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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翠娥和她的田园叙事

  一

  翠娥是我一远房表姑。翠娥就是绿油油的山野里一只扑棱棱飞舞的蝴蝶,是水盈盈的湖洲边一只婉转啼唱的百灵鸟。粉嘟嘟的脸蛋榴红欲滴,水汪汪的眼睛暗藏娇媚。最惹眼的就是两条乌黑油亮的长辫子,甩在身后,随腰肢扭动而上下舞动,更添几分妖媚。翠娥喜欢哼有曲无词的小调,清凌凌的小调是青春萌动的种子!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好逑者横笛友之,琴弦和之,就是无法拨动翠娥心里的那根弦。翠娥的情窦欲开未开。

  翠娥的爷爷詹太柏是湖滨村唯一的地主。不知什么时候“地主”成了谈虎色变的名词,“地主”足能够把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碾碎。

  湖滨村是鄱阳湖边一个巴掌大的渔村,十来户渔民都是在娘肚子里就开始学会捕鱼,耕田耙地种庄稼是门外汉,村庄后面的那些田地淹没在蒿蓬里任由岁月枯荣,懒散而淡然。

  鄱阳湖有时温柔娇羞得像个未出阁的姑娘,有时又凶狠彪悍得像个猛虎,一层层巨浪抖起它的鬃毛,张开大口吞噬渔船像吞噬小鱼。翠娥爷爷眼睁睁地看着太明夫妻俩驾的渔船在风浪中消失,留下仅三个月的儿子明发,靠奶奶抱着吃百家饭长大,心撕裂了。翠娥爷爷厌恶风头浪尖讨生活的日子,向往山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他开始省吃俭用,把村后那片被人遗忘的土地都“娶”回了家。

  朝阳升起,乡邻们都悠闲地摇橹出湖,翠娥爷爷就带着全家挖地耕田。日落西山,乡邻们担着白花花的鱼儿上岸,翠娥爷爷就挑着他们舍去的鱼粪虾草穿行在田间小道。乡邻家满屋腥气,翠娥家瓜果飘香。

  恬淡的生活终于在一天被震天的锣声敲碎了。锣声敲得鸡儿飞上树,震得狗儿跳过墙。杀猪绳把爷爷五花大绑,鱼屎牛粪倒上了爷爷的头顶,背后插的木板上用猪血写着“打到恶霸地主詹太柏”。爷爷没有明白自己恶在哪里,霸在何方。翠娥躲在人群后面惊恐地看着爷爷,也不明白起早摸黑的爷爷怎么就成了吸血鬼。爷爷把所有的心血都给了那片土地,爷爷坏吗?爷爷是坏人?

  批斗没有打倒爷爷,乡邻扛着铁锹锄头分那片田地的时候,爷爷突然仰天长啸,疯子一般扑上去厮打。“恶霸地主”的帽子无法罩住他天灵盖脱缰而出的灵魂。爷爷的灵魂像鄱阳湖,平日似屡屡炊烟,幽幽纠结,此时成了一头暴怒的狮子,横冲直撞在田间地头。翠娥爷爷疯了,看见谁都是先冷笑三声,然后嘿嘿痴笑,笑得让人毛发直竖。爷爷不仅笑得村里人毛骨悚然,而且还能贪婪地吞噬田地里的泥土,吃饱了就冷笑三声,痴笑三声。翠娥爷爷最后是让泥土撑死的,发现他尸体时他是躺在那片田地里,肚子撑得圆圆的,皮肤的颜色就是泥土的颜色。翠娥爷爷心里有一颗种子,需要根植在泥土里,但翠娥爷爷心里没有长出秧苗就埋进了那片土地,那颗种子长出的是一片荒草。

  翠娥没有飞上枝头变成凤凰,成了草鸡。“地主崽”身后的好逑者消失得无影无踪。翠娥出落得像玫瑰花般娇艳的时候,身后只有孤独寂寞的明发。明发父母被鄱阳湖的风浪吞噬后,除了以水为伴,以鱼虾为伍,就是甘愿做翠娥的尾巴。他不但会海阔天空胡吹,而且还是个胆大脸皮厚的臭皮辣子。翠娥的爹娘说,翠娥是愁嫁,但明发不可靠。翠娥顺从了爹娘,无奈明发像个影子。她一个趔趄,一声咳嗽,明发就大献殷勤,皱一下眉头,挥一下粉拳,明发就溜之大吉。

  女孩最怕被莫名其妙地感动。翠娥感动了一次,便留下了一辈子的伤痛。那是一个北风和阴霾塞满苍穹的冬天,手拢在衣袖里都能感觉到冰冷刺骨。

  “翠娥,你看……”明发一撅一拐把翠娥拉进了芦荻丛中。

  “看么得?”翠娥不情愿,“珍珠!”

  “我说过要送你最大最明亮的珍珠,不是么……”明发紫色的嘴唇战栗得让人生怜!

  “这么冷的天你也下水,不要命了!”翠娥被颤抖的孤独俘虏了,激情燃烧之下任由明发冲动。

  翠娥触犯“天条”。翠娥爹把翠娥关在房间三天三夜,软鞭子抽打得她浑身伤痕。翠娥不怕做惊世骇俗的事,明发倒是像躲瘟神一样不见了踪影。

  二

  翠娥爹娘脸面丢了,气发泄完了,还是要舔平女儿滴血的伤口。

  翠娥爹跟爷爷一样,平坦的田地就是他自由驰骋的战场,摇船出湖,他就是霜打的茄子。村长一声口哨,翠娥爹头儿高扬,牛鞭挥起,缰绳拉紧,稳稳站在铁耙上,翻转的泥土一埂连着一埂,牛儿奋蹄走过,身后是一片平整的水田。种田,过了犁耙关才是真正的农夫。滨湖的女人在背后悄悄议论,这倔老头侍弄田地真是好手。

  姻缘是一只无形的手,姻缘到,千里湖上搭鹊桥。翠娥的姻缘就是爹拉粪拉来的。翠娥爹经常要赶牛车去城里拉大粪。翠娥爹每次都把粪车装得满满的,进城拉一趟不容易。这一次居然把车轱辘压断了。天色已晚,只得借宿在城郊邹家咀一户热心的老农家里。两个种田老汉一袋烟的工夫就聊到了儿女婚事上。赵老汉家境贫寒,唯一的儿子三十岁还没有娶上媳妇,眼看要打一辈子单身。正说着,老汉的儿子扛着一副犁耙进门,翠娥爹正儿八经地打量起来,小伙子赤着脚,高挽着裤腿,臂膀晒得黝黑发红,浓密的头发汗水耷拉,鼻正唇厚,一看就知道是个厚道的庄稼把式。

  人要是对上眼,怎么看都中意。翠娥爹就是看出小伙子是个不错的庄稼汉,暗自欢喜,眼对上了,儿女亲家算是结上了。时过不久,赵老汉领着儿子水泉到翠娥家,翠娥娘满脸褶子的老树皮都开了花。

  被爱伤过的翠娥自然对不上眼,心门紧闭着,但自己选择过一次,剩下的机会已经由不得她了。

  翠娥娘盛上一大碗漂满油花的面条,碗底埋了三个荷包蛋,全吃了,说明男方就中意了。翠娥娘让翠娥送到厅堂给水泉。翠娥无精打采地靠在床头说,你看上了就行。翠娥爹娘让赵老汉请了个媒人来,能省的礼节都省了,该要的端茶礼、看礼等照乡俗行。

  一个清冷的深秋,朝阳只刚露出门口的湖面,渔村人早摇橹出湖了,翠娥静悄悄地坐上了水泉的独轮车。

  娘流着眼泪给翠娥穿上大红被芯做的夹袄,泪水滚落在细细的盘扣上。爹一声不吭地扛出一大红樟木箱子,用红透的麻绳把箱子和独轮车紧紧绑扎在一起,独轮车咿呀咿呀在乡间小道上留下了一路忧伤和无奈。

  箱子里有娘熬了无数个日夜才做好的六双布鞋,还有爹捡拾队里收割剩下的花生、芝麻、粟米等五谷杂粮的种子,爹希望翠娥能像这些种子一样在他乡生根发芽,漾子漾孙。箱子里最沉甸甸的是那床麻纱蚊帐,娘一针一线走上了红布条,还缝上了四个铜钱,只为祈求女儿能四季平安。

  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即便是翠娥在平路上摔了一跤,现在嫁出去,娘依然割舍不下呀!已是家徒四壁,实在拿不出一样嫁妆!穷极起贼心,爹和娘合计,借了几个晚上的月色,去麻地把未剥干净的麻秆偷回家,再仔细抽取麻丝,拿港头镇去织了一床纱帐。夜路走多了就会遇见鬼,有一回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爹和娘又去麻地了,远远看见村长走来,情急之下,爹娘抱着偷的麻跳下了高岸。躲过了村长却躲不过劫难,娘的右脚崴了,从此只能与拐棍为伴了!

  这只樟木箱子过去了四十多年,已斑驳得看不出当年的光鲜和红亮了,只是箱子上的铜扣挂锁被翠娥摩挲得油光发亮。箱子里的麻纱帐子,翠娥都是掐着指头,每年就挂一个月。取下后,翠娥洗干净,又用水稀释的粥米浆泡,麻纱帐子愈加洁白硬朗。纵使现在翠娥已是满头银发,牙齿掉光,甚至还有点呆傻,却还是不会忘记在梅雨过后晴朗的天气翻晒自己的这份嫁妆。

  三

  邹家咀虽小,却是个田园阡陌,凝翠藏红的花园式村庄。满村桂花飘香,鸡犬相闻。清一色的土砖瓦房错落有致,一条清澈小港绕村而过。小巧恬静的村庄就像温润俊美的闺女,柔柔地在一瞬间就抓住你的心。

  娶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回家,把水泉乐得整天合不拢嘴。翠娥就是他冬天手里的一炉火,夏天一瓢清凉的井水。生产队出工怕晒着她,他一个顶俩,让翠娥在家歇着;吃大锅饭时怕饿着她,一向老实厚道的他也学会长个心眼藏个馒头或者其他什么的拿回家给翠娥吃。翠娥皱皱眉头,他就会着急得在厅里直转圈。他从不去追问翠娥的过去,只会变着法儿逗翠娥开心。

  爱是翠娥眼里的点点滴滴,爱是水泉心中的涓涓细流,山盟海誓,天老天荒,都是魔鬼口里的垂涎。翠娥缓缓开启了尘封已久的心门。翠娥给水泉生下了三个女儿,两个儿子。

  门前小港里的水又泛起了绿波,满垅的红花草绽放得正艳的时候,一声春雷在邹家咀炸响,土地实行联产承包到户。水泉手舞足蹈:“责任田,万万年……”翠娥那天不知怎么眼泪流个不停,翠娥是想起被泥土撑死的爷爷。

  田地分了,犁耙水车分了,牛是几户共一头,石磨、油榨坊不好分也都承包了。全村最好的那块水田—镜头丘,竟然被水泉抓阄抓到了。开满红花的镜头丘是一个“小草原”,翠娥站在家门口就能看到这块田,田下面就是小港,抽水方便,担粪又近。翠娥和水泉在被窝里咬耳朵,几夜未眠。

  水泉把分得的犁头铁耙擦得锃亮,把田里的红花草翻转作肥料。四月初一是开秧门日,天蒙蒙亮,翠娥就下厨房,把家里仅剩的糯米粉全浸了,就着一锅开水,下起了糯米圆子。等糯米圆子漂起来时,再撒上葱花,滴上几滴腊猪油。吃得水泉浑身是劲。水泉怀揣了一挂五十响的鞭炮,等翠娥下了水田,水泉就田岸上噼噼啪啪点响,炸得满地是红。

  镜头丘已被水泉耙得糊糊的,稠稠的,泥浆上一层浅浅的清水,映红了一天朝霞。翠娥情不自禁抓住水泉的手,指着水中的倒影浅笑。岁月无情,娇容已去,老妞情动亦含羞。翠娥的美不再是春天的蝴蝶,而是谷穗压弯勾头向着大地的饱满。

  田地到户,不管天晴下雨,不管寒冬酷暑,水泉没在家歇过一天。田地是他的翠娥,精耕细作才会有好收成。丈夫在外劳作,孩子们承欢膝下,幸福写在翠娥的脸上。

  包产到户的第三年,翠娥家盖上了四列树的青砖瓦房,正屋旁边砌了栖屋。烟囱里的炊烟在山村上空飘散,告诉大地,这一家苦日子熬到头了。

  四

  牛儿也有下轭的时候,更何况是水泉。水泉累倒了,在20世纪最后一个秋天,他收起田里最后一担谷后,再也没有起床。

  合上棺木盖的那一刻,撕心裂肺哭了几天的翠娥晕倒了。

  这些年,水泉的点点滴滴让翠娥再也离不开他,但人活在世上,要面对多少无情和无奈!翠娥扛起了水泉一日都没有离开的犁耙,在经过与泥土的无数次“亲近”之后,也能扬鞭扶犁了。

  田地在,再难熬的日子就在!

  翠娥满脸的皱褶换来了孩子们的长大。翠娥送走了水泉的双亲,再把儿女抚养长大,已经是油尽灯枯。女儿大了是别人家的人,留也留不住。儿子大了,找不到老婆,家回到了三十年前的水泉时代,水泉尚有翠娥在等他,两个儿子的老婆是谁在等他们?大儿子等得没有了信心,只好去景德镇做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小儿子跟村里人出去打工,八年没有回过家,生死如何,她也难以打听到。这一切都是因为家里缺了顶梁柱!

  随着水泉和公婆的离去,女儿出嫁和两个儿子远走他乡,镜头丘因人口减少,该出的田要出,该进的田无法进,像屠夫砧板上的肉,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八月初八,翠娥最小的女儿腊梅出嫁。自古嫁女娘伤心,孩子是她最强大的精神支柱。现在连最小的女儿都要嫁出去,她难以割舍的痛如万蚁噬心。

  迎亲的队伍渐渐消失在村头小路上时,翠娥终于抑制不住,跑到镜头丘田边大哭起来。谷穗还顶着乳白的花絮,鼓噪的青蛙戛然而止,稻行间的水清澈得能看见暴露的嫩黄根须。突然水中映出了水泉的笑脸。翠娥想伸手去摸水泉的脸,手刚触到水面,笑脸不见了,翠绿的稻谷不见了,镜头丘也在眼前消失了!世界在这一刻消失了。翠娥眼睛失明了。翠娥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都怪你啊!”翠娥恨水泉。恨水泉是因为水泉把她拖进了一个温馨的家,又把家里的幸福一点点抽走了。

  五

  邹家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城市的边缘。城市像潮水一波接一波浸吞着绿色的田园,邹家咀的田地都要被征收了。消息像暗潮汹涌,邹家咀人惊慌失措。与其让你们收了,不如我们盖房,房子接到房子,房子便走进了城里。村里人都跟疯了一样,昼夜不停地盖房子,像当年大炼钢铁。

  翠娥眼睛看不见,心里也没有弄明白。

  “他大婶,田地又要收公了。”英子娘拉过翠娥小声嘀咕,“赶紧抢块地给儿子盖房。我家鬼崽哩寄钱来了,明儿就动手。”

  盖房?儿子?怎么在翠娥心里都是那么遥远?八年了,儿子在哪里?翠娥眼睛瞎了,眼泪也不流了。再也不用耕田耙地了?粮食、瓜果蔬菜都不用在田地里长了?别人说盖房,翠娥却想到耕田耙地,把好心的英子娘问得哭笑不得,翠娥婶婶真的老糊涂了!

  “姆妈,我回来了!”大门咔哧一声被推开,一阵冷风灌进来,翠娥闭着眼颤动一下,是小儿子细汉,就是细汉。翠娥心花怒放,眼睛也透进了一丝蒙蒙的光亮。

  “姆妈,我回来了!”儿子猛摇酣睡的翠娥,“姆妈,都在抢着盖房,我们咋不盖房?”

  “盖房?”翠娥苍老一声笑。

  “盖房!”

  “我们村眼看是城中村了。就盖在镜头丘。”

  “镜头丘?就只剩下三分地了。”

  “三分就三分,明天就动工。”

  翠娥摆开架势,又像水泉去世后的那些年,活过来了。翠娥连夜请石木匠,还扯着儿子骑车到窑上订了几千红砖。

  第二天清早,红彤彤的太阳像赶彩儿似的升起来了。镜头丘砰砰、咚咚、嗨哧热闹起来,翠娥小儿子细汉回家盖房了!

  动工还不到一个时辰,村里的水生气冲冲把石木匠赶了出来。“细汉你不是个东西,咋在我家的田里盖房?”

  “镜头丘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

  “问你娘去!”

  细汉把翠娥从家里喊出来,一双暴怒的眼睛要把翠娥吞下去。

  翠娥怯生生地说:“这三分田是我家的保命田,怎么成你家的了?”

  水生说:“婶娘老糊涂了?腊梅出嫁的时候,你眼睛瞎了,找到村长说把镜头丘的三分田都出了,没人侍奉田地要田地有何用!村里把你的三分田分给我了。”

  翠娥说:“细汉回家了,我要收回我家的田。”

  “婶娘开什么玩笑,吐出去的口水还能舔回来?”

  翠娥急了,“你家小儿子上大学也该出土地。”

  “婶娘真是老糊涂,我出不出土地碍你什么事!”

  细汉算是听到了头尾,把手里的铁锹往地上一丢,对翠娥吼叫起来,“你就是一个孤老命,我走!”细汉走远了,还丢下一句比冰还硬还冷的话,“你就是路死沟埋我也不回来!”

  六

  翠娥这回是彻底被摧垮了,孤苦伶仃地躺在咔哧咔哧作响的床上,听着瓦片上滴答滴答的雨声,一躺就是三个月。三个月后,翠娥突然一骨碌爬起来,抓起门背后的雨伞,冲进了黑茫茫的大雨中。

  镜头丘打桩机在轰鸣,传出轰隆隆的声音,似她肝肠寸断的哭泣,谁?谁在哭?她疯了一般冲上去,拉扯着,嘶叫着。可无人理睬她,一桶桶水泥灌进她“孩子”镜头丘的肚子里。

  谁在虐待她的“孩子”?是水生,还是田里的铁疙瘩?她到处问讯,村里人都躲着她,她疯了!

  翠娥每天晃悠在镜头丘和乡政府大院。她想要回自己的“孩子”,她想侍候自己的“孩子”。可小儿子细汉却想盖房子,不盖房子就不理她。还是依了细汉,盖房子!

  翠娥如寒风中的枯草,抖抖索索走到门前的水潭边,她挂念着那几千红砖。盖房子要用砖。

  红砖一半在岸边,一半在水里。鬼崽哩,走的时候也不把红砖码好,天一半,地一半,就是不知道爱惜!翠娥浑浊的眼睛里全是一位母亲的爱怜。她小心翼翼站在水边的一块砖头上,蹲下身,弯下腰,伸出青筋暴突鸡爪子似的手去捞水中的砖头。每捞起一块,她口里念叨一句:“细汉莫生娘的气,娘盖房子你娶妻。”水儿刺骨她却没有丝毫感觉。还有一些砖太远了,她的手无法够着,她又去找来一根像她一样腐朽的木棍,撑在水里,让身子倾斜得更远些。木棍咯吱一下断了,翠娥一头栽进了水里。翠娥没有挣扎一下就解脱了。

  阴沉沉的天空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瞬间就把红红的墙砖盖住了,把翠娥和清凌凌的水潭也盖住了,大地白皑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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