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静
人们总把心肠坏的人形容为“狼心狗肺”,对此我却不敢苟同,因为两年前我还在当镇干部时,曾遇到过真正的狼,所以对狼的本性有了一些新的理解。
那是个盛夏,我和同事开着镇政府的老旧三菱车前往深山,任务是了解一起矿难事故。车行进至乡村道路,这里山路崎岖,鲜有人迹,车子东扭西歪跳着迪斯科缓慢前行,我的胃都快颠出来了。
拐弯处,我猛然看到前面有个活物,情不自禁大叫一声:“停车!”同事紧急刹车。我看清了,那是一只幼狼,它可怜巴巴地蹲在路中间,一双大眼睛无助地看着我们。
山路狭窄,如果我们的车压过去,小狼必死无疑,幸好我眼尖及时叫停。
我准备下车想去看看,同事拉住我:“小心啊,那可是狼。”
在我们的意识里,狼是凶狠的动物,从小到大,动画片、电视上的狼都不是好东西,但这只狼这么小,我还是得看看。
小狼的腿受了伤,根本无力回绝我的探视。它的身体微微战栗,我歪着脑袋研究着它,小狼也看着我,四目相对,似乎有话要说。我没有时间也没有技术治它的伤,于是把小狼轻轻抱到路边一个安全地带,然后上车离去。
同事笑我:“你把自己当成《聊斋》里的好心书生了,不过人家救的可是狐狸,然后狐狸化成美女以身相报。除了东郭先生,没听说有救狼的。”
我当然不信鬼神之说,只是想起小狼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很不忍。如果那是只成年狼,我可能就会置之不理。路上,我一直担心小狼会渡过难关吗?会不会被其他野兽吃掉?只是那些已不归我管了,看小狼自己听天由命了。
因为矿主刻意隐瞒矿难实情,又有人阻挠调查,我们了解情况很艰难,预计两天完成的任务拖到第五天才有点眉目。我和同事拖着疲惫的身子,带着两个愿为事件作证的矿工驾车回镇上。
这天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本来就难走的山路更加泥泞了。车况不佳的三菱车一走三颠,在雨水坑洼里挣扎,好几次我们不得不下来推车,搞得狼狈不堪。
艰难地开了一段路,前面的路况更差了,体力透支的三菱车赖在一个泥坑里不动弹了,任我们拼出吃奶的力气推,它也不买账。这可怎么办?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加油住宿吃饭的地方最近也得10里之外,偏偏这鬼地方信号差,连手机也打不出去。
一个矿工说:“冷一点饿一点倒没啥,就怕遇到野兽啊。”
我心里一惊,首先想到了狼。早在来矿区之前我就知道这里经常有狼出没。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们听到了远处狼的呼啸,那声音尖利凄厉,寒透骨髓,真是“鬼哭狼嚎”。有经验的矿工说:“不好,听声音来的还不少,看来凶多吉少。”
我们惊慌失措地挤上了车,这破车的玻璃缺了一块,万一狼爪子伸进来怎么办?我赶紧把座垫顶到那里,心脏突突跳个不停。
狼的脚步和呼啸声越来越近,一只、两只,越来越多,竟然是一群狼,我的天,起码有三十多只,个个都是体格健壮、两眼发红的成年狼。我们没有猎枪,对付一两只狼还勉强凑合,可这三十多只成年狼不把我们撕碎才怪!我顶着座垫的手心都湿了,车子开不动了,车也下不去了,难道这就是我们的末日?
惊魂未定时,我突然发现每只狼嘴里都叼着根树枝,并把树枝扔到车前泥泞处,接着再回头叼一根。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样神奇的情景,连久居山林的矿工也惊呆了。我们紧张的肌肉放松了,瞪大眼睛望着这群忙碌的狼奇怪的行为。
雨小了很多,同事猛一踩油门,三菱车一声吼叫,竟从狼群叼来的树枝上翻了上来,缓缓开动了。前面大坑小坑成片,那群狼就在我们车前一路向前继续用树枝铺路。
渐渐地,我们和狼达成了默契。狼群铺一段,我们就缓慢行驶一段,没有铺好时,我们就停住车。大家都屏住呼吸,看着这比科幻电影更精彩的一幕。
就这样,在雨完全停止、天边隐隐出现蓝天时,我们顺利地走出了泥泞地,那群狼也一哄而散。同事突然喊道:“快看,狼群中有你救过的那只小狼,正一瘸一拐地跟着呢。”
我忙探头去寻找,只看到那只小狼一瘸一拐离去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树林中。小狼报恩,这也太神奇了!我只是把它抱到路边,不想让自己的车沾上血污罢了。
路上,矿工说起一个关于狼的故事。据说他的父辈那阵,根本没有人关心动物的事。有个爱打猎的人自称是打狼高手,打死过很多狼。有一天他睡到半夜,突然听到有狼啸,起来一看,他的院子里居然围了一大群狼。吓得猎人赶紧爬上窗户边上的电线杆,结果他家养的鸡鸭及室内家具被狼群扯了个粉碎,狼是专门来复仇的。那个男人经此一劫,吓得赶紧搬离这里。幸好当时他老婆带着孩子回城里娘家,不然那男人就将家破人亡了。听了这故事,如果是从前我会半信半疑,可经过今天这件事,我相信了矿工的话。
现在,我看到身边的小动物,经常会想:它们的内心,我们人类真的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