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烟的有烟瘾,喝酒的有酒瘾,吸毒的有毒瘾,当官的也会有官瘾。积习成癖是人的劣根。
“老不死的,都七十多岁的人,还想当官!”老伴冲着刚遛鸟回家的赵老汉就是一通大吼,吓得笼中的鸟儿啾啾乱叫。
“又是谁招惹你了?我找他算账去。”赵老汉堆起满脸的黑麻点,边讪笑着边想往外溜。
老伴把拖把捶得咚咚响:“回来!还想死哪儿去?少跟那些老倌掺和。”
老伴真发火了!赵老汉乖乖地把鸟笼放在玻璃茶几上,窝在沙发里,心里却似有无数只手在挠着。肯定是公司里的那帮死东西,工作做到我家里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赵老汉乖顺的样子让老伴的怒火很快熄灭了。“老倌,你也别生气!我说这些也是为你好。前两年,你蹦着跳着嚷嚷着要公司改制,现在终于启动改制了,你心愿达到了,该高兴了,可你却偏要东拉票西拉票的,想要当什么职工代表,害外面的人都说你老了老了,又患官瘾了!这职工代表也算官,你不嫌丢人,我还觉得面上流水呢!”
头发长见识短,妇人之见!纵使心中有一百个理由不服老伴,可他是绝对不敢说出半个不字。
官瘾,不说还没觉得,被老伴这么一提,赵老汉还真觉得心里痒痒的。
赵老汉当年退伍回家分配到建设局,一肚子里没有墨水,二无专长,除了当官别无出路。当兵唯一的好处就是战友遍天下,发财的有,当官的也有,战友情如兄弟。他找到管农房建材的战友,战友二话没说,批给他大量的水泥钢筋,在计划经济时代,这些物资就好比金矿,小小的建材公司瞬间就被他弄得风生水起,他也无可厚非地当上了公司经理。当经理的感觉真好,常有俊俏的姑娘在他面前晃悠。他左捏一下,右亲一下,姑娘是笑得花枝乱颤。家里的母老虎就是在那时闯入他的生活,她那会儿也是窈窕淑女,柔情似水,说话嗲得人骨头都是酥的。她以搞卫生为名,长长的秀发时不时地拂过他脸颊,淡淡的肥皂清香,诱得他心里痒痒的。他就毫无悬念地倒在她软绵绵的怀里。
小城的人可以不吃不穿,不可以不盖房子。建材公司的门快要挤爆了,赵老汉炙手可热。逢年过节,家里的鸡鸭鱼肉堆积如山,把窈窕淑女的老婆喂得肥肥嫩嫩的,啃一口就能流出油来。
小城里第一个装上固定电话的是他家。新鲜得老婆整天守在电话机边,铃声一响就拿起话筒,不管对方是谁总爱说赵经理不在家,有事跟我说。久而久之,公事私事就由老婆说了算。他没有气恼,只要老婆有笑脸,他才有幸福!
世态炎凉。一纸任免书,昨晚还是门庭若市,今天就是冷冷清清。老婆接电话也上瘾了,没事就坐在沙发旁,守着电话机,有时突然神经质地跳起来,抓起话筒,“喂—喂—”,半天才发现根本没有人打电话来。严重的失落感让她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老婆戒掉接电话的瘾是因为没有电话接。赵老汉戒当官的瘾是躲。外面人的脸色他不想看就可以不看,可老婆的那张脸,躲也躲不了。所以他与老婆的战争是家常便饭。
机会终于来了。公司改制,穷在闹市无人问的职工终于有了和政府讨价还价的机会,这个机会自然也是他这个老经理的机会。之所以是瘾,是因为藏得深。他的官瘾经不起职工一番挑逗就上来了。他要抓住这个机会,指挥“千军万马”,闹得局长不安宁,县长来求我……
赵老汉翻出了那件雪白的衬衫,穿上擦得发亮的皮鞋,夹着很久没有用过的那个真皮皮包,还特意去梳妆台前的镜子前抹了下老婆子的护发油。他从包里取出准备好的白色条幅,在花坛里摸索出两根木棍,让他的“兵”展开,浩浩荡荡直接奔政府。政府大门堵上了,里三层外三层。他激情洋溢,唾沫四溅,每根血管都要爆裂。
突然,他的双手被冰凉的手铐铐上了。呼啸的警笛把他带进了一个小房子里。
一群光头赤膊围上来,要他照镜子。“镜子在哪?”他疑惑之间,迷迷糊糊就被架到尿桶上,鼻尖快要碰到黄澄澄的尿平面,刺鼻的氨气直冲脑门。
“这就是镜子,知道么?傻蛋,哈哈哈。”
赵老汉看到了镜子里的老头都长了老年斑。
“老了!”赵老汉叹息。
“你像老了的人?”老婆摇醒了他,原来是一场梦。
赵老汉的官瘾彻夜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