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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最后一头驴

  王族

  驴告别这个世界的方式是独特的,几乎不让任何人知道它最后会怎样倒地而亡。驴忍辱负重一辈子,到最后仍不与人走得太近,而是悄悄地选择一个角落死掉。驴的这种死法,是不是对人的一种蔑视呢?我在阿尔泰的白哈巴村听到的村子里的最后一头驴的经历,似乎是对这个问题的一个明确的回答。

  驴是偶尔进入这个地处高原的村子的,繁衍了几代,并未发挥出什么作用。后来,便越来越少,只剩下这一头了。人与驴之间实际上只存在需要与被需要的关系,驴发挥不出作用,自然就被冷落了。而驴呢,由于在村里被人冷落,居然连繁殖能力也一再退化,到了现存的这最后一头,生得又瘦又小,全然没了驴的样子。它的主人巴也丹在去年让它拉车,它拉到半途被累得趴下后,就再也没有用过它。巴也丹说,我的驴是一头废驴。从此它的名声就坏了,人们视它的存在为乌有,它无知无觉,慢慢地闲了下来,真的成了一头废驴。在村子里,一个人无所事事成为闲人,会招来人们的议论和指责,因为他的行为是人们苦心维护的生存规则所不容许的。而一头驴,因为不会影响到人们的情绪,所以,没有谁会去指责它。慢慢地,眼见它再无生殖能力,一日日老去,变成了村里最后一头驴。

  有一天,人们突然想起了它。两个小伙子下石子棋,输了的一方为躲避败局的尴尬,说他能使这头驴按照他的指令走动,他让它趴下,它就会趴下;他让它跑,它就会跑。众人一听来了兴趣,呼啦啦一起涌到了驴跟前。他们把驴牵到那个小伙子家门口,小伙子说,驴,你进去,我给你吃的,驴纹丝不动,他又重复了一遍,驴仍不动。小伙子着急了,捡了一根树枝抽它,驴仍纹丝不动,任他抽打。有人出主意,把驴的眼睛蒙上,可牵入房内。小伙子脱下上衣,蒙住驴头,牵它,但它却似乎早已明白了他的用意,仍站着不动。有人又出主意,听说过驴推磨吗?拉着驴转,它转着转着就迷失了方向,然后就可以把它牵进屋去。小伙子便用衣服蒙了它的头牵着它转,转了好多圈,人都觉得有点晕了,但一停,它仍倔犟地背对着房门不肯进屋。大家都蔫了,就这么一头废驴,但谁也拿它没办法。最后,大家得出一致的结论,驴要是犟起来,就是天打雷轰也拿它没办法。要不,人们怎么说驴认真起来是犟驴呢!嬉闹一番,众人都觉无趣。正要散去,忽见它把头一低径直进入房门。众人又兴起,复又赶过来看它会作何,它走进屋内P股一动便屙下一泡驴粪。众人大惑,刚才费尽周折它都不肯进屋,甚至用尽了蒙头、驴推磨的办法,想想,这些也就是人类多少年来对待驴的办法,都拿它没辙,但它却自己走进了屋子屙下一泡粪,这真是一个极大的讽刺。它在屋中站了一会儿,头一扭走了出来。众人像是恐惧它似的纷纷给它让出一条道。它在村子里慢悠悠地走着,像一个年迈的老人。

  这件事过去后,人们很快就又忘记了它。一头不会发挥出实际作用的驴,是很容易被人忽略的。至于它想了些什么,它所目睹的这个村庄是什么样子,它不会说话,不和村里人交流,因而谁也无从知晓。

  过了几年,它已彻底老了。人老先老眼,牲畜们老了则先老腿。它的走动已变得极为不便,很少见它在村子里走动。偶尔出来了,也是摇摇晃晃,很短的一点路要走很长时间。它的主人已彻底不重视它了,想起它的时候给它一点草,想不起的时候它就得饿好多天,这样便加快了它年老的速度。有时候,它在村子里与牛和马相遇了,便停下来与它们对视良久。牛和马都走了,它仍在原地停留一会儿,似是在想什么。动物们有它们交流的方式和语言,不知道它刚才和那些健壮的牛和马说了什么话。那些牛和马有很好的胃口,还要去吃草,只有它走不动,在村子里神情恍惚,不知所措。再后来它彻底走不动了,只能站在村子中间朝四处张望。它望着自己曾经走过的许多地方,眸中似有想再去走走的冲动,但又有些许无奈,于是凝望便成了它每日最重要的事情。村子里每天都有热闹的事情,却不能吸引它的目光。它总是朝着一个地方看,似乎那个地方保留着它以前的什么东西,成了现在它凝望的资本。

  一天,人们突然发现它不见了。几天前,村子里就没有了它的身影,只是因为人们太忙,未曾留意它。人们去找它,在村东面通向铁列克乡的一个山脊上,发现了它的尸体。它已死去多时,但仍保持着欲向前爬行的姿势。也许它在咽气的最后一瞬,仍想挣扎着向前爬去。

  好几年过去了,村里人始终不明白,它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为何要离开村庄,它想去哪里呢?

  回到出生的地方倒下

  后来我又见到了一群野骆驼。之所以在这里挑轻捡重地让笔落到野骆驼,而不是家骆驼身上,是因为野骆驼更为真实,它们仍保持着自己作为一个物种的原始本性。

  是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中,远远地见有什么在移动,同时伴有灰尘扬起,近了,才发现是几峰骆驼。它们奔跑到一个小海子跟前,将巨大的身躯弯下喝水。天正蓝,小海子的水面便映出一个个骆驼,几个搞摄影的朋友不拍饮水的骆驼,而是绕到对面专拍它们在水中的倒影,拍得了几幅好照片。喝水对骆驼来说,也许是几天,或十几天才要做的一件事,遇上水了便大喝一通,遇不上就只好忍着。一个牧民说,这群野骆驼已经把这个小海子牢记在了心间,每隔几天,总是要来喝水,因为是野骆驼,它们不必顾虑人,来去皆很自由。与家驼相比,它们在向人类迈出那至关重要几乎要改变命运的一步时犹豫退却了,所以它们仍是野骆驼,但它们现在的生命是自由的,也是快乐的。牧民住在小海子对面的小山上,每当这群野骆驼下来,便来看它们,逗它们,它们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鼻孔里发出一些亲切的呼呼声。牧民便变得高兴,觉得在这荒天野地和一群野骆驼反而成了朋友。后来,野骆驼们下来喝水时,总是要走到他的羊圈旁,如果他在,与他对视一会儿便离去;如果他不在,它们就望一会儿他的羊圈,好像羊圈就是他一样。一群野骆驼就这样与一个人建立了亲密的关系。骆驼与人之间原本或许有着一些相通的语言,天天见面,这些语言在默契中被双方都感觉到了,于是,只要每天看见对方,他们便觉得亲切。

  到牧民的家中喝奶茶,闲聊着,不料野骆驼的面容却被一件事勾画得清晰了起来。也是又一个骆驼来喝水的日子到了,却不见一只骆驼出现。牧民诧异,它们上哪里去了呢?他走到一个山包上,见骆驼在一片宽阔的地带转来转去,似是在寻找什么。他一数骆驼,发现它们中少了一头,他从骆驼们急促的样子上断定,它们在寻找走失的一位伙伴。过了一会儿,有一头骆驼急促地叫了一声,众骆驼便一起向它围拢过去。少顷,它们像是做出了一个什么决定似的,又一起向山后急急走去。牧民好奇,骑上马赶上它们,想细细看个仔细。很快,他便发现野骆驼们跟着地上的一串蹄印在向前走着,走了一会儿,地上的蹄印变得歪歪斜斜,似乎行走者难以支撑自己的身躯。有一只骆驼叫了一声,驼群便显得有些慌乱起来,牧民猜测,正在被众驼寻找的这只骆驼可能受伤了。翻过一座山,果然见一只骆驼卧在一片草丛中。众驼奔跑过去,围着它呼呼叫,但它却纹丝不动。牧民上前仔细一看,它已经死了。

  “它倒下的地方是它出生的地方。它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时,就坚持着走到了那里。骆驼在哪里出生,死的时候就必须要回到哪里。”牧民的这几句话把故事推向了高潮。这样的话,应该写到教科书里去,让学生们停下“黄沙吹尽始见金,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朗读,而是读一读这几句话,想必会使他们的心灵更美好。

  后来的闲聊轻松自然。牧民说,骆驼们知道那只骆驼要死了,就去找它。其实在路上它们知道它已经死了。我问他何以见得,他说,有一只骆驼流泪了,那是一只母骆驼,是死去的那只骆驼的母亲。

  细狗

  白哈巴村中的狗个儿高,但身体却细小,被称之为细狗。我在黄昏的村中散步,忽然听得身后“汪”的一声叫,疑心有狗要咬我,刚一转身,有一条狗已蹿下路基。是一条村中的细狗。不一会儿,它的头便从路基下冒了出来,嘴里叼着一只兔子。细狗嗅觉灵敏,速度快,有很强的猎捕能力。远处的野兔只要一露面,细狗就如同闪电般蹿出去,双爪一扑一抓,便用嘴叼了回来。

  有关细狗的历史非常久远,在古西域生活的游牧民族多养细狗,尤以漠北高原的蒙古族对细狗情有独钟。我猜想,图瓦人在几百年前迁入阿尔泰时,是不是将细狗也一并带了过来呢?

  细狗从小便与别的狗不同,一岁时,主人就用布蒙住它的头,把食物扔到不同的角落让它嗅味去寻,由于它的头上被蒙了布,所以它便只能凭心理感觉去寻找,这样,它们慢慢地就有了很强的嗅觉能力。村里人对细狗寄予的希望很大,从小精心教它们跟踪、追捕和撕咬的技能。上山打猎的日子,他们在打到狼、哈熊和山羊后,立刻让细狗去舔它们的血,以便让细狗熟悉这些动物的气味,在以后碰到了迅速出击。

  多尔林的细狗在村子里最为出名。别人一般都是牵狗外出猎捕,他则只需把狗放出去,下午它必叼回猎物。一般的细狗叼回的都是兔子、山鸡等小猎物,而他的细狗专门捕猎较大的动物,像狐狸、刺猬等。有一年,它还咬死了一只黄羊。它咬死大动物无力拖回,便将它们的耳朵咬下一只叼回家里,多尔林一看便知它猎到了什么,随它出门将猎物扛回。一次,一只黄鼠狼被多尔林的细狗盯上了。黄鼠狼见逃跑不成,便爬上一棵树躲了起来。细狗追到树下,往下一蹲便不动了。黄鼠狼以为它拿自己没办法了,便在树上挨时间。两个小时过去了,细狗仍蹲在树下一动不动。突然,那棵树“咔嚓”一声倒了下去。原来,细狗一直用牙在咬树。树倒了,黄鼠狼从树上跌下,细狗扑过去一口咬住了它的脖子。多尔林深为自己的细狗而自豪,他说,我的狗简直就是一个精明的猎人嘛!硬猎软猎,样样都行。他说的硬猎,就是直接猎取,而软猎,则是应用智能猎取。他对狗爱惜至极,有人曾见他给它喂羊肉吃,这事传开,他还骄傲地告诉别人,他每宰一只羊必先要给细狗吃,他宰羊不是为人,而是为狗。

  村里人羡慕他的狗,纷纷牵来母犬想与他的狗交配。多尔林严格把关,凡是他看不上的母犬绝不同意,就是看上的也得排队等候,十天配一个,不能让细狗劳累。一次他外出放羊,他妻子想挣几百块私房钱,便让细狗在一天内与九只母犬交配。多尔林回来后,气得扇了她一记耳光,说,你也不想想,这能行吗?就是换了我,你一天给我九个女人,我也受不住呀!

  如今,多尔林和细狗都老了,一人一狗整天在村中形影不离。多尔林不再打发它出去猎捕,别的细狗从村中走过时,他的细狗总是出神地凝望。多尔林用手摸摸它的头,它便依偎在他身边不再动了。远处,年轻人领着他们的细狗在捕猎,人的欢呼声和狗的叫声响成一片。林子里总有动物不停地出生,村子里总有一代又一代人长大,细狗也一代又一代在繁衍。所以,这古老的传统之中包含的生命乐趣永远都不会消失。多尔林和他的细狗仍在栅栏前坐着。初秋的阿尔泰已一片枯色,但白桦树的叶子却变得金黄。村子里到处弥漫着白桦林反射出的金黄,人也变得肃穆和庄重了许多。

  黄昏,多尔林和他的狗仍坐在那里。慢慢地,一人一狗便被那股金黄色裹住,变得像两座雕塑。

  生命的加冕

  从天山牧场往东行至三四公里,就进入到了一个很大的草场。尽管牧民将其称之为草场,但里面却有水,密密匝匝在悄悄流淌,也有一些圆石分布其中,太阳一照便闪闪发光。吐尔洪说这里其实是牦牛自下而上的好地方,每年夏天都有成群的牦牛到这里来,吃那些一簇一簇疯长的野草,吃饱后便踩水嬉闹,很是热闹。

  我等待着牦牛群出现,我已经在藏北阿里和帕米尔见过牦牛,我十分喜欢它们在高原上行走的姿势,那种稳健和强大,犹如是在检阅高原。曾经有一只牦牛挡住我们的车,任凭司机怎么按喇叭就是不让路,它很平静,既不愤怒,也不蛮横,似乎在它的观念里从来没有给别人让道这一说法。等了几分钟,我发现它始终在抬头凝望雪山,便似乎明白了什么,就让司机绕道而行。走远之后回头一看,发现它扭过头在望着我们。我对那只牦牛记忆深刻,它与雪峰一起给我留下了让我在心头久久怀念的感觉……

  我爬上一座小山,还没有喘过气,就为眼前的情景大吃一惊,对面的山坡上正黑压压地走过来一群牦牛。它们似乎是一个排列得很有秩序的方队,潮水一般冲向坡顶,又漫漶而下进入坡底。进入草场后,忽然,它们像是听到了一个无声的命令似的站在原地不动了。太阳已经升起,草地上正泛起一层亮光,它们盯着那层亮光不再前进一步。静止的牦牛群,和被太阳照亮的草在这一时刻又构成了一幅很美的画。我已有些沉醉。过了一会儿,太阳已慢慢升高,牦牛群散开,三五个一堆,各自吃起了草。慢慢地,它们便一个一个独自去寻草。从远处看,依稀分开的牦牛犹如无数个静止的小黑点,而成群的牦牛又好像一片低矮的灌木丛。

  我走下山坡静静观察它们,而它们却毫不在意我的到来,只是低着头把嘴伸向那些嫩绿的野草,嘴巴一抿一抿地吃着。有几头牦牛的角很长,以至于嘴还未伸到草跟前,角却先触了地。因此,它们就不得不把头弯下,歪着脑袋把草吞进嘴里。看着它们,我感到了大地上生灵无可避免的沉重,叹服于它们的笨重和沉默,但它们却别无选择,这似乎就是它们的命运。

  我在它们中间走动。我想起吐尔洪的话,他说这块草地其实就是牦牛的天地,它们每天早上到这里来吃草,一直到下午回去,这里的草被它们啃了一遍又一遍,但似乎总是啃不完。我注意到了这些野草,它们是不懈的雨水滋润大地之后,大地对天空回报的崭新容颜。雨水冲刷着万物,一切都在生长,这就是大地的力量。这生动的大地,本身就是一个真理,它让任何用心的劳作都不会落空,都留下自己的足迹。

  这时,一头牦牛走到了我跟前,它的巨大犄角上挑着一只不知毙命于何时的狼的尸架,由于时间太久,狼的尸架被完全风干,固定在了它的头顶。这只牦牛已完全适应了狼尸的重负,所以在行走和吃草时显得很自如。我跟着它的走动,那副狼的尸架上下起伏,仿佛是一尊加冕于牦牛头上的王冠。后来,牦牛发觉我在观察它,便警觉地逃入牦牛群中去。当它把头低下,我便再也找不到哪一头是刚才享戴圣冠的牦牛。返回乌鲁木齐后,我从一位野生动物学家处得知,牦牛将一只狼用角刺死后,狼尸被挂在它的角上,尸肉一日日脱落,只剩下了一副骨架。牦牛在那一瞬间竭尽全力用角刺向那只狼,双角刺入了狼的骨头中,从此狼的尸架不再掉下。狼是高原上食肉类动物中的强者,但在那一瞬的灭顶之灾中,它绝望的瞳孔里会不会有一种古怪的驯顺呢?

  第二天,我在那块草地上看到牦牛真正激扬的一面。那些高大健壮的牦牛正在吃着草,却忽然聚拢在了一起,冷冷地互相盯着对方,像是怀疑对方与自己并非一类似的。过了一会儿,不知是哪头牦牛嘶鸣了一声,整个牦牛群马上变得混乱了。混乱之中,可以看出有的牦牛在努力向外冲突,而处在外围的牦牛却像不明事态似的在往里面冲。草被它们踏倒,水也被蹄子溅起,带着泥巴沾在了它们的身上。我不知道这些牦牛要干什么,但从它们的架势上隐隐约约感到有一股杀气。我在内心祈求它们不要互相残杀,尽量地平静下来,像亲兄弟一样在天山上相处。人类对牦牛的残害已经越来越猖狂,有一段时间,牦牛尾巴做成的掸子很畅销,有人便在牦牛身上大发横财,他们拿一把刀子悄悄走到牦牛身后,一手将它们的尾巴提起,一刀下去就将尾巴砍了下来。被砍掉尾巴的牦牛痛得狂奔而去,有时一头撞在石头上便死了。

  想到这些,我担心今天的这群牦牛会相互伤害,但很快,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牦牛开始互相撞碰起来。它们先是用身体去撞对方,不一会儿便都兴起,用角去刺对方。那些乌黑的犄角像一把把利剑似的在对方身上划出口子,血很快就从里面流了出来。这时候,我注意到牦牛都开始叫了,它们像是变得很兴奋似的,在“呜呜呜”地叫着向对方凶猛攻击。当然,在进攻中它们也不时地被对方的角刺中。渐渐地,有一部分牦牛因体力不支或受伤过重,退到了一边。血从伤口中大滴大滴地流着,使它们不停地战栗,但它们都不离开,仍像是很兴奋似的看着那些正在战斗的牦牛。那些正在战斗的牦牛显然是这一大群牦牛中的佼佼者,它们不光身体敏捷,而且特别善战,也特别能忍耐。它们身上已经有很多伤口,血甚至已经染红了身子,但它们却丝毫没有要退下的意思。但战争毕竟是残酷的,它必须要求参战者全神贯注地投入,而结局无外乎只有两种,要么失败,要么战死。至于胜利者,则是这两者中的幸存者。很快,又有一批牦牛退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儿,第三批失败者也退了下来,留在格斗场上的几乎都是胜利者。而正因为它们都是胜利者,所以紧接着的战斗就更激烈也更残酷了。可能是因为距最后的胜利已经不远,所以,它们再次兴奋起来。一阵猛烈的攻击过后,又有几头牦牛退下了。有一头很健壮的牦牛似是不甘心,要坚守住自己阵地,立刻,有两头已明显取胜的牦牛便一起向它发起了攻击。当四只尖利的长角刺进它肚子时,在“噗噗”的响声中,它如一座轰然倾倒的大山,趴在了地上。

  战斗终于结束了,剩下的几头牦牛就是胜利者。它们高扬着头,长嗥几声,向伫立在远处的几头牦牛走去。这时候,我才发觉远处的那几头牦牛一直伫立在那儿,它们像我一样在观察着刚才的一场战斗。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不加入战斗,从它们的体形上看,有可能是母牦牛,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它们中的一头牦牛叫了一声,我从它的叫声中听出它们的确是一群母牦牛。牦牛生活的地方随季节变化而变,冬季聚集到平原,夏秋到高原的雪线附近交配繁殖。那几个胜利者径直走到母牦牛跟前,用嘴去吻它们。母牦牛像是已经等待了许久似的,一对一地与它们依偎在一起,胜利者不时地发出喜悦的嗥叫,母牦牛用嘴舔着它们伤口的血,舔完之后,它们便头挨着头缠绵在了一起。过了一会儿,母牦牛便显得兴奋了,它们静静地站着,让公牦牛从后面爬到自己身上,完成一头公牦牛的生命喷射和飞翔。至此,我才知道了这群牦牛为什么奋战的原因,几头母牦牛在远处发出了信号,它们便为之奋争。这对于它们来说,是一份光荣,也是一次十分难得的交配机会。所以,它们都奋不顾身,几乎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这经过血的代价换来的幸福,已使它们忘记了身体的疼痛。这与光荣和鲜血同在的幸福,是属于牦牛自己独享的美妙时刻。

  那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失败者,此时都悄悄地把头扭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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