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之恋

第十七章 玫瑰花营造的罗曼蒂克

　　春阳终于盼来曙初伤愈归队。他把蔡侠、老闵和华谒锣召集到一起，昔日越北站的所有同仁都齐了。蔡侠刚从西藏回来，藏地强烈的紫外线照得蔡侠脸颊也是两朵高原红，像个形色匆匆的行者。华谒锣已读大三，即将从南方新闻学院毕业。他已联系上了北方一家新闻单位，决心做“北漂”一族。他威猛地说，干新闻就要到首都心脏地区打拼，首都是一个国家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站得高看得远。

　　老闵、曙初面面相觑，他俩都是从最基层奋斗起来的。听着华谒锣豪言壮语，觉得分外刺耳，不舒服。因为春阳请客，主要是为曙初接风洗尘，庆贺他康复出院，两人也不再反驳华谒锣，算是给他留了面子。

　　春阳吃饭饮酒空隙，溜出去打个电话，叫李丽过来同弟兄们一起聚聚。李丽问，有哪些人？

　　春阳自然一一报出名字。李丽冷笑道，我去了岂不是破了你的千年春秋大梦？有蔡侠在我是不会去的。

　　没等春阳回过神来，那头已挂断了电话。

　　春阳摇摇头回到包厢。这李丽越来越不可理喻了，该放下的不放下，不该放下的都放下了。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炼，无论是十万火急的大事，还是李丽的歇斯底里，各种情感、金钱的诱惑，他都能以淡定心态从容应对。为什么有的人年岁增长了，但处世的智慧却退化了？他同蔡侠不联系已这么多年，还有什么事放不下吗？李丽还在猜忌他与她还保持着相当深的暧昧关系，在他心里还埋藏着她许多不曾知晓的往事。

　　春阳那晚反常地喝了不少酒，同平素淡定的性格截然相反。这醉不知是为李丽，还是为自己。

　　其实，春阳在前不久的一次活动期间，他已同蔡侠作了了断，这个了断只有他与她心里有数。蔡侠首次单独执导的新剧即将首播，按照惯例在播出之前，要铆足劲儿开动宣传机器进行大肆炒作，把市场“预热”起来，蔡侠作为这个新剧项目的主要负责人邀请各大媒体的娱乐版主编到避暑山庄去聚一聚，就本剧宣传活动做一番沟通，争取舆论上的全力支持与配合。按规格，分社派一名记者莅临也算是给足蔡侠面子。但蔡侠硬是把春阳拽了来。春阳开始并没有计划来，他实在不愿掺和娱乐圈的事。但蔡侠几句话使他不得不来。蔡侠说，这是她独立执导的第一部片子，心中无底也很忐忑，生怕会弄砸了，市场不认可，公司投入的几千万就打水漂了。春阳，你得给我信心，我也用用你的头衔撑撑门面。我想你一定会给我这个机会。话已说到这份上，他就不好再拒绝了。研讨会开得相当成功，会上也播放了几组关键精彩的片断，深获大家好评。公司包下了山庄所有房间供来宾和剧组居住。会后是举办酒会和舞会。夜已很深，春阳不太习惯这种年轻人的舞会，悄然地步出了歌舞厅，蔡侠陪在身边，两人沿着山庄小道慢慢前行。

　　蔡侠对今晚的酒会相当看重。这是一个属于她的夜晚，也最富浪漫蒂克的意味，故而她十分用心地装扮自己，紫罗兰色的晚礼服，V型低领，胸前缀着一枚银色的胸花，既典雅高贵，又不失活泼与开放，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婀娜多姿的身材。她对女性魅力的见解与发现本就与众不同。她特别喜爱收藏并使用她心仪的香水。她以为香水与女人之间有着天然的亲密而微妙的关系，女人的所有心之密语以及女人的美丽与优雅，可以借着妙不可言的香气暗暗传递，表达女性的个性，展示出独特的魅力。香水更多的时候代表着女性的符号，象征着女性的身份标志，她身上所散发的气味可以很清晰地传递给周围的男人。

　　从这个角度而言，蔡侠是一位相当知性而有品味的女人。她今晚就用了一款巴宝莉的“周末男女”香水。这款香水集玫瑰、茉莉、橘花之精华，清爽、自然与和谐的典型气质，配以蔡侠典型、端庄的装扮，给春阳以俏丽而高雅之感，第一次领略到她身上那种东方女性的光彩与活力。

　　温柔的夜色里无名花盛开着花蕾，吐着馥郁的芳香，沾着夜露的树叶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不时有被惊扰的鸟儿在林间扑打着翅膀。蔡侠默默地挽住春阳的胳膊，肌肤有意无意地碰触着他裸露在外的手臂。春阳第一次同李丽以外的女人有了这么亲昵无距离的接触。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刚才还流利滑润的嗓子突然间变得不会说话了。远处的歌厅里飘出不知名歌手的歌声：爱你爱到骨头里，有你有我，魂儿永远在一起，直到手牵手去远行……

　　歌声磁性而有穿透力，每一句词都叩击着他的心扉，似把心中最柔软、最牵动魂的东西激发出来，久违了的情感浪潮一浪浪冲击着他的胸间。

　　蔡侠似乎也陶醉于此情此景中，她把身子轻轻地贴在春阳臂膀上带着几丝嗲气地说，我的房间就在前面，进去坐坐吧。

　　蔡侠的嗲声嗲气让他有些不习惯，他从没见过像如今柔情似水、千媚百态的她，她给他的感觉是聪明而大气，风风火火，从不把妩媚与柔顺的一面亮给众人。他为什么原来就没看到她也有极可爱的一面呢？但这种感觉来得有点突兀，以至于他有些接纳不了，心里充满排斥着眼前这同过去判若两人的蔡侠，便顿然说道，蔡侠，这夜已太深了，明日还得早起，我们改日再聚吧。话一出口，他也没想到本来是想去的怎么变成了拒绝的意思了，但已无法改变。他偷偷瞄了一眼蔡侠。蔡侠相当吃惊，她盼这一天盼了七八年又有了单独同他相处的最佳机会，可以一诉心中多少想给他倾诉的千言万语。她觉得她高看了自己，她其实在春阳心中不占份量。一股悲哀的情绪顿时遣上心头。幸好夜色掩饰了她的窘态，她默然而机械地应道，是啊，天色已晚，我们各自回房休息吧！

　　春阳拍拍她的手，以示歉疚之意。蔡侠这才发觉她的手臂依然挽着他，自然而然地松开了他的臂弯。夜的露水放肆地飘洒着，飘在她的头上、手臂上，她望着春阳徐徐远去的身影，只觉得那露水格外地凉，冷得她的心一阵阵发颤战栗。

　　南方省为了表达对长江中下游沿岸兄弟省份重建家园的支持决定由南方分社牵头组织一台赈灾晚会，把募集的资金全部捐给灾区。曙初受命担任活动策划人。这台晚会时间紧，须在三天内做完所有筹备工作。曙初立马找到关囯剑商量对策。关囯剑听闻他的计划后，立即表示，我公司所有人员停下所有工作，以全副饱满的精力投入到募捐活动的准备、演出等所有环节中，配合曙初搞好这台晚会。

　　曙初授权关囯剑担任具体策划人，协调影视、舞美和技术等力量，邀请从南方省崛起的在全国走红的一批演艺人士参加晚会，组织南方省知名企业莅会，为长江沿岸人民献上一片爱心。

　　筹备活动紧锣密鼓开展。曙初一方面写出每项活动的文案，一方面立即交给关囯剑实施。活动有条不紊地进行。从南方起飞的一大批艺术家、影视明星接到邀请后都从全国的四面八方赶过来，每个人能为灾区人民贡献绵薄之力而尽全力。曙初深受鼓舞。道德的力量是巨大的，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岗位上为这个社会正在发挥一份热，一份光，这才是真正的中国精神、中华儿女情怀。村上春树说过：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就此迷失了，相逢的人还会在相逢。善心的人汇聚到善的旗帜下，向着更为广博的大爱进发，曙初期待将会有更多的人汇拢成滚滚爱心洪流。

　　义演那天，极少在娱乐晚会与文艺演出等现场抛头露面的省里主要领导金阳亲临募捐会场，引起不小的惊奇与喧哗，也使晚会一开始就掀起阵阵狂潮，不论是捐款者，还有节目表演者脸上无不透露着神采飞扬的兴奋。

　　义演获得空前成功。来自北江省的代表在会场接受了南方省人民的倾囊相助，晚会共收到三千多万的人民币捐款，还有大量的物资。在亢奋的激情中，曙初为不断刷新的捐款数字而感叹。中国百姓是全世界最善良的族群，一旦国家有难，从不吝惜家财，从抗战爆发到今日人民罹难无不献出金子般的仁意慈心。

　　刚刚打扫完义演战场，来不及喘口气，闵湘洪女儿闵敏一脸悲戚地来找曙初。闵敏今年木棉师范学院毕业，找了数家单位都被拒之门外，今年大学毕业生严重过剩，重点院校南方师大的毕业生尚没有消化掉谁还顾得上普通院校的市属大专院校。

　　闵敏流着泪说，怪就怪爸死得早，我们娘俩才无依无靠，世上也没有了疼我的人。

　　曙初听了顿觉酸楚，说，闵姑娘别着急，你爸不在了，还有我们这群做叔的绝不能让老闵的未亡人痛苦和伤心。今年大学毕业生就业压力的确巨大，容我找人联系联系。

　　闵敏这才止住哭泣，说，殷叔叔，我爸生前一次次提到你。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只能指望你。

　　曙初说，压力无限哦。我一定尽全力。

　　闵敏说，殷叔叔你忙我不打扰你，有消息再通知我。

　　曙初望着她的身影慢慢消失，陷入沉思，这教育是哪里出问题了？有能耐、成绩好的争不过家境好、有门路的学生。

　　李雯来信告知曙初，她已正式告别部队，到了越北邮电局报到。地方根据专业对口原则把她安排到邮电局机房继续干她的老本行。她别无选择，其他工作根本干不了，邮电局属热门职业，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进去都被拒之门外，她也该知足了。

　　李雯在信中引用张爱玲的一句话：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她现在呆在荒凉的越北虽孑然一人，但并不感到孤单，因为心中有曙初在心的一角陪着，即便再灰暗，也能看到光明的一隅，看到前方的亮度。

　　曙初心中暖暖的，为李雯的坚守而感动。郁达夫说：我所要求的就是爱情！若有一个美人，能够理解我的苦楚，她要我死，我也肯的。若有一个妇人，无论她是美是丑，能真心真意的爱我，我也愿意为她死的。此话太贴合眼下曙初的心境。

　　下午，曙初跑了几个市属中学，一提到聘人的事儿，个个校长噤苦寒蝉，闭口不言。没法他只好给春阳打电话说明闵敏的情况向他发出求援。春阳说，此事恐有难度。你还是得去找军区空军解决，军区空军今年秋天将开办一所新幼儿园解决飞行员子女上学问题，你可找找这方面的人。

　　曙初记起空军干部部的李林干事，他曾为解决老闵家属抚恤问题出过力，最终妥善地落实了其家属生活困难求助问题，此番闵家的困难还得由他出面解决。

　　李林在电话中挺干脆，答应向领导汇报后再把信息反馈给曙初。曙初提出是否先让闵敏来找李林，当面回复这个孩子，军区空军一定会给予解决，因为从目前看孩子情绪相当不稳，他担心孩子对前途迷茫，加上父亲不在世很易失去信心，为防不测，应当先让孩子吃个定心丸。李林同意了曙初的意见，让他通知闵敏明天来见。

　　南方船厂是我国东南沿海一个大型造船企业。通过近年来的不断探索，船厂走出了一条自主创新、自主发展的国有企业管理新路。曙初深入采访后，对船厂的管理模式产生浓厚兴趣。这个厂是五十年代我国自行设计自行投资生产的一家军品生产为主兼及民品开发的大型船厂。计划经济时代，厂里只管造不管销售，工人收入也是一刀切。进入八九十年代虽然也搞改革开放，但触而不动，改革只能喊喊口号，做做样子，习惯了躺着靠要的领导班子没有从根本上转变工厂经营思路，企业道路越走越窄。此时，厂里按照全国统一部署，开展民主选举厂长活动。一位具有现代企业管理背景的年轻人江南登上了南方船厂的舞台。说年轻也不年轻，三十八九岁正是接近不惑之年，十年动乱结束后的首批高考生。江南上任后，立刻裁撤厂部机关人员，强化分厂厂长的经营自主权，充实加强了研究院科研力量，从韩国、日本等造船大国引进技术人才，提高新船的研发力度。同时，重新组建了厂部绝对控制的销售团队，团队负责人兼任厂级领导，把销售与科研的两个轮子共同驱动起来，极大地提高南方船厂的经济效益。作为全国第一个打破铁饭碗的军工企业，南方船厂走在同行业的前列。新机制、新管理发挥了极大效力，当年内生型增长的造船订单基本上被南方船厂垄断，工厂开足马力还生产不过来。与此同时，为适应国外船工业发展的新态势，组建了出口加工分厂，专门应对国外订单。这一年仅造游艇就超过一百多万，还为东南亚建造两艘豪华游轮，第一次让南方船厂产品走出了国门。

　　曙初在厂里整整呆了一个月。既是对面上情况的掌控与判断，同时通过与管理者的交谈与沟通进一步帮助厘清了思想理念，总结了不少带规律性的经验与真知。这种思想的智慧为今后曙初的布局构思与成篇行文起到不可低估的作用。

　　对于某新闻机构的内参稿，金阳表达了深厚的兴趣，吩咐秘书备好车他要到南方厂看一看作实地调查研究工作。金阳之所以对南方船厂的改革经验十分关注，是因为目前南方省许多效能低下、包袱沉重的国有大中型企业都面临改制、转制的难题。南方船厂在不改变企业性质的前提下，通过自身努力，极大地增强了造血功能，企业重新焕发勃勃生机，工厂实力和工人生活得到改善，实现了国有资产增值保值，这具有重要的标志性意义，为其他处于艰难困境中的国有企业提供了一条可供借鉴的自我发展之路。

　　金阳到南方船厂调研，一要总结与学习南方船厂的新经验新做法，寻找到闪光的足迹；二是他一直在思考作为政府决策者，如何成为公平正义的捍卫者，粗线条地对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生活进行管理与制约已不能适应历史发展的这艘巨轮。撂在他面前的课题是，政府的行为是否符合历史发展规律和绝大数人的根本利益，这是今后及未来判断领导行为的客观标准，也是最高标准。发展生产，关注民生，改善生存环境，这就是他要通过对南方船厂这只麻雀的解剖向全社会发出这一系列的信号，使政府工作重心更清晰更大胆。

　　金阳始终认为，弱势群体丞待公平正义。失去了公平正义的捍卫这个社会就会失去继续发展的动力。而公权力只能为民所用才能立足于人民，服务于人民，社会才能归于正途。因此最大限度地解决企业困难，实现更多的人就业将成为社会和谐发展的最重要的源泉。

　　厂长江南听着金阳这看似不连贯的讲话细细地琢磨，逐渐咂摸出其中的味道与深意。他明白了领导到厂里视察的真正意图与目的，充满信心地对金阳表态，南方厂一定按照省里领导的讲话精神，扎实工作，奋勇进取，实现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稳定提高，让人民在改革中享受幸福，收获改革红利，这才是我们稳步推进经济改革的根本动力。

　　金阳说，不要只光表态，我要的是行动与结果。请船厂同志们继续努力，敢为天下先。

　　江南说，我们一定苦干实干，争取见到最好的成果。

　　金阳说，好，我明年此时再来厂里验证你的这句话的成色，祝同志们取得更大进步。

　　金阳离开船厂后，曙初找到江南，就下一步的开放步伐问题进行意见交换。随着交谈深入，江南感到凭他个人能力有许多企业深层次问题，他无法解决，也根本解决不了。直到此时，他才明白金阳话中有话的含义，答应承诺是容易的，但要彻底兑现自己的诺言却不是件易事。

　　曙初看出了江南的困惑与苦衷，主动提出可以动用他所在的内参政报的资源为企业提供全方位的服务，从制度的顶层设计到规范化流程的执行，从项目管理人到销售经理人制度的确立，报社将动用外聘的报纸智囊服务团来船厂为江南保驾护航，由此报社与船厂结为战略合作关系。江南觉得曙初思路别具一格，颇有创新，对企业有百利而无一害，立刻同意了他的设想。从此报社同船厂结成了战略同盟军，船厂成为报社理论与实践的实验田，播撒着最先进、最文明的管理理念，媒体不仅获得最新鲜、最实用的改革经验，同时也为更多急需新知识新观念的各行各业送去营养与水份，扩大了企业的品牌效力。到年底，船厂销售收入翻一番，工人工资得到大幅度提升。而报纸也为船厂的广告投入提供了不遗余力的支持，报纸的多种经营取得优异成绩。

　　闵敏成为了一名幼儿教师。她有一种鱼归大海的感觉，久违了的军营气息扑面而来。虽说不是现役军人但为军人培育下一代，她似乎又回到从小随父亲漂泊在营地的生活时代。曙初挑了个下午去看闵敏。幼儿园淹没于绿树花海中，朗朗的儿歌声伴随着悦耳的器乐声飘荡在军营的上空。闵敏完全沉浸于与孩子共同构建的童话世界里，柔柔的读书声透析着小姑娘温和、纯真的心声。陪在一旁的李林干事、园长准备过去喊闵敏。曙初拉住他俩，此刻的宁静才是他一生最幸福美妙时刻。他不知是感伤，还是也沉进了孩子的世界，眼泪悄悄地淌过脸颊。这泪是为闵湘洪而流，好友虽已随风而逝，而他的女儿能活得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