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的魅力是永远不会消失的,艺术也没有国界和肤色之分。随时随地,一种出色的艺术都可以刹那间穿透创造者和欣赏者的心灵,但是,它的高低贵贱又很难一言道尽。住在国外,看得最多的就是那些街头艺人,他们用精湛或者笨拙的技艺表现自我,换取维持生活的收入,全然没有出卖艺术的羞涩感。
在伦敦,市区里随处可见各类乐手、歌手、画家。没有什么能影响他们展示自己的才华:一曲歌罢又歌一曲;没有人买画时就把画绘在人行道上,最绝的就是地铁里的那些乐手了。他们能准确地计算出下一班列车来临和演唱一首歌的时间——乘客们刚刚在月台上站稳,他们就背着吉他从自动电梯边走了过来,把帽子一挥、划一个漂亮的弧度,一个鞠躬之后说:“对不起,我来晚了,给大家唱一首爱的歌曲。”于是,隧道里歌声缭绕。一曲终了,他们摘帽收钱道谢不止——下一班车又开了过来。这种表演以黑人兄弟最为出色,他们且歌且舞,大方潇洒,歌罢收钱,赞美每一位女性,哪怕没有得到一枚硬币。
莱塞斯特广场可能算得上最富艺术气质的广场了。广场地上嵌着名演员的铜手印,公园中是大艺术家的塑像,周围剧院影院林立,不远处就是国家艺术馆和鸽子广场。就在这个广场通向唐人街口的地方,总有一群为人画像的大学生,其中也有中国留学生。每次路过这里,我总想停下来看看。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明日的达·芬奇。
在伦敦每周都有芭蕾演出,票价高的一二百镑,低的二三十镑,同一场演出票价视座位不同而不同。票场场都紧张,我的一位朋友曾为了一张学生票冒着细雨排队排了一个下午后,被告知说如果要看只有两个月以后的票了。也难怪,巨富们为了一场演出可以专机飞来飞去。
芭蕾与街头艺人的待遇可谓天壤之别,但是它们都相安无事地存在着,因为它们都是艺术。
也许有一天,某一个街头歌手就会有万人涌动如醉如狂地随着他的歌声跳舞的时候,这种例子不乏其人。但大多数人恐怕就这样潇洒地在风中度过一生——也许只是为了生计,也许是别无选择只有踏上艺术之路,终身无悔。
1994年冬天在海德公园看到的一个场景,使我一直难以忘怀。那天我从公园出来到海德地铁站乘车回住所,从入口到月台要走很长一段路,每一个拐角都有街头艺术家在表演:吉他歌手忧伤而嘹亮的歌声在通道里掠过,黑管声提琴声交织在一起,音乐令人颇为感伤。忽然,从角落里传来一阵欢快的歌声。走近一看,一位年老的妇女正在吹奏《小鸟与孩童》,脚下放着一块收钱的格子布。天气挺冷,隧道里被列车推出的风不断吹来,老妇摇晃着欧洲妇人高大的身躯,一头褐色的头发随风飘着,她演奏着,仿佛无视脚下的收入,可她又的确是为了那一个个硬币而来的。走了很远,我还想回头看看这震撼人心的一幕。谁也不知道她是落魄的艺术家还是终生只在这里演奏——人近黄昏仍不能自拔。
当然,传世之作总是光彩照人的。闲来无事的时候,便去国家美术馆。从右门进门首先看见的是凡·高的《向日葵》,那么亮丽,金黄耀人;看看特纳的《暴风雨中的帆船》,静静想想海上的风暴到来的情景,总也没有结局。几十年、几百年过去了,可这些油画却时时刻刻令人为之倾倒。《镜前的维纳斯》仍然是那么鲜艳夺目。看着那幅出自传统故事作品中,蒙着眼睛的少女颤抖着被教士扶着,把将要被砍去的双手伸向铁板。令人感到美被摧残的颤栗。坐在大厅的皮凳上,看着这一幅幅精美绝伦的作品,的确让人流连忘返。这些与街头卖艺、杂耍火把不可同日而语。但是,一个时代的艺术只模仿、追随前一个时代当然是不行的,明天这里添上的是什么呢?只有明天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