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到了,洁白的雪花翩翩起舞,爱好大自然的人们欣喜若狂,或忙着拍照,或忙着堆雪人、打雪仗,而我却变得忧伤起来。因为一到这个寒冷的冬季,我那身体羸弱的妈妈,双手就会疼痛,就会麻木,所以无论别人多么高兴,我总是高兴不起来。此时,更多的念想,只有妈妈,才是我的思念,才是我的牵挂。
妈妈是个目不识丁的农家妇女,她不仅人品好、忠厚老实,而且非常有爱心与宽容心。与奶奶相处四十多年没红过一次脸,对我们兄妹七人从没动过一个手指头,对父亲也是满腔的忠诚。在我们当地,村民对她的评价很高。
小时候,妈妈带大我们兄妹七人,吃够了苦头。70年代没有分田到户,村上的人到田间劳作,均以工分统计。妈妈不仅要外出劳作赢取工分,回家还要照料嗷嗷待哺的儿女。奶水明显不够,于是就用红糖水代替奶水,当时的生活条件很是窘迫。印象中,妈妈待我这个小儿子特别厚重,到外婆家带回来的一小块冰糖都要偷偷地留着,用手帕包好,待我上学时塞到我的书包底层。
有一年,为响应党的号召,全体村民修筑水库,妈妈与村民们吃住在工地。两三天过去了,我见不着妈妈,仅十岁的我就跟着送饭的师傅找到了妈妈。当时我早饭没吃,妈妈就让我吃她那份稀粥,也可能是饿了,也可能是大锅做的米粥特别香,我竟吃了一大碗。至今还记得妈妈那开心看我吃粥的憨笑样子。妈妈没粥吃了,好心的婶婶就给点妈吃,担心妈妈挨饿。妈妈发现我爱吃工地上的米粥,就嘱咐我每天从家带来米粥给她吃,而她则把工地上的米粥让给我吃。逢年过节,分到妈妈名下的鸡蛋,妈妈总是偷偷留给我,说读书人吃鸡蛋补脑筋。
那时,妈妈的牙总是痛,每天我清早爬起来刷口,总会看到妈妈痛苦的表情,妈妈用盐浸泡牙齿。我的心在痛。我曾暗暗发誓,等我长大有钱了,一定先把妈的牙治好。记得参加工作那年,我第一个月工资就交给妈妈,硬是拖着她到县城换了一口崭新的牙齿。时至今日,聊以欣慰的是妈妈的牙从没痛过。妈妈的身体不好,可能是生下我们兄妹七人,既要务工,又没有合适的营养调配,才落得身体非常羸弱。而妈妈的手,一到冬天,就开始发痛。我曾买过很多国公酒和一些药品,结果都没能治愈。医生说,妈妈可能是老年性神经痛,这可能与妈妈年少吃苦、年老体质弱有关。
想到我曾误会过妈妈,我的心就一阵绞痛。1999年我在刑警队执行公务,被村民殴打致伤,住进了医院。当时看望我的人,有领导、同事、亲戚、朋友,唯独没有妈妈,躺在病床上的我开始生闷气。后来我转院到南昌治疗腰伤,做了点小手术。因在外特别不方便养伤,我还没等伤口拆线就强行回家了。回来后还是没有见到妈妈来看我,我就叫父亲转告妈妈,以后就少了我这个儿子,结果硬是逼着妈妈第二天专门来到县城看我。我一见到妈妈,发现妈妈特别憔悴,就追问妈妈,妈妈却死活不肯说,我就问爸爸,爸爸说:“你妈早就嘱咐过我,叫我不要告诉你,有关她生病的事!”天哪!我终于知道妈妈不来看我的原因,原来她也病倒了,而且病得不轻!顿时我的泪挂满面颊,我恨自己因受伤不能去看望照料妈妈,竟然还误会生妈妈的气。我怎么没有想到,妈妈那么疼爱我,不是有原因,不可能不来县城看我的。妈妈看到我的样子,也非常难受,叫我好好养伤。我拉起妈妈干枯皱褶的手,一阵心酸……
妈妈总担心我在工作上出什么闪失,特别是担心我执行公务受到伤害。我一到家,妈妈煮好点心,就在旁边看着我吃。等我吃完了,她就问我工作上还碰没碰到过不讲理的村民,接着嘱咐我好好干事,不能徇私情,对老百姓要和气。虽然妈妈不懂得我们公安这行的宗旨、方针、路线什么的,但妈妈一贯以她纯朴的思想教导我们,这我完全理解妈妈爱子女、望子女有进步的心情。妈妈平时非常朴素,在这个不缺穿不少吃的年代,竟然有时还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当听爸爸说,我将要回家探望她时,她便马上会换些好的没有补丁的衣服,怕我看见她穿得不好。妈妈说,庄稼地里的人,又不要出外,穿着随便点,洗起来也方便。
上天不公平,年已古稀的她,如今得了几种慢性病,高血压,高血脂,还有肾结石。她经常犯腰痛的毛病,据医生讲,这与她的肾部长着结石有很大关系。为了给她治病,去年我专门请了一天的假,在医院为她作了全身检查,查出了这么多毛病来。买药,治疗,嘱咐,我尽了一个儿子的孝心,但心里却总放不下。每个星期,我都不忘给乡间的父母打个电话,这是雷打不动的规律。遇到父亲接电话,我都要好好对父亲说道理,希望父亲多多照顾一下有病的母亲。我打过这样一个比方,一对鸳鸯鸟,有一个先死去了,另一个也活不了多久也跟着去了,这是为什么呢?孤独寂寞,心理原因等等都是,因此,只有互相搀扶,相敬如宾,俩老才会幸福快乐,才会延年益寿。也许我的劝说有点效果,这些年来,身体硬朗的父亲对母亲照顾有加,做儿女的看在眼里,喜在心头。逢年过节,我们兄妹七人,都会对父亲的做法表示敬佩与赞美。
听父亲说,母亲不爱喝水,说了也白说,习惯使然。我每次去家,总要单独找到母亲,说一说喝水的好处,特别是喝水对她的肾结石病有很大的好处,表面上母亲是点了头,但过后仍然是老样子,这令我们非常失望。这段时间以来,她的腰痛得很频繁,主要是药品已吃完了,她又不愿继续服药,父亲便想到医院利用激光技术把结石清除。我也曾问过医生,医生说,如果激光治疗,势必会伤及肾,所以只能服药保守式治疗,防止结石长大。医生也反复嘱咐母亲,要多喝水,利用水和药物把结石慢慢冲掉,无奈,母亲没有遵医嘱,病魔也一直缠身。
上个星期,父亲特地打电话给我,还是想到县医院检查结石病,并想咨询医生,是否可以用激光技术把结石打掉,可我公务繁忙,一直不能抽身。我把母亲看病的时间定于周末,可是,由于手上的案件办得急,证据必须要及时获取,我又和同事们下乡了,无奈取消了带妈妈看病的计划。还是父亲考虑到我的工作忙,便把母亲带到一个集镇医疗条件比较好的医院去检查,终于让我的心稍稍踏实了一些。
每次回家探望妈妈,妈妈总是一阵忙碌。今年我发现妈妈的头发完全花白,背也驼了,身子也没有过去那样的硬朗,走起路来也非常缓慢。我每次离开,妈妈总会把我送到村口,直至不能完全看到我才回头。那是一个寒冬,妈妈得了重感冒,高烧卧床不起,可能是高烧把妈给烧糊涂了,妈妈竟然舍不得花钱看病,急得爸爸打电话给我。我赶到家中,发现妈妈已烧得不行了。我便专程到乡卫生院请来医生。等事情办妥,我准备坐下来歇息一下,就接到有紧急任务的电话,我无奈告别了妈妈。走到村口,我习惯性地回头,发现仅爸爸一人送我,没有了妈妈在村口送我,我又是一阵难受:妈妈不是重病,肯定又会站在村口,笑着目送我远走!此时,我不禁心头一酸,泪花再次涌了出来。妈妈,我又少陪您了,儿子对不起……
今年这个寒冬,妈妈的手也许又在发痛、麻木。这个周末没有公务,我该打点行装回家一趟。
(原载于2010年第4期《江西公安》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