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莉
下午三点钟,塔克拉玛干沙漠是美丽而安详的。然而,江安开着卡车却误入迷途了。在江安误入迷途的最初一刻,狼就知道了。一只年轻的狼闪电般地将这个消息传到了胡杨林。芎是狼的头领。听到消息后,它率领着二十八只狼,如离弦之箭射出胡杨林。
接着,一个意外发生了:车突然熄了火。江安一看是没油了,便拎起一只油桶就要下车去汲油,车厢里有满满一大桶油。
就在这一刻,狼群赶到了。
江安一开车门,芎身先士卒猛扑上去,撕下了江安的半只裤腿。
狼!江安急退跌坐进驾驶室。不就是几只狼吗?江安驾驶的是性能优良的美式军用大卡车,宽敞的驾驶室里有一支“七九”步枪,有一百发子弹,有一箱干粮,有够喝四天的水。江安可是当过兵的人。
江安稳稳握住枪,瞄准两只最肥的狼。枪响了,连着两响。随着突兀而尖利的枪声,两只威风赫赫的老狼倒下了。狼群在一瞬间惊慌失措,四下奔逃。第一个回合,江安赢了。
江安本想去加油,又想,加油嘛,着什么急?他猜测狼群会回来的。不就是二十多只狼吗?杀光了这些家伙再走!江安越想越兴奋。五分钟后,狼就回来了。
这一次,江安认出了芎,一匹大骨架的瘦狼,神色悲壮地走在狼群最前面。江安推断,真正的当权者一定是它身后的肥狼。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江安决定先解决肥胖的老狼。枪响了,狼群踌躇;枪又响了,芎一声嚎叫,狼群忽地成散兵线围了上来。老狼的死无人过问,狼们都跟着芎前进。江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芎是狼们的头!
江安悔之晚矣,他找不到芎了。芎其实就在江安眼皮底下。它通过一批老狼的死观察到江安的射击是有死角的,所以它冲到了驾驶室的踏板下面。芎在这里指挥狼一次又一次地冲撞两边的车门。
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江安惊呆了。这一夜他打死了五十多只狼,一枪一只,可现在活狼却差不多还有上百只。
白天基本在对峙状态中度过。江安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开枪。江安试图下车去汲油,可他刚刚打开车门,几只狼嗖地扑了上来。他敏捷地关上门,但手背已经被狼爪抓了几道血痕。
江安开始记日记;开始把食物分成小块小块的,很珍惜地吃;把尿液存留起来以备后用。江安的脸上再也没有一丝笑容。江安的子弹只剩十发了,他困顿不堪,饥渴交加,皮肤干裂,眼眶凹陷。
芎钻出它的藏身之处,在不远处的沙丘上蹲着,与江安遥遥相对。它营养良好,精力充沛,神态安详,像一个体面的绅士。
芎将狼群分成若干个纵队,命令它们不分昼夜轮番进攻。
从此江安只想打死芎,因为是芎在和他斗智。
江安想:我一定要留颗子弹给芎!江安的这种想法只存在了一个小时。一再撞击车门的狼消耗掉了江安的最后几颗子弹,它们已经撞松了车门,咬破了车窗玻璃。
这是第九天呢还是第十天?江安举起了电工刀。四昼夜没进一口水,江安渴极了也困极了。雪亮的刀锋光芒四射,芎看见了。
芎站立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从容不迫地向江安走过来。江安笑了,他紧紧地握住了电工刀,牢牢地盯着芎。
芎和江安是在长久的对视之后猛然扑向对方的。紧接着,那柄雪亮的电工刀飞出驾驶室,如闪电一样,划破了沙漠红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