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周五发生的事情。齐兵受了风寒,更主要是受了刘星的突然打击,回到家就病倒了,被送到医院挂吊瓶。周六又躺了大半天,实在受不了络绎不绝赶来探望的人们,他们貌似亲切的关心其实那么虚伪——对于消息灵通的钻营者来说,医院实在是疏通感情、增进关系的好场所——当天就又回到了家。周日上午刚好了一些,就听说了田迹墨打架的事情,连忙带了几个派出所的朋友匆匆赶来。途中又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说家中有要事,催他快点回去。齐兵因此才匆匆离开。赶到家里一看,不出所料,哪有什么要事,就是娃娃来了。
娃娃正在跟齐兵母亲撒娇似的大吐苦水,控告齐兵和她相处过程中的种种罪状:如何不接她电话,如何陪她逛街到一半就突然失踪,如何不肯戒烟……可是当齐母忧心忡忡地问她觉得齐兵如何时,她却甜蜜一笑:“他……人挺好的。”
“齐兵这孩子孝顺,你看,这不是我一喊就回来了,可就是从小让我给惯坏了。你虽然比他小,但是比他懂事,要多让着他。反正他以后早晚得听你的,是不是?”
“我会的!”齐母三两句话就说得娃娃一切烦恼都没有了。
“妈,我回来了。有什么事?”齐兵没理娃娃,对着齐母明知故问。
“哦,没事了。你王叔叔——就是搞开发的那个——新弄了一个楼盘,说是户型不错,让我和你爸爸过去看看。晚饭就不用等我们了,你和娃娃出去吃吧。”齐母回头往书房里喊了一句,“老齐,咱们走吧!”
齐父早就穿戴整齐,做好准备了。他应了一声,临走的时候还假装批评齐兵:“好好的啊,有点男子汉的样!可不许总欺负娃娃!”
娃娃喜滋滋地跟齐兵父母道了再见。齐兵父母前脚刚走,娃娃就嘟起了小嘴:“你这几天跑哪里去了?电话也不接!”
“忙。”齐兵回到自己的卧室,打开了电脑,玩起了《魔兽世界》。
“喏,你试试!”娃娃从手边的袋子里拿出上次和李三姐她们逛街时买的皮鞋,递给齐兵。
“不要。”
“哎呀,你试试嘛。”娃娃干脆蹲下来,扳着齐兵的脚拿掉拖鞋,硬是把皮鞋给套了一只上去。
“你干什么!”齐兵不耐烦地反抗了一下,甩掉了皮鞋。膝盖一用力,把娃娃顶得失去平衡,坐在了地上。
“不喜欢也别踢人家呀!”娃娃爬起来把皮鞋收好,大大的眼睛里一下溢满了泪水,她生怕让齐兵看到,连忙抹了抹眼角,“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子的。那……我给你换一双运动鞋吧,好不好?”
“随便!又死了!”齐兵狠狠摔了一下鼠标。
“诶,齐兵,你玩的这个是什么呀?我很多同学好像也在玩。能不能教教我?”
“你别总给我捣乱好不好!”其实齐兵根本玩不进去,但他实在不愿意面对娃娃。他心里很清楚娃娃的无辜,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娃娃,眼前浮现的首先是她父亲经常在电视里出现的严肃面孔,接着耳边又会响起自己父母那令人生厌的长篇大论。
“好吧。你先玩,等玩够了我再来陪你。”娃娃在齐兵的卧室里一边踱着步,一边四处张望着,不时发出些声响,宣示自己的存在,“哎呀,你也有《天堂有罪》的书呀?他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呢!还收藏了这么多的刀,你们男人就那么喜欢舞刀弄棒吗?还有这个杯子,你都多久不用啦?你看,这里好脏。我来帮你擦擦吧。”说着,娃娃就找了块抹布,踮着脚擦拭起来。一个不小心,杯子掉在了地上,“咔嚓”一声。齐兵低头看了一眼,杯子口掉了一大块。娃娃惊慌失措地连忙收拾起来,不停地道歉。
“没事。”齐兵冷冷地说。
“对了齐兵,你中午还没吃饭吧?要不……要不我给你做饭吃吧!”
说完,也不管齐兵同意不同意就跑了出去。半个小时后,娃娃拎着一大堆菜回来了,一声不吭地进了厨房。其实这次来,她最大的目的就是给齐兵做一顿饭,为此她特意买了很多本菜谱补习烹饪知识。——她多么想给齐兵一个惊喜,哪怕只能得到一点点的赞许也好啊。
齐兵心不在焉地玩着游戏,不一会闻到了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他也没注意娃娃在外面鼓弄什么,跑到厨房一看,娃娃正六神无主地看着锅里的菜,泪眼婆娑地说:“煳了……”菜是黑乎乎的一团,娃娃的脸和手也是黑乎乎的一团。
齐兵忍不住笑了一下,说了声“没事”,就又跑回屋了。午后慵懒的阳光让人犯困,再加上病也没好彻底,齐兵玩了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了。
醒来时,娃娃已经走了。桌子上放了张纸条:“我真没用。弄破了你的杯子,又把菜做煳了。对不起。”下面还画了张扎着小辫子、噘着嘴、流着眼泪的小圆脸。齐兵长出了口气:“这个‘小芭比’总算走了!”然后揉了揉纸条,丢进了垃圾桶。这时猛然想起中午田迹墨的邀约,一看表都6点多了,连忙穿戴整齐,开车直奔大马夜店。一路上,他一边咬着面包,一边不死心地继续拨打刘星的电话,却依然是无人接听。有那么一瞬间,他深深体会到了娃娃的心情,并为此深深地悲哀。
4
到了大马夜店,人都到齐了。从桌子上的空酒瓶和几个人的脸色看,田迹墨他们来了有一会了。主力还是于子凯和吴大非,他们俩的桌子前已经摆满了空酒瓶,而且在吆五喝六,你来我往地举杯就干。齐兵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落座先开了瓶酒,举起来冲大家交代了一句:“哥儿几个,我来晚了,自罚三瓶!”
“喂,齐行长,今儿没见刘星啊!来,这杯我赞助。”吴大非举杯跟齐兵碰了一下。
“怎么着,才当上正的就把人家刘星踢了啊?”于子凯依然是不改幸灾乐祸的本色。齐兵板着脸,没答话。
“咱们大伙一起来吧。庆祝大兵高升!”田迹墨倡议道。
“官运亨通!”众人纷纷响应,都站起身举起了杯。
“干!”
众人落了座,就齐兵还站着,对着瓶子吹呢。
“哟,还玩真的呀?咱自己兄弟,用不着这样!”田迹墨劝道。
“差不多行了嘿,大兵你这是干什么呀?”吴大非也插了句嘴。
齐兵还是不说话,丢了手里的空瓶,又开了一瓶,接着吹。田迹墨感觉到他今儿的确有点异常,忙走过来想抢下酒瓶。
“让他喝吧。拦不住了。”老刘拎着一打啤酒走过来,拉住了田迹墨。
“嘿!刘哥,你挺怪哈!我想喝的时候你给我水,大兵来劲了你却火上浇油?!”
“他心里有事。”
“我那天也有事啊!”
“你?你的事是自寻烦恼,没事找事,就你那嘴也藏不住事;大兵的事才是大事,你什么时候听他主动说过烦心事?——咱们谁也帮不上忙!”
“有道理……刘哥,你哲学系的吧?冲你这刘伯温传人的范儿,我得敬你一个。干!对了,今儿兄弟我还让人无缘无故胖揍了一顿,也算是劫后余生,你怎么的也得敬我一个吧?干!——刘哥,我告诉你一秘密。”田迹墨酒量并不好,两杯下肚就有点飘,他搂过老刘肩膀,附在耳边悄声说,“我初恋情人回来了!让我给藏起来了。这会儿她还在我公司给我做方案呢。哈哈,兄弟牛不?干!”
“田哥,这大兵不正常,你也不正常了呀?”还是菅鹏举惦记他田哥。
“大兵想多,不想说。那咱们就别问,陪他多。懂了没有?你还等什么呀?赶紧给我走一个!”
说话这工夫,大兵的三瓶已经下了肚。老刘走上台,一边调试着吉他一边说:“我先给兄弟们来一首,助助兴!大兵,下一首你接着,有问题没有?”
“刘哥,瞧好!今儿,我他妈的专场!”一直没说话的齐兵终于说话了。
“好!”谁都没想到大兵答应得这么痛快,大伙一致叫好。
老刘沧桑的声音响起,“大马”里的小男人们都跟着唱了起来:“……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
§§第二十一章 喂,是亲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