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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小脚外婆

  戊午孟春,花开刘门;兰心慧质,艳若彩虹。家道富足,娇而不宠;习织学缝,文绣女红。飘香油坊,不让须眉;田野农耕,劳作不弃。少女初成,下嫁寒贫;勤俭传承,内贤外明。五男三女,施以德育;三灾二难,乐于助人。上敬下慈,一团和气;爱以仁孝,小家日盛。五代同堂,名垂千古;邻里称颂,德布四方。期颐百年,耳聪目明;春蚕丝尽,寿终正寝。音容宛在,淑德长存;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上篇

  引子

  人生有很多决定是来自心血来潮。

  今年五一,我原没有任何计划,因为心血来潮,便放下手头的事情,带上孩子去看望外婆。

  刚拐过外婆家的墙角,老外婆就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出来迎接我们。九十七岁的老外婆居然耳聪目明,大老远就能分辨出是我来了:“囡,终于来看我了!”

  曾经风韵迷人的外婆,已是鹤发鸡皮,佝偻着背,嘴巴因为没有牙齿而凹成扁平,一双三寸金莲支撑她那瘦小的身躯总像是摇摇欲坠。

  外婆出生于民国四年,经历了近一个世纪的风霜雨雪,已经由一个千金小姐,变成了地道的农家太婆。

  外婆踮起脚来摸着儿子的头:“哟,曾外孙都长这么高了,岁月不饶人啊!花有蒂,树有根,你们都是外婆身上的人,外婆时常惦记你们啊!”

  外婆转过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小手绢,擦擦干涩的眼睛,幽幽地说:“你有十八年三个月没来看外婆了。”我非常讶然,她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我无意发现厅堂正中摆放的外公的遗像,猛然间,才想起这是外公离世的时日。

  1993年,刚立过春,外公就走了,转瞬间,快二十年。送走外公,我竟然一直不曾来探望过外婆。此时经外婆用软话敲打,我已觉很羞惭。母亲曾说过:“去看看外婆吧,看一次少一次!”我一次又一次计划,终究因琐事没有成行。

  外婆打开床背后的谷柜,嘴里不停絮叨:“再不来就看不到外婆啰,估摸着你们今年春天会来,我让你细母舅炒好了花生、蚕豆,你大姨妈拿的酥糖我也留着……”

  外婆家一点没变,还是土砖瓦房,还是那个谷仓,唯有北边的土砖墙倒塌了,是用稻草压成的毡子当墙来遮挡风雨。

  我有些愤懑:“母舅都盖了楼房,为何不接你过去住呀?”

  外婆撩起衣襟,擦擦装花生的碟子:“不怪你母舅,我住惯了,舍不得离开,这屋里有你外公,屋前还能看见湖!”

  儿子是不屑的,这阴暗潮湿的破房子哪有楼房住得舒适……

  身上人的情结愈老愈浓,恋旧只有到了我这样的年龄才有所领悟。我带儿子来乡下,唯愿儿子对这种亲情传承有所感应。

  娃娃亲

  “沉枭阳,浮都昌”,沧海桑田,千里沃野转眼万顷碧波,连绵起伏的群山平地而起,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是何等的气势,岂是人能想象的。

  外婆的娘家在浮起的阳储山支脉——金鸡山下小埠港刘家,那是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村后有金鸡护佑,村前有涓涓细流,风是清风,水是绿水,小埠港人的祖先一定是个懂风水的先哲。

  村里有家木榨油坊,老板二胖,生有六个儿子,个个都是榨油的好把式。阳春三月,油菜籽上市,便是油坊开榨的时候。二胖吆喝着六个儿子搬出劈好的板柴,洗净木筛,扫干净石磨,用樟树段削好木胀楔……一切准备就绪,二胖摆上一桌酒菜,一家人喝了个红面赤颈,二胖一声长嘶,“开榨啰……”

  木榨榨油工序十分繁杂:筛籽、车籽、炒籽,磨粉、蒸粉、踩饼、上榨、插楔、撞榨到接油有十多道工序。

  油菜籽收来后,首先用木筛筛去尘土,再用风车扇去杂质,然后在大锅里炒熟。炒菜籽要掌握好火候,由心细的老二负责。炒好的油菜籽冷却后,要进行两至三次碾磨。碾磨时牵一头被蒙住了眼睛的老黄牛,套上牛轭,拉着石碾子不停地转圈。有时石碾的横杠上坐一两个顽皮的小孩,小孩一面挥动着鞭子,一面嘻嘻哈哈把P股有节奏地往下压,以增加重量,二胖站在一旁看着小孩直乐。

  油菜籽被磨成细细的粉,就可以开始蒸粉了。蒸粉是一道很关键的程序,二胖一般是把这项重任交给精明的老三。蒸锅底下是沸水,上搁一个铁架子,再铺一块棉布,粉就放在棉布上。蒸好后,用棉布一包,倒入铺好稻草的铁箍中,踩压成粉饼。踩粉饼,赤脚踩在滚热的粉上,实在需要一副好脚板。

  踩好的粉饼再放到木榨中。木榨一般是由木质坚硬有韧性的大樟树做成,在树中间挖了一个圆孔,靠胀楔挤压粉饼的原理榨油。上榨是个细致活,得要两个人通力合作,才能顺利完成。粉饼被安放好后就插木楔,木楔分两排,一排胀紧则另一排松掉,再胀再松。安放木楔这个技术活总是由大儿子来操作。

  油坊屋梁上悬一根粗绳子,绳子下面是根粗大的木桩,由几个壮实的汉子一起撞击木榨中的粉饼,油就从松开的木楔孔中顺油槽源源不断流出。

  不仅菜籽可以榨油,花生、芝麻、棉籽甚至桐子都可以被二胖榨出香喷喷的油来。开榨后,小埠港飘出来的油香,几里路外也能闻到。

  二胖的油榨得好,色泽金黄,入口留香。油香不怕山沟深!山里人推着独轮车翻山越岭也要把菜籽运到这里来,换得醇香浓郁的油回家。只要是来油坊换油的乡亲,不管路途远近,二胖必要盛情款待。

  小港尽头就是鄱阳湖,湖边小沔池的老詹是二胖油坊的常客,他俩都是丁卯年生,结拜为老庚,六个儿子喊老詹同年爷。

  女儿才是娘的贴心小棉袄。二胖的老婆刘氏想啊盼呀,到四十五岁上居然还生了个宝贝千金芝兰,这就是我未来的外婆。

  那时,父母总爱早早地给孩子定下亲事,指腹为婚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外婆满月时,老詹来喝酒,喝得起兴,二胖竟然答应把女儿许配给老詹的小儿子。

  外婆是集父母、六位兄长宠爱于一身,刘氏专门请了丫鬟服侍她,请了秀娘教她刺绣。外婆的刺绣与美貌跟她家的油一样香溢四方。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提亲的络绎不绝,都被二胖给婉言拒绝。

  山里人重承诺,不要脸的事打死也不会做。

  外婆和外公的结合是山水相配油为媒,是上一代人的情结的延续,男欢女爱在人间真情面前如山水间轻淡的薄雾。

  山里有女初长成

  山里有女初长成,未到二八就出阁。

  情窦初开的外婆,对素未谋面的未来夫君有些许羞涩,更有一丝丝的忧虑。

  二胖把掌上明珠留到二十,不能再留了。

  那年正月初六,老詹亲自上门提亲。

  二胖打发油坊的伙计去金鸡山砍树,砍的都是又粗又大的香樟,锯成一段一段放在油坊的高温下烘干,然后请锯匠师傅锯成一块一块的板,再请来远近有名的木匠做成上好的木箱。香樟做出的木箱放衣物,既可防虫蛀又可以让衣物沾上香气。二胖给女儿打好了十二只木箱,刘氏给女儿精心挑选了十二箱绫罗绸缎,每个箱底压十二吊铜钱,箱底的铜钱是娘给女儿的保命钱,刘氏一再嘱咐女儿不可轻易使用。

  山里油坊老板要嫁女儿,山里人伸长脖子要瞧瞧是怎样的气派:悠扬的唢呐声,长长的迎亲队伍,最惹眼的是四人抬的大花轿(山里只有官宦人家嫁娶才用大花桥,寻常百姓是赶土车或牛车接新娘),十二箱沉甸甸的嫁妆,让四邻八乡的人羡慕极了,都说穷驾船的前世积了德,给儿子娶了这么个美丽富有的千金小姐。

  湖上人豪爽,谁家要娶媳妇,就把他们捕来的最大的鱼送来,湖水煮湖鱼,舀来湖水,架起大锅,把洗干净的鱼头、鱼身子、鱼肚肠一起煮,长板凳,八仙桌,一村人,汉子们划拳,女人们打情骂俏,直闹到红日西沉。

  盖着红盖头的外婆,心儿怦怦跳得厉害,夫君长什么样,脾气暴躁不暴躁……

  闹酒的散去,醉红了脸的外公进了新房,轻撩外婆的红盖头,外婆额头方正娥眉细,齿如瓜子白又齐,下巴尖细还微翘,笑靥疑是云霞醉!外公憨厚地傻笑着:“好看,好看。”

  憧憬中的夫君是如此瘦弱木讷,外婆很失望。再看新房,不过是一间茅棚房,没有厅堂与厢房之分,婚床也是几块木板拼接而成,屋正中一张八仙桌子,几条长凳子,屋梁上吊着几串小干鱼,门角里一副船桨,一堆渔网。往屋外看,草洲上倒扣着一小船,这寒酸破落的家让外婆心凉透。

  三朝回门,外婆见着母亲就大哭大闹:“打死我也不回他穷得叮当响的家!”

  外公跪在外婆的闺房门口哀求,外婆脱下三寸金莲上的弓鞋恨恨地扔出来,正砸在外公头上。

  二胖怒气冲冲地推开门,抡起巴掌,第一次打了外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外婆含着眼泪坐轿跟外公回了家。

  外婆打心眼里看不起外公,总是用背对着外公。外公不言不语,每天,天蒙蒙亮,就煮好粥,默默地把茶饭送到外婆床前就离开,然后扛着渔网出湖。外公多了份牵挂,收网比平日早了许多,回家侍候完外婆茶饭,再打好洗脚水,然后悄悄出门去邻村跟一个打师练武,学跌打推拿。起风落雨,无法出湖,外公又跟私塾先生学算盘。

  外公骨骼日益壮实,算盘打得流利娴熟。外公细心体贴,自强不息,渐渐让外婆脸色温善起来。

  出湖

  渔民是水上的游牧民族,浩瀚的鄱阳湖是他们的草原,鱼群是他们的羊群,土坯茅草屋是他们的毡房,船是他们游动的家。

  外婆是山里人,不敢上船,但外婆也渐渐融入了他们的生活。

  外婆走东家窜西家,捧着饭碗,蹲在湖边或盘腿坐在船头吃饭,让渔妇夹她碗里的菜,她也去扒渔妇碗中的饭,虽然大家的生活都是捉襟见肘,但亲热劲就像一家人。

  湖边渔民没有柴火山,外婆跟随村里的渔妇去湖滩上捡牛粪,拾浪头冲过来的枯枝衰草。牛粪烧出来的饭夹着难闻的怪味,外公却吃得津津有味,外婆看着心里居然生出一种满足的幸福感。

  湖边蚊子多,渔妇们就带外婆去割芦苇,编成席子,晚上纳凉时铺在湖滩上,摇着芦苇扇子……大家讲着湖怪的故事沉沉入睡。那时,湖里总有捕不完的鱼虾,晚上纳凉时,螃蟹、乌龟还会爬到席子边,顽皮的孩子就烧起篝火,烧烤着吃。外婆渐渐喜欢上了这种清贫但也很恬静的生活,很少往娘家跑,娘捎几回信,才回一趟,拿些干鱼条接爹娘,却要换回二大壶菜油。

  外婆一次心血来潮,想出湖,想成为一个真正的渔家妇。外公从不忍心拂逆她。

  “哇,这湖真大,都靠着天了!”外婆的话逗得出湖的人都大笑起来。宽阔的湖面照得心亮堂堂的,外婆兴奋地哼起小曲,甜得外公使劲地摇着橹,不知不觉中竟离开了船队。

  刚才还是碧空万里,陡然乌云密布,浪头咆哮而来,外公大吃一惊,猛然抬头,才发现船已行到了人人谈湖色变的乌嘴头。

  传说这里渔村有一位财主,娶了很多妻妾。有一年,他的爱妾被湖水卷走了,他一怒之下把爱妾的丫鬟推下湖去陪她。龙王爷知道后就把这财主变成八只脚的怪物,交给乌龟大仙看管。有一次,乌龟大仙沉沉睡去,这湖怪趁机溜出来,卷起狂风,把湖面上捕鱼的十多条船掀翻,龙王爷大怒,把乌龟点成石像,就是现在的乌嘴头。龙王又用一根粗链子把湖怪锁在乌嘴头,湖怪不停地挣扎,湖水经常被搅成一圈一圈的漩涡,船行至此一不留神就会被漩涡吞没。

  今天外公是得意忘形,居然把外婆送入虎口。外公越想越后怕,拼命摇橹闪避着浪头,外婆一手紧拽住外公的裤腿,一手牢牢抓住船舷,不时尖叫。外公气喘吁吁地说:“不怕,相信我能摇出这漩涡!”

  外公暗暗发誓:拼出命也要保住外婆。外公出湖多年,明白速度就是生存的希望。他灌劲脚趾,弓起背,握紧船桨,快速摇动……终于成功地摇出了这该死的漩涡。

  从那以后,外婆再也不敢出湖了,但外婆每天都会在湖边眺望鄱阳湖,深切盼望外公的渔船平安归来;从那以后,外婆也跟村里的渔妇一样给外公端饭送茶,打洗脚水。

  骨肉分离娘最痛

  辽阔的鄱阳湖,犹如一只巨大的“宝葫芦”系在万里长江的腰带上。这宝葫芦里装满了取之不尽的鱼虾,春捕鲇鱼、夏捉鲤、秋进鳜鱼、冬收鳊,最补还是小银鱼……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鄱阳湖就是小沔池人赖以生存的地方。村里女人在家织网晒鱼,男人出湖捕鱼赚钱。一个人捕鱼用小渔划,两个人就可以摇橹船,人多就设法添置大渔船,一张大网下水,满网的鱼儿活蹦乱跳。鱼贩子们都在岸边守候,大渔船一天赚下来的钱够小渔划一个月的奔忙。

  渔村的女人帮男人积聚财富、减轻负担的最卖力的方式就是多生儿女,会生孩子的女人,男人看得重。不管男孩女孩,只管拼命地生,生了女孩能织网,生了男孩可驾船。

  外婆一生怀过十四胎。儿多娘苦啊!常年在湖水中洗鱼晒网,外婆白皙的脚肚上渐渐青筋暴突,时不时会腿肚子抽筋,有时痛得跌坐在水滩上,怀的孩子在不经意间流产。

  出门就是湖,孩子生性就爱水,湖水无情,加上缺医少药,外婆辛苦带大的就只剩下八个孩子。

  孩子是娘的心头肉!六个孩子离去,外婆就是六次死去活来。外公总是默默地坐在旁边,轻轻搂着外婆,直到她哭累了,才把她抱上床,而后,提着旱烟袋,蹲在湖边石头上狠命地抽旱烟。

  最让外婆揪心的是老二的夭折。

  全村只要能干活的男男女女都出湖了,寒冷的北风从芦苇草盖的屋顶缝隙中灌进来,阵阵分娩的疼痛折磨得外婆有气无力,没人去请接生婆,外婆挣扎着从簸篓里拿来剪刀,在煤油灯上烧了一下,剪断脐带,用破旧棉袄包好婴儿放在脚盆里。外婆虚脱得再也无力动弹。老二拼命地哭,可外婆连哭喊的气力也没有,只能在心里不停祷告:菩萨显灵,让他爹赶快回家救救孩子!

  重寒中的外婆多么想伸出手去抱过孩子,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孩子,可一切都是徒然。孩子直哭到天擦黑,没了气息。

  外婆眼睁睁地看着老二离去,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外婆开始恨这湖,这水,这船,甚至这鱼。

  外婆渐渐不吃鱼,吃鱼如吞下自己的孩子,胃里的黄水都会吐出来。

  重返田园

  鄱阳湖总让外婆提心吊胆过日子:清早出湖,不知道丈夫、儿子什么时候回来,能捕到多少鱼,今天的鱼能不能卖个好价钱?天气一变,外婆更是揪心,不知道湖面上能掀起多高的浪……

  外婆常常独自站在田野上发呆,看着身披蓑衣的农夫在明镜似的水田里,轻轻扬着鞭儿,引犁而歌,心想,孩子的爹也能如此,就用不着牵挂。

  恬静温馨的田园是外婆的向往。

  外婆下定决心要买土地。她把陪嫁压箱底的铜角子全拿出来,把好一些的衣服拿去当了,再到娘家借了些,让外公去置地。

  外公有兄弟仨,大外公从小就过继给了别人,剩下的兄弟俩遵从父命,一直没有分家,兄弟谦让,妯娌和睦。二外婆出身武师世家,学得一身好功夫,跌打推拿非常在行,听说要买田地,也把自己保命钱拿出来。家里有了田地,二外婆又是农家出身,犁耙、栽田、收割样样在行,自然成了两个男人的师傅。二外婆常常笑外婆:“你是绣花的手,干农活还要我这粗手大脚,我少喘口气就够你忙乎半天,你还是闲着吧!”

  外婆主动打理起家里二十几个人的茶饭,把收割回家的麦子、菜籽、豆子铺在地上晒干,然后分别装进麻袋,等外公收工回来,再把麻袋整齐地放进粮仓。外婆算盘打得精,总要等到外地货船来了,才不紧不慢地把多余的粮食卖出去,外地收购的价钱比本地高。外婆管钱,不乱花一分,一笔一笔都记着。兄嫂笑着说:“记个啥,谁不放心!”外婆认真地说:“亲兄弟,明算账。”

  外婆不但钱管得紧,自家种的东西也看得紧。有一回,黄豆大丰收了,大姨妈偷偷炒了一大碗豆子分给弟妹们吃,外婆狠狠打了大姨妈一个耳光,把炒熟了的豆子全倒进了茅厕,说宁可当肥料,也不能养了偷嘴的习惯。

  为了能让家里二十多个人都有饭吃,有衣穿,外婆从娘家挖来苎麻蔸,种了几分地的苎麻,等麻长得有人那样高时,就和二外婆去打麻,然后干麻,一篙一篙地晾晒干。晚上,昏黄的煤油灯下,外婆开始破麻了。左手提着麻束,轻挑右手小指,用尖尖的指甲破开麻束,拇指和食指快速配合,一缕一缕的麻丝就出来了。接下来就是搓麻了,缕缕麻丝用巧手慢慢搓接起来,有序地吐放在漆麻簺里。麻丝搓接好后,小小的手纺车吱呀吱呀摇起来,纺锤上的麻线又细又匀。纺好麻线后,就可以上织布机织了,外婆织出来的麻布轻巧又好看。

  她挑选出织得最好的给两位外公一人缝制一件长袍,还精心在上面刺绣图案,把两位外公打扮得体体面面。

  外公外婆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钱一个劲地买地,到解放前夕,居然买了四十八亩之多。

  外婆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土地啊,土地

  土地能给外婆一家带来财富,带来幸福,也带来灾祸。

  外婆家因为四十八亩土地被划为地主。

  一天深夜,门咣当被撞开,一群人冲进来,不由分说把外公绑起来要带走,外婆抱着外公的脚死活不放,那些人狠狠地踢了她一脚,痛得外婆蹲在地上半天起不来。那伙人还带来了谷箩,把家里的粮仓捞之一空。那凶猛的气势比鄱阳湖的风浪更让人心悸。

  第二天,外公被五花大绑拉着游乡,背后还插了块牌子:打到地主。游完后又被倒挂在村口的桑树上,满身都是皮带抽的伤痕,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外婆去看他,他悄悄告诉外婆:“我偷偷埋了几木桶黄豆,就在厕所旁边的地里。不要饿着了你和孩子们!相信共产党,不会冤枉好人!”

  工作组下来复查,外公家没有雇长工,是死做活不吃才攒下的土地,重新定为上中农,外公被放回来了,土地归了集体。

  外婆受了这次打击,昏睡了整整一个星期。外公仿佛觉得天要塌了,见庙就进,见神就拜。最后是好心人指点,请来了中医,用针灸才把外婆唤醒。

  历经磨难的外婆变得更坚强,在生产队里是好劳力。一手好算盘的外公被生产队派到集体的货船上做会计,一出门就是十天半个月。大集体的生活虽然没有以前富足,但一家人过得平平安安。

  外婆心地好,宁愿自家苦些,也要帮遇到难处的乡邻,连小孩也不愿得罪,所以在以后的几次运动中,曾经做过地主的外公总是有惊无险,都是因为有村里人暗中保护。这正应了那句,妻贤夫祸少。

  外婆老了,老了愈念旧,每当从自己购置的田地走过,总要对身边的儿孙们说:“这是我们家的六斗(亩)丘,那是斗四,旁边那块是四斗丘,是用六十块大洋买来的。”

  土地啊,土地,浸透你的不仅仅是希冀,是收获,是汗水,是辛酸,也是人的情怀!

  爱是一辈子的牵挂

  “鼓声三下红旗开,两龙跃出浮水来。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小沔池的龙舟赛远比唐代诗人张建封笔下的两龙跃水更有气势。

  每到端午节,小沔池人便以家为单位组织龙舟赛。小小的渔划子被扎成五颜六色的彩舟,几十条小船一字排开,四邻八乡看热闹的何止千万。

  龙舟赛的胜出者才有资格担任当年捕捞队队长。

  外婆是个争强好胜的女人,舅舅们都长大了,外婆会生儿子,更希望他们兄弟同心,在龙舟赛上大展雄风。湖水一涨起来,外婆就逼着几个舅舅去练习划桨,教他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龙舟赛,外公站在船头指挥,每年都是赢得比赛归。

  外婆有太多的牵挂。

  母亲小时候总是流儿肠,一大截出来,吓得外婆魂不附体。外婆到处访土方子,别人告诉她:用细黄土烧精肉能治好。湖边只有黑土,外婆便到南边的山脚下取。三寸金莲要整整走一天,山路有多艰难!

  小舅舅天生又聋又哑,长到十二岁还不能直立行走,村里人都劝外婆放弃这个孩子,倔强的外婆背着小舅舅遍访民医……

  母亲出嫁后三年没怀上孩子,外婆又着急起来,独自到山里挖苦竹根,挖回一大箩筐,洗干净用布包起来,黏上瓷土,放灶膛里烧成灰,送给母亲泡水喝。

  外婆遍寻土方成良医,对上门求偏方的乡亲毫不吝啬:湖洲上的丝毛根炖鸡可以治胃病;山上开白花的刺头籽煎药可以治关节疼痛;鸡皮晒干碾成粉,用白糖送服可以治孩子们膈食……

  外婆寻觅了一辈子偏方,却没能找到治外公食道癌的良药。外公对她临终的依恋让她撕心裂肺:“对不起,芝兰,我不能陪你走到头了,你不要让我在那边担心啊,细崽你照顾不过来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外婆牵挂了一辈子。她用她的牵挂紧紧缠绕着外公,缠绕着自己的骨肉,也把她的牵挂撒向了这山、这水……

  牵挂是农家女人最深沉的爱恋,是农家女人最凄美的情意!

  下篇

  一

  再写外婆,已经是四年以后的事了。

  我的散文《小脚外婆》公开发表以后,未曾想到目不识丁的外婆竟收藏着那张报纸。外婆还托姨父带给我关于女人的一句民谣:“门前好芙蓉,枝繁叶又茂,好花不结子,娶你有何用。”外婆为何托人带这样一首民谣给我?民谣讲的是不生孩子的女人的凄楚命运。外婆生了一大堆儿女,我也生了一个儿子,我们都是女人中的骄傲。外婆想告诉我什么?

  一天晚上,我在小城的街上看到了佝偻蹒跚的老婆婆背影,像极了小脚外婆,凑近看居然是姨娘。姨娘跟外婆是一个粑印印出来的。姨父姨娘跟姆妈爹爹在一起走路。我有些惊奇:“这么大冷天,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要去哪儿?”

  “去超市买东西,明天去看你外婆。”娘的大嗓门并没有因为老了而改变。在百岁外婆面前,他们的确不能算老,顶多算四个“老孩子”。

  “外婆病了?严重吗?”我问。

  “树老树干空心,人老百病缠身。”姨父说。

  “你也该去看看外婆。”父亲说。

  姨父又说:“外婆说你有三年没去看她了。你写她的故事,她见人就乐呵呵把报纸拿出来。还说你答应等她一百岁大寿时让她上电视。外婆托我带几句话给你。”

  外婆带的话就是那首民谣。

  我突然有些明白,外婆不是要我关注她的命运,而是要我关注女人的命运。

  二

  搭乘239人的马航失联,飞机去哪儿了?我正关注着手机新闻,铃声却响了。

  “女呐,酣(睡)没?”

  “姆妈,十一点多了,您怎么还没睡呢?”

  “外婆走了!”

  “外婆去哪儿?”

  我开始时脑子没转过弯,一闪念就明白是外婆去世了。

  年前,摸了一辈子灶台的外婆终于躺下了。老屋场的人大部分都搬到新屋场,外婆没有搬。外婆恋“巢”,是舍不得小舅舅。

  外婆没有躺下过,一躺倒心里就明白是要走路了,所以第一件事就是把几个舅舅喊过来安排自己的身后事:“我怕是时日不多了,可怜疳积(小舅舅的小名)!”

  几个舅妈都是聪明人,都说:“疳积的事,不用担心,有我们一口就有他一口。您跟我们去新屋场,我们妯娌轮流伺候您,等身体好了,您还回来!”

  外婆没有理会舅妈的话,而是窸窸窣窣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布包,让大舅妈打开。包里是几块偶尔也有一百块新新旧旧的钱,估计有两万多块。舅妈以为婆婆要分钱,都说,娘拿钱出来做什么?我们都不缺这几个钱!外婆没有应儿媳们的话,而是按自己的思路说:“这都是你们给的钱,让你们来当个面,把这些钱都给了疳积,也让他少拖累你们一些。”

  疳积舅舅从小得了脑膜炎后遗症,耳朵聋,说话含糊不清,一辈子没有结婚,无儿无女,孤身一人,现在更是体弱多病。外婆抠下这么些钱,就是想帮小舅舅多活几年。

  三

  外婆交代完小舅舅的事,又把目光移到大舅妈的脸上。以前,家里的成分不好,斗地主时,大舅舅受的伤害最大。大舅舅满腹学问都是因为家里的成分不好埋没了,心底郁结,老了竟变得痴痴呆呆,有时连外婆都不认识。

  外婆对大舅妈说:“你要跟着他,千万别让他走失了。”

  大舅妈是她这一辈乡下为数不多的文化女性,待人处事有礼有节,外婆最信任她。大舅妈说:“娘就别操心了!还是跟我们一起住。娘在老屋场,我们每天来回跑,都老了,跑不动了。”没想到外婆听进去了,居然答应搬到新屋场。外婆还说,她要在每个儿子家住上十天,外婆像是算好了日子。外婆也许是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该和子孙多亲近一些,一口气上不来,想亲近都不可能了。

  大舅妈是一个细致的人,专程请人算了外婆的生辰八字,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在自己的新家安放了一张屏风床,屏风床四周都有栏,安全踏实,外婆习惯。外婆让其他舅舅也准备上床。

  离开老屋场的那天,外婆让燃了一挂鞭炮。她说是要跟活了七十六年的老屋场告别,跟在天之灵的外公告别。外婆还要大舅妈搀扶着到老屋大门口敬了三炷香,说她要拜托列祖列宗保佑疳积无灾无难。

  外婆颤颤巍巍离开老屋场,虾公似的背影已经是弱不禁风。

  四

  小沔池新村居高临下而建。一栋栋高楼坐北朝南,挡住了北面来的寒风,迎着暖暖的冬阳。外婆盘腿坐在暖桶上,在冬阳下眯缝着双眼,有一搭没一搭回应着来来往往问话人。累了,就翘着下巴,耷拉着脑袋沉睡。都说下巴翘有福,不知真假。反正外婆的下巴可真是翘,翘得都高过鼻子尖了。外婆以前是没有享什么福,子女成群,最苦的是娘。后来做了奶奶、外婆,就开始享福了。现在媳妇也开始享清福了,轮流照料外婆,儿孙绕膝,外婆睡觉脸上都会露出笑容。

  离开老屋场的第四十一天晚上,外婆又住进了大舅舅家。外婆的胃口越来越差。大舅妈说:“晚上我熬了新鲜粥,喝碗粥吧!”外婆勉强坐起来,扯过枕头边一块布片铺在胸前。外婆是担心吃东西时弄脏了被子,大冷天拆洗被子不容易,媳妇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喝下一小碗粥,外婆又睡下了。

  今晚出奇地平静。

  第二天早晨,大舅妈照例进房间问候外婆:“今天天晴得真好,起来晒太阳不?”外婆抬了一下眼帘,又闭上了,摇了摇头。大舅妈看外婆的气色不对,心里一紧,老太婆可能不行了,家里孙子孙媳都出去打工了,大舅舅又是痴痴呆呆的,得赶紧喊兄弟姐妹来,送终是子孙为外婆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我父母是坐着二侄子的电动车惊惊慌慌赶过去的。

  舅舅舅妈全来了,围在外婆的床前。湖边人的习俗,人辞世前要“烧开头”,就是人快断气时,要在门前池塘盛一碗水放在床底下,再放鞭炮烧纸燃香,人的灵魂便能带着纸钱在一片热闹声里踏着袅袅青烟走向另一个世界!谁也没想到外婆会走得这么快,香纸爆竹还没有准备。“赶快去买吧!”“姆妈的钱放在哪?”大舅妈把手伸向外婆的枕头底下。没有。大舅妈凑到外婆的耳边问:“姆妈,您的钱呢?”“给了疳。”外婆气息已经非常微弱。大家赶快凑钱吧!

  外婆在爆竹和袅袅青烟里紧闭双眼,渐渐气息全无。外婆高翘着下巴,双手放在胸前,脚抵着床沿,安详又恬然地走了!

  五

  我接到母亲的电话,无法相信外婆会这么快就走。四年前的春天,外婆能听出我的脚步声,转过屋角来迎我,为什么外婆要大限将至了,却不传递一点信息给我?我的意识里,外婆至少要活过一百岁!

  看着冰棺里静静躺着的外婆,我心里默默念叨:外婆,我来了,您怎么没听到我的脚步声来迎接我?这时我的眼泪已经是狂奔而出……

  生前,外婆总想我来看她,我却总是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现在外婆走了,我才知道愧疚。愧疚过后,我问大舅妈:“需要我为外婆做些什么?”

  大舅妈说:“什么也不用做。外婆身前身后的事都自己计划好了,寿料是外公在世时预备的,寿衣是外婆出嫁时的嫁衣,压在箱底七十多年了!就连她离开时要系在腰里的棉线都准备好了!”

  大舅妈打开一个樟木箱子,拿出一件大襟夹袄和一条大红裙子。夹袄是天蓝色的缎子,上面用鹅黄色的丝线绣着翩翩飞舞的蝴蝶,精致的盘扣丝毫没有松动。纯手工缝制的裤子的腰围是白色老式棉布,针脚均匀平整。大红裙子也是锦缎做成。寿衣仍然保持着嫁衣时的鲜亮。

  母亲说:“这身嫁衣,外婆每年过年时才穿一次。过完年,又放回箱底。到了四月春里,都要拿出来翻晒。没想到,你外婆是要把嫁衣做寿衣!”

  我突然明白了,结婚是女人一生中最漂亮的时候,过年是一个家最幸福的时候,离开尘世又是一个人对亲情最留恋、对来世最迷惘的时候,外婆是想漂漂亮亮地嫁给大地,嫁给她心中的未来。

  六

  3月23日,我们为外婆举行了隆重的“出嫁”仪式。

  初晴的阳光刚烘干大地,淅淅沥沥的小雨又落了下来。如泣如诉的哭声一直在灵堂徘徊。

  按照乡俗,封殓之前要“买水”。长子捧着遗像,孝子贤女穿麻衣,孙子辈戴白孝,曾孙辈着黄色,再下一辈戴红孝。外婆一家是五代同堂,一根藤上的子侄有一百多人,“买水”的队伍浩浩荡荡,走过田野和村庄,是何等的荣耀。外婆生前交代,她不要这样的荣耀,儿女们都老了,腿脚又不方便,“买水”不要走得太远,行行礼就成。如果子孙不嫌麻烦,就搭一个戏台,演几出古装戏热闹一番。

  凌晨三点,外婆要入殓了。父亲是裁缝,外婆的“嫁衣”自然是由父亲穿。父亲用三斤三两雪丝绵裹住外婆,再从里到外把一件又一件的衣服穿好,用棉线固定好。外婆上身穿了七层,下身穿了九层。父亲又在裤缝上缝了两条红布条,意味着外婆有了金刚护体,可以登上浮屠之巅,踏上九重云天。父亲还给外婆缝了一条围裙。父亲说围裙放在棺木里,外婆能在另一个世界里兜子兜孙来。父亲最后把那卷雪白的棉线剪成九十七根,一岁一根,外婆活了九十七年,腰间便系上九十七根棉线。父亲一丝不苟地为外婆妆扮,把生与死紧密关联在外婆最后一身惊艳里。

  父亲为外婆穿好了“嫁衣”,再由未出阁的孙女为外婆梳头。乡俗是要毛面的姑娘给亡者梳头,女儿给穿鞋。父亲一脸严肃,吩咐孙女梳头要一梳到底,这样外婆才能走得干净轻便。

  入殓后,道士开始“散花”。道士带着孝子贤孙一边绕着棺椁游材,一边唱着外婆的百年苦辛和赞美,算是给外婆超度。唱得亲人心酸,旁人流泪。“咣当,咣当”的锣声更为夜色增添了几分凄凉。

  外婆穿着缎子夹袄来,又穿着缎子夹袄而去。舅舅们把外婆嫁给了村前的那片小树林。小树林里有外公在等候。

  外婆的一生很完美,没有一点缺憾需要别人来弥补。我想,如果我们走的时候也像外婆一样没有缺憾,世界就完美了!

  读者评论

  生命如歌

  文/潘姝苗

  人是什么时候开始老的,我并不清楚。李冬凤的《小脚外婆》里,当外婆一声“囡,终于来看我了”,仿佛隔了一个世纪的寂寞,漫过生命的长河。

  每每到了初夏,天亮得愈早,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有鸟鸣。处处闻啼鸟。它们为自然而歌,为生命而歌,为自由而歌。在浩渺的世界,我们一直守望,也卑微地回往,那些我们曾经掌控却又不能最终掌控的迷茫,终会一去不返。人和土地是不能分离的,皇天后土,土地无言,却也会发出生命的呼唤。“土地能给外婆一家带来财富,带来幸福,也带来灾祸。”土地啊,土地,浸透你的不仅仅是希冀,是收获,是汗水,是心酸,也是人的情怀!

  “我住惯了,舍不得离开,这屋里有你外公,屋前还能看见湖!”若不是亲身遭受了身体的剧痛和心灵的折磨,或许对生的欲望和对生活的向往不会那么强烈,这也许就是对她九十七载坚韧年华的最好诠释吧。

  生活是这样,有辗转,有挫折,我们须得学会微笑。在外婆的人生缩影里看见流年的痕迹,我知道,人的力量是那么深邃悠长。都说最高的是天空,最阔的是海洋,其实外婆那样一个弱女子所肩负的,岂止是山川日月能够承载得动的?

  天总难遂人愿,几乎是在苦难的日子里看到曙光的同时,也因四十八亩土地被划为地主。生活里每天都在上演变心的故事,的确有一些女人无法忍受物质的苍白而放弃了爱情。还有一些女人和自己的男人的分手,并不是因为他的贫穷,而是在贫穷里日益暴露出来的卑微、敏感、狭隘和粗暴,这样的分手不免令人扼腕叹息。而外婆那个年代的词典里没有背叛,她是一个如此挚爱自己伴侣的人。“她用她的牵挂紧紧缠绕着外公,缠绕着自己的骨肉,也把她的牵挂撒向了这山、这水……”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从未放下过她挚爱的人!外婆和外公原本没有爱情,只是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他们的爱没有誓言,没有盟约,却是最长的史诗。风自松间过,心灯照静河。爱是一辈子的牵挂,外婆足足用了一生,才令她的儿孙们读懂了其中颇多意味。

  我有幸能与这样的文字交融,并在与作者外婆漫漫近百年的往来中受益颇多。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我们常在和美温馨的生活中感到缺失,庆幸尘世中还有外婆在,还有这么多带着温度的困苦可以温习,那决绝的姿势是对生命的爱,是如歌的生命。

  人已去,魂仍在。我想,在天上某个遥远的地方,外公应该会面带微笑,闻听他挚爱一生的伴侣唱响世纪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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