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二十五年,程矞采已是军机大臣,旋任京畿道,主要负责北京治安,巡视东城、北城。焕采、楙采兄弟也都已进入翰林院。眼瞧着三兄弟前程似锦,他们的父辈模山(程楷)和笏堂(程达先)心中比喝了蜜还甜。
矞采为了调查了解京城的治安状况,经常微服私访。一次投宿在一家旅店,半夜,朦胧中似有一书生跪在他炕前,他醒来定神一看,却不见踪影。他又睡下,刚入睡又见书生跪在床前,仔细一看,还是不见踪影。如此反复多次,矞采感到蹊跷,便在客房四处搜寻。当他打开炕床时,发现里面一具枯骨,立刻明白这是个黑店,曾害死过进京的书生。他想到自己身在险境,便坐待天明。天刚蒙蒙亮,他就结账出店。店主疑惑地问:“客官为何这么早出店,莫非在店里看到了什么?”矞采若无其事地说:“在店里没看到什么。只是家中贫穷,缺少盘缠,趁早多赶路。”说罢,他背起行李,走出店门,一路小跑,来到衙门。
他一到衙门,就叫衙役捉拿店主过堂。店主大呼冤枉。矞采说:“你不要大呼小叫,抬头看看本官是谁?”店主一看是昨天住店的书生,便知道自己黑店事发,瘫倒在地。矞采命衙役到店搜寻挖掘,找出十几具尸骨,于是将店主正法。
程矞采破获黑店杀人劫财大案,声威大震,百姓以青天大老爷称之。
嘉庆二十五年发生太多的事,皇帝驾崩,新皇帝登基,京城的安定至关重要。这年春节,程矞采不敢擅离职守,他打算把父母、叔婶和弟弟、妹妹都接到京城,一是在京城过个团圆节,二是和大家商量在老家汪山冈做房屋的事。
春节,大塘老家也叫“过年”,是中国人最隆重的一个节日。春节的时间很长,一般认为从腊八节(腊月初八)到元宵节(正月十五)都是过年,但大塘地区一般说“过年”是从腊月二十三日到元宵日。腊月二十三日这一天最重要的是祭灶,俗称灶王爷上天,向玉皇大帝汇报本家一年来的善恶功过。本家希望灶王爷能在玉帝那里多为自己说好话,就要用些甜点、清水(润嗓)、香烛祭拜灶王爷,希望他能“上天奏好事,下地降吉祥”。腊月二十四日有“小年”之称,程家也是从这一天才算开始“过年”的。“小年”就是给小孩子过年。腊月二十七过大年。
从小年到除夕夜,逢寿、逢禄兄弟还和在家里一样,在室内外“掸尘”,打扫庭院、掸拂尘垢、疏浚明渠暗沟,用红、黄、绿各色纸装裱窗户,两位夫人忙着拆洗被褥,把住所打扫得干干净净。腊月二十七日一大早,如果是在老家,男主人都要先在家里沐浴更衣,用托盘端着蒸煮熟了的三牲(猪头、公鸡、鲤鱼)、两碗斋饭以及香、烛、鞭炮来到祖堂祭祀厅,按族中辈份、年龄的大小依次祭拜祖先。在北京没有祖堂,只好摆上祖宗牌位,摆上“三牲”,点上香烛祭拜。这天的早餐,他们就吃用蒸煮三牲的汤浸泡自家做的“冻米”,味鲜可口。待到除夕之夜,他们先将水缸装满,水象征着财,多多益善。程家在吃完团圆饭后,烧上一炉红彤彤的炭火,合家围坐于火旁,直到子时两年交替后,辨出了第一声“叫年”的动物时才作罢,这叫“守岁”。除夕之夜,逢寿没睡多长时间,断断续续在自家的大门外点燃三挂鞭炮:十二点之前点一挂,叫“关财门”;两三点钟点一挂,叫“开财门”;天刚蒙蒙亮又要点一挂,算是“迎春”。在家乡,正月初一的清晨,有隆重而又欢喜的“团拜年”。他们一家拿着香、烛、鞭炮先到厅堂给祖宗牌位拜年,然后按照家中辈份、年龄大小互相拜年。正月初七,叫“上七年”,有上七大似年的说法,但一般只烧香敬天地、摆酒席而已,远没有初一日的隆重。
在家乡,团谱“是每年春节正月十三日的一件大事。大塘程氏各自把本房的谱箱用樟、松枝叶装饰一番,安放在临时扎成的简易”轿子“上,由本房四个年轻力壮的男丁抬着,其他男丁随后护送,从本房祠堂出发,游到大塘程氏总祠堂(文宝公堂),然后再从原途返回。各房之间互相用鞭炮接送,算作拜谱(给本族祖宗拜年)。各房护谱队伍彩旗开道,吹吹打打,鞭炮不断,汇聚一处,人山人海,好不热闹。但住在京城,团谱也成了奢望。正月十五是”元宵节“他们用在家带来的糯米粉,包上熟芝麻拌白糖,做成元宵给大家吃,还用红薯和白萝卜切成丝拌香菜吃。逢禄说,还是家乡好,这时正在放龙灯,可热闹了。逢寿也说,是啊,从正月十一夜开始点烛起灯,龙灯各处拜年,要闹到正月十六夜”送灯后才算作罢。
正好利用春节一家在京城团圆的日子,他们商量着如何到家乡建房的事宜。
古人认为“地有吉凶之别,时有凶恶之分”。虽然得到了风水宝地,但是如何建造房屋,一直是程矞采兄弟的一块心病。原来,他们的父亲兄弟两人一直都没有分家,到了矞采这一代,共有兄弟10人(1人早殁),除了老大、老二、老三之外,其余的不是在家务农,就是年幼读书,这房子该建多少间成了难题,于是,矞采与焕采、楙采和父亲、叔叔商议建房之事。父亲逢寿说:“根据风水先生的提议,先在地的中间地段造祠堂,然后以祠堂为中心展开布局,采取左昭右穆的形式分别建房。为了使每个兄弟都能建房和有房住,所有兄弟的房屋先由你们三兄弟出资建造,等兄弟们都成家后,再算账出资。”
笏堂说:“我想咱们家子女这么多,做房屋就要做得大气些,免得别人笑话。木匠和石匠就请当地有名的梁师傅和李师傅。”兄弟几个打算先根据各自的经济条件和人口数每家一幢,或四进或七进,父母的住房由三个当官的兄弟出资兴建,祖堂由大家共同出资兴建。另外做个私塾学堂,供子女们读书,这是最要紧的。还要建个接官厅,三兄弟当官的朋友来了,不要看着我们太寒碜。周边做些粮仓,供各家储粮用。
老大矞采说,按照父亲和叔叔的意见,我到京城请个设计师,先拿出个方案再作定夺。
北京城今年不同往年,因为嘉庆帝去世,满城缟素,只有颐和园还有些节日的气氛。程楷、程达先兄弟俩也无心在京城久住,过了元宵节就回到汪山老家,带着矞采三兄弟给的银子准备建房事宜。
在北京有个新建会馆,原来专供新建县举子进京参加科举考试吃住休息,后来发展到凡进京的新建籍人都来此吃饭住宿。随着来京城的人逐渐增加,会馆无法容纳,还时常出些纠纷。嘉庆年间一直由刑部给事中夏修恕管理。这个新建会馆还颇有些来历。
明朝万历十八年(1591),张位出任内阁大学士。为便于新建举子进京会试和入觐的新建籍各官员住宿,在北京正阳门外长巷下头条胡同前创建了“新建会馆”,依照创建目的将其取名为“桑梓敬恭”,又依所处地点称“东馆”。
康熙五十三年、五十四年两次大火,使东馆只留下残墙。乾隆元年(1736),新建人曹秀先、叶一栋、胡中藻、凌之调四人中同榜进士,留京任职。四人商议把户部分发的用于制牌匾的三十两银子全部捐出,并倡议重建会馆。此议得到新建籍所有在京官员的响应,于是乾隆八年(1743)在旧馆基址上重建,设房屋十六间,并制定有关馆规。
由于新建进京之人日益增多,以至东馆容纳不下。乾隆二十六年(1761),时任太常寺卿的新建籍人吴一嵩捐银一百两,倡议另建一馆,得到在京供职的裘曰修、曹秀先、熊为霖等人附和。于是会聚新建籍各官员的捐助,在正阳门外王广福斜街,先后花八年时间,建成一座三层楼房,内有十九间房屋,因地处东馆以西,所以称“西馆”。
北京新建会馆实际上就是京城同乡聚会之所。新建籍在京人士每年都在会馆举行春秋团拜会。嘉庆年间,新建会馆一直由兵、刑两科给事中夏修恕管理。道光初年,夏修恕调广东兵备道,会馆一时无人管理。道光六年春节团拜,夏修恕提议程矞采管理会馆一切事务,得到与会人员的一致赞同。为了支持老大,道光七年(1827)八月,程楙采以个人之力购买西坊五铺王广福斜街的二十间房屋,扩建新馆一栋,其大门与西馆大门斜相对,大大增加了会馆的容量,缓解了会馆压力。
会馆本身也有维修和管理经费来源,主要有三方面:一是喜银,即凡新建籍人中举、中进士、得官、升官等都应交相应数量的喜银,中文武举人交三两,京员升五、六品交四两等;二是新建各士绅的自愿捐款;三是会馆闲暇时出租所得的租钱。
程矞采、程楙采调陕西后,北京新建会馆的管理由程鼎芬负责,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