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耕岁月

第三章 对破除实际存在的“人身依附”关系的一点思考

　　所谓人身依附关系，在这里指的是上司决定下属的前程命运，下属把个人前程命运全部寄托在上司身上的一种不正常的上下级关系。不管你愿意承认与否，这种封建式的人身依附关系，实际存在于党内政治生活之中，并严重污染党内政治生态，危害党内正常的政治生活。本文试图就人身依附关系的表现危害、产生原因及其对策谈些粗浅的看法。

　　一

　　早在1980年，邓小平同志就在《党和国家领导制度的改革》一文中尖锐指出：“不少地方和单位，都有家长式的人物，他们的权力不受限制，别人都要唯命是从，甚至形成对他们的人身依附关系。”这就深刻地说明，党内实际存在着人身依附关系，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一个必须正视的现实。其具体表现和实际危害主要是：

　　1.人身依附关系导致唯上崇上心理。官大一级压死人，破坏党内正常的同志式关系，造成上下级间人格精神上的不平等和心灵的扭曲。党内上下级关系原本是正常的同志式关系，无论职务高低，都是人民的勤务员，只是工作分工和工作责任的不同，不存在人格上的不平等。然而，职务的差异却实际导致人格的不平等，官大一级压死人。一些领导干部依仗党和人民赋予的权力，不仅恃权傲物，而且恃权傲人，对下属颐指气使，稍不遂心就对下属指责训斥。面对上司的淫威，更慑于个人的前程命运都捏在领导手中，在不少的地方，下级对上级普遍都是唯命是从，甚至是唯唯诺诺。存在决定意识。于是，在一些地方和单位，党内正常的同志式关系荡然无存；于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司空见惯；于是，许多个“贾桂”极其习惯自然地依附于上司过活度日。这种上下级之间人格精神上的实际不平等，同时造成了上司和下属心灵的畸变和扭曲。

　　2.人身依附关系导致个人独断专行。权大于法，官大于法，破坏党内民主集中制原则，造成不仅下属而且一个单位、一个地方的前途命运也只能由着一个人去“决定”。民主集中制是我们党的根本组织制度和党内政治生活的根本原则。但在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政治生态中，一些领导人搞权力垄断，独断专行就不可避免。正如邓小平同志指出的那样：“一言堂、个人决定重大问题、个人崇拜、个人凌驾于组织之上一类家长制现象，不断滋长。”不少地方，“班长”“一言堂”、“家长制”已成自然，班子成员听命于“班长”已成习惯。在一些地方、一些领导者的心目中，“党就是我”，“我就是党”，谁敢不听，谁敢不尊。于是党的民主集中制原则遭到严重践踏；于是，“民主”成了“遮羞布”，实际上的个人“一言九鼎”，多数人盲目服从，已司空见惯；于是，不仅是下属个人，就是一个单位、一个地方的前途命运，也只是听凭一个脑袋去“自由裁量”，由着一个人的意志去“英明决策”。

　　3.人身依附关系导致拉帮结派。以人划线，投机钻营，破坏党内团结和谐，造成队伍内部矛盾丛生，人心涣散。党的团结，是党的生命。团结出战斗力，团结出生产力。然而，现实中，不少人却置党内、班子内、队伍内的团结统一于不顾，信奉“朝中有人好做官”，不比工作比靠山，不比贡献比后台，甚至出卖人格良心，挑拨离间，制造矛盾，诬陷密告，千方百计削尖脑袋跻身权贵们的小圈圈。而有些领导人也俨然以“主子”自居，以人划线，安插亲信，“一朝天子一朝臣”，大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于是，“上交则诌，下交则渎”成为官场常态；于是，一些地方“利益共同体”产生，小团体里的恩师门生、铁杆哥们关系替代了党的原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成了小团体内的信条和铁律；于是，队伍里、班子内的拉帮结派，你钳我铗，相互掣肘窝里斗，便生生不息，屡治不绝。

　　4.人身依附关系导致用人不公。用人上的个人“一言九鼎”，任人唯亲，破坏党内正常的干部选拔任用机制，造成谋事不如跟人成为仕途晋升的潜规则。按照德才兼备的标准选人用人是领导者的重要责任，也是党内一项正常的工作。但在实际工作中，一些地方的领导人却在选人用人上大搞“公权私恩”，在干部的选拔任用上，实际起着“一言九鼎”的作用。因此，便有那么一些人不屑竭智尽力精于工作，而专营关系之道，千方百计寻找“曲径通幽”的门径。这些人在上司面前唯马首是瞻，不仅阿谀奉承、献媚取宠，而且时贡财物声色，只要能投靠上主子，寻找到靠山，便无所不用其极。而我们有些领导者也置党的任人唯贤的干部路线于不顾，信奉投桃报李，不仅任人唯亲，甚至以权售官，大搞官钱交易。有的虽然不公然卖官，但也要示恩于人，让被提拔的人对自己感恩戴德。于是，原本正常的干部选拔任用在一些地方便变得庸俗不堪，党和人民委于的职务变成了个人的恩赐；于是，“君子斗不过小人”、“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便成了公开的事实；于是，攀龙附贵，谋事不如跟人，竟成了中国官场的屡用屡灵的潜规则。

　　5.人身依附关系导致党内监督形同虚设。“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破坏党纪国法，造成党风不正，腐败现象严重。尽管我们党制定了一整套严格的党内监督制度，但在纵向垂直型权力结构体制下，在人身依附的氛围中，下级监督上级真是十分困难的。有的当权者，把党和人民委予的权力当成是个人“天马行空”的资本，把自己主管的地方和单位变成是个人的“世袭领地”，“老虎P股摸不得”，哪能容人在“太岁头上动土”。就下属来讲，个人的“八字命运”全都捏在上司的手里，又有几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自找死。更有那些从“主子”那里讨得过“好处”的，自然是感恩戴德，拼命巴结效忠，谁又会去冒犯“恩师”，有的甚至沦为上司腐败的爪牙和同伙，狼狈为奸，团伙作案。于是，在一些地方，理论上设计得十分好的各种监督制度就成了一纸空文，党风政风受到严重破坏；于是，失控的权力便肆无忌惮地践踏党纪国法，官员们的腐败便“前捕后继”屡查不绝；于是，官场上团伙案、窝案，一人犯事一串人倒下的现象虽触目惊心，但却层出不穷。

　　二

　　从以上粗略的列举分析中，我们看到了人身依附关系的种种情弊和危害，为什么却能够长期在我们党内实际存在，并为一些人所津津乐道，习以为常呢？我以为是有其深刻的思想文化、社会历史根源和现实原因的。

　　首先从思想文化根源上分析，它是中国奴性文化在人们头脑中的反映。几千年以来，“上智下愚”、“官贵民贱”的奴性文化一直在毒害着中国人民，长期生活在以权力为主导、以宗法观念为核心的伦理教化氛围中的中国百姓，是无法也是不可能从民主和法制的角度去认识自身基本权利被剥夺、遭践踏的事实的，以致国人的人身依附和精神依附深入骨髓。就是到了现代文明的今天，这种奴性文化不仅残存于国家管理体制中，也根深蒂固地扎根在人们的思想中。君不见，许多官员仍然以“百姓父母”自居，自视高明，习惯于颐指气使，个人说了算。而中国的许多百姓，素以顺从为美德，自视人卑言轻，从根本上缺乏独立自主的勇气和决心，以牺牲个性的发展和张扬而甘心情愿地从依附中换取实惠。不是吗？不是有不少的人总是善意地把希望寄托在某些“大人物”的良知上，希冀多出“伯乐”和“清官”。这种因袭已久的奴性文化，使得“天下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自古以来就被人们自觉不自觉地视之为当然，而无意也无心去探究它是否合理、是否科学。就是在今天，不是还有那么一些人一边嘴里唱着“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一边却在十分热衷地大搞“救世主”崇拜吗？“明君、贤臣、顺民”组成的政治图案，始终为一些人所追寻、所憧憬。其结果，当然就会出现大量的“贾桂”，就必定会涌现出许多个大小不等的“救世主”。

　　其次从历史根源上分析，它是封建社会残余的影响在现实社会生活中的反映。我国历史上曾经是一个长期封建统治的专制国家，封建社会是典型的人身依附型社会。其公共关系与私人关系不分，人情与法律不分；政治就是人情政治，关系政治；上下级之间是君臣、父子、主仆、猫鼠关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奉行的哲学是“朝中有人好做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漫漫的封建专制统治形成的强权政治和国人逆来顺受的依附心理，直到今天，仍然根深蒂固地渗透在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它像梦魇一样纠缠我们，不可能不影响和反映到我们党内的政治生活之中，也不可能不影响到人们对它应有的认识。不管大家愿意不愿意承认，我们党内实际存在的人身依附关系就是地道的封建主义官场的直接产物。诸如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森严的等级观念，唯上崇上的奴性媚态，封建家长式的专制作风，权大于法的人治遗风，无不在影响和干扰着我们党内正常的政治生活，这就为人身依附关系在我们党内和社会生活中长期存在提供着一定生存的空间和合适的生存土壤。因此，要破除人身依附关系，相当大的一个任务是要彻底割除封建主义的毒瘤。

　　再次从现实社会生活现象上分析，它是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的直接体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的天性是趋利的，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是多数世人的生活哲学。“利出一孔”的制度安排，客观上使得上司握有“生杀予夺大权”，这等于扼住了下属的咽喉，下属不仅只有唯命是从才能生存，而且越是唯上司马首是瞻，越是善于攀龙附贵，越是发迹得快。现实生活中，的确有那么一些不耻于出卖自己人格尊严和良心良知的“小人”更加容易“得志”，而那些德才兼备、忠诚老实、刚正不阿的好干部却往往在一些地方总是“李广难封”。这种历史上曾被苏轼讥讽为是“君子斗不过小人”的逆向精英淘汰的社会存在，不可能不影响和一定程度上左右人们的思想。可悲可叹的是，就连一些原本心纯气正的同志，为了获得任用，于是也不得不违心地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考虑和平衡各种人事关系。现实社会生活就是这样残酷。这种“君子斗不过小人”的社会效应必然放大人性中龌龊卑鄙的一面，必然导致我们党内政治生态环境被污染，社会文明进步受到严重阻碍。

　　三

　　破除党内实际存在的人身依附关系，净化党内政治生态环境，不仅刻不容缓，而且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必然趋势。中国共产党是以民主集中制为根本组织制度和组织原则的无产阶级政党，绝不会容忍和允许人身依附关系在党内和社会上长期存在。实际上，我们党一直在与党内残存的这种封建主义思想作坚决的斗争，致力于推进党内和全社会的政治文明建设，并一直坚持以党内民主带动全社会的民主政治建设。笔者认为，要彻底破除人身依附关系，应该从以下几个方面努力：

　　1.破除人身依附关系必须彻底清除封建残余思想的影响。这是破除人身依附关系的治本之策。因为，只有具有思想上自主自觉的觉悟的人才能把好的制度真正落到实处。现实中的实际情况也正是这样。我们现在的各种法律法规、制度规章可谓不少，但一些好的制度真正落到实处的却的确不多。就以干部的选拔任用工作来说，虽然《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颁布执行后，对防止用人上的个人说了算和任人唯亲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但干部任用中的不正之风并没有从根本上得到扭转。据青岛市2004年调查资料显示，当前选人用人方面存在的主要问题排在前三位的仍然是任人唯亲、论资排辈、跑官要官；影响干部职务升迁的主要因素排在第一位的仍然是“关系”。为什么在《干部任用条例》颁布执行后，干部任用中的不正之风，人们仍然认为是凭关系、唯人唯亲最为严重呢？关键的问题是，好的制度没有得到严格的执行，营造关系、人身依附的官场潜规则仍在顽固地起作用。由此可见，高度重视从思想上真正清除封建残余的影响，培养和树立现代民主法制和现代文明意识是何等重要。实质上人身依附关系就是当权者的“人主”思想和下属奴性心理的共同催生物。只有人们真正冲破官贵民贱、尊卑有序、等级森严、公权私恩等封建思想牢笼，打破崇上驭下、媚上欺下的精神枷锁，大力培养发育自尊、自主、自重、自强的民主精神，才能真正落实民主选举、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的现代政治文明要求。倘若，我们从思想上彻底铲除了人身依附关系滋长生存的土壤，人们都不屑于去搞人身依附等庸俗的关系学，那么人身依附关系就必然会在党内和社会上失去市场。

　　2.破除人身依附关系必须注重制度建设。我们既要高度重视解决好自律的问题，从思想层面上彻底铲除人身依附关系生存的条件和土壤。另一方面，又不能完全寄希望于个人自律。因为，破除人身依附关系不完全是一个思想道德的问题。而且，自律也不可能完全替代他律。“制度好可以使坏人无法任意横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无法充分做好事，甚至会走向反面。”因此，必须重视制度的保障。因为，与其他因素相比，制度和机制问题更带有根本性、全局性、稳定性和长期性。从破除人身依附关系角度上考虑，我感到，在进一步抓好《干部任用条例》真正落实的同时，诸如领导干部任期制度、公开考试选拔领导干部和公推公选领导干部制度、领导干部易地提拔和交流轮岗制度、领导干部选拔任用票决制度、干部选拔任用首提责任制度等，特别需要尽快建立和进一步完善。因为，这几个制度的尽快建立和得到真正落实，就能从制度层面上限制和较好地解决诸如干部在一地任职时间过长、容易形成“利益团队”；“拜官公朝”，“谢恩私门”；选拔任用干部任人唯亲和个人说了算等问题。倘若，这几个方面的问题都得到了很好的解决，那么，人身依附关系就没有了生存的环境和条件。

　　3.破除人身依附关系必须坚持一把手抓一把手。在现时层级森严、纵向垂直型权力结构体制下，一个单位也好，一个地方也罢，一把手必然实际起着主导作用。一把手的认知水平、价值取向、行为作风，必然会在很大程度上决定和左右着一个地方、一个单位各方面工作的基本走向。以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来说，现在，一把手在用人上说了算的情况不仅没有根本性的改变，而且在一些地方甚至愈演愈烈，只不过是更为隐蔽、更为注意方法、更为“艺术”而已。《干部任用条例》规定的程序在一些地方甚至成了个人意志合法化、程序化的漂亮包装。因此，如果一把手不开明、不正派、不公正、喜好凭个人意志说了算，那么许多按照政治文明的要求需要改革破除的事情就根本无法去办。令人感到欣慰的是，在江西省九江市，市委主要领导大声疾呼，要坚决破除人身依附关系，大力营造和优化党内政治生态环境。并要求要坚决地按照“赛马”理论和“军功”理论选拔任用干部。这实际上是主要领导在党内率先垂范，带头进行用人上的革命性的自我改革。倘若没有一种政治上的开明精神、没有一种立党为公、掌权为民的境界和品格、没有一种政治上的自信和真共产党人的用权观和用人观，是不可能也不愿为之的。在市委主要领导的倡导和推动下，市委和市委组织部就人事制度改革和干部选拔任用工作，在近期内一下子就出台了和拟就了领导干部任用票决制、领导干部任用首提责任制、领导干部易地提拔和轮岗交流制、公推公选领导干部制、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政绩考核办法等一系列文件。并首次拿出了几个市直单位正职岗位在全市范围内进行公推公选，在全市干部队伍中产生极大反响。可以预期，随着这些制度的坚决落实，九江必将出现一个政坛公正、吏治清明、和谐发展的崭新局面。由此也说明，坚持一把手抓一把手，这对破除人身依附关系是何等重要。

　　4.破除人身依附关系必须坚持从自己、从每一个人做起。坐叹何如起来行。破除人身依附关系不仅仅只是一把手的事，也不只是领导干部的事，它需要全体干部群众思想上的觉醒、行动上的共同参与。离开了每一个人自觉地从我做起、从点滴做起，就不可能真正破除人身依附关系，就不可能优化党内和社会政治生态环境。事实上也正是这样，我们有不少的同志一方面深恶痛绝人身依附关系，一方面为着做官，又甘心情愿，甚至是不择手段地去巴结和委身于后台靠山。因此，特别需要每一个干部在入仕做官、名利地位问题上有一个客观理性的平常的心态，重事业、重品格，不为利所诱、不为权所惑、不为官所迷，这样就不会为了一个“官”字去摧眉折腰事权贵，这样就敢于挺起胸膛、正气凛然地处事做人。倘若，我们每一个干部在做官的问题上都有“板凳须坐十年冷”的精神，在做人的问题都有讲求道德良心的品格，都能坚持讲党性、讲原则、讲气节、讲操守，不唯上、只唯实，敢于主持和伸张正义，敢于抵制歪风邪气，那么何愁人身依附关系不能破除？

　　5.破除人身依附关系，要坚持按“赛马理论”和“军功理论”选用干部。用人是一种导向，导向是一面旗帜。若是贤才得用，则群贤毕至；若是小人得志，则歪风兴起。因此，用人导向，决定着干部的价值取向和行为方式。客观地讲，进入公务员队伍，走上从政之路，人们在尽力做好工作的同时，所追寻的必然会是政治上能不断得到成长进步，不断得到组织上的提拔使用。这一点对于一个公务员来说是看得很重的。因为除此，公务员还能有什么盼求。因此，一个地方、一个单位用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人去用人、用什么方式去用人、什么样的人获用，大家都盯着、看着、品评着。存在决定意识，现实影响干部。因此，我们必须彻底改变少数人从少数人中选人的做法，坚决地变“伯乐相马”为“赛场赛马”，以“军功”论英雄，真正地让能干的老实人不吃亏，坚决地不让不干事善钻营的刁滑者得利。倘若，我们真正把《干部任用条例》的要求落到实处，真正地按“赛马”和“军功”理论任人唯贤，真正地坚持用好的作风去选作风好的人，真正地落实人民群众在选人用人上的知情权、参与权、选择权、监督权，那么，就必定会打破人身依附关系，就必定会涌现大批贤能之才。

　　原载2006年中组部《党建研究》，中国人民大学报刊复印资料《中国共产党》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