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床的坎坷人生
我脑门上贴着金灿灿的招牌,大大方方地从我山寨版的家门走出来,只有我知道,我的主人因为跟知名的元宝厂一贯保持着优良的合作关系,所以,只要元宝厂有碗饭吃,我的主人也免不了跟着有粥喝。
穿着元宝厂的外衣,我和一群兄弟姐妹浩浩荡荡地坐上了平生第一次货车,踏上进城的路,这里的高楼鳞次栉比,连个厕所都比主人的办公室漂亮,我无限神往新的家。
路从山路到水泥再到柏油路,穿过隧道翻过大桥,高低起伏间我仿佛看来了意气风发的人生宏图,当经过的八车道变成了四车道,街上的行人时不时地乱闯马路,我才知道,进入了一个小镇,车子在一家医院门口停了下来,我不禁深深地失望起来。
这个时候,主人走过去,握着一个将军肚的人寒暄,同时一个红包塞进了将军肚的口袋里,随后将军肚大手一挥,一群人马上七手八脚把我和兄弟姐妹们小心翼翼地搬下车。
同伴铁架床揪了一下我的耳朵,低声说:大城市不一定好,里面高手云集,别看咱们现在人头狗脸,进去只怕连个加床都混不着,搁置着就是耽搁黄金人生,俗话说得好,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这里只要施展身手必定可以叱咤风云。
听来也是不无道理,想到主人塞红包的那一幕,看来未来的路都已经铺好,既来之且安之,我的眉头舒展开了。
第一天,我就感觉到自己的与众不同,内外科的主任都指定要我,在这个小镇医院,内外科都是属于综合大科,都有一两间独有的贵宾房。内科主任的话掷地有声:“我们内科经常有贵宾来住院,当然需要更换最好的床!”看着外科主任一脸不愤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我突然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尊贵,先前的沮丧一扫而空。
在内科贵宾房里,清洁工帮我清理一路风尘,卸除那些在我身上七缠八绕的捆绑保护膜,我亮丽的光芒就引来了阵阵赞叹,随着抚摸的手,温柔的抹布,我不禁心旷神怡起来。
入夜了,一阵熙熙攘攘的脚步声传来,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一个体格肥胖的老太太就被七手八脚的人群抬到我身上,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家伙,简直就是一个硕大的脂肪球。内科主任带着一众医生点头哈腰,语气和动作轻柔得唯恐惊落老太太身上的一根汗毛。我终于听出来了,住进来的是一个不一般人物的母亲,诊断是胃肠炎。这真不是一个简单的病,从第二天一早到晚上,进进出出的脚步就几乎没有断过,放下的礼品就让我的陪人床兄弟几近腰椎骨折,不是胃肠炎要忌口吗?怎么来探望的人都那么不识相?纳闷中几包装帧精美的香烟和茶叶罐塞到了我的鼻子下面,害得我呼吸困难起来。
终于又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老太太的媳妇往门外挂了一块“请勿打扰”的牌子,然后就眉开眼笑地坐在老太太身边拆开礼品盒,原来里面大有乾坤,茶叶盒香烟条里面全是捆扎得齐齐整整的人民币,那厚度叠加起来比我的几根肋骨还粗。
媳妇说:“妈!你看,我都说你住一次院就是一栋别墅,开来的药我们全家一年都不用去买了,多划算呀!”老太太矜持的声音传来:“这次方主任对我算是尽了大孝道,你多提携点!”我知道,方主任就是内科的主任,他这一天比那守到监护室里的特别护士还辛苦,看来付出就有回报,当媳妇的说:“去年那个不听话的涂主任,听说调到体检科去了!”老太太扁了一下嘴,说:“去年叫姓涂的开些药来,那个猪脑壳子不转弯,烦死人了,他如果还在这里,这次我还不想生病呢!”媳妇听了频频附和点头。
老太太住了一周,我的陪人床兄弟终于累垮了,甚至连最后跟我话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趾气高扬的媳妇指挥医护人员将其扫地出门。末了,方主任还在老太太的床前做了半天的检讨,发誓再不会出现床给压坍塌的情况。
老太太出院那天,医护人员毕恭毕敬地送走了老太太一家,众人转过头的脸,全都带着欣欣然的快乐,一个声音传来:“她一住院,我们全科人仰马翻,累呀!”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
第二个与我有亲密接触的人是个暴发户,单是看他脖子上那条金灿灿的项链我就知道自己的身价不敌其万分之一,送礼的我倒没有看见,穿着性感的裙子送鲜花的美眉倒是来了几个,合同书我看见了几份,期间有窃窃的低语传来:“这些人的胃口还真大,老子一千万的工程七百万都是拿来公关的,那个签字的家伙自己吃了还不算,小舅子结婚的窝还得我买单!”说着暴发户的唾液喷得我满脸都是,对面坐着的人哧哧一笑:“羊毛还不出在羊身上,包工头和建筑材料这块我都联系好了,我们挑最便宜的做,照样吃香喝辣!”暴发户点燃一支烟大吸一口,打着哈哈说:“医院里面还有什么首诊负责制,我们这一块,反正不出事就好,出了事也轮不到我们这些指端末节来背!”对面坐着的人说:“是呀!所以我们当时找大公司挂靠没有错,这个金字招牌打出去拉工程是事半功倍呀!”两人刺耳的笑声震得我的耳膜都快开裂了。
暴发户没有住几天就出院了,我迎来了我的第三个客人。
当时人声一片喧嚣,一个体格健壮的人就放在了我身上,从一张张焦灼的脸和七嘴八舌的说话中,我知道了这个姓丁的负责人在酒宴中突发中风,这算是因公负伤,医生护士们忙得团团转的脚步绕得我眼花缭乱,等待在门口的一张张脸孔神色上流露出来的情绪风雨欲来,我知道现场的情况不容乐观。我开始天天算自己的身边站着多少双脚,按照我之前的经验,有身份的人住院应该是一天比一天探望的人多才对,怎么这个丁负责人身边的人一天比一天少,我以为自己的算术和记忆出了问题,这个时候来了一个方头大脸满脸威严的人,对着病床上的丁负责人语言恳切,分量千斤:“老丁呀!工作都把你的身体拖垮了,你这次一定要把病养好,你的工作我们暂时安排老吴先替着,你现在的任务就是专心养病,为我们保重身体呀!”
丁负责人半身动弹不得,歪斜的口角哟哟哦吐出了几个不清不楚的字眼,随着脚步全撤出病房,丁妻号啕大哭,边哭边骂:“这些天杀的,才一周时间不到,个个都变了脸孔,以前你放个屁都有大把人接去供着,这些龟孙子现在马上就调转风头,围着新的P股转,现在看见你这情况,马上就动手架空你,天呵,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
一行浑浊的泪从丁负责人的眼角流了出来,他突然激烈地咳嗽起来,一口痰堵了上来,瞬间脸色就憋成了青紫,丁妻慌忙喊来值班的医生护士,清理了痰液,低着头量血压的护士一声低呼,报出了血压,收缩压240毫米汞柱,舒张压130毫米汞柱。医生一脸吃惊,一时间病房里好似打仗一般,随着丁负责人的病情变化,各路人马和各种抢救器械全部派上了用场,方主任低声问丁妻:“他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本来稳定的病情一下子发生大变化,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丁妻使劲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哭得几乎要昏过去。
听了这话,我好紧张,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千万不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晦气得很。可事情是越怕什么就越遇见什么,经过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折腾,个个累得筋疲力尽的医护人员们开始收拾用物,方主任挤出两滴泪水,安慰着已经瘫倒在床上的丁妻:“节哀顺变吧!我们都尽力了!”还有一众大大小小的人物一脸悲痛地站在病房外,我看见了人群里的老吴眼神闪烁,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为了不露出兴奋的表情,他使劲地闭着眼嘴角向下撇,气氛变得异常肃穆。
当所有的人都离开了病房,清洁工给我清理着身体,方主任走了进来,叮嘱一边的护士长:“马上把这张床换出去,到普通病房区,以后哪个病人躺就加收些费用!”护士长有些不解,方主任有些不耐烦,说:“来这间房子里住的人都是有来头的,非富则贵,这死过人的床哪个敢睡,马上打报告买张新的来。”
可怜我还没有享受荣华富贵,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被打入冷宫,开始了漫漫的平民生涯。
心灵菩提:一张床能花开见佛,一张床亦能普度众生。当世间有一群人的诚惶诚恐,一张床就能安放心灵。家有鲍鱼海参,日不过三餐,家有广厦千间,日不过一宿,纳得八方财物,人生终不过百年,赤条条而来,一件薄衫而去,钱与权翻转之间古往今来多少王孙公子已成燕子飞入寻常百姓家。一张床里带着唐诗宋词里的阴晴圆缺长歌短调,我们把握不住心灵的时候来躺一躺,是可以来防尘杜微,未雨绸缪。
一张床上能躺着虚虚实实形形色色的人,可以是高贵的灵魂,可以是卑劣的肮脏,不管是哪一种,正直善良真心奉献的人躺下就是床上的富翁,扭曲丑恶窃取大众利益的人躺下就是床上的乞丐,一个人活着有没有尊严与价值,都将成为床下的一堆黄土,是让世人敬仰还是吐唾,该是每个躺在一张床的人在黑夜里最明了的辗转。
沉默的十年等待一种色彩
蒋马山坐在办公台前,双手深深地插入发梢,不用看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眼睛布满血丝。秘书朱朵朵走了进来,看了看他的样子欲言又止,静静地站在一边,眼中飘过丝丝怜惜。她知道,他是为了公司那份至关重要影响前景的合约心烦。
朱朵朵进公司一年,蒋马山是她换的第三个老板。与前两个老板不同,蒋马山做事雷厉风行,对下属奖惩分明,对貌美如花的朱朵朵,除了工作,从不开玩笑也没有像别的男人一般会有些暧昧的表示。这些,都是让朱朵朵留下来的原因。更让她敬佩的是,蒋马山时不时地吩咐她拨些款到贫困的农村去助学,有时候还会带上她买些物品到敬老院去慰问那些孤寡老人,这对于私营企业主来说,已经实属难得。很多时候,她看见蒋马山一个人在不停地抽烟,从烟雾缭绕之中,他的身影,就是一个难以破译的数据。朱朵朵觉得,蒋马山的过去,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故事。
朱朵朵感觉自己是暗恋上了蒋马山,她却不敢表示什么。在人前骄傲得像个公主的她,一走到蒋马山面前,却变得羞涩无比。她不想让人感觉她想钓金龟婿,其实她喜欢蒋马山,真的和他的钱财无关,但是秘书与老总之间假如产生了恋情,那好像就会带着些色彩,这不是她想要的,也应该更不是蒋马山想要的,所以,朱朵朵希望自己的爱情在最适当的时候开出最美丽的花朵。
朱朵朵每逢自己逛街的时候,总会在男装的店面前驻留一下,心里想着如果蒋马山穿上这件会怎么样穿上那件会怎么样,但她却从来不敢买下来。在她的印象中,蒋马山一年四季都是穿戴非常干净整洁,每一天都是系着领带,从来没有看过他穿过那些休闲的服饰,这让朱朵朵的心里更多了无限遐思。
朱朵朵自己在公司外租了一套房子,很宽大,独居的她很多时候是寂寞的。老家里的表妹打来了电话,说想来她的这个城市采风,朱朵朵就多了一份期待。表妹叫文眉眉,小了她三岁,文眉眉的家十年前遭遇了一次入室抢劫,在那一次殊死的搏斗中,文家父母双双离世,现场唯一的活口是躲在床下的文眉眉。后来由当地乡政府出面给这个遭遇了毁灭性的家庭办理了最低保障,凶手却杳无音讯。这一晃多年,文眉眉就长大了,她高考时坚持要报读美术学院,这让在贫困山区的父老乡亲都不能理解,在长辈的眼中,涂涂画画能有什么前途,女孩子,就是应该去读师范或者护校什么的这种比较稳定的行业,但是众多的劝说都不能左右文眉眉的决定,她以非常出色的成绩直接上了美术院校。在这一点上,朱朵朵是非常佩服这个表妹的。
文眉眉背着画夹出现的时候,正是酷夏,当年的小女孩已经出落得如同娇艳的百合花一般,气质清新脱俗,长长的头发泼洒成诗,一双如同芭比娃娃的眼睛里好像充满的都是童谣,站在朱朵朵面前,不亚于专业模特的身材,让两人一同出街时不断地迎来了各做各样倾慕的眼光。这让朱朵朵欣慰不已,看来这个表妹,如果有机会,嫁入豪门都不是梦想。
朱朵朵对文眉眉什么都满意,她唯一困惑的地方,是在看文眉眉作画的时候,从来就没有看出她在画什么,整块画布都是色彩,不知道想表达什么,也没有看她画出一样具体的物件或其他什么的。文眉眉看出了当姐姐的困惑,告诉她这是抽象画,表达的是一种无形的心灵图案。这些画,只给会读画的人收藏。朱朵朵摇摇头,她不懂,难道当年学习出类拔萃的表妹学画就学成了这个样子,她觉得表妹应该去画些具体的物像更有发展前途。
这一天,她看见蒋马山终于把一直困扰的合约拿了下来,签下字的时候,蒋马山吩咐她交代财务给全体员工这个月每人多五百元的分红。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朱朵朵忍不住趁热打铁:“蒋总,这物质上的奖励大家一定非常开心,我们公司今年是不是也可以组织一次员工到附近的什么地方游玩一次,这样,大家的心里,一定对你是感激不尽呢!”朱朵朵说完,紧张地看着蒋马山,她害怕自己说错话,建议出去游玩,是因为自己几个要好的同学所在的公司每年都是会组织这里的活动。
没有想到蒋马山马上就点头,说:“好建议,你去组织安排,做份报告上来,定好日期地点和费用,到时我也去!”
朱朵朵兴奋不已,在公司里征得了大部分员工的建议,大家都提议那么热的天气最好去海边游泳,很快,朱朵朵就把写着大家意见的报告递交给了蒋马山。他看了一眼,很爽快地签上了字。
出发前的晚上,朱朵朵忍不住躲在空调被里把心事告诉了文眉眉,文眉眉听了跟着开心,嚷着明天就偷偷地跟在大伙儿的身后,偷看一下朵朵口中的蒋马山。朱朵朵啐了一口,说:“字都还没有开始写笔画呢!你别来添乱,你一来说不定他就成了我的妹夫了。”文眉眉调皮地笑了。这一夜,姐妹俩睡得好温馨。
蒋马山租来旅游公司的巴士,公司的人全放假,出去海边弯林沙游玩一天,有心的员工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几块红绸布,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蒋马山老板万岁!看着备受员工爱戴的蒋马山,朱朵朵的心里更甜了,这样的好男人,去哪里找?她决定,游玩回去以后一定要主动开口表白,不然说不定哪里会跑出一个横刀夺爱的,朱朵朵突然心里起了担忧。
到了弯林沙,公司的人纷纷换上了五彩缤纷的泳衣。朱朵朵也换上了一身比基尼,看着自己傲人的身体,她心里想象着蒋马山的眼神,他看见了一定也会吃惊,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自豪。
沙滩上,朱朵朵看见了只穿着一条泳裤的蒋马山,那么健硕的身体,整天裹在西装里,这一次,才让人看得清清楚楚,朱朵朵看着看着脸红起来。突然,她发现蒋马山的眼神时不时地飘向一边,随着他的目视的方向望去,朱朵朵有些呆了。
那是文眉眉,她在海边,穿着一身泳衣,是相对保守的泳装,却让火辣的身体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她的目光也正呆呆地看着蒋马山,脸色有些苍白。朱朵朵心里一下子升腾起强烈的醋意。凭着一个女人的直觉,她已经感觉到了蒋马山对文眉眉的魂不守舍,而文眉眉,竟然也在那里眉来眼去。朱朵朵走了过去,强压住自己的怒火:“来,眉眉,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老板蒋马山,你们认识一下!”她特意把“老板蒋马山”几个字加重了声调,她看着文眉眉更加失态的表情,心里更气了,早知道这样的场面,千不该万不该告诉文眉眉自己公司来海边的事情,眼看两人的眼神似乎都那么热切地纠缠在一起,朱朵朵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回来的路上,朱朵朵看见蒋马山的眼中多了亮闪闪的光彩,他主动问了文眉眉的情况,朱朵朵勉强笑了一下,不情不愿地把文眉眉是美院学生来这里小住的情况说了一下。蒋马山说:“那我想去你那里坐坐可以吗?”朱朵朵那一刻,真的想从车窗的玻璃里直接撞出去,好让自己碎得乱七八糟的心事来一次血淋淋的践踏。
回到家里,文眉眉正呆呆地坐在画板前,一脸的哀伤。朱朵朵气不打一处来,她口带讥讽地说:“我们老板说想来这里坐坐,想看看你这个小仙女怎么勾魂!”文眉眉似乎感觉不到朱朵朵口中的火药味,她幽幽地说:“你明天带他回来吧!我想让他看样东西!”朱朵朵一口气给呛在喉咙口:“不是吧!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送定情信物给他了?”文眉眉说:“你明天带他来,你就知道了!现在,我要画画了!”说着文眉眉不看朱朵朵,径自搬着画架走入画室,反锁上门。
朱朵朵气得眼泪出来,这是什么意思?她从来都没有对文眉眉说过重话。文眉眉对她,也一直尊敬有加,今天就为了一个男人,两人就这样扯开了战火硝烟,她受不了了,一下子伏在饭桌上痛哭失声。
擦干眼泪的朱朵朵开始恨死文眉眉,看来爱情就是一场残酷的战争,自己在外面哭了那么久,她竟然就在卧室里也不出来看一下安慰一下,越想越气。朱朵朵抓起了电话拨到家里,对着母亲哽咽地说:“妈妈,我想你们了,你们过来我这里住一下!”说着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哭声,电话那头的朱家父母大惊,连声追问,朱朵朵把电话挂了。
朱朵朵是有心这样做的,她租住的是两房一厅,她和文眉眉各住一间卧室,如果父母一来,文眉眉自然就不好意思再住下去,自己的做法虽然过分些,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爱情再不控制局面马上就要烟灰云散了,她想这样做是最直接的一种方式,她要让文眉眉离开这里。
这一夜,文眉眉都没有出来,晚上的饭也没有吃。朱朵朵问都不想问,她心里的气一直鼓着。
第二天一早,朱家父母就出现在了家门口,朱朵朵看着焦灼万分的父母,勉强笑了一下,让父母在家中休息,说:“会在下班的时候带一个人回来,让父母准备丰盛的晚饭。”朱家父母愣愣地看着女儿,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文眉眉从房中出来,她的眼睛也红红的,喊了声:“姨妈姨丈,你们来了呀!”朱朵朵鼻子哼了一声,关门离去。她知道,凭着文眉眉的聪明,她自己会很快搬出房子,姐妹的情义,好像就这样要了断了,想到这里,朱朵朵的心里升起了无限酸楚。
一整天上班她都心事重重,倒是蒋马山,从一进门就走到她的面前,说:“我今天真的是去你家吃饭的,欢迎吗?”看着眼前这个眼睛亮闪闪的男人,朱朵朵努力挤出笑容,不让他看出破绽,说:“已经都准备好了,就等你晚上大驾光临呢。”
朱朵朵心想,你就来吃吧!最多还可以再看见文眉眉一次,如果她还不走,自己就开口让她离去了,看你们,在我的计划下还能有什么好的发展。她知道文眉眉读美院的费用,还是自己父母出的钱,这种局面下,她就不相信,文眉眉敢跟她叫板,为蒋马山的事而弄得众叛亲离。
终于下班了,坐在蒋马山的奔驰车上,朱朵朵心事重重,看着蒋马山买了不少大包小包的物品,她越看越不是滋味,父母今天也在,不知道面临的发展,是不是会按自己想的方向去走,但是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好没有信心。
终于到家了,进了门,一桌子丰盛的桌早已摆上桌面,朱家父母眼睛红红的,看见他们进门时勉强笑了一下,但是表情有些异样,这让蒋马山有些发愣。文眉眉出来了,她竟然化了淡淡的妆,在灯光的映照下更见明艳,朱朵朵的心如同扭转的麻花,笑容亦发僵硬起来,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像没有事似的招呼蒋马山坐下。
众人坐好,文眉眉倒了一杯满满的红酒,递给蒋马山,说:“来,我和你喝一杯,为了这一杯酒,我已经做了十年的努力,现在,我终于可以告诉自己该到喝的时候了。”说着文眉眉自己先一饮而尽。
蒋马山的表情瞬间出现了异样,非常复杂却又痛苦,带着怪异:“你说什么?你说你努力做了什么十年?”这一刻,他的眼中看不见款款柔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犀利探究的深沉。
文眉眉笑了,眼角有泪,说:“你们等我,我想给大家看样东西,这是我沉默了十年终于等到的一种色彩。”说着她走入卧室里,出来的时候手中拿出几幅图,文眉眉一一在地上铺开。朱朵朵尖叫一声,马上捂住眼睛,那是几张血淋淋的图画,如同现场照片一样还原了当年文眉眉父母被害的场面。
蒋马山突然站起身,迅速拉开门,门外,竟然已经站着五个警察,一出手,在一瞬间,蒋马山就给制服了。
朱朵朵目瞪口呆,她尖叫起来,一把抓住文眉眉,说:“是你报警来抓蒋总的是吗?你一定搞错人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朱家父母拉住了朱朵朵,说:“你放开眉眉,她没有搞错,当年,她就在现场的床底,亲眼看见自己的父母被杀,看见父亲在临死之前重重地用刀划裂了凶手的颈部和胸口。她告诉我们,这些画,就是为什么她一定坚持要去读美术学院的原因,她一定要亲手还原当时的场面,昨天她通宵都没有睡,她说,画出这些画,你就会明白了。”
文眉眉看着她,含泪点点头:“谢谢你,姐姐!昨天多亏了你提供了信息,我才那么意外地在沙滩上发现了凶手!”
朱朵朵手脚冰凉,呆呆地看着蒋马山。他低下头,说:“对不起,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做善事,就是想弥补自己犯下的罪行,没有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其实我也等了很久了。自己做下的错事,我心甘情愿接受法律的制裁!”
蒋马山苦笑地看了文眉眉一眼:“吃了都是要吐出来的,出来混的都是要还的,遇见你是我的报应,这样也好!你用了十年等一种色彩,我用十年活在一种黑色的调子里,上天终于用你的手来收拢我的罪恶的人生了。”
警察很快就押走了蒋马山,朱朵朵抱着文眉眉痛哭失声。
朱家父母端起酒杯说:“来!我们喝一杯!为在天之灵的亲人好好地喝一杯,告诉他们,这个世界上,恶人都是会得到应有的报应的!”
文眉眉与朱朵朵擦干眼泪,同时举起了酒杯。
心灵菩提:有些人的成长环境无忧无虑,有些人的成长环境坎坷磨难,有些人锦衣玉食,有些奔波劳累,每个不同的心灵,都承载着属于自己那片天空里不同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这是属于每一个人独有的心语,只给自己的心灵阅读。
不是夸父,没有逐日的力量,却可以让笔墨倾泻成河,一滴一凝固,让它发亮,让它闪光,让它变成变成火焰燃烧出漆黑夜里的朗朗晴天,这就是沉默十年等待的一种色彩,笔笔力透纸背,不是只在光阴中只闪烁一下,而是让心灵走出画布,继续在人生长卷中挥笔泼墨,画尽人生真善美。
消失在海天孤帆上的爱
那一年,她二十一岁,寂寞像飘扬的落花湿满了整个季节,喧嚣都市里她选择了旅行,到了天涯海角。在一片有着细细沙粒的沙滩上,他白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分外闪亮,如贝,笑起来竟然有着和关羽一般的丹凤眼,让站直才能到他腋窝下的她心悄悄地一醉,异样的感觉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生根发芽,萌在海天一色里。
他说,他二十岁了,穿上橄榄绿已经整整两年,就在准备退伍的第三个年头遇见她,这是天意,也是月老抛在人世间最准确的一根红线,海这边系着他,海那边系着她,中间的距离不叫海,那是贮藏了千百年才酝酿得出来的深情。
回到广东的日子,她开始有了三角印的邮件,那是部队特有的标志,从一个月四封到一个月八封,她的思念开始如疯狂生长的草,呼啦啦地把自己围猎成了不想再奔走的绵羊,她不再考虑彼此之间相差一岁的顾虑,都说红颜易老,爱情来的时候,眉间的年华早已摇曳生姿,天为谁春,她便是为他而生的。
相爱一年,她去了他驻守的部队,那是一个接近原始森林的地方,视野中的绿逼得人的眼到处都看成了桃源。走入营区,那一个个铁打的汉子飘过来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怪物,她的脚步就差没有前脚撞后跟地跑到他的面前,问他:“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的不对?”或者一场姐弟恋在这里也终究避不开世俗的眼。
他笑,一脸俊气逼人,捧着她的脸,把她一直带到那山涧流水曲径通幽处,说:“你看看这里,除了我们部队,几乎是看不见路人的,一个月,不要说看见你这样的一个女孩,就是看见一条老母猪经过,我们都觉得是美丽的!”她笑,那颗悬得高高的心,彻底放下了。
她开始完完全全地相信了爱情,相信了一个驻守在大山深处只以她为念的爱情,这个男人,把她从女孩变成了女人。这个男人,在她生气不回信不接电话的日子里,用针尖挑破指头,在三页信纸上以血为墨,字字殷如桃花。这个男人,在她一次回到故乡接受父母安排相亲的时候,仅仅是凭着知道她家县城的名字,竟然在一个下午的时间里以极其敏锐的侦察能力,就从这个小县城里的几万人中寻找到她,出现的那一刻,让她以泪和鸣……情到此处,谁说爱不是地久天长。
退伍了,她说我想随你回山东,他说我想陪你在广东,是的,他们的家庭都不同意这段爱情,那么都想离开自己的地方到另一处去让爱来枝繁叶茂,不被祝福的爱情,一直以为坚持的两个人终于被岁月轻轻一摇,她看见了他的憔悴,他亦是感觉怀中的身体更加单薄。
他说:“如果我回到山东,我必定是不能跟你的了,我的家里会安排我的婚姻,我留在你身边才是爱之胜算的唯一赌注。”她不懂,心却开始伤了,留在广东,那么面对自己白发父母情以何堪?如果爱不能在他乡安营扎寨,又怎么可以在原地相濡以沫?她也耗上了,女子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的家,她是一定要去的。他无言以对,两情相悦中开始出现了大段大段的空白沉默,谁也不想打破,谁也不肯往自己的阵地退后一步。
终于那么一天,她收到了一封来自山东的信,信中字字珠泪,行行哀求她的放手。她终于明白了他一直不肯带她回家的原因,不单是他父母不同意这千里之外的婚姻,而是他的家里早已有了青梅竹马的恋人,只等他退伍回来就完婚,且未婚妻已经有了身孕三个月。她泪眼模糊,三个月前,他确实是回家了一趟,说是去恳请父母的恩准成全两个相爱的人。她不懂呵!一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是如何又让自己的怀抱中多了另一份的兴风作浪,她可以原谅他的隐瞒,她可以面对突然出现另一个女子对爱情的围守和阻击,却无法原谅他在拥有她的同时去交融另一份气息的手足缠绕。
他拾起信纸,在她怀中痛哭失声,说一切都是岁月的错。山东的那个女孩,隔墙相望一同长大,在他以父辈指腹为婚感情不和以出走来抗议,以参军来离家,女孩都是那么无怨无悔地照顾着家中二老,非他不嫁,他有愧呀!
她泪眼相问:“有愧?有愧就可以以身相许吗?”他吻着她,让气息堵得她不能说话,在喘息中用自己的宽阔的胸膛来印证着她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在一夜的疯狂后他终于累了,睡了。她拿起自己的手帕,轻轻抹去他额头胸口的汗水,把脸捂在浸有他汗水的手帕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良久,转头看着镜子,里面的一张花容黯淡,往日的滋润在这时候荡然无存。她拿起笔,一字一顿,恍如度过一个世纪写完了那么短短的几行:“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你回家吧!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为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看了他最后一眼,她穿戴整齐走出门,也从此走出了他的生命。
他没有再给她电话,也没有再出现。她知道,一切真的结束了,只是无数个夜月,她依然会想念他,想念那一幕幕的温馨,时光慢慢地走,她不再言爱,谁也不懂已经年过三十的她,心里到底在斟酌些什么,以致迟迟不言婚嫁。
整整十年后的一天,她的手机响起,里面的一声称呼让她如遇雷击,她想挂断却身不由己,电话中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有磁性,缓缓地诉说,说三千多个夜月里对她的不眠与思念,她的眼眶一次又一次的潮湿,原来岁月只是带走了她的青春,却不曾带走她的心事。
千里之隔,十年后再相见,他更帅气了,走到街头引得女孩频频回头,她有无限伤感有丝丝的自豪,对爱情的苦守让她似乎不那么在乎他已经有家,且已经是一个十岁女孩父亲的事实,这份爱情,本来就是她的,生活磨圆了曾经对爱情条条框框的苛求,她此刻是如此的渴望,把握好与他相处的每一分钟,在他待在广东的一周的每一个时刻里。
夜晚的烛光里,她用手小心地抚摸着他的脸,他的手粗鲁地扯去了她的裤,没有前奏甚至没有身体其他部位的肌肤相亲,还没有等她思维转过弯来他就完成了一个男人的需求,她想他是累了,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和需求。第二天,看着她除下的内裤,他拿起,用手揉了揉,说:“这种款式这里拿货要多少钱?”看着她愕然的表情,他解释:“老婆在家没有什么事做,我知道你这里是全国最集中的内衣出口制造基地,这次来其实就想直接到这里拿货回家给她卖!”她的血液在一点点的冷却,冷到最后眼前的人模糊一片。第三天,他说:“还做吗?不做我就回家了!”她把所有的情绪堵在了喉咙口,半天才吐出了一句话:“不是说在这里过一周吗?”他摇头说道:“你白天上班的时候我去制衣厂里看了,这里是搞批发的,内衣在这里拿货量少比我在当地直接拿货还贵,我老婆会说我的,再说就要过五一了,再不走车票又要涨价了!”说着他的一手搭在她的肩头,另一只手想解开她的衣扣。
她轻轻拂开他的手,他说:“怎么了?你不需要?”她扬起头说:“十年前就已经画上句号的文章,今天再来加多任何一点笔墨都是画蛇添足!”他停止了动作,点燃了一根烟,吐着烟圈的样子有款有型,接着他接听了电话,很温柔地说:“明天我就坐车回去,你等我哈!”她知道,那是他的妻。
他说:“你这里的窗口近马路,好大尘呀!”她微微一笑,说:“是的,但是只要肯动手一擦就干净了。”说着打开柜门,从里面一个精致纸盒里拿出一条色彩飘逸的手帕,对着窗台的尘很仔细地擦了个干净,然后把手帕丢弃到了垃圾桶里。他说:“你好浪费,这么漂亮的手帕也来当一次性抹布。”她不语,她没有告诉他,那条拿来擦窗台的手帕,其实就是十年前分手那个疯狂夜月里她拿来擦他汗水的那条手帕,为了这份爱,她一直珍藏着手帕伴随自己度过那漫漫长夜。
他临走的时候说:“我以后一找到机会就来看你。”她摇头,说:“不必了,相识于天涯海角,本就是注定要做海天孤帆消失在海天一色里,我也要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那片海作为停泊的港湾!”他的眼中有失落有释然,汽车启动的时候,她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次那双透过玻璃窗的目光。
心灵菩提:时间是最好的驯化剂,面对它,你永远也可以读出人性的斑驳与迷离,岁月可以光滑,也可以光阴的舒卷之间结着尘埃和雨痕。有过的春天,只适合在比梦还小的画框里生长,经不得季节的锤炼和钟摆厚道的点醒,海天孤帆上的爱,潮起潮落之间都无法解释,只辜负了海鸥为爱展翅中付出了最朴实的光泽。
有些人不值得守候,有些爱只寂寞良夜,疏影横斜,暗香浮动,不为不值得的人把自己跋涉出满脸皱纹,值得相惜相恋的人,哪怕苍老了容颜,依然会鲜活魂魄。时间不会再给机会演绎一次爱恨情长,却可以透过海天孤帆挂不住的爱情,在海天一色中看见阳光把蔚蓝的生活带来。
伞是天的眼睛
徐罗吹着口哨,人的运气一来,挡也挡不住,刚刚在福利彩票的站点花了两元钱买了张现场刮刮乐,就中了两千元。走到山语小区的湖边,一把色彩斑斓的花伞静静地躺在草丛里,看不见主人。这把伞,很熟悉的图案,前女友乔洋有过一把,他一阵心酸,拾了起来,好心情变得有些黯然,女朋友邬雪雪也正嚷着要买一把新伞呢!现在,正好了!
太阳透过树梢,徐罗打开伞,马上就皱起眉头,以前看乔洋撑过,自己没有近距离看过。这么奇怪的图案,伞上的花色竟然全是眼睛,五颜六色的,透着奇异的鬼魅,那眼睛里的瞳孔,似乎会动,像一个真人似的直直乘着阳光透了过来,徐罗感到自己的头皮发麻了,他赶紧把伞向路边一丢。
一个肩头带着红袖章的老人走了过来,一脸威严,说:“小伙子,你要爱护花草,怎么这样放伞呢!你看看,一丢就压损了不少的青草苗。”老人一边说一边拾起伞交还给徐罗,看着给伞压得斜斜的青草,徐罗不敢跟老人分辩,拿着伞道声谢落荒而逃。
摇摇头,徐罗暗笑自己疑心生暗鬼,青天大白日,哪里有什么不对头呀?!他又撑开了伞,这回看上去那些眼睛好像顺眼多了。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徐罗看着自己被阳光拉长的影子,看着看着心里突然“扑通扑通”起来,不对呀!老天爷又没有起风,那伞怎么像锅底似的。他猛地一抬头看伞,伞好好的,地上的倒影却是像被风吹翻过来成了锅底状,徐罗冷汗冒了出来,真的是有鬼,在太阳下面出来的鬼呀!他猛地将伞一抛。
“站住!你给我站住!”转身想走的徐罗慢慢地回过头来,一个胖得看不出腰围的中年妇女看着他愤怒地大叫。那把伞,把她摆在板车上卖的瓶瓶罐罐都弄得东倒西歪,原来抛的时候没有看清楚,惹上了卖花瓶的蛮妇。看着女人叉着腰凶神恶煞的样子,旁边的行人三三两两停下来看热闹,徐罗的脸上挂不住了,他低声下气地掏出了两百元出来。女子鼻子哼了一声:“算了,算你还知趣,老娘也不跟你计较那么多了,两百就两百了,把你的破伞拿走,别碍着老娘做生意!”女人的声音大若洪钟,徐罗拿着伞连声赔不是,接着赶紧走开。
不行,这把伞真的有问题,看来得找个地方搁着,自然就有人来拣。徐罗感觉自己拿着的简直就是一件烫手山芋,越早抛开越避邪。
徐罗四处望了望,这山语小区还真大,自己还在围着湖转,带红袖章的老人在对面,自己悄悄找个地方不就行了。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张石椅,就那里了。走过去把伞轻轻地放下,这下好了,徐罗左右看了一下,还好,没有人注意自己。
走出山语小区,徐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把伞还真是邪门,回去跟邬雪雪说说,保准吓得她花容失色。想到这里,徐罗露出了微笑,嘴唇还没有咧开,笑容就僵在脸上,自己的脚下,那把伞怎么又出现了?伞在摇晃,一条大狗得意地看着他,狗尾巴像蒲扇一样摇晃着,狗的眼神很是得意。
徐罗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乔洋养的狗,也这样用狗嘴含过雨伞,这场景如此熟悉!一身运动装束的学生模样的男孩走了过来,对着他笑:“这位大哥,这是你的伞吧!我让福福找伞的主人,它真的做到了!”说着,男孩爱恋地抚摸着大狗的脑袋,看着那只叫福福的狗仰头看着他,一副邀功的样子,徐罗硬着头皮说了声谢谢,无可奈何地接过伞,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目送男孩和狗离去。
丢了三次,这伞都没有丢成功,难道它真和自己有缘分了?还是自己遇见了鬼缠身?徐罗看着伞,那上面的眼睛似乎也在看着他,让他不寒而栗。
邬雪雪的电话又来了,徐罗看看左右,压低声音对着电话说:“你快出来,我在山语小区的东门这里等你,有件事要跟你当面说!”
挂了电话,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端端的一个大老爷们,给一把伞弄得颠三倒四的,真不像男人了。等会邬雪雪来了,看她怎么说!
邬雪雪是他的第二个女朋友,第一任女友乔洋喜欢养猫养狗养小鸟,这让他那位居高官的父母很不高兴,觉得一个女孩喜欢这些无异于玩物丧志,趣味低下。在屡次劝说儿子无效的情况下,父母就让他搬出家门。邬雪雪那时候是乔洋的闺蜜,已经说好了在毕业分配的时候让乔洋打通未来公婆的关节,好进入市里的电视台。没有想到乔洋的爱好惹怒了徐家二老,邬雪雪的工作之事跟着也黄了,为此乔洋和徐罗还内疚了很久。
邬雪雪在找工作的时候奔波了很久,拿着热脸贴了不少冷P股。她曾经动员乔洋和徐罗丢弃那些阿猫阿狗,和徐家二老修好,她的工作也好跟着沾光,无奈乔洋非常固执,好像救世主一般,家里养了十来只小动物,还时不时地从外面拾些野猫野狗回来喂养,这样的情形下,邬雪雪渐渐地疏远了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断了联系。
徐罗很清楚记得,他跟乔洋大吵过一场,不外就是为那些猫猫狗狗的事,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吵架,两人闹得凶好得也快。偏偏这一次,乔洋跟他吵了之后就失踪了,两个月过去,徐罗翻遍了这个城市,依然找不到关于乔洋的丝毫踪迹。第三个月的时候,在街上偶遇了正在购物的邬雪雪,就这么又联系上了,一同寻找乔洋的过程中两人渐渐有了感觉,加上邬雪雪一张嘴特讨人喜欢,很快徐家二老就拍板了,两人的恋情正式走出台面。
徐罗一边等邬雪雪一边想着往事,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乔洋那么多,本来这段时间走出了那段恋情,刚刚看见了那条含着乔洋用过的一样的雨伞走过来的小狗,徐罗的心有些痛,假如这个时候乔洋突然出现了,面对他已经开始的新恋情,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状况。
邬雪雪来了,看得出赶得匆忙,脸色有些苍白。徐罗心痛了,说:“你不舒服吗?”邬雪雪摇摇头,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走,我们回去!”徐罗突然大起胆来,他决定先不说,让邬雪雪自己去感觉那伞的奇怪。想到这里,他亲热地搂住邬雪雪的腰,说:“走走吧!去湖边凉快。”邬雪雪的脸色变了,说:“我不去湖边,我有些不舒服,我想离开这里。”
徐罗不由分说,拦腰抱起邬雪雪,向着山语小区走了进去。一个老师正带着一群幼儿园的孩子经过,孩子们朝着自己的小脸蛋刮着,说:“羞!羞!羞!”邬雪雪满面通红,只好任由徐罗抱着向湖边走去。走到湖边的石椅上,徐罗把邬雪雪放了下来。
徐罗拿过腋窝下夹着的伞,说:“我现在给你看一个现代聊斋故事真人版。”说着把伞一下子打开,邬雪雪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她指着伞,口唇颤抖:“乔洋!乔洋!”突然捂住眼睛,肩头激烈地颤抖。徐罗给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反应过来,马上就抓住她的手,把伞柄塞在她的手中,说:“你胡说些什么呀!你还真以为是聊斋呀!一把伞,看把你吓的!你自己拿着看看。”说话的时候,徐罗自己的心突然觉得无由来地狂跳,这是怎么回事?这伞还真是鬼不成?
先前很好的天,突然有些起风。邬雪雪握着伞,身体站起来,风吹过来,伞向湖边斜去,她的身影也跟着倾斜。徐罗大叫:“雪雪,把伞放开,不然风把你刮到湖里去了!”徐罗本无意喊出这句话,偏偏邬雪雪整个人随着伞的倾斜,竟然向湖里跌去,徐罗一把抓去,只扯下邬雪雪的一角衣衫。
邬雪雪真的跌到湖里,徐罗来不及脱衣服,一下子就扎入了湖中。
邬雪雪在湖里几个沉浮,口中含糊:“乔洋!乔洋!你放过我!我知道错了!错了!”徐罗大惊,他努力想托起邬雪雪,不知道怎么回事,湖底好像有漩涡一般,邬雪雪的身体不断下沉直至没顶。湖边行走的几个青壮年纷纷跳下水施以援手,在费了好大劲之后,终于确定不能让邬雪雪离开湖底的原因,她的衣衫勾住了湖底的一个水泥块上的钢筋。找到原因后,几个男人在水底撕去了她的衣衫再把她托出水面。
躺在岸上,邬雪雪气息全无,脸色一片狰狞。拍背,倒转,人工呼吸,围上来的人群把急救的方法全用尽了,直到120的人员到了现场,一番检查后,医生摇摇头,伸出双手表示已经回天无力,徐罗痛哭失声。他狠狠地撕扯着那把伞,用脚拼命地踏着,就是这把伞,索命的,害死他的女友,徐罗的精神简直要崩溃了。
先前一直帮忙救援的青年说:“我好像刚刚在湖底看见那水泥块上是个人形,不对呀?!”他要去打捞起来看看,旁边的几个人纷纷点头,一语惊众人。山语小区的物管闻讯赶来,很快就找来相关设备,水泥块被打捞上来了。
真的是有一个人被水泥块浇灌在上面,这一下子就炸开了锅,110的警察迅速到了小区。徐罗呆呆地看着,他已经没有了思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湖底真的有死人,想到邬雪雪最后挣扎时的呼唤,他冷冷地打了一个寒战,心跌到湖底,难道,那尸体是乔洋的不成?那邬雪雪知道些什么?
警方的报告很快就出来了,那水泥块的尸体,确实是乔洋的,警方调出了湖边的摄像记录,很快就翻出一段镜头,在三个月前的一个黑夜,邬雪雪从一辆货车的驾驶室里走了出来,指挥两个男青年抬着水泥块到了湖边,三人协力将水泥块沉入湖中。
摄像记录起了关键的作用,警方凭着镜头里模糊的样貌,不出一天就锁定了犯罪嫌疑人。那是刚出狱不久的两个劳改犯,据两人的供述,他们只是分别收了邬雪雪各两万元的好处,当时是邬雪雪约乔洋上的门,乔洋来的时候,进门撑的就是这把满是眼睛的雨伞,后来他们将乔洋杀死后,把水泥块浇灌,放了三天。出来抛尸的那个晚上,顺手就将那把雨伞带了出来,也趁黑夜抛在了湖边的草丛里。没有想到雨伞竟然成了一条索命的链,将他们全部牵扯出来。
其中的一个男人垂头丧气地说了一句:“我们是活该,那个邬雪雪更是活该,她说过,为了这件事她已经整整策划了一年,一定是做到了天衣无缝,她就是想嫁给豪门,没有想到豪门没有进倒先进了鬼门关,我们也神使鬼差地跟着她做了,报应呀!”
警方把徐罗踩碎的雨伞翻来覆去研究了一阵,只能得出结论,冥冥之中有些事情是人在做天在看,归根结底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种种巧合不过是报应的时候到了,就出现了那么多偶然。
戴着红袖章的老人连连感叹:“我说这段时间的湖水怎么就老有一股臭味,果然是湖底有冤魂,青天有眼呀!”
徐罗走出公安局的大门,望着苍天,欲哭无泪。这把伞,三个月都躺在草地上,难道过过往往的人没有看见?怎么就单单他拾到了,也许,在天堂的乔洋就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他一个真相!
心灵菩提:人在做,天在看,中间有良心,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有些人做了坏事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忘记了心脏拳头大小,载不动罪恶和黑暗,再加上一把见不得光的枷锁,不出时日,必定重重拖垮了一颗流着血液的良心,还累及其他脏器,从此陷入万劫不复。
任何人都没有理由来伤害他人的利益和生命,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细节,做人凡事需有“度”,一个无法抑制自己的欲望而在行动和语言上过“度”的人,都会因为缺乏自制力会在某一时间让情绪失控的时刻酿成大祸,现实生活中,自律和自省就是一盏不灭的导航之灯,认真跟随着,就不会踏错脚步!
彼岸花开
她下意识地侧侧头,长发遮住半边脸,冯林扫了一眼,电梯门一开,他迅速地踏了进去,那一瞬间,嗅觉一下子敏感起来,那若有若无飘过来的香味,怎么似曾相熟,抬头望去,电梯门已经缓缓地关上,他只看见几绺飘动的发丝。
心神就此乱了,那香气在心头越来越弥漫,渐渐地如同蘑菇云般罩在冯林的心头。在办公室里他打开了自己的抽屉,那个隐秘的盒子里,静静地放着几缕发丝,越看越是坐立不安,同事从对面投来异样询问的目光,冯林感觉额头有些出汗了,他突然冒出了一句:“这鬼天气,热死人了,刚刚在电梯里一挤钱包都丢了!”同事的眼神释然,关切地接过话:“这样呀!那你还不快去监控室里调出视频图面来看看,保准那小偷还没有走远!”
冯林眼睛一亮:对呀!几乎是以奔跑的速度直奔监控室,他让工作人员调出了各楼层之间的视频图面。
他看见了,那个出现在图面上的女子,缓缓地解下了围巾,一条如同绳索般的烙印清晰地现在白皙的颈部,侧对着摄像头,只是在他走过的时候,手一扬,本来束着的长发披肩而下,接着就看见自己走入电梯,女人转身离去。
冯林的呼吸急促起来,手指颤抖地把图面调到办公楼的大门口。女子从楼内走出来,戴着一副大墨镜,站在楼外对着他办公的窗口注视了良久,随后一闪身钻入了一辆的士里。冯林的汗珠滴落下来,他清楚记得,那双眼神注视的时刻,他正在办公室里心神不定。
不知道怎么回到家里的,勉强把房门打开,冯林一下子跪倒地上,双手深深地插入发丝里,发出了狼嚎一样的低吼:“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从地上连滚带爬地挪到浴室门口,盯着浴缸那墙体贴着美妙绝伦图案的平台,伸手用力一把扫去上面的各种各样的沐浴露护肤霜,眼神死死地定在瓷片之间的缝接口,还是那么完美无缺,一如他做过无数的整容手术,找不到瑕疵,这样的地方,漏不出一根发丝,那今天看见的那个女人和那股无比熟悉的香味,又怎么解释?冯林感觉到全身的骨骼都在发抖,他一把抓过壁上悬挂的红酒,直直地敲碎了瓶嘴,拿过酒杯,把那嫣红的液体倒了满杯,迅速灌下喉咙,他感觉到寒意正慢慢从身上减退。
他哈哈笑了起来,泪水顺着腮边随红酒一起咽入,终于喝完了一瓶红酒,拉开浴室的窗帘,看着万家灯火,他相信,这个城市里,只有他才把红酒放在浴室里,用这样的方式喝。也就只有他,才能把一切做得那么天衣无缝。今天看到的人,不可能是她,不可能,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神鬼,也不可能有什么转世投胎的说法,但今天,她又到底是谁?一定要解开这个谜!
冯林对着墙角的一个按钮一点,一个抽屉应声而出,这是他的设计,里面装着各式工具。
他看了看钟,是晚上八点整,这个时间敲击砖体发出的声响,应该不会引起邻里间的猜疑。
敲击,不停地敲击,瓷片和水泥很快就应声而落,一年了,一年前的八点,冯林在眼前纷飞的泥屑中看见了芙织的脸,她一脸幽怨,在他拉紧绳索的最后那刻,嘴角溢出的鲜血嫣红了他整整一年的岁月。
芙织是他的病人,一个容貌一般却拥有一副魔鬼身材的女人,他为她整出了姣好的容貌却也把自己整出了感情,爱是砒霜,对于他这样已婚的男人来说。而芙织却是不管不顾,还在他不知不觉中拍摄下了他和那些医疗药品器械供应商的谈话和他收取红包的场面,说如果不能爱得名正言顺就不惜鱼死网破。他抓狂,他深切地爱着,除了婚姻,他什么都可以给她,包括那些灰色的收入,而她不依,说可以放弃一切身外之物也要和他走在阳光下,两人就这样陷入了僵局。
那一次,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妻子回了娘家几天,他带芙织回了家,之后喝了酒,芙织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条绳索,在不胜酒力的他面前摇来晃去,说如果爱情还是走在悬崖的钢丝上,不如用绳索把两人打成同心结。芙织的脸不停地变幻着,重重叠叠,这让他失控,他终于无法控制一直不停颤抖的双手,芙织就这样被一根绳索把自己牵成了黄泉路上的鬼。
他把芙织砌进了砖块,把浴室布置得典丽堂皇,对着妻子回来质疑的追问和目光,他淡淡地回答:“现在有钱了,该提高生活的质量了!”在后来的日子又特意请来家装公司的人对客厅卧室也像模像样地进行了一番敲打,或许因为婚后都是他当家做主,妻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目光多了深深的忧伤。
终于敲开了水泥砖块,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呛得他无法抑制地呕吐起来,殷红的液体从喉中喷了出来,他看见了,清楚地看见了,芙织依然在里面,只是已经腐烂了,他冷冷地打了一个寒战,看着浴室一片的狼藉废墟,再看看时钟,他终于清醒过来。
妻子下夜班这个时候应该会回来了,他脸如死灰,这一次他也不是故意的,但是,妻子也必须跟芙织做伴,这样,他才能活下去。
突然,他的眼睛死死定格在门后,一种极度的惊恐从脚尖蔓延到心头,门后,什么时候粘贴着一副大大的花图,那花大批大批地开,艳丽而狐媚,像血铺开的地毯,抓人眼球又掠人心魄,他的冷汗从背脊不断地渗出,当时进门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门在最准确的时间打开,他站在门后,血液凝固了,骨骼似断开的链条,手中的铁锤贴着墙蹭落了壁纸,空气停止了流动。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怎么没有人踏进来,他暗叫不好,难道那股厚重的尸臭味让妻子顿生出警惕?他疾速地从门后闪身而出。
亮晃晃的手铐,黑洞洞的枪口,墨绿的警服,炯炯有神的眼神,他的双脚一软,缓缓地跪在几个严阵以待的警察面前。妻子扒开几个警察的身影,在他面前蹲下身子,眼泪一滴滴在落在地上的铁锤上:“你真的杀了人!你知道吗?一年前我回家之时手机收到一张图片,回家,浴室里就给你重新装修过了,这是她要带着你一起走呀!你看!”妻子颤抖地打开手机调出图片,那是张只拍摄了一只女子的手拿着一根绳索的图片。时间是一年前,芙织进家门之前,原来,她是真的要带上他一块走的。
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妻子的声音如隔着时空传来:“我一直都在怀疑,我在你身上闻过一种香水的味道,很特别的那种,你装修房子的时候我让人帮安装了摄像头,但我都没有发现,我在市面上找了很久才找到这种香水,又找了行为艺术公司的人协作,让她去医院帮我演一出戏,你果然,果然要对我灭口!”妻子的眼睛转到门后那副大大的花图上,说道:“这花叫彼岸花,只开在黄泉路,是那里唯一的风景和色彩!”她再也说不下去,女警过来轻轻搀扶,他看着消失在视线中的身影,彻底瘫软在地上。
心灵菩提:彼岸花,相传此花只开于黄泉路,是冥界唯一的花,更是这长长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当一份见不得天光的爱情直接把所谓的爱交给了狰狞的魔鬼,没有人能摆脱彼岸花的呼唤,它从来不放过该到这里赎罪偿还自己罪行的人类。有些事情永远不能做,有些情永远不能说,为的就是,已经没有承担责任的肩头。怀抱再温暖,情怀再炙热,也不能在道德之外筑巢璀璨,就无须夜夜让心灵倾听黑夜来临的脚步。
彼岸花开,就让花开在彼岸,终生选择尊重,便是蓝田日暖,沧海月明。
猫之恋
叶眉大口吃着方便面,这么高档的小区,竟然会停水断电,到楼下的士多店连水带面端了上来,那辣得舒畅的感觉让一天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水不敢多喝,免得排泄物都没得冲洗,到时熏昏的还是自己。对着镜子,叶眉打开背袋,对着一皮箱的化妆品发呆。今天,很特殊的日子,天为谁秋?自己为谁等?三年前那个男人说过的话,总是若有若无飘在耳边。自嘲了一下,可能别人早就忘了,自己还那么在乎,今夜再给自己的容颜来一次浓妆艳抹吧!就当是给过去的记忆完全画上一个句号。
手机提示音响了一下,谁的号码?没有见过,打开刚接收到的彩信,一副让人毛骨悚然的图片,一只血淋淋的猫悬挂在一块木板上。叶眉惊叫一声,眼睛迅速向四处瞄了一下,把门锁用手旋了旋,都是安全的。只是这图片上的猫,谁发的,难道自己给谁发现了?
叶眉突然觉得想吐,那血腥的画面让刚吃下去的快食面翻腾到了喉咙口,终于按捺不住,跑到卫生间,稀里哗啦地呕得眼泪鼻涕都出来。
抹去眼泪,叶眉抚摸着胸口,那里的声音一声紧似一声,心脏的猛烈跳动似乎想把她从这个世界上活生生地震昏过去。
这屋里的气氛太难受,叶眉打开窗子,一只猫“唆”的一声蹿下窗台,转过头,两只猫眼在夜幕中看着叶眉,叶眉捂着胸口,脚步有些踉跄,走到门口,这屋里的气氛实在有些诡秘,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走,一定要到外面去呼吸新鲜空气。
她就叫猫,是去赴夜场的艺名,这个名字奇怪,会让猎艳的男人一看就心痒难当。遇见他之前,她就像一条悄无声息的猫潜行到肉与欲的边缘,把嘴边的肉吃了,不留一丝痕迹,手机号码也不停地换,她从来不会跟相同的男人有超过三次的交易。在这个喧嚣的都市里,她是行走在白昼与黑夜的幽灵。
她也叫叶眉,叶眉是白天在校园里举止端庄的老师,是在教学中屡屡拿奖的优秀班主任,是拿着教鞭认认真真培养祖国花朵的园丁。素面朝天,对着男老师善意的玩笑总会满脸通红,是学校里有名又有口碑的好女孩。
不可能有人认出她来,她租住的地方从来不邀请同事来玩,从学校回来每次都要转好几趟公交车。住的小区楼道之间彼此陌生得不知道对面住的是谁,没有人会发现那个夜幕下画得眼如鬼魅、唇红如血、一头几可乱真的假发和衣着妖艳的人就是白天文质彬彬的她。
用手拉开防盗门,手背一个浅浅的烙印落入视线,脑海中那个动作青涩得像橄榄的男人一下子跳了出来。他说:“我一定要找到你,我就这么咬你一口,你就在人海中消失不了,你是猫,我就要成为你这只猫一生一世的主人。给我三年,让我好好去赚钱,来给你一份安稳的生活,三年之内我一定会再出现,如果你也爱我,那么不要再继续这样下去!”那一次她没有收钱,选择了消失,那宵欢爱就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渐行渐远。偶尔想起,也就成了心里淡淡的伤痕,欢场上流连过的男人,说的话就是墙外已经风化的一抹青苔,听听可以,当真了会把自己陪葬成连土壤都找不到的孤魂野鬼。
她只是猫,还不至于傻到相信只一次欢爱就会生出天长地久的真情实感来。今天,正好是手上留下烙印的三年。到底她还是在意的,才会在他离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彻底退隐出肉体上那没有灵魂与自尊的日子,只在K厅陪客人唱唱歌主持一下节目。
她心里战栗起来,不懂自己怎么就把这个日期记得这么清楚,她的心底,难道会有那么的一根弦,只为留下那一句话的男人响起?这图片上的猫,难道就是他发的,他用这种方式出现了?而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防盗门终于开了,叶眉闭上眼,这个手机号码,是在学校上课的时候跟同事之间联系用的,这个图片,怎么就发到了上面,难道,不是三年前的他,而是学校的哪个同事,发现了她的秘密?也许是发错了吧!叶眉安慰自己。睁开眼,手怎么有湿漉漉的感觉,低头一看,全是鲜血。叶眉惨叫一声,门的拉手上,一块木板上悬挂着一只猫的尸体。叶眉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缓缓地倒在了门口。
醒来的时候,到处都是白色,费力地睁大眼睛。一个男人的身影正低头吹着粥,那冒出的热气,弥漫了男人的面庞,她看不清。听到了她的动静,男人抬起头,一张清秀的脸,似曾相识,她不敢确定了,过尽千帆,那些曾经有过手足缠绕的男人,她又如何能在夜幕中一张张地记清!
他说:“喝粥吧!”端了过来,她终于确定了,真的是他,那一年在她手上留下烙印的男人,真的就在三年后的同一天晚上出现了。那猫,是他下的手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来给她警告又还是要把她怎么样?
男人看出了她的疑惑和恐惧,他小心地吹着粥,把她扶起来,拿着一个小勺轻轻地盛出粥水,说:“你先吃,吃饱了我再慢慢告诉你!”叶眉看着他的眼,里面除了真挚,看不出有什么其他的不妥,她合作,慢慢地配合着他把一碗粥全部都吃了下去。
两个身穿警服的警察走了进来,他们说:“你是叶眉对吗?我们有事情要向你了解。”她的汗一下子湿了脊梁,脸色异常惨白。怨恨地看着他,这个男人,难道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揭露她的不堪吗?她其实早已经在他离去不久之后就告别了那些不堪的人生,也因为他的那些话,做回了正正经经的女人,那一夜,他所谓的三年之约,现在就是要这样的方式来让她从此无地自容吗?
叶眉使劲地咬着嘴唇,看来这世间的男人,都是不能相信的,什么爱情,都见鬼去吧!她为什么还在这三年里让心时不时地在这个男人的影子上游离,当时堕入欢场,也是因为初恋的人把自己抛弃,之后让自己自暴自弃走过这些年纸醉金迷错失心灵的日子,而现在,又是自己牵挂的人把自己推入风口浪尖。
口中有了淡淡的咸,男子抓住她,吃惊地说:“你咬破自己的嘴唇干吗?”满目的焦灼满脸的担忧。叶眉苦笑了一下,对着警察说:“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她心里一片惨淡,你又何必来假惺惺,我再怎么不堪,也和你有过一夕欢爱,你又何以如此绝情,把我往警察那里推,瞬间心里突然一片惨淡,问吧!随你警察爱问什么,自己这张脸,自己这个人,自己这辈子的名声,就让一切都在警察的询问完毕后红尘湮灭吧!她想到了死!
警察有些吃惊地看着她瞬间万变的表情,掏出纸笔,说:“我们就是想了解一下你和那个杀猫勒索钱财的犯罪嫌疑人认不认识?有没有把钱打入他的账号?”
叶眉吃惊,说:“什么杀猫的?”警察微笑了,说:“你朋友还没有告诉你经过呀?”叶眉吃惊地看着男子。他微笑着,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怜惜。他对警察摇摇头说:“我还没有告诉她,她刚刚醒过来,吃了粥,什么都还不知道!”说着轻轻地牵住她的手。
警察说:“近日来多个独身女子居住的地方都出现了血淋淋刚杀死的猫,犯罪嫌疑人在每一次放猫之前一定会先踩好路线,调查好居住女子的手机号码,先发图片之后就在门口放死猫,让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