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广场的大钟洪亮地响了四下,像是给这场小型战争鸣金,又像是提醒菅鹏举:现在比约定时间晚了整整半个小时。菅鹏举可怜巴巴地看着“大口罩”,满眼的求饶和投降,似乎在问:“我可以离开吗?”“大口罩”总算是发泄够了,又启动了电动车,一副随时重新上路的模样。菅鹏举像是得了皇帝的特赦,一个箭步冲上车,忙不迭地关上车门,几乎是哀求着对司机说:“大哥,快走!”
“去哪儿?”
“凯伦咖啡,我的爱情呀!”
司机没听明白:“什么?”此时此刻,菅鹏举依然牢记着他的爱情,他的使命,他绝不是个因小失大的人。不过,对个傻大黑粗的爷们儿使用“爱情”这种高尚字眼显得有点滑稽,他忙改口:“我还得去相亲呢,大哥,迟到了!麻烦你快点。”司机轻轻“哦”了一声,突然像打了鸡血似的吼了起来:“看清楚,老娘是女的!真瞎啊你!”
临下车,怒气难平的“女李逵”还在喋喋不休,接过菅鹏举多给的5块钱,这才大病初愈似的感叹:“这小伙心还是挺善的,就是太毛愣了。心还是挺善的,挺善的,挺善的……哎,等等,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鸿达广告公司的老板呀?”她为菅鹏举的懦弱下了“善良”的定义,真是世间自有公道,付出总有回报啊!
更年期提前的中年女人真是猛!菅鹏举连吓带冻,哆嗦了一路。直到进了凯伦,还是惊魂未定。今天兆头很不好,种种际遇都有着“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味道。他一边用袖子擦眼镜片上的水雾,一边眯着小眼,在一片迷茫中寻找着他的爱情。
“先生几位?”
“两位。”
“有预订吗?”
“嗯……好像是6号。”
“这边请。”
人家已经等在那里了。菅鹏举跌跌撞撞地走到桌前,本想先解释一下迟到的理由,可刚弯下腰,却先声夺人地打了个喷嚏,并准确地击中目标。“阿嚏!”这绝对是几次相亲以来最直接的一次问候语。菅鹏举忙抄起桌上的纸巾想帮对方擦一擦,又怕唐突了佳人,只好缩回手,就势擤了把鼻涕,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好,背着双手,端正身姿,像逃课被老师抓住的小学生,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沉寂了一会,对面终于忍不住说道:“给我呀!纸巾!”
“对……对不起。”菅鹏举赶忙递过去,“我迟到了。对……对不起,我好像还感冒了……”
“呃……没事,没事。你……怎么穿这么点衣服,冷吧?”
菅鹏举立刻就不冷了。他在那一瞬间忽然就明白了一个特别抽象的词:如坐春风。这声音,这语气,以及其中透出的关切,真是醉人心脾。他这才敢抬起头,戴好高度近视镜,满怀感激地看了看这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哦,My?Lady?Gaga!绝对是个美女!她有他最喜欢的披肩长发、白皙面颊、含情双眸、挺拔鼻梁、樱桃小口,还有单纯温暖的羞涩和笑意。一身红色的欧式风衣就像团炙热的火焰,把这档次一般的西餐厅映衬得蓬荜生辉。对美女——事实上是对任何女人——毫无免疫力的菅鹏举马上旧病复发,再一次重演历次相亲中的悲剧:浑身上下瘫软如泥,语言系统严重崩溃。他又“你”……“我”地支吾了半天,满脸通红,抓耳挠腮,憋得快脑血栓了,才终于说出来:“冷?是有点。裤子不坏的话,本来是不那么冷的……事情很复杂,我撞了一辆自行车,但其实不是我撞的,真不是我撞的……你信不信?”
美女强作淡定。她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第一次约会就迟到这么久的相亲对象,基本上不用看人就可以直接PASS了。可这个人实在太特别了——不怕没特长,就怕没特点。事实上,从菅鹏举走进屋子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变成了凯伦咖啡全体客人的焦点。这样一个着装怪异、衣衫不整、满身污渍的“武当派”弟子,在西餐厅里并不多见。她向上天祈祷了无数次:“可千万别是他呀!”却还是眼见着他朝自己走来了。事已至此,没有退路。出于对介绍人的尊重,还是得走一遍流程。于是她看着这个神经错乱、不知所云的“怪物”假装宽容地笑笑,直入主题地说:“我叫才才。人才的才。”
菅鹏举这才回到正常思维的轨道上来,磕磕巴巴地说:“我叫菅鹏举。鹏举,岳飞。岳飞知道吧?嗯,对对。菅,是草菅人命的那个菅。这个姓很特别的,百家姓里都不知道有没有呢?呵呵呵呵呵呵……草菅人命的那个‘菅’,知道吧?嗯,对对,可不是强奸的‘奸’。”
听完菅鹏举的一番话,才才一口温热的咖啡全喷到了姓草菅人命那个“菅”的人的脸上。菅鹏举真想给自己俩嘴巴。他一边擦着脸,一边自责不已:狗尾续貂!为什么一跟女人独处,就立刻大脑短路呢?才才一个劲地道歉,他也一个劲地道歉。俩人互相“对不起”了好一会儿,菅鹏举慌乱之中又碰倒了自己面前的那杯咖啡,一股暖流单刀直入地钻进了菅鹏举新换的内裤。他后知后觉地想,这个牌子的内裤也许更适合穿在外面……
正在气氛不太和谐,场面比较尴尬的时候,田迹墨那不合时宜却又恰到好处的电话响了。
§§第三章 有缘千里来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