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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流芳泽被

  熊十力的“新唯识论”哲学思想体系规模宏阔,构思精巧奇特,是“五四”以来现代新儒家思想中独具特色的一家。熊十力治学的路子很宽,他“学无常师,堂庑甚广,对印度佛教各宗和我国传统哲学儒道诸家均有很深研究,且不囿陈说,驰骋古今,独契心于阳明、船山之学”。他平章华梵,融贯中西,但表现出独立思考的学术风格。他决不傍依某一家、某一派,这在现代新儒家学者中是无人可比的。他的哲学是极富创造性的思想体系。

  “新唯识论”也是包含着丰富的辩证法因素的思想体系。熊十力相当清醒地看到了古代辩证法思想的缺陷,试图克服古代辩证法拘于经验事实的素朴性。他明确地提出矛盾概念,深入地探索了范畴和范畴之间的辩证联结,达到了相当高的理论思维水平。他的概念辩证法思想远远超过了古代素朴的辩证法,达到了现代哲学的高度。因此,应当在中国辩证法史上占有一席地位。

  “新唯识论”对佛教思想的批判虽是一种唯心主义对另一种唯心主义的批判,但有一定的理论深度。特别是他对轮回说、种子说以及出世思想的批判,对人们认清佛教信仰的实质是有帮助的。他的“新唯识论”当时在佛学界引起轩然大波,辩难、破斥者不乏其人,大有“鸣鼓而攻之”之势,足见其影响不小。因此,它还应当在近现代中国佛教思想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新唯识论”对儒家传统哲学的阐发,着重发扬积极的入世精神,挖掘其中隐含的民主思想,纠正宋明理学家的空疏之弊,在国学的躯壳中注入“自由、平等、独立”的时代精神,使之以焕然一新的面貌展现在国人的面前。熊十力是现代新儒家中清除封建思想最力、近现代意识最强的一位。

  毋庸讳言,整个“新唯识论”的思想基调是消极的、低沉的。它所描述的世界给人难以捕捉的幻灭感,很难引导人们正视现实,奋发向上。从这里我们看到了一个时代落伍者的孤独、苦闷、彷徨。熊十力憎恨他所面临的那个丑恶的社会,时常发出“此正佛家所谓末法时代”的慨叹,但又无能为力。这恰好表现出他所代表的那个阶级已经衰老了,失掉了“愈挫愈奋”(孙中山语)的青春风貌。

  与其他现代新儒家学者相比,“新唯识论”在当时的社会影响并不算大。熊十力深感“茫茫斯世,知我者稀”,“孤冷到极度,不堪与世谐和”。他之所以“孤冷”大概有两点原因:其一,他无意迎合当局的意向,自然也就得不到当局的扶植,他的哲学并不是那种“应帝王”之作。其二,“新唯识论”文字晦涩烦难,时代气息微薄,很难引起进步青年的兴趣。这样一来,他的读者自然不会太多了。但尊之者也不乏其人。在熊十力的周围集聚着一群诚心服膺的弟子,俨然形成一个学派。

  “新唯识论”在社会上影响不算大,在学术界还是被承认的。与熊十力有过来往的知名学者马一浮、梁漱溟、蒙文通、张申府、张岱年、张东荪、钱穆、朱光潜、冯友兰、贺麟、金岳霖、谢幼伟等人都曾在正式场合或非正式场合或批评,或表扬,或议论过熊十力的“新唯识论”体系。中国哲学会帮助熊十力出版《新唯识论》语体文本和《读经文要》两书,也就是对他研究成果的承认。

  “新唯识论”的学术影响已超出中国大陆的范围,远播海外学界。《原儒》出版后,中国政府曾将此书同《田汉剧作选》一起作为礼品赠送给印度、日本和东欧各国的友人,使之流布欧亚。日本学术界曾召开过专门研讨熊十力思想的学术会议。一些活跃在海外的外籍华人学者都曾发表过研究熊十力哲学的专题论文。美国哈佛大学历史与哲学教授杜维明写过《探究真实的存在:略论熊十力》和《孤往探寻宇宙的真实》,美国夏威夷大学哲学教授成中英写过《综论现代中国新儒家哲学的界定与评价问题》;美国匹兹堡大学教授陈荣捷20世纪50年代就写了《现代中国宗教之趋势》一文介绍熊十力思想,后来又在他的专著《中国哲学原始资料》一书中设专章《当代唯心论新儒家--熊十力》;澳大利亚麦克理大学汉学系主任姜允明教授写了《熊十力哲学思想中“本心”概念及其恒转功》;加拿大马克马斯特大学教授冉云华写有《熊十力对佛学的批判》。《美国哲学百科全书》、《大英百科全书》等一些外国的工具书都列有介绍熊十力及其哲学的条目。熊十力在世时,意大利、德国、美国、前苏联等国的学者还拜访过他。

  是珠宝总会发出耀眼的光辉,是鲜花总会引得游人驻足。大凡卓有建树的学者生前未必得到社会的承认,逝世后才流芳千古、泽被寰区。儒家的开山鼻祖的命运是如此,现代新儒家的重镇熊十力的命运也是如此。在熊十力逝世后沉寂了十五六年,人们终于发现了熊十力哲学思想的学术价值。自1983年以来,在中国大陆上掀起“文化热”清除“文革”时期泛起的“左”的遗毒,重新评估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对国学大师熊十力也开始刮目相看。

  人们开始认真研究熊十力的思想,披沙取金,拣择瑰宝。国内发表的关于熊十力的学术论文有数十篇,大学讲堂上也有人介绍熊十力的学说。在高等学校,有人以熊十力为题撰写博士论文或硕士论文,在国家制定的科学研究规划中有关于熊十力的项目。1985年在熊十力的故乡黄冈召开了纪念熊十力100周年诞辰学术讨论会,由北京大学、武汉大学、湖北省政协、黄冈地区行署和黄冈县政府联合发起,国内外学者百余人到会,隆重纪念熊十力百年华诞,畅谈熊十力的学术思想。会议收到论文60多篇,出版了论文集《玄圃论学集》。为纪念熊十力百年诞辰,当地政府重新修葺了熊十力墓。熊十力留下的大量遗著也开始整理出版。

  港台地区近年来关于熊十力的学术研究也很活跃。1990年12月,鹅湖月刊社、东方人文学术研究基金会中国哲学研究中心、国际中国哲学会当代新儒家研究组等单位在台北联合举办《当代新儒家国际研讨会》,许多与会代表在会上发言或提交论文论及熊十力及其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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