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力娇
万象种马场这日举行配马,郑勋和阿迈都来了。
阿迈是匹公马,腰身挺拔,骨骼健硕,毛色火红。往马群里一站,英姿迷倒一些前来配马的马迷,还有那些眼睁睁看着阿迈的母马们。
郑勋是阿迈的主人,阿迈服役时,郑勋是阿迈的驯马师。每逢出征,每逢阿迈执行任务,郑勋都和阿迈形影不离。长此以往,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兄弟。决定让阿迈退役那会儿,郑勋舍不得,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郑勋脱下军装后,跟着就来照顾阿迈了。
身为战马的阿迈,威名远扬,曾在炮火硝烟中屡次立功。由于它聪明过人,战事中总是力拔头筹,性格就多少现出几分高傲,平日里独来独往,目不斜视,远离母马,一心一意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
对于阿迈的清高和自恋,郑勋从来都是迁就的态度,这曾引起其他群马的嫉妒,一次它们趁郑勋不在家,把阿迈围攻在一片沼泽地中,想活活溺死它,好在郑勋及时回来,才为阿迈解了围。为阿迈洗泥巴时,郑勋摸着阿迈美丽的皮毛,叹道,你呀,也不能总是独身,它们不过是白送你呀,白送你还不要,那不傻吗?
阿迈平时什么都听郑勋的,只有这事它没听,它把头在郑勋的怀里拱了拱,温润的眼睛看了看郑勋,独自在前面走了。
郑勋劝阿迈,自己也深知阿迈的禀性,他决定帮阿迈,让阿迈跟着自己到十几里外的小河去担水,每天往返十多次。阿迈担着水,虽然很重,也乏味,但只要远离群马,它便像被解放的孩子,快活极了。
从某种程度说,是郑勋营救了阿迈,但也使它越来越离群索居,越来越迷恋自己过去的显赫和喧嚣。不过阿迈愿意做的事,郑勋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这一次,李则找到了郑勋。
李则是村主任,李则一大早饭都没吃,就来说服郑勋。李则是为种马操心,也的确,村里明年要往部队送军马,如果不提前育种,到时李则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无济于事。而且全镇的公马都算上,也顶不上阿迈品种优良。
郑勋见李则来到自己家,没等李则说话就说,找我什么事都行,就配种的事不行,我没办法,阿迈不愿做的事,谁都没办法。李则也不甘示弱,他说,你有办法,阿迈那么顺从你,你让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郑勋说,这是什么话,我不是阿迈,又不能由我去做那事。
李则见郑勋不吃硬的,就坐在郑勋的凳子上吸闷烟,一会儿他说,我也难,交不上良种军马我就得下岗。郑勋说,那和我说没用,阿迈若愿意,你怎么着都行。李则自顾自地说,我下岗倒没啥,老五叔、邓三奶可就没人管了,我在可以照顾他们,我不在别人就说不准了。
李则说的是真话,李则刚上任五年,五年前的那任领导拿孤寡老人不当回事。也只有说起这两个无儿无女的五保户,才能感化郑勋。
见郑勋不语,李则说,从另一角度说,为国家献良马也是大事,阿迈那么高贵,若没有后,充其量是孤芳自赏,阿迈不能总伴着你,阿迈有一天老了,就没有第二个阿迈了。李则说着,瞥郑勋一眼,恰巧被郑勋看到,李则就像做了错事样,把眼光缩了回来,然后不声不响地走了。他知道他的话对郑勋起作用了。
配马这天,郑勋和阿迈一同出现在配马场上。
阿迈到底卓尔不群,它的入场就像仪仗队一样惹眼,大家把视线都投入到它矫健的身影和漂亮的鬃毛上。
只是郑勋打不起精神。他这几天每晚都不能入睡,他认为是自己出卖了阿迈,如果这次他稍作犹豫,阿迈即使出现在配马场,李则也休想配上马,凭阿迈的性格,它就是让自己死掉,也决不会就范。阿迈实在不喜欢它那些媚俗的同类,它一看到它们就烦躁不安。
李则也看透这一点,才死磨硬泡找郑勋说事儿。
现在阿迈来了。每一个马主人都眼前一亮,他们争先恐后做着判断和打算。不少母马看到了阿迈,也都不自觉地向它挪动着脚步,而阿迈连眼皮都不抬一抬。
按说这些母马中黑花是最漂亮的一匹,黑花全身黑得发亮,到了头顶却长出个白色脑门,和黑白相间的鬃毛,被称为飘逸少女。但这匹马生性风骚,十分滥情。
李则一声不响地把一块黑布递给郑勋,郑勋犹豫再三才不情愿地把它系在了阿迈的眼睛上,然后郑勋以驯马师的技巧,对阿迈进行了系统的生理撩拨,起初阿迈抗拒,但它处在黑暗中,出现了幻象,渐渐产生了欲望,李则顺势把黑花送入它的怀抱。
当阿迈像一座山一样屹立于马群中间,全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郑勋却撕心裂肺地蹲在地上,眼泪喷薄而出。他知道,凭阿迈的恪守,清醒后的它,会箭一样冲向对面的悬崖,除此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