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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紫禁城地师扬名 官马道玉兔作法

  山东峄县县衙,县令杨云翔刚刚断完一桩公案,准备退堂。忽一衙役疾步来报:衙门外王仁、王义兄弟扛着一块“杨青天”之金匾、挑着两坛米酒来谢恩。

  杨云翔站住,蹙眉道:“岂不是为难本县?”言毕,前不久的一幕跃然眼前。

  那日,早餐刚毕,衙门口的大鼓“咚、咚”数声,沉闷地呼唤着杨云翔。杨云翔更衣升堂,端坐在“公正廉明”匾下。随着阶前两旁衙役闷雷般的“威武--”声,一衣冠楚楚之男子被两衙役押解至堂前,扑通地跪下,磕头叫冤。

  杨云翔拍打着惊堂木,问道:“来者何人?状告何事?”

  男子低头道:“草民王仁,状告王义刁难草民砌院墙一事。”言毕,从怀中掏出状子,衙役接过,递给杨云翔。

  杨云翔略一浏览,便知其意。诉状大意是:王仁盖一新居,在房前砌一道院墙,院墙转角处有一块曲尺状地盘属王义所有。王仁、王义乃同胞兄弟,但素来不和。王仁做通了王义儿子工作,买下了那块曲尺状地盘,并立下了契约。谁知王义从外地做生意回家,得知此事,誓死不从,退回银两,放出狠话,即使金子铺满地也不卖那块曲尺状地盘,并强行拆除了院墙的拐角。

  王仁磕头道:“启禀县太爷,小人花钱买地盘,合理合法。侄儿也已长大成人,出得兵就挂得帅。王义全然不顾兄弟情义,独断专行,擅自单方毁约,强行拆除我院墙,实属无赖行为。望大人明断。”

  杨云翔思忖片刻,发出令牌,传唤被告。不到半个时辰,被告王义带到,跪于堂前。

  杨云翔喝问道:“被告王义,原告王仁状告你单方毁约,强行拆除原告院墙。可有此事?”

  被告不慌不忙回禀道:“禀县太爷,确有此事。”

  “尔等乃一奶同胞兄弟,为何干出如此伤害手足情谊之事?”杨云翔目光炯炯,逼视着王义。

  王义道:“县太爷有所不知,我等兄弟之情早已断绝。”

  “此话怎讲?”

  王义含泪说:“三年前,我家盖房子,西边后墙处有一块大约五尺见方的地盘是王仁的,我恳请让售,王仁坚决不答应,说是金子铺满地也不卖。没办法,我西边后墙只得缺一角。别人的房子都是四角见方,我的房子盖成了五个角。于是,小人发下誓言,今生今世不与王仁来往,兄弟之情一刀两断。”

  杨云翔一愣,问道:“原告王仁,被告所言是否属实?”

  王仁满脸愧色,嗫嚅道:“属实。”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仁在先,他才不义在后。不过,本县看在你们一奶同胞之分上,决定赴现场断案,使尔等破镜重圆,重归于好。尔等觉得如何?”杨云翔说。

  “如此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兄弟俩异口同声。

  来到王家村,杨云翔首先察看王义三年前所盖房屋,果真西边后墙凹进一块,形成一个豁口。豁口后面乃一深巷,巷道尽头乃翠绿青山。杨云翔略一思忖,脸露笑容对王义道:“你要好好感谢你兄长王仁。”

  王义惊诧道:“此话从何说起?”

  杨云翔点头道:“你这三年生意一定红火吧?”

  王义一愣,道:“托县太爷洪福,生意还算兴隆。”

  杨云翔说:“不是你的西墙有这个豁口,你的生意恐怕就没有这么红火了。”

  “此话怎讲?请老爷明示,小的愚昧。”王义满脸疑惑。

  杨云翔指着巷道说:“你看,巷道正对着豁口,巷道外面是青山,山上树木葱茏。树木叫什么?百姓叫柴。柴者财也。豁口又称作什么?缺嘴。自古道:‘缺嘴兜财’。故而你家生意红火。如果你不信,本县就叫王仁这点地盘让给你,把这个豁口补上,你的生意必然马上走下坡路。你要不要试一试?”

  王义惊骇不已,说:“老爷深谙风水?”

  “跟着名师学过几年,略知一二。”杨云翔淡然一笑道,“敢否一试?”

  王义连连摇头,“不要不要。老爷所言极是。”

  杨云翔来到王仁院墙处,站在被王义拆除处察看一番,将王仁叫到跟前,指着前面一条大道说:“你看见那大道么?正对着你的院墙边角,犹如一支箭直射过来。倘若你家院墙砌成方形,正如一个箭靶,犯凶。依本县所言,正好不要此块曲尺状地盘,将院墙砌成一道弧形,好比一张弓,射出一支无形之箭,与射来之箭相抵。如此,则逢凶化吉。岂不是大大的好事?”

  王仁听得目瞪口呆,犹如醍醐灌顶,立时清醒过来,感激不尽道:“想不到大人精通风水,一语点醒梦中人!就依大人所言,如此甚好。小人撤回诉状。”

  杨云翔将王仁、王义传到一处,道:“阴差阳错,尔等房屋、院墙正各得其所,避凶趋利。此乃天意。既如此,本县奉劝尔等兄弟珍惜手足之情,握手言和。尔等意下如何?”

  王仁、王义相互望望,脸有愧色,神情惶然,欲言又止。

  杨云翔哂笑道:“看尔等穿戴整齐,容光焕发,想必都读书人出身。可曾知道曹子建?”

  二人频频点头,回话知道。

  杨云翔抑扬顿挫地念开了:“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古人尚且如此珍惜手足之情,尔等竟真的不念一奶同胞之情?”

  王仁满脸羞愧,泪光闪闪,对王义道:“是我做哥哥的有错在先,没有尽到为兄的责任,哥不怪你……”王义亦潸然泪下,说:“我心胸狭窄,为一己私利,怨恨哥哥,图谋报复,对不起哥哥……”言毕,两人同时跪下,对杨云翔磕头道:“谢谢青天老爷,谢谢青天老爷……”

  杨云翔阔步来到县衙门外,对王仁、王义二人道:“尔等盛情,本县心领,但是东西绝不敢收受,尔等带回。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只要尔等今后精诚团结,和睦相处,就是对本县最好的感谢。本县自然欣慰。若要收下尔等东西,岂不败坏本县清廉之名?”

  王仁、王义自然不听,说是送来的东西岂可收回?倘若影响老爷清誉,米酒就算送给衙役们打牙祭,匾牌非金钱,收之无碍。杨云翔仍然不肯,不免双手推让起来……

  “云翔,你睡得好好的,手舞足蹈干什么?”妻子杨吴氏推醒杨云翔,惊异地问道。

  杨云翔揉揉睡意蒙胧的双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恍惚不定,叹了口气,将梦中之事说与妻子听。杨吴氏哈哈大笑,说:“你呀,一个推车贩煤之人,竟然做梦当县令。真是做梦娶老婆--尽(静)想好事。我看你也就只能在梦里过过当县太爷的瘾罢了。”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杨云翔也饱读诗书,且颇懂风水,算得上个人物。只是时乖运蹇,落魄至此。说不定什么时候时来运转,当个一官半职也并非不可能。到时候你就是夫人了。”杨云翔笑着说。

  “我倒是想明天就是夫人呢,可就是老天不开眼。”杨吴氏讥讽道。

  杨吴氏做梦也没有想到,人走时运马走膘,几年后,丈夫果真时来运转,被崇祯帝敕封为山东峄县县令,且为官清廉,真的巧断了一桩兄弟俩地基纠纷,口碑载道。她自然如愿以偿成了名副其实的夫人了。当然,此乃后话。

  且说杨云翔安葬了父亲以后,心里狂喜了许久,整天闲逛,上走淘沙墟,下赶石滩街,茶店进,酒店出,等待着穴地显灵,家中出现奇迹。可是,半年过去,家里一切如旧,除了人畜禽兽一切平安外,什么也没发生。杨吴氏埋怨道:“你这样守株待兔地等着天上掉馅饼,整天不干事,别说我们这小家小业,就是万贯家财也会坐吃山空!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去做老本行吧。”杨云翔也觉得妻子言之有理,想起师父所言:穴地显灵不一定立竿见影,有的当代,有的乃隔代,但迟早会显灵的。倘若隔代,岂不真要坐吃山空?想到此,那颗狂跳的心便渐渐平静下来,重操旧业,继续干起推车贩煤之本行。

  这天,杨云翔用雷公车推着两麻布袋煤,从淘沙墟出发,推往丰城。腊月天,刀子风刮在脸上麻辣辣的,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白霜,闪烁着耀眼的寒光。丰抚官马大道竟像患上了浮肿病一般,路上的沙土被一层亮晶晶的冰凌顶起,一副虚胖状。杨云翔穿着草鞋的脚踩在地上,冰凌随着咔嚓咔嚓的响声粉身碎骨,匍匐下去,现出一个深深的脚印,犹如浮肿病人,一按一个印。走了一阵,杨云翔冻得麻木的脚趾渐渐回暖,痒痒的,麻麻的,犹如千万只蚂蚁轻轻地咬着。太阳越升越高,路上的冰冻渐渐融化,冰凌慢慢自行萎缩,瘫痪,最后成水,浸得路面泥泞不堪。泥土死乞白赖地粘着车轮,越粘越多,致使车轮“肿胀”得卡在车梁里“吱吱”哀号,渐渐气绝,纹丝不动。脚踩在路上一走一滑,走一步,退半步,十分费劲,颇有“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之状。

  杨云翔停下来,喘着粗气,左顾右盼,从路边树上折来一根手指头粗的树枝,“嚓嚓嚓”地刮着车轮泥土。刮了片刻,看看车轮基本干净,推车再走。可是。黏性极强的黄泥土阴魂不散,死缠着车轮不离不弃,走不多远,车轮又卡住了。杨云翔只得又停下来刮泥土。如此反复折腾,没走三里路,杨云翔便觉得背上汗津津的,贴身的粗布褂子紧紧地黏在身上,浑身好似贴上了一层胶布,勒得皮肉发紧。豆大的汗珠爬上额头,喉咙里一缕缕淡白色的蒸汽争先恐后地从口里往外涌。杨云翔只觉浑身乏力,只好停下来歇一歇。刚刚喘匀气,钻筋钻骨的北风呼呼地吹来,刚才还热乎乎地黏在身上的褂子顿时冰凉冰凉,好似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身子骨不由得哆嗦起来。杨云翔知道,如此忽冷忽热的最容易着凉,于是,硬着头皮,赶紧推起车子继续走。

  杨云翔来到一座石拱桥上。桥不大,一丈来长,五尺来宽。桥面麻石上的霜化成了水,湿漉漉的,犹如涂了一层油,亮光闪闪。杨云翔小心翼翼,缓缓推着车子。车轮接近桥面拱顶处,杨云翔暗暗发力,用力往前一拱。不料,草鞋底上黏满泥土,踩在湿漉漉的麻石上犹如踩在冰面上。尽管几个脚趾攥拢,使劲往下抠,还是徒劳,脚底一滑,身子一晃,车子往右一歪,“轰隆”一声,掉进了桥下的小河里。幸好杨云翔反应快,头从车肩里迅速往下一缩,否则,人也跟着车子下了河。

  “天啊,这可如何是好?”杨云翔愣愣地站在桥上,望着露出水面的车把发呆。三百来斤煤炭,自己一个人如何弄得上来?又值寒冬腊月,怎敢下水?煤炭白瞎了不说,车子恐怕也散架了。杨云翔仰天长叹:“老天爷,我杨云翔从来没做亏心事,你怎么就这么作弄我呢?”

  杨云翔守在桥边,对来往行人作揖,请求人们帮忙将车子捞上来。人们看了看只露出车把的车子,无不爱莫能助地说:“这么大冷天,谁敢下水呀?”

  “我给钱,我给钱……”杨云翔着急道。

  “你给座金山也枉然!要钱不要命啊?”人们毫不动心地走了。

  “老天爷,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杨云翔急得捶胸顿足,大汗淋漓。老天真是不公平,自己七岁就能吟诗作对,看书过目不忘,四书五经熟记于心,“神童”美誉满丰城,竟然屡试不中,落魄至此!戴衢亨能“三十年前,县考无名,府考无名,道考无名,人眼不开天眼见;八十日里,乡试第一,京试第一,殿试第一,蓝袍脱下紫袍归”,我杨云翔何时能“人眼不开天眼见”,“蓝袍脱下紫袍归”呢?

  杨云翔正万般无奈、无计可施时,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主人,不要着急,我来帮你。”

  杨云翔环顾一周,并无一人,好生奇怪,问道:“你是谁?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见你?”

  “我就是你曾经救过的那只玉兔,正在你身边呢。”

  杨云翔想起去年那只玉兔,心里狐疑不已。那确实是一只神兔,自己还为它盖了一座“玉兔庙”呢!莫非它今天又来显灵?果真如此,那就谢天谢地了。杨云翔仔细看看四周,并没有看见什么,便说:“玉兔,果真是你,你便现出原形,让我看看。”

  “好吧。你看好了,我来也--”话音未落,一道白光一闪,一球白絮倏地从天而降,落在桥头。眨眼间,一只洁白的兔子魔术般出现在杨云翔眼前,竖起后腿,举起前脚,对着杨云翔拜三拜,眨眨眼,扇扇耳,撅撅嘴,吱吱直叫,煞是亲热。

  杨云翔一把抱起玉兔,轻轻地在它身上抚摸着,泪光闪闪,说:“宝贝,果真是你,果真是你!看来要‘人眼不开天眼见’啊!”杨云翔在兔子嘴上亲吻一下,问道,“宝贝,你怎么帮我弄上车子来啊?你一只小小的兔子,能有那么大的力气?”

  玉兔眨眨眼,说:“主人,自从你为我盖了‘玉兔庙’,香火不断地祭祀我,我就慢慢变了,已经不是原来的兔子了,现在变成兔子神了,能和人说话了,法力大着呢!你放心,你下去捞车,水一点不冷,车也很轻。”

  杨云翔半信半疑,下到河里,河水果真不冰;双手抓住车把,轻轻一提,像提一张空车一般轻巧。不费吹灰之力,车子便轻而易举地捞了上来。

  玉兔继续说:“主人,你赶快推车去前面的五里亭,那儿贴了一张皇榜,大明天子正在选万年吉地。你揭了皇榜去京城,就说你能选出最好的万年吉地。而且,那亭子里有一个烧窑的人正等着买你的煤炭呢。”

  杨云翔莫名其妙,说:“我虽然粗通风水,可是,帮皇帝选万年吉地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要杀头呢。”

  “选万年吉地我会跟在你身边,你放心。卖了煤炭,揭了皇榜,赶快回家,准备盘缠,连忙进京,不可耽误。一路有我相随,不用怕。”玉兔说完,纵身一跃,一道白光冲天而去,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云翔推起车子,只觉得车子轻飘飘的,好像推着一辆空车。路面渐渐干爽,泥土不再黏车轮,脚踩在路上也不再打滑,草鞋踩得沙子沙沙作响,轻松极了。一会,来到了五里亭。

  杨云翔刚放下车子,一个戴棉帽、穿棉鞋的男子便走过来,十分爽快地买走了煤炭。

  杨云翔走进亭子,果见亭子正中的墙上贴着一张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字。几个男子正围着皇榜念念有词,议论纷纷,说是如果懂得风水就好,这下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了。

  杨云翔挤过去,大叫一声:“选皇上万年吉地,舍我其谁也?”说完,揭下皇榜,转身就走。几个看皇榜的人莫名其妙,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男子认识杨云翔,说:“哎,他就是‘地疯子’杨云翔。他看风水可厉害了,说不定这下来时运了,真会飞黄腾达呢。”

  “大明天下这么大,还没有比他精通风水的人?我看他是疯劲上来了,蚂蚁打哈欠--口气大。”有人不屑一顾道。

  杨吴氏见丈夫一身犹如落汤鸡,手中握着一张皇榜,大惊失色道:“你这是怎么了?快去换衣服,别冻着了。”

  杨云翔兴高采烈道:“不冷不冷,心里热着呢!我揭了皇榜,要去京城帮当朝天子选万年吉地呢。”

  杨吴氏惊愕不已,说:“你这个‘地疯子’,在白马寨发发疯也就罢了,人家知道你是这么个人,不会怪你;你竟然去京城做‘地疯子’,给当朝天子选穴地,那不是拿命开玩笑吗?你要是选得不好,不光你自己的脑袋保不住,恐怕全家人都得跟着遭殃。你还是不要去了吧!”

  “玉兔已经成了神仙,它会助我成功。你放心好了。”杨云翔信心满满地说。

  杨吴氏伸手摸摸杨云翔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皱着眉说:“你没有发烧啊,怎么说胡话?”

  杨云翔急得脸红脖子粗,顿足道:“我怎么是说胡话?要不是兔子神作法,我怎么能从河里捞上车子来呢?看来,爸爸葬的穴地开始显灵了。这是个机会,说不定我们家从此开始走好运了。我杨云翔‘蓝袍脱下紫袍归’的时候到了!”

  杨吴氏听丈夫说得有鼻子有眼,也觉得事情蹊跷,半信半疑,加上丈夫去意已决,便不再阻拦,说:“既然这样,你就去吧。不过,凡事小心,看不准可不要乱说,祸从口出。一定平平安安地回来,我们一家大小等着你呢。紫袍不紫袍不重要,重要的是全家平安。”说着,眼睛红红的,忙着去收拾行李,准备盘缠。

  为赶时间,杨云翔顾不得选择黄道吉日,只是选了个吉时启程,背着包袱,夹着雨伞,匆匆踏上北上的路程。

  杨云翔风尘仆仆,昼夜兼程,跋山涉水两个多月,终于来到北京城。

  进了北京城,只见街道宽阔,楼宇巍峨,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杨云翔目不暇接,手足无措,不知该往何处走。耳边忽然响起玉兔声音:“一直朝北,看着红墙黄瓦的紫禁城直走。到了城门口,你献出皇榜,守卫自然放行。”

  杨云翔依言而行。到了城门口,守卫将他拦住,他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皇榜,守卫果真放行。如此经过一道又一道关卡,最终来到乾清宫门口。

  却说大明天子崇祯皇帝正上朝,问及皇榜招募精通风水之人一事,大臣们无言以答。龙颜不悦,正欲雷霆,忽报大殿门外有一揭皇榜人求见。崇祯帝下谕进殿。报者曰:“来者乃一介布衣,不得面圣。”帝曰:“此有何难,朕封他山东即墨县主簿,宣他进殿。”

  杨云翔战战兢兢走进大殿,跪于殿前,身子筛糠一般,不敢抬头。崇祯帝曰:“来者何人?”

  杨云翔颤声道:“微臣即墨主簿杨云翔叩见皇上。”

  崇祯帝曰:“爱卿抬头,朕问你:你既揭皇榜,必懂风水?”

  杨云翔抬起头,心里咚咚打鼓,不知如何回答。耳边玉兔悄声说:“镇静。我教你说。”于是,跟着玉兔说:“略懂一二。”

  “朕问你:风水之说起者何人?”

  “据臣所知,风水鼻祖乃伏羲,周文王将其发扬光大。到了晋朝,郭璞著《葬经》,曰:‘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唐李淳风,宋吴景鸾,我朝刘伯温,等等,皆为堪舆大师。”杨云翔汗流浃背,心里如同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自己并未思索,此话竟顺顺溜溜地从口中说出,简直做梦一般。尽管以上内容他早就熟记于心,但能临场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其中必有兔神之功。

  崇祯喜悦,又问:“你懂天文否?”

  “略知皮毛。”

  “你可知南京孝陵和北京长陵有无损伤?对‘风水’‘龙脉’有无影响?”崇祯帝问道。

  杨云翔见崇祯帝方面大耳,脸白唇红,目光柔和,真乃一副福相,颇有亲和力。不像有的皇帝或尖嘴猴腮,阴阳怪气,令人悚然;或目光炯炯,杀气腾腾,令人胆寒。于是,心中那份紧张顿时消失,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便侃侃而谈:“微臣仰观天象,俯察地理,得知留都来龙有千山护卫,穴结有万水朝宗,郁葱之气如虎踞龙盘;孝陵之基,似弓箭之藏,龙脉自北而来,王气郁葱甲于天下,与留都南北相应,俨如宸居之象,乃龙兴之根本,对‘风水’‘龙脉’有百利而无一害也!”

  “爱卿既懂风水,朕命你为朕勘选万年吉地。爱卿意下如何?”崇祯帝目光如炬地盯着杨云翔。

  杨云翔磕头如捣蒜,说:“臣竭尽全力,万死不辞!但有一事,恳请皇上开恩:臣选地要借三样宝物,宝马、金鞍、龙鞭。”

  “区区小事,何足道哉?准奏。”崇祯帝大悦,须髯飘飘,蚕眉微颤,红唇开启,白牙微露。随即令人备齐三样宝物,催促杨云翔立即勘察万年吉地。

  杨云翔骑上宝马,在有关官员陪同下,走出北京城,向西北疾驰而去。杨云翔年轻时经常骑着父亲的马游玩,骑术娴熟。走了百十里,来到昌平燕山之麓的天寿山。杨云翔抬头观望,只见东、西、北三面环山,山上树木葱茏;南面是块宽阔的平原,地上绿草青青。整个地形犹如巨大的太师椅。山麓与平原交界处一弯曲蜿蜒之河流穿过,似闻淙淙流水声。轻风拂过,凉爽舒适,真乃风水圣地。然而,三向山麓早已矗立着诸多巍峨辉煌之陵寝,风水极佳处被先帝们占据,再要寻找理想的修建陵寝之处,绝非易事。杨云翔正犯愁,不知该往哪儿走,忽闻耳边玉兔声:“主人,你莫犹豫不决,扔掉宝马缰绳,用马鞭拼命抽打宝马,任它跑,它跑到何处跪下,何处便是万年吉地之所。”

  谢天谢地!杨云翔遵循玉兔之言,随手扔开马缰,大喝一声“驾”,右手挥舞马鞭,“啪,啪,啪”,狠命朝马背上抽打。宝马本来脚力就极好,加上鞭子痛打,顿时四蹄腾空,扬鬃嘶鸣,飞箭一般向前射去。后面的陪同官员或骑术生疏,或马脚乏力,如何跟得上?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宝马腾云驾雾,一路嘶鸣,朝着天寿山西南方向飞奔。杨云翔尚嫌太慢,挥起鞭子,狠命地一抽,不偏不歪,正好抽在宝马右耳根处。此乃致命一击,再厉害的烈马也经受不住。宝马疼痛难忍,不得不停下来。可是,由于跑速太快,骤然间根本无法刹住脚步,在巨大惯性作用下,宝马好似抽调了蹄筋,整个身子轰然倒地。杨云翔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腾云驾雾般在空中连翻几个筋斗,甩出十几米,坠落在地。按说,在如此巨大惯性作用下,杨云翔非死即残。可是,奇哉怪哉,杨云翔跌落在地时竟然稳稳地站住了,毫发无损,且无任何疼痛感。杨云翔知道这是玉兔神在暗中保佑,顿时心生感激,热血沸腾,暗下决心,回家后一定为玉兔神安排一个牌位,常年供奉香火,使其享受菩萨待遇。

  杨云翔怕后面的官员看见不雅,整好衣帽,想牵起宝马,怎奈宝马跪在地上不起来!杨云翔好生纳闷,自言自语道:“莫非此处便是风水宝地?”话音刚落,后面陪同官员跟了上来,杨云翔手执马鞭对着地上一指,说:“此处便是最佳万年吉地。诸位请看,宝马都下跪叩拜呢。”言毕,宝马果真竖起前蹄,拜了三拜,猛地嘶鸣一声,倏地站立起来。陪同官员对风水或一知半解,或一窍不通,听杨云翔说此处风水最佳,又见宝马跪拜,也觉诧异,便纷纷如风水大师般附和:“背靠青山,面对绿水,视野开阔,虎踞龙盘,果真宝地。”只可惜,崇祯帝乃亡国之君,无福消受,尚未来得及修建陵寝,便李自成起义,北京陷落,崇祯帝在煤山寿皇亭附近一棵歪脖子槐树上自缢身亡,和周皇后合葬于锦屏山南麓田贵妃之陵墓中,称为思陵。清朝灭亡后,思陵先后两次被盗;一九四七年,国民党军队修建炮楼,思陵地面建筑大部拆除,满目凄凉。当然,此乃后话。

  崇祯帝听说万年吉地已然选好,不仅杨云翔禀报吉地如何依山临水,充满王气,且陪同官员也加油添醋地吹嘘万年吉地如何妙不可言,连宝马也跪拜三下,如此这般,说得神乎其神。崇祯帝龙颜大悦,哈哈一笑,道:“此乃我大明王朝之洪福,全仗祖宗庇佑。杨爱卿,朕问你:你曾一介布衣,何以学得风水之术?”

  杨云翔匍匐在地,答道:“启禀万岁:微臣自幼喜好风水,认真研读《周易》;弱冠之年便远离家门,赴江西宁都金精山拜名师学习风水;而后,游名山大川,觅胜地幽境;成年后,专拣大雪弥漫之天,四处寻找无雪之风水宝地。渐渐地,对风水略有见地。于是,将我村按照八卦图形重新规划,使得村民受益匪浅,经商者生意兴隆,为官者飞黄腾达,求学者一路高中。”杨云翔见皇上厚爱垂询,不免自得起来,话便越说越大。

  “爱卿籍贯何处?”崇祯帝又问。

  杨云翔答曰:“微臣家居江西布政司南昌府丰城县白马寨。”

  “白马寨何等地方?”崇祯帝道。

  “启禀万岁:鄙乡乃江南望族,村正男女老幼,人人习读圣贤之书,个个堪称谦谦君子。乡风淳朴,百姓富足,和睦相处,其乐融融。从无打架斗殴之事,也无鸡鸣狗盗之人。”

  “哦?那爱卿家乡风水必然不错?”

  “虽不敢称风水胜地,但亦尚可:前有梅花井,后有金印山,左有龙虎坪,右有塔岭山。微臣绘有家乡地形草图一幅,愿呈于陛下御览。”杨云翔小心翼翼道。

  “请将草图献上。”崇祯帝颇有兴致道。

  杨云翔缓缓从怀中掏出白马寨地形图,呈给太监王承恩,王承恩转呈给崇祯帝。

  崇祯帝接过白马寨地形图,仔细观看,看到动情处,拿起御笔,在草图上轻轻一点,喜滋滋道:“梅花井,井中必有梅花;金印山,山上定有金印;龙虎坪,坪里准有龙虎;塔岭山,山上便有宝塔。如此之妙,真乃风水胜地也!朕欲前往察看,爱卿意下如何?”

  杨云翔一听,心中发慌。自己并未说错,怎奈皇帝理解错了!前后左右四处仅地名而已!可是,皇上已经如此解释,自己还能纠正不成?自古皇帝金口银牙,岂有错言?如果皇帝实地视察,发现以上不实,便是欺君之罪,自己项上人头搬家事小,说不定株连九族,那就罪孽深重了。怎么办?杨云翔急出了一身冷汗,忽然急中生智道:“启禀万岁:微臣家乡正如万岁所言,梅花井井水喷涌如梅花,金印山酷似玉帝金印,龙虎坪龙吟虎啸,塔岭山宝塔入云。可是,一乃路途遥远,二乃情况特殊,陛下不可前往。”

  “哦?为何?”崇祯帝诧异道。

  “去微臣家乡,要爬过一座无头岭,须半夜子时经过,错片刻工夫便人头落地;钻过一个狗爬洞,须手脚并用,老狗钻洞般爬行。平民百姓尚可爬过,陛下乃九五之尊,岂可如此爬行?故而此事万万不可。”杨云翔说过后,心中暗自惭愧,默念道:杨桂公,对不住了,不肖子孙杨云翔今天有生以来第一次说谎,有违祖训。可是,我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万望见谅。

  崇祯帝一听,心中冷了半截,不觉长叹一声,喟然道:“如此仙境,朕不得亲见,真乃憾事也!”言毕,见杨云翔仍匍匐在地,想起他选地有功,又道:“天师出自江西(作者注:我国道教创始人张道陵天师乃江西鹰潭龙虎山人),地师亦出自江西。奇哉,怪哉!天师修建了天师府,地师亦该修建地师府。朕念爱卿选地有功,赏黄金百两,白银万两,供爱卿建造地师府之用……”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杨云翔激动不已,一颗狂跳的心俨然要从口里蹦出来,脑袋叩地,砰然有声。

  “爱卿不必过早谢恩,朕还有话说呢!”崇祯帝哂笑道。

  杨云翔一听,心中惶然,不知祸福。

  这正是:

  推车贩煤实艰辛,玉兔感恩显神灵。

  拜师学艺终有用,地师京城扬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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