工厂,他有什么想法?”
蒋菊萍一脸无奈,说:“他能有什么想法?他在哪里重要吗?重要的是老天保佑我们工厂赶紧挣钱,挣了钱就可以还给大哥了,能还多少是多少吧。”
刘春兰好奇地说:“大表哥又没逼张忠良还钱,大表哥不是说了只要你不再和他来往了,钱的事情就不急吗?”
听刘春兰这样一说,蒋菊萍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说:“我的傻妹妹,大哥不提还钱我们就可以不还了吗?他张忠良可以不还,我能不还吗?况且,钱是我叫大哥借给他的,你要知道,大哥借出去的不是钱,是对我的信任,大哥说不用还就可以不还了吗?上千万呀妹妹!上千万是什么概念?有的人恐怕几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哥哥赚钱容易吗?哥哥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说完这些,蒋菊萍的喉头有些硬,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对刘春兰说什么?她觉得她的表达糟糕透了,她再次感受到了语言的苍白无力。
蒋菊萍有些后悔刚刚对刘春兰说了那么多话,那些话与其是说给表妹刘春兰听的,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她看了看无动于衷的刘春兰,她的后悔感更加强烈了,她怎么就说了那么多废话呢?她有点恨自己长坏了一张嘴巴,她真想冲回宿舍再刷一次牙,她很想刘春兰赶紧消失,她很想收回刚刚失控的局面。
蒋菊萍再次看了看远处的竹林,阳光有些刺眼了,她感到一阵眩晕,一只大黑鸟无声地从头顶飞过,停在附近的树杈上,她很久没看见这么大的黑鸟了,再紧接着,一群大鸟跟着飞了过来,它们很快聚集在了一起,然后轰的一声就散了。
蒋菊萍有点沮丧,她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荧屏上又增加了一些熟悉的符号和痕迹,QQ、微信群里都有人和自己打招呼。
刘春兰也拿出了手机,她学着蒋菊萍的样子用手指划了划页面,很快,她又和蒋菊萍一样,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胡海洋最近和你还有联系吗?他和阿英还在来往吗?”蒋菊萍的问题向来不打腹稿,直截了当、干净利索。
刘春兰没回答她,又一次拿出了手机看了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她。
刘春兰的眼神很淡定,好像蒋菊萍问得是关于别人的事情,她想了一会,淡淡地说:“我们很久没联系了,他应该回去上班了吧!具体我也不知道哦!”
“你可千万别心软再犯糊涂,有合适的姐再给你物色一个,胡海洋这个乌龟王八蛋,让他打一辈子光棍。”蒋菊萍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有力量,和之前相比,她真正的状态好像又回来了。
刘春兰笑了笑,她笑得很自然很淡定,她依然像是和蒋菊萍在聊别人的事情一样,说:“还是想想你自己吧!有好男人你自己留着,我不需要,呵呵。”说完刘春兰显得有些害羞,她把手机来回地在双手之间搓来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