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斤良心
今天,他走到王姨的档口前,想告诉王姨,母亲回来了。
这两年,他成了家,找回了媳妇,日子却过得不安生了,婆媳关系在他那两房一厅里演绎得战火延绵,他就如同一块夹心的饼干,最终就拜倒在了媳妇日渐隆起的肚皮上。
母亲不忿,哭得老泪纵横,却不敢拿未来的孙子当战场,在媳妇高高扬起的下巴面前打好包袱甩手回到乡下。
媳妇心满意足,屋内少了吵闹的安静,让他也跟着感觉美好,仿佛回到了蜜月时期。几天下来,柴米油盐酱醋茶都得一一打理,索性就去了饭店,吃着吃着就没了什么胃口,媳妇下令:“为了你未来宝贝的健康,现在开始你煮给我们母子吃!”于是他的日子开始了螺丝似的旋转,上班下厨,没出半个月,人就消瘦了许多,他的心里,开始念起母亲的好。
市场上卖汤料的王姨是多年前的老邻居。一个多月前,他经过王姨档口的时候,老人热心地指着面前的一袋肉菜说:“都帮你买好了,看你上班蛮辛苦,我知道你们喜欢吃些什么类的菜,以后我每天都帮你买好放在这里,你来拿就行了!”他感激,塞钱给了王姨,王姨推辞不过,收得很少,说她市场都是熟人,拿的都是成本价,象征性收回本钱就行了。
他一下子感觉轻松了好多,花比平时更少的钱,却得到比平时更实惠的菜,且食材都是合乎心意的。媳妇几周吃下来,很是惊异地问他怎么近来家里的伙食丰富且可口,两人的脸色也日渐红润,他很神秘地把经过告诉了媳妇。
媳妇一下子拉长了脸:“现在小贩重利轻情,人民币下面哪里有那么多人情好讲?王姨她明里说帮你,暗里一定是揩了不少油水,你把她帮你买回来的菜回来称一下,她说不定就在里面短斤少两!”
昨天,他再一次去王姨那里拿菜的时候,媳妇一定要跟着。绕过王姨看不见的角落里,媳妇找来了一把秤子,果然,六样菜里有五样是不足秤的,他的心“咯噔”一下,有种吞苍蝇的感觉,媳妇的声音尖了起来:“我就说呀!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好的活雷锋让我们遇见了!你看,这不是明摆着天天吃定你了!不行,我要去找她去,一把年纪还做这样坑人的事情。”
他说:“算了,不就是每斤差一二两嘛!她收的钱也很少,比我自己去买划算多了,怎么算我们还是赚了!”媳妇不依不饶:“你看,这把一斤重的青菜就差了三两,我们吃了亏还要当哑巴不成?”他阻挡的手无力垂下。
王姨的档前,媳妇使劲地抖着手中的菜,声音高昂:“还熟人呢,后面一刀,你自己称一下这个斤两,给我一个解释!”王姨一脸平淡,直视着站在媳妇身后的他,说菜其实不是我帮你们买的,是你们的母亲每天准备好提到这里的,说媳妇要生了,营养要跟上,担心市场上现在打药的菜多,青菜和鸡都是她自己洗好杀好了带来,每次的钱我都转交给了她。她说那就留着到时给孙子买好吃好用的,你们说这个秤准不准?里面的每一斤可都有良心呀!
媳妇高昂的头慢慢地低了下来,他的鼻子有些发酸,母亲住在郊区的农村里,骑自行车一个来回要两个多小时。媳妇去过,说那里就是吃的东西好,其他的都不好,母亲却牢牢地记住了。
他的手心有了相握的温暖,耳边传来媳妇低低的声音:“明天,你就去把妈接回来!”
心灵菩提:良心重量有多少?古往今来,天地自有一杆秤。背负青天,脚踏厚土,人居其中,以镜自省,撩水濯足,人心是非曲直,无需多言,就已经了然于心。眸前一寸的眼光,便也见不得一尺的长度。精神和灵魂,最怕缺钙。人生的行走,最忌低头走路,左右不看,上下不望,一不留神,就走入了狭窄的死胡同。母爱是歌,让心灵长出耳朵,静静地倾听,随手拾取一片音符,便是天籁。
手中的那轮明月
付凯站在公园的一角,他把鸭舌帽压得低低的,路过的人看不见他的眼睛,只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和小小的嘴唇。
一对情侣走过,男子把剩下的矿泉水喝得干净,正想把矿泉水瓶给付凯。随行的女孩一手夺了过去,说:“不给他,你看这么小的年龄就在这里捡矿泉水瓶,一定后面有大人操纵,我们不能助长这样的不良风气。”男人无奈地摇摇头,随手把矿泉水瓶递给了路边打扫街道的清洁工人,随女孩走远。
付凯擦了擦已经挂着泪水的腮帮子,他蹲下身,数了数,今天已经拣了二十三个矿泉水瓶,也就是说,已经可以卖到两元三角钱了。不远处的垃圾桶,又有人向里面丢矿泉水瓶了。看着清洁工人正低着头扫地,付凯很快走了到了垃圾桶面前,小手才刚刚拿起矿泉水瓶,耳朵突然被重重地揪住了,如同破锣似的声音传入耳膜:“小兔崽子,我早就想逮你了,谁让你来这里捡矿泉水瓶的?你的门票呢?拿出来看看?”付凯知道,揪着自己的是那个高大的清洁工男人,他正怒眼横眉地瞪着自己。
付凯捂着耳朵,他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低低说了声对不起,提着自己的袋子想走。清洁工人一把扯住了他的手,把那袋矿泉水瓶拿了过去,说:“看着你是小孩子的份上,这次放过你逃票进公园,下次再抓住了绝不放过。这袋矿泉水瓶,是不可以带走的!”
付凯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带着哭腔,说:“叔叔,你放过我吧!我需要钱,这袋瓶子,我是拣了两个多小时才拣到的。”
男清洁工还想出声继续教训付凯。一个轻柔的女声说话了:“小孩,你别怕他,你告诉阿姨,谁让你来捡矿泉水瓶的?你不用读书了吗?”付凯看清了,是一个扎着马尾巴的清洁工阿姨在说话。
付凯咬了咬嘴唇,穿着运动鞋的脚踢着地上的草,低着头不肯说。
男清洁工不耐烦了,他解开衣扣,用一边的衣料扇起了风,又抹抹汗,口中骂骂咧咧:“天老子的!热死了,都黄昏了,汗也没有停过。这么恶劣的工作环境,这小兔崽子还来跟老子分食!”
付凯抬头看去,男人露出的胸膛,里面的汗正往下滑,整个胸膛湿漉漉的一片。清洁女工的声音传来:“屈峰,你别跟一个小孩子过意不去了,要不这样,我那里也拣了几十个,送给你了,你就让他提着这袋子的瓶子走吧!”停顿了一下,她很不好意思似地又说道:“屈峰,你快把衣纽扣起来吧!不然让那些当管理的看见了,又要扣你奖金了!”屈峰愤愤不平地说:“我看他哪个敢扣?什么天气呀,给我们发这么不透气的衣服,热了还不准脱,哪个领导穿上这工作服看看,我不用他穿一天,就在太阳下穿一个小时就够了,我看他中不中暑!真是个个坐着说话腰不痛!丽丽,你说是不是?还要求全市清洁工统一着装呢!真见鬼!”
丽丽笑了,她的脸红扑扑的,整件衣服都浸着汗水,她说:“你看看我,还不得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呀!去年发的工作服还是棉料的,透气。今年说是要统一着装,你看我们女人的领口设计,和旗袍的领口差不多,这一裹着,脖子,料子又是不透气的,把人憋得,不要说干活,站着就感觉自己就是不停消耗的冰棒了!”
屈峰笑了,他用手抹去脸上的汗水,往地上一甩说道:“丽丽,你看我这汗淋花肯定价值连城呀!哪里的花草滋润到了保准长大之后一鸣惊人呢。”丽丽捂着肚子,笑道:“你的爱心这么宽广,还是要体现在人类互爱的基础上才更能显示大爱无疆呀!你看这小孩子,给你说得现在都不敢走呢!”他挥挥手说:“走吧!小鬼头,看着丽丽帮你说话的份上,我就放过你了,下次不准再出现了!”
丽丽叫住他,说:“小孩,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拣矿泉水瓶?”付凯仰起头说:“我的学习成绩很好,我现在是下课时间过来,没有耽搁读书,我想用自己的手给妈妈一轮明月!”丽丽赞赏地看着他,摸摸他的头,说:“你回去吧!你一定可以给妈妈带来最美的月光的。”
付凯感激地点点头,提着矿泉水瓶逃也似的离开了公园。
他来到了废品收购店,不想那木门上挂着一块纸皮,上面用墨汁歪歪扭扭地写着:“店主家里有急事,需回去半个月,望谅解!”
付凯失望地看着手中的矿泉水瓶,他每天拾来的矿泉水瓶都是在这家店卖的,店主收购每个瓶子要比别家多了一分钱,是附近废品店价位最高的。他不甘心地在店门口出了一阵子神,才提着瓶子向家的方向走去。
夜幕已经拉开,付母正弯着身体低头搓洗着衣服,那低瓦数的电灯泡在狭窄的难以转身的冲凉房里显得格外凄清。
付凯悄悄地看了看,蹑手蹑脚地把矿泉水瓶子藏在屋后的杂物堆里。
这夜的月光格外好,到处都照得像铺上了一层香云纱似的彩墨。付凯感觉到身后有动静,他心里一个咯噔,身后有人,难道是母亲过来了?
来的正是母亲,月光下的母亲消瘦无比,长长的头发胡乱地盘着,眼神定定地看着他,一脸紧绷绷的,眼神中有一片深刻的哀伤。好半天,他不敢说什么,母亲的眼角终于落下泪水:“凯儿,你告诉我,这个是哪里来的?”说着母亲把手从身后拿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纸盒,里面用一条橡皮筋扎着一叠人民币,多半都是元元角角,厚厚的一叠。
母亲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哽咽:“你今年已经八岁了,我带了你整整八年,咱们穷,但都是穷得清清白白的人,站在这个天地里,妈妈可以挺直腰板说话。你就是妈妈一直呵护着的一棵小树苗,怎么就会长歪了?这钱,你不要告诉我说,是捡来的!”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激愤。
付凯低着头,用鞋尖轻轻地踢着地面上的小沙子。“我点过了,整整一百八十元七角五分,你告诉我,这钱,到底是从哪里拿来的?”母亲的口气中充满了无可奈何的愤怒。她一把抓起了付凯的手,用力摇晃了一下。
付凯抬起头,长了这么大,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母亲生过这么大的气,他一直都是优秀的孩子。付凯低低地说:“妈妈,这钱,真的是我捡来的!”
“啪!”付凯的左脸剧烈疼痛起来,母亲一巴掌重重地甩了过来,付凯甚至可以闻到洗衣粉的香味,那是母亲洗衣服时还没有洗净的手。他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眼前的母亲一片模糊,只看见她微微发抖的身影。
母亲的声音颤抖:“捡的?我当清洁工二十年了,每天都看见多少人来人往,我怎么就没有拣到一毛钱?再说真的是你捡的,你怎么就不交给失主,你看这角角毛毛的,失主一定是存了很久才存成这样的,你一个小孩子,怎么就学得这么没有良心呀!”说完,母亲突然痛哭失声。她蹲在地上,肩头一耸一耸,在月色下更见苍凉单薄。
付凯擦干眼泪,他转身走到杂物堆里,提出了先前的那袋矿泉水瓶,轻轻地放在母亲面前说:“妈妈!你别哭,你看,这钱,真的是我拣来的,我已经拣了整整一个学期了!”母亲吃惊地站起来,一把打开眼前的袋子,说:“你到哪里去拣的?我怎么都不知道?”付凯低着头,说:“就是天天多观察,看见哪里有就拣起来,最多去的地方就是混进公园里,每天都会去卖成现钱,今天,是那废品店的老板回家了,我才偷偷提回来的!”
母亲愣愣地看着他,好半天才用手抚摸着他的左脸,心疼地说:“你小小年纪去捡这些来干什么?妈妈不差这个钱呀?”付凯用手抹去母亲不停滚落的泪水,指着天边的那一轮明月自豪地说:“妈妈,我就想存钱给你重新做一套一模一样的工作服,透气的,棉质的,我问过裁缝店价钱了,现在已经存够了,我不要看见妈妈每天都穿着那么不舒服不透气的衣服上班,这是我在月亮下面许下的心愿,妈妈你来帮我圆好不好?”
母亲紧紧地搂住付凯,使劲地点头,幸福的泪花在月色下分外动人。
心灵菩提:虔诚地伸出一双小手,托起明月,不煮酒,不写诗,只让它在琴弦上游动出人世间最柔软的美好、纯真、爱意。轻轻的撩拨,让天籁之声流泻如水,芬芳弥漫天宇,不怕暗夜,不怕凄苦。在母爱温暖的怀抱里,日日简单的一羹一饭,亦是春临苔为叶,冬至雪作花,养成孩子一颗热爱生命和生活的心灵,这样的妈妈,让我们心生暖流,抱琴终老。
焰火中的爱
瑞瑞欢快地跑着,小书包在身体上跟着飞扬,她跑出校门,在隧道外停了下来。那个人还在那里,瑞瑞躲着,偷偷地看。
隧道是每一个学生上下课必经的路口,那个人已经来了一个月了,他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只看见嘴唇,上下唇有些变形得不对称,脸上看得见的皮肤如同粗糙的调色板,非常僵硬,一坐着就是盘腿,衣袖长长地遮住了两只手,一只长长的拐杖从右手衣袖口中伸出,让每一个过路的人看见了都加快脚步匆匆而过。
瑞瑞开始也是怕他的,她觉得这个人像怪兽,一群群过去的小同学都对着他指指点点。他无动于衷,只是坐着,头都不抬起来。
老师在上课的时候也讲过自我防范的安全知识,但是谁都不知道这个怪人从哪里来,又到了哪里去。有小同学观察过了,他只在上课的时间出现在隧道里,一不乞讨,二没有伤害人。这里也没有治安过来巡逻,学校也不好去驱赶人,所以大家就慢慢习惯这个怪人的存在。
这是六月里的一天,看着突然好好的天,下午放学的时候,风云突变,看着天色嘀咕的老师一下子指挥同学们关窗户,风和雨携势而来。噼里啪啦的,雨点痛快地下起来,很快校门口就积起了水。孩子们一张张小脸贴在玻璃上,看着老师们团团转,学校前面的隧道地势低,每次下些雨,隧道里就成了一个小洼地一般,这场大雨下得大,好像几十年不遇,隧道里的积水只怕这时候成了鱼塘,所有的师生将会给困住。
有老师披着雨布冲了出去,没有一阵就冲了回来,语气激动:“隧道里的水已经漫到了大腿,整一个大池塘,那个怪人在水里折腾,手中拿着好像是什么器械一类的东西,感觉是在疏通排水管!”激动的老师又跑了个来回,报过来的消息一次次都是喜信,那怪人确实是在疏通下水道。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观察情况的老师终于回来宣布孩子们都可以过去了。困扰了学校十几年也投诉了有关部门多年的隧道下雨堵塞问题,就这样给怪人解决了。
雨终于停了,瑞瑞就是在那个时候排的队,她是一年级的学生,老师在前面指挥,到了隧道口。里面的水退了,到处都是泥浆。怪人正推着一个大板车缓缓走来,往排队同学们的面前一停,说了声:“上来!”那声音嘶哑低沉,像夜枭在叫,直刺耳膜。小同学面面相觑,看着老师!
老师为难地看了一下眼前的泥浆,里面类似沼泽地,孩子走过去还真怕出什么危险。小瑞瑞看着那怪人的脸,那张脸好像也正对着她,鸭舌帽下的嘴唇微微地笑,看上去很和蔼,不那么恐怖了。
小瑞瑞突然大声跟老师说:“老师!我先爬上去,过去看看对面。”老师没有回答,大概是老师也为难,不知道该不该信任眼前的这个怪人。已经有老师卷高裤腿,准备把学生一个个地背过去。小瑞瑞看到这里,她很快爬上了板车。有几个小同学也跟着瑞瑞,一起坐了上去。
怪人右手推着板车,一条大大的绳索从他的颈部绕过,他努力地推着,脚步有些不稳,很快,瑞瑞她们就到了隧道的另一头。看着她们下了板车,怪人又推了板车回头。瑞瑞看见了,他的左手,从袖口若隐若现地露了出来,那是一只已经没有手腕的手,只剩下前臂。
怪人倒回来的时候,一片掌声响起,热烈得如同先前的雨声,久久不息。在这样的声响中,怪人一板车一板车地拖过小同学,从第一车的几个人,到后面的一板车十几个人。
瑞瑞不想马上回家,她站在旁边看,看见同学们终于都过来了,看见老师走向前对着怪人致谢,怪人没有回应老师,低着头一瘸一拐地推着板车离去。班主任崔老师的声音飘来:“这人真的是一个好人,你们看见没有?他的脚已经给刮伤了,还坚持把孩子们都推了过来,这地上的血水,都是他脚上滴下来的,明天,我一定要让孩子写一篇作文,就写下这个人!这人虽然被严重烧伤过,但是,他依然是最可爱最美的人!”
瑞瑞看见了,那已经和地上雨水混在一起的血水,渲染而开,像妈妈画过的中国画,异常美丽。
瑞瑞回到家里,妈妈还没有回来,她手脚麻利地淘好米下锅,插上电饭煲,开始认认真真地做起了作业。妈妈是奔波的,从瑞瑞懂事开始,妈妈就是这样早出晚归工作,瑞瑞从来就没有见过爸爸。
她印象中的爸爸,是在夜晚睡觉的时候,妈妈轻轻地诉说,说那是一个长得很英俊的男人,好看得可以去天安门广场前当仪仗队里的一员。好看的爸爸曾经很爱妈妈,为了表达爱情在年少轻狂的时候不惜在胸口纹上一个‘婉’字,“婉”是妈妈的名字。就是这样的一个爸爸,在妈妈生下瑞瑞不到一年的时候出国公干,之后汇回很大的一笔钱,就再也没有消息。
妈妈多方面打听寻找,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在瑞瑞一天天长大的日子里,妈妈在很愤怒的时候会对她说:“瑞瑞,你以后长大了,如果有一天看见左耳朵后面长多了一块息肉的人,你就注意了,这个世界其实有时候真的会很小,这个人可能就是你的父亲,你一辈子也不用去理他。”
瑞瑞做不下作业了,她托着腮,愣愣地看着窗外出神,这个世界的人好奇怪,想起在学校门口那个怪人,在这场大雨中可以把爱心给每一个孩子,还感动了老师。自己的亲生父亲,为什么看都不来看自己一眼?瑞瑞发誓,长大了,一定要去找妈妈说的那个左耳朵后长息肉的人,问问他,为什么不养自己的亲生女儿。
大雨过后,经过隧道的同学再看见那个怪人,都变得亲切了。那怪人始终不说什么话,瑞瑞只是感到,自己走过去的时候,他会抬起头,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感觉到是在注视自己。
怪人在学校里又出了新闻,他在瑞瑞同班小同学付海波和梁子琪过路的时候,毫不客气地拿着他的拐杖敲了过来,让两个小同学吓得魂飞魄散,跑到老师面前投诉。崔老师有些纳闷,她特意去了隧道,过了好久,回来的时候,站在讲台上,让付海波和梁子琪站了起来,说:“你们知道你们为什么挨打吗?”两个同学摇摇头。
崔老师说:“上次的一场大雨,大家都看见了,这个待在隧道里的人,是有爱心的,他不会做出无缘无故的事情。你们自己说,你们这段时间在路上都做了什么?”
两人低着头,偷偷地看了瑞瑞一眼。瑞瑞小嘴一扁,“哇”地哭了出来。
瑞瑞一直不敢说,两个小同学总在路上欺负她,抓毛毛虫丢到她的身上,扯乱她的小辫子,还抢过她的书包把她的作业涂得乱七八糟。每一次欺负了她还对她晃着小拳头,说敢告诉老师下次就找大同学来打她!瑞瑞的哭声让两个小同学深深地低下头,老师把他们带去了办公室。瑞瑞想,为什么怪人什么事情都知道。
这个周六,瑞瑞突然想溜回学校,看看那个怪人在不在。她看了看妈妈,还在桌面上写着计划。瑞瑞抓起桌上妈妈刚买回来的两串葡萄和一个苹果,轻手轻脚地溜了出来,一阵小跑。她一定要跑去感谢那个怪人,这个世界上,原来不单是妈妈在爱着她,还有这么的一个人,在默默地关心她,给她保护,瑞瑞太开心了。
那个人正半蹲在隧道排水口,右手中拿着一把铲搅拌着水泥和沙,隧道里的坑坑洼洼的大部分已经填平。瑞瑞悄悄地走了过去。怪人没有看见她,他脱下上衣,身上凹凸不平,满是伤痕,看得让人触目惊心,瑞瑞闭上眼又睁开,这个人原来被烧得这么惨呀!怪不得他整天穿着长袖上衣戴着鸭舌帽。看来是怕吓到小朋友,瑞瑞想,她忍不住又走进一些,她想悄悄地把水果放在他的身边。
那人直起身体,他明显听到了声响,转过身。瑞瑞的水果全跌到地上,她看见了,他转身的时候,他的左耳,有块大大的息肉!他的眼神突然直直地看到了瑞瑞的身后。瑞瑞跟着望过去,是妈妈,妈妈什么时候跟在自己后面呀?瑞瑞完全惊呆了。
妈妈的嘴唇激烈地颤抖着,她死死地盯着那个怪人的整个上身,视线中唯一完好的皮肤,就是胸口那里,一个“婉”字清清楚楚地写着。
心灵菩提:最深的爱,有时虽是不见,却不是不想。孩子是天使,是上帝的眷顾,谁忍心不爱,谁忍心不归,哪怕是焰火熊熊燃烧过肌肤,血肉之躯没有了翅膀照样飞翔,只要不倒下,被灼伤得难以面对世人的容颜依然可以成为女儿生命葱茏生长的土壤。相思的沧桑只为亲情而生,人生风华凹凸两面,每一个父亲的孩子,流溢的生命华彩让父亲只愿做了峭壁上的树,怎么样的逆风迎面,为孩子展开的都是天底下最蔚蓝的希望。
幸福路
彩贝吃着冰激凌,动作很不雅观,唇红已经变得一片狼藉,巧克力的奶油把下颌涂抹成了抽象画板。她没有看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用舌尖不甘心舔了舔纸盒,意犹未尽。
陈正古怪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这个在同学们眼中一等一的校花,平时像天鹅湖里的公主似的女孩,竟然会在街边用这样的形象示人,他决定跟踪她。
彩贝丢了纸盒,眼神茫然地看着街头,不同的面孔似乎都带着相同的一种疲倦,匆匆忙忙,没有谁的眼神会跟她交汇片刻,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想,如果我真的去死了,在这个世界上还真不如一只蚂蚁。不行,就算想离开,也要在离开之前去见见他,亲口问一声他为什么要抛下自己这些年。
陈正随着彩贝的脚步,越走越纳闷,彼此的脚步已经远离了市区。他看看前面的彩贝,似乎也是一脸茫然,脚步也变得迟疑,她拿着手中的一张小纸条不停向路人问路,那视线望不到的山尽头好像才是她的目的地。
彩贝一P股坐在草地上,陈正躲在树荫后,偶有路过的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很快就走了过去。彩贝在背袋里摸索着,一支烟很快就叼到了她的手中。看着她熟练打着火机的样子,陈正努力地扶了扶镜片,接着又马上拿出纸巾擦了擦镜片。他真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没有想到校外的彩贝竟然是一副不良少女的样子,如果让同学们知道了震惊程度一定不亚于十二级地震。
太阳渐渐有些西斜,彩贝的脚步终于停在了一块面积很大的荒地外,这地外围砌起了高矮不一的砖块,里面看得见几辆挖土机正在工作,百来个民工正埋头干活,看来这是正在兴建中的工地。
陈正不敢走得太近,他的眼睛给围墙外一块大大的字牌吸引住了,那上面用红漆龙飞凤舞地涂抹着几个字:“幸福路九十九号”!
一个魁梧的身影走了过来,周身都晒成了古铜色,光着上身,一条裤子上沾满了尘埃和泥浆,他头压得很低,肩头扛着一包水泥,在已渐黄昏的天色里,一身汗流浃背。时不时地拿着脖子上围着的汗巾抹着汗。看着他越来越近,陈正慌忙躲在了一堆砖块的后面,同时看见彩贝也躲在了一边。
男人走到陈正面前不远处,大概是累了,他放下了水泥,用汗巾当扇子不停地扇着脸。陈正的眼睛都圆了,好家伙,怪不得彩贝会跑来这个荒凉的地方,原来她是来找这个色狼的,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手握拳头紧紧地用了一下力。
陈正是这个学期才认识彩贝的,她从很远的地方考上了这所大学,刚上大一,一进学校就成了男生们眼中那道灿烂的光芒,她成绩优秀,但是非常沉默,小脸总是很高傲地仰着。于是大家都疯传着这样的一条信息,彩贝的家庭条件非常优越,大家看见她大手大脚的花钱,更是肯定了这一说法。
陈正在几次晚自习后就想偷偷地当护花使者,他知道彩贝不住校,她在校外租了房,那栋楼隔学校还有很长的一段林荫小道,幽静偏僻。陈正远远跟随几天后就发现了另外有个人也一直尾随着彩贝,那男子身材高大魁梧。彩贝看样子一直没有发现身后的秘密,她依然每天这样来来回回。陈正长了心眼跟在派出所工作的表哥打了招呼,一有风吹草动就即时让表哥出现,男子一直没有对彩贝做什么,只是看着彩贝进了小区后就离去,陈正也就每天提高十二分精神继续当好自己的护花责任。
他认出眼前这个人就是夜夜跟踪彩贝的人。眼前的情形,彩贝是有目的的来的,那自己要不要打电话给表哥搬救兵呢?
一个推着装满了钢筋的板车工人走过,说:“老沈呀,你看你这么拼命干不要把身体都累垮啦!身体才是我们工作的本钱,你每个月这样拼命只怕很快就得那个什么过劳死的病呢!这些年你看你自己的钱都没有留一分,全都给了家里,对得住家人也得对得住自己呀!”魁梧的男子一脸憨笑,说:“你要养老婆孩子,我不得一样,我的孩子也要我拼命劳动才能养大呀!”
推板车的男子说:“今年过年你回家不?”魁梧的男子摇摇头说:“唉!不回去了,熬熬就过去了,回去又要花好多车费,我这里省一些,我孩子就可以多用一些呀!”
推着板车的男子又说:“看你累的,想贴心窝找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孩子会慢慢长大的,你自己也该给自己找个人过日子才好!”魁梧的男子呵呵一笑说:“像我们这样干民工的,一身力气一身臭汗,哪个娘们看了还不跑呀!我其实很幸福啦!再等几年,我的女儿大学毕业了我什么都不用愁啦!”推板车的男子摇摇头,说:“你这脾气呀!就是犟,和干活一样,就是一条牛!”说着推着板车慢慢走开了。
彩贝突然慢慢地蹲下身,双手捂着脸。陈正心里担忧,忍不住身体向前探去,正好看见彩贝突然又抬起头。一下子躲闪不及,陈正伸了伸舌头,忙伸出指头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然后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魁梧的男子又背起了水泥,向工地里面走去。陈正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终于敢伸直腰了。看着身边先前还蹲着的彩贝,眼神呆呆地看着那大大红红的红漆字,眼中竟然涌满了泪水。她走过去,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那几个字,口中不知道喃喃地在说些什么。
魁梧的男子又从里面走出来了,看样子这一次好像要对着他们站的位置走过来。彩贝突然一擦去流在腮边的泪水,抓起陈正的手,说:“我们马上走,不要给他看见了。”
陈正跟着彩贝很快就离开工地,一路小跑,途中的一条小溪正哗啦啦地向山涧奔流。彩贝喘着气说:“我们休息一下吧!”两个人一起坐到了山石上。
看着彩贝良久的沉默,手不停地拍打着溪水,陈正绕到了她的面前,那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珠,陈正忍不住地说:“你不要怕他!我表哥就在学校旁边的派出所工作,实在不行我们先去报警!”彩贝诧异地看着他,说:“报什么警?”陈正睁大眼睛说:“抓色狼呀!刚刚你不是发现了那色狼的位置了吗?”
彩贝的眼泪又涌出来了,咬了咬嘴唇,好半天才哽咽地说:“他不是色狼,他是我的爸爸!”陈正几乎惊掉了眼镜,说:“他是你爸爸?你爸爸不是大老板吗?”彩贝摇摇头,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在这里干苦力活的。”我就是因为他在这个城市才报考了这里的大学,我也一直都以为他很有钱,他之前跟我说过他工作的地方很好,叫幸福路九十九号。我拼命用他的钱,就是想报复他这些年不回来看我的后果,我没有想到是这样!
陈正一下子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彩贝的话,想了一下才说:“那你妈妈呢?”彩贝说:“妈妈跟别人结婚走了,我现在才知道这些年其实父亲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养我,她说不下去。”陈正忍不住说:“你爸爸他还每天晚上保护你呢!”彩贝吃惊,之后似乎悟到了什么。她伸手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包香烟,对着陈正说:“我是不是坏女孩?”陈正摇摇头,说:“不是!”彩贝笑了,一脸是泪,伸出手把一支支香烟揉碎,撒入溪水,然后很大声地对陈正说:“我当然不是坏女孩,因为我一直都拥有一个好爸爸!”
心灵菩提:一条路多长,看不见;倾出的情有多深,量不了。永恒的爱不动声色,疲惫的心酸笑而不语,似水年华里的一种坚守,不在乎有没有感恩的回应,只想勤劳地挥霍体力,铺就一条长长的幸福路。把脊梁铿锵折叠成梯,温暖出无限风光,只为了儿女踏来的步履可以轻盈如歌,透过生活的酸甜苦辣,在千千万万的城乡小径,伫立了多少这样穷困而伟岸如山的父亲。
绿道
秀桃看着来电显示,心中一阵烦躁,她最讨厌这个号码了,每一到周末,母亲的电话就像定时闹钟似的响起,不外就是问那几句话,有没有吃饭呀?吃什么菜?城里的天气有没有下雨?如同程咬金的三板斧,再没有别的招式。
不情不愿地按了接听键,听母亲唠唠叨叨地问完了那几句话,秀桃很不耐烦地想挂了电话。母亲在电话那端小心翼翼地问:“妞妞,你下周回来吧!你小婶婶生了娃要做满月酒,让我搭话给你,一家人一起热闹热闹,好不?”秀桃看了看左右,还好,没有同学在周围,不然不小心被听去母亲还叫自己妞妞,这么土的叫法多半会让人笑死。她很大声地说:“不回去了,没有空,我下周和同学们组织去绿道骑单车!”母亲在电话那头说什么绿岛呀?秀桃知道跟母亲会越扯越不清了,她一个乡下人,知道什么绿道呀!她很不耐烦地回应:“就是去我们家后山那条路骑一天的单车,明白了吧!好了,就这样了,说了你也不懂,我挂了。你跟小婶婶打个招呼,下次我再去看他们了!”说着很不客气地挂了电话。
有几个同学走了过来,说:“桃桃同学,你的脸色怎么不好呀!跟我们出去走走好不?”说着挽起秀桃的手,秀桃的心一下子又舒坦些了,看来自己从乡下来的泥土味已经让人看不出了,这些城里的同学都爱和自己一起玩了,就是自己的名字还太土,以后找机会也改了。想到刚到学校报到第一天老师点名的时候自己的名字让有些同学发笑,秀桃心里就觉得憋屈。
秀桃的家乡在城郊农村,与现在就读的大学仅一山之隔,经济发展却也天差地别。为了不在同学中显得自己异类,秀桃努力学着城里人讲话的卷舌音,功夫不负有心人,除了开学那几个星期的不适应,秀桃跟其他一起从农村过来的同学相比,很快就脱颖而出,和城里的同学玩得很是融洽。秀桃心想,不到毕业的时间里,一定要在城里站稳脚跟,出于这个念头,秀桃对提出到自己家里去玩的同学总是含糊其辞,她不能让自己家那贫困样在同学中产生不好的印象,她的目标是将来要过上等人的生活。关于自己的家庭还是少提甚至不提为妙。
周末很快就到了,秀桃当领头,同学们人手一辆自行车,按着预先规划好的路线开始出发。水都带了,零食也带了,计划是从上午出发,下午回来。秀桃和同学们还特意买了清一色的帽子,称之为校园环保低碳队。
山路十八弯,远离市区,一路上树木葱郁,从水泥路到了泥沙路,从国道走到乡间小道,同学们一路放歌,对于大部分在城里长大的同学来说,来到田园里感受自然风光更让情绪来得高涨。途中不知道谁提议说落到队伍后面的就惩罚一次性喝完一瓶水,于是大家你来我往,路程还没有到一半,很快大家车篮前剩下的全是空瓶。
六月的天,阳光灼着皮肤疼,一些吃了零食的同学更是大声喊渴。秀桃自己口唇干裂,看着山边的树叶,真想摘下来解渴。有些男同学索性把上衣都脱了,让汗水顺脊而下。一个同学拍着秀桃的肩头说:“不是听你说你的家就在这个附近,你对这儿熟,看先带我们去哪里找水喝,这样下去大家都会坚持不下去的!”秀桃动了动嘴唇,想说我的家其实也就在这里不远处,骑车不用十分钟就会到了,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没有勇气,无法想象自己的一帮同学看见自己家的境况后会产生怎样的想法,她赌不起!
前面跑去探路的同学兴奋的声音远远传来:“同学们快来,我们遇见了好心的老乡了,这里有大量的水等着大家呢!”一下子,听得人都欢呼雀跃起来,大家全部调转摆放得乱七八糟的自行车,向前骑去。
秀桃最后跟着,心里纳闷得很,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旁边有几口鱼塘,哪里会有什么人家,都是村里的乡亲们种了一些农作物在这里,少有人来,自己前几周回来帮母亲放羊的时候来过这里,压根儿就没有看见有什么人烟呀!
前面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绿莹莹的竹棚?那给同学们端水的不是自己的父母亲吗?秀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错,是自己的父母。里面有竹椅子和竹桌,还有砖头搭起的炉灶,上面架着铁锅,环境非常的清爽,往棚里一站,清风徐徐吹来,让人心旷神怡。母亲看着秀桃发愣的脸孔,双手在腰间的围裙前抹了抹,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父亲在旁边说:“桃呀!我听你妈说你要和同学们来这里玩,知道这里没有店子,你们吃喝都不方便,就发动乡亲们三两天搭起了这个棚,你看,我们准备都很简单,如果你们喜欢,我们这里还可以开火煮饭,什么菜都是自己家种的,鱼也是自家养的,大家吃了才有劲玩呀!”父亲的话才落,热烈的掌声就响起来了,有同学大声喊道:“秀桃同学,你为大家准备得那么充分也不事先透露点风声,真是送了一份神秘的大礼呀!”有女同学跑过来抱起秀桃,说:“你太可爱了,我们都喜欢你!”
秀桃给同学们热情洋溢的气氛感染,她看了看棚里,说:“你们吃得惯这里的菜吗?”很多声音都在回应:“当然吃得惯,以后我们一有机会就组织同学们来这里,这里就当是我们大家的一个站点,天然环保低碳呢,我们太喜欢了!”
一个男同学跳出人群,他是秀桃班上的班长,他伸出手使劲地握着秀桃父母的手说:“感激叔叔阿姨,我们都要向你们学习!”说着他从裤兜中摸出一支笔,拿过地上的一块废木板,龙飞凤舞在上面写上“逍遥驿站”四个大大的字,说:“我挂在门口好不好?”回应的又是一片掌声。
人群之中,秀桃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泪花涌动,她走过去,握着父母的手说:“爸爸妈妈,我要谢谢你们,你们为我辛苦了!”
心灵菩提:这是绿道中最动人的花色,简单得一切尽在不言中,如同国画山水的写意,有着大片大片意味深长的留白。在年轻的心被红尘纷扰搅拌沾上尘埃的时候,父亲母亲的眉间心头,却把爱付出得如白云般爽朗,山泉一般清亮,焰火一般浓烈,以大爱无形为女儿铺就,一条最美好的心灵绿道,行走一次,人生的旅程便是泥暖草生,鼻山眼水方得豁然清亮。
小棉袄
王老太抿了抿干瘪的嘴唇,突然觉得眼角有些痒,是蚊子,一巴掌拍将过去,没有中,倒是把脸弄得生痛。
“哟!都老皮老肉了,拍什么拍呀!就是不拍脸上的皱纹都可以夹死蚊子喽!还要制造些噪音来,吵到贝贝睡觉!”看着媳妇易萍两片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里面冒出来的话语字字如刀,刺得王老太的眼角湿湿的。老人用手抹抹眼角,一滴混浊的老泪还是沾湿了袖口。
易萍的鼻子“哼”了一声,扭着水蛇一样的身体走进了里屋。
王老太叹了一口气,儿大不由娘呀!儿子强子对自己长得漂亮的媳妇一向唯命是从,知道自己的母亲受了委屈也从来不敢多言半句。自己从农村过来,本想带才八个月的孙子贝贝,谁知道易萍嫌自己的手脚脏,碰都不给碰一下。回到农村里也无依无靠,待在城里好歹也可以帮儿子媳妇分担一些家务。至于贝贝,只好天天眼馋地看着解一下心里那份渴望的祖孙情。
吃饭了,易萍把一碗粥放在强子面前,强子皱着眉看着,说:“妈,你怎么煮粥呀?你知道我每天干的都是体力活,这粥两泡尿就没有了,我下午还怎么去干活呀!”王老太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眼神看着媳妇,嘴里却什么都不敢说。
易萍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你嫌什么嫌呀!现在家里就你一个人干活,那点钱要养活四张嘴,我要带贝贝,没有办法去工作,有嘴有手脚都闲着的人还在家里吃闲饭呢!”王老太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默默地站起身,向门外走去。身后强子的声音传来:“你看你呀!咱妈能吃多少呀!她就我一个儿子,她不来我这里能去哪里呀?”易萍的声音高了八度:“你自己的儿子都养不活了,自己还想当个好儿子?”
王老太佝偻着背,无声地坐在街角抹着眼泪。是呀!她知道儿子不容易,当娘的哪能不心疼,自己老了也没有办法赚钱补贴家用,眼下媳妇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待着还有什么意思!越想心里越见凄凉。
天色渐晚,回家的路上看见路边停着一辆拉着布料的车子,花色特好。王老太忍不住走过去,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布料,真好,都是些实实在在的料子。
里面走出了一个老板模样的人,看见老人诧异了一下,说:“您老人家喜欢这料子?”老人点点头又摇摇头,脚步蹒跚地转身走开。
老板说:“您老人家喜欢我就五毛钱一斤卖给你好了,要不要?”王老太停下了脚步,她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有些眼熟的人,说:“五毛一斤?”老板善意地点点头,说:“是呀!我姓胡,这些都是我店里做窗帘裁剩的布料,尺寸长短对我都没有用处了,现在就想拉去卖了,也是论斤的,我还得租车,很麻烦,您老人家要我就卖给你!”
王老太激动得泪花闪烁,她动动嘴唇,摸摸自己的口袋,里面有整整十元钱,那是她偷偷在路上拣矿泉水瓶子卖来的钱。一咬牙掏了出来,都是一毛一毛的,皱巴巴,她递给了胡老板。他足足盯了那叠钱好一阵子,才接了过来,很爽快地拿下一袋布料称了给王老太,说:“你老人家还想要料子随时过来找我。”说着他的手一指身后的窗帘店。
王老太想握住老板的手说谢谢,又觉得唐突,犹豫着把手缩了回来。她拎了一下那个袋子,好沉,不止二十斤。王老太在乡下养猪养鸡卖些生活费,对于掂在手中的分量自有自己的感觉:这个袋,起码有四十斤。看出老人带着疑惑的表情,胡老板善意地笑了,说:“这些布都已是废料了,丢了也是丢了,能卖到一元钱就是一元钱,在称的斤两方面没有那么多计较的。”
老板又说:“老人家,我看您纳过的鞋底,很漂亮,还有你做的小棉袄,也很出色。如果你有空,就做些这些手工放在我的店里,我可以帮您卖出去,以后收入我们按五五分怎么样?”王老太的眼泪湿润了,她说不出话,用手抹着眼角,多好的老板,那件小棉袄,自己针针线线熬了好几天才给贝贝做出来的,没有想到得到的是易萍一脸的鄙视,说乡下人就是土,什么年代了,还弄这种土东西拿出来丢人现眼,接着就把小棉袄和自己纳好的鞋垫丢到院子外的垃圾桶里。看着眼前的老板,王老太想起来,他就是那一天路过帮自己从垃圾桶拣起小棉袄和鞋垫递给自己的人,怪不得有些眼熟。
一肚子的感激全咽在喉咙口,回到家里,王老太忙着把那袋布料塞在自己的小屋里。易萍走过,眼神冷冷扫过来。王老太低着头,好像做错事的孩子。晚上,隔着木板,易萍的声音传来:“你看你妈!现在开始拣垃圾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拿回家来,我可告诉你,本来就小的地方还弄得这么不卫生,孩子小,没有抵抗力,最受不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杂物。现在家里本来没有钱,她还想晚上开着灯折腾我们的电费,你趁早给你老娘打好包送回乡下去!”强子无可奈何的声音飘来,有气无力地说:“你就多担当点吧!我明天会说她的!”王老太默默地落下泪,拿出布料,在微弱的灯光下一针一线地缝制起来。
第二天开始,王老太在闲暇的时候就拿起针线,白天坐在树荫下、晚上坐在公园一角的路灯下纳活。夏秋两季,易萍冷嘲热讽,强子短吁长叹,一家人的日子过得是如同浸湿的纸片,终日不得舒展。
入冬气温一下子来了个反差,贝贝生病了,医院诊断说是急性肺炎,看着手中的病重通知单和入院缴费通知单,易萍哭得撕心裂肺,用手使劲捶打着强子的胸口,说:“如果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跟你拼了。”强子痛苦地蹲下身,泪水从双手中无声溢出,穷人什么都不怕,就怕生病,眼前不要说五千,就是一千元也无处筹集呀!
王老太坐着摩托车急急地向医院门诊赶去,夜里就知道贝贝发烧了,想给媳妇搭个手,没想到易萍的眼球一抛:“走远些,贝贝已经再也受不了外来的细菌侵袭了!”王老太活了一辈子,穷是穷,却从来都没有让别人叫过什么外号,现在没有想到成了儿媳口中的细菌了,那痛灼得心苦涩不堪。看着贝贝急促的呼吸,她只能站开些说:“还是马上把孩子送到住院部去吧!”“去住院,谁不知道去住院?如果不是你在这里白吃白住白花钱,我怎么连儿子生病都没有钱去住院!”易萍说话尖酸。
王老太默默地走到门口,天当时还没有完全亮,她眼巴巴地等,想等到一大早就到窗帘店去跟店主胡老板拿些钱!自己已经跟他拿了几袋布料做成了各种各样的小棉袄和鞋垫,听胡老板的口气,销路不错,只是钱还没有给自己。这次,无论如何都去跟他开个口,就是几百元都好呀!
胡老板听她说了经过,马上开着摩托车,说:“我搭你去医院吧!”
病房里,胡老板拿出一沓钱--足足一万元给贝贝交了住院押金,让强子和易萍看得目瞪口呆。强子嗫嚅地说:“胡老板,这钱我会还你的,给我时间!”说着双膝就要下跪。胡老板扶住他,说这钱是你母亲自己赚来的工钱!这下子轮到听的三个人目瞪口呆了。
王老太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是真的?”胡老板微笑说:“是真的,这段时间你帮我整整做了一百件小棉袄,我都是两百元一件卖出去了,现在算是五五分成,我还赚了你不少!”
看着易萍半天都没有合拢的嘴,胡老板牵过王老太说:“我其实一直都没有母亲,家有一老,其实是一宝,我现在想请你们把母亲让给我好不好?”强子呆住了,胡老板牵住王老太说:“你老人家跟我回去,我保准你会吃香喝辣的,你还有一手好的手艺,现在外国友人都来看过了,说要大量订货呢!”
看着胡老板,王老太泪水模糊,她还没有开口,易萍突然跑到她的面前,双膝一软,跪在了王老太面前,哭成泪人,说:“妈,你别走,我知道错了,你不能跟他走,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地孝顺您的!”
扶起易萍,王老太为难地看着胡老板,没有想到胡老板微笑着对她点点头,老人明白了。她哽咽地说:“好人呐!好人呐!”她试探着问易萍:“我可以抱抱我的贝贝吗?”易萍满脸羞愧,连声说道:“好!你想抱就随时抱,他是您的孙子呀!”
心灵菩提:一根针从唐代的一位母亲手中开始了不知疲倦地上下左右穿引,坦荡得连多余的装饰都没有,密密麻麻的丝线交织着浓情厚意,编织出衣衫裹着血肉孕育出来的孩子茁壮成长,竭尽全力用慈爱和温馨煎熬成传世名诗。小棉袄更显本色,抵得上任何一件没有温度的锦衣华服。每个人的家都有一扇小小的窗口,做一个德孝行都富有的人,家的里面,光华便是熠熠而出。家有一老,便是一宝,善待母亲,是身为人子最基本的品行。
媳妇终究都得熬成婆,流光冉冉中那个双鬓飞雪为自己忙碌的人,其实就也是多年以后的自己,珍惜、珍爱、珍重,婆媳关系皆能和谐,亦成文章。
我是你的玻璃球
宋奎山把手中的文件重重地甩到办公桌上,一P股坐在椅子上发呆,眼睛透过玻璃窗,袁吟的背影隐隐透了过来,她又跑去吕总办公室汇报工作了,一股重重的醋意涌了上来,宋奎山抓紧了拳头,他明显地感觉到了周围同事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的私语。
上午下班的时候,宋奎山守在路口,今天他非得拦住袁吟,把她的偏离轨道的脑筋扭回正轨来。吕总是什么人呀!全公司都知道,四十五岁的钻石王老五,多少个进过公司的女孩们前仆后继都没能将他拿下,你袁吟怎么就做起了山鸡飞上梧桐树的梦想了呢!宋奎山越想越气,恨不得马上看见那朝思暮想的身影马上出现,他一定会告诉她自己的想法,一定勇敢地把这些年的暗恋通通说出口,不要等到花过空折枝。一定,他不停地跟自己打气。
袁吟来了,和吕总一路走过来,有说有笑,一张俏脸神采飞扬。宋奎山几乎气得吐血,他看见了,周围的同事投来的都是异样的眼光。这个袁吟,要攀高枝也不懂得收敛些,什么场合呀!他使劲地拍了拍脑袋。
“小宋呀!怎么还没有走?在等人呀!”吕总浑厚的声音传来,宋奎山慌忙站正身体,口中连说是,汗珠已经渗出了额头。吕总笑了笑,从袁吟的手中拿过公文包,说:“我先走了,小宋呀!袁吟的工作能力非常好,我要感谢你给公司介绍了一个好人才,这样吧!改天有空,我请你们吃个饭。”说着他笑笑转身向停车场走去。
袁吟的眼神看着吕总的背影不见了踪影,还在呆呆出神。宋奎山简直是肠子都悔青了。袁吟是他初中的同学,在情愫初开的年华里,她就像一棵百合花,一直幽幽地在他的心底绽放了多年,后来因为学业各奔东西,也断了联系。半年前的一次同学会再见她时,心底的那根弦就被重重地拨响。一个月前知道袁吟失业了,找工作一直没有着落。这个时候他恰到好处地出现了,把她引进了公司文员的位子,本想和风细雨慢慢地经营着一份感情,没有想到她一看见吕总整个人就变得失魂落魄,按这种情形发展下去怕是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宋奎山清了清喉咙:“小袁呀!看着情形,你和吕总长得颇有夫妻相哟!”袁吟大大的眼睛抛成了一对卫生球,说:“你阴阳怪气干吗呢!走,吃饭去,我请你!”宋奎山闷闷不乐地说:“我吃不下,你自己去吃,把自己养得珠圆玉润好嫁人!”袁吟重重地掐了一下宋奎山的手臂,说:“你今天没有刷牙呀!怎么一嘴酸气呢!”吃痛的宋奎山还没有回答,从旁边走过的两个同事投过来的眼光极其怪异,话语隐隐约约地飘来:“你看咯!我都说她脚踏两只船了嘛!你还不信!想钓个金龟婿还不忘捞个提包的!”
宋奎山感觉脑袋上的血气涌动,他想冲上去揪那满嘴八卦的女孩让她住口,眼神看见袁吟,她竟然一脸坦然,这个表情让宋奎山更气,她难道真是给家乡的山泉水滋润出了一副好身段好脸庞、难道把那思维也给滋润得只剩下空壳不成?她明明也听到了那话语,怎么会无动于衷呢!难道她城府之深能让自己身心内外判若两人?宋奎山一脑子乱七八糟的思维,一点都理不出头绪。
吃完饭,下午回到办公室里,袁吟低头在写着什么,宋奎山蹑手蹑脚走了过去,看见一张纸上满满写的都是那么的一行字:我是你的玻璃球!写着时她的眼神又飘上吕总的办公室。旁边的纸篓里有几团揉捏成乱七八糟的纸,宋奎山那个气,趁袁吟不注意,他拾起了那几团纸,回到办公桌上展开,全是袁吟娟秀的字体:我是你的玻璃球!
旁边的张蜀同情地拍了拍宋奎山的肩膀说:“兄弟,算了吧!你我都是讨生活的人,整天都在为这个贷那个贷消耗生命,别人呀,只是想找一个插花的瓶子,让自己娇艳地绽,我们的吕总呀,属于青花瓷,你想让别人不起念头都难呀!”宋奎山摇摇头又点点头,心头的苦涩无限弥漫,长了这么大,他算是知道了失恋的滋味。
一天的工作时间过去,下班时间又到了,袁吟的表情像天外变幻不定的云层,她的眼睛一个下午除了伏案写字,其余的时间视线都是定格在吕总的办公室。吕总终于走出办公室,边看手表边快步行走,那样子像去赶什么急事。
袁吟站起身,很快就收拾好桌面快步地尾随。宋奎山感觉自己是越过每双眼睛的枪林弹雨,也跟在袁吟的后面。张蜀在身后叹息一声:“可怜天下痴情汉,多情总被无情误呀!”办公室顿时响起一片窃笑声。
吕总走入停车场,刚刚打开车门,一个带着墨镜的男子突然出现在面前:“打劫!进去!”说着手就把吕总推向驾驶座,那黑影紧贴着进去。宋奎山躲在柱子后,看得目瞪口呆。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声音轻轻地在他耳边说:“马上报警!我出去拖延时间!”袁吟的身影向停车场走了过去。
袁吟的身影走得婀娜多姿又不减速度,她直接敲打吕总的车窗,吕总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腰间的硬物加重了力量,他的额头出汗了,墨镜低吼:“让她走开,不然老子就开车撞死她!”袁吟透过车窗那条缝,巧笑嫣然:“吕总,有好事呢!”吕总觉得自己的脸色都青了,都什么时候了,难道她看不出危险?“有什么好事?”吕总勉强问道。
袁吟的大眼睛调皮地转了转,伸了伸舌头,慢悠悠地说:“你有客人我能不能说呀?”那戴墨镜的男子也跟着吕总勉强笑了一下,说:“你说呀!”袁吟笑嘻嘻地说:“新立达公司刚刚把那些拖欠我们的两百万打了过来,吕总你说说这是不是好事情呀!我特意跑来告诉你一声,我们明天就不要去催账了!”
墨镜一听来了兴趣,吕总马上感觉到腰间的硬物松了下来。他明白了,袁吟想救他,公司业务往来的账目她哪里知道,想到这里,心里的暖流涌了上来,他的脑袋快速旋转起来,看着袁吟,他说:“我前面走得太急,我的保险柜里放着份他们公司的签约资料,你去再核对一下,密码就是你的生日!”他想让她避过眼前的危险。
墨镜的手有些颤抖了,原来自己劫了条大鱼,还有面前这个千娇百媚的人儿。看来,鱼和熊掌都可以兼得,想到这里,他兴奋起来。
墨镜判断眼前的这个女孩一定就是这老总的情人,女人是更好对付更好挟持的,办公室的柜子?想到刚刚听到的话,他更加不可抑制自己的欲望,对!现在人都已经下班走了,不如先去把柜子里值钱的都拿了,自己劫了他的情人,有钱人是命值钱又不能少脸面,这个老总想必不敢轻举妄动。想到这里,墨镜迅速推开车门,对着袁吟揽腰一搂,对着吕总说:“不要耍花招,我只要钱不图命,你马上下来,一起上楼去取东西。”说着他拥着袁吟,外人一看还以为是情侣。
袁吟口唇有些颤抖,她使劲挤出一个笑容,说:“我配合你,你别伤害他!”墨镜怪笑:“看来真是患难见真情呀!呵呵呵!找情人找成你这样还真是难得,哥们!你艳福不浅呀!”吕总脸色铁青,他没有想到局面会这样急剧转变,他盯着袁吟,眼中飘过痛楚,没有想到这么柔弱的一个女孩,在他生命最危险的关头会挺身而出。
身后似乎响起脚步声,墨镜急忙转头,几个持枪的警察已经包抄过来,这时候,趁墨镜的视线稍一发愣的瞬间,吕总极其迅速地伸出手,一把将袁吟拉到面前。墨镜气急败坏,他掏出刀对着吕总直直地扎了过去,白晃晃的刀,在众人的眼神中凌空而过,一个白影子挡了过来,宋奎山大叫:“袁吟!”话音落下,袁吟的身体也软软地倒下,随之一声枪响,墨镜嚎叫一声,抱着持刀的手大声嚎叫,刀应声落地。
几个警察一拥而上,按住墨镜并迅速地锁上手铐。吕总抱起袁吟,眼里湿了一片,不敢去动那把插入腹部的匕首也不敢搬动她的身体,大声喊:“小宋,马上叫救护车,我要她活过来。”袁吟面色惨白,她看着吕总,眼神久久不离,口中动着,努力地想说着什么,喘息声越来越重。吕总眼中藏泪:“小袁,你有什么事,就说,我一定全部满足!”袁吟腹部的血越流越多,口中想说的话变成了呼吸。宋奎山使劲地捶着地板,他凑到袁吟的跟前,说:“我知道你要跟吕总说什么,我来说,你不要用力了,医生马上就到。”
宋奎山盯着吕总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吕总,袁吟想对着你说:我是你的玻璃球!”宋奎山带着哭腔,这个时候他不想再计较什么了,他只要袁吟活下去,他知道袁吟一定是想说这句话,因为她都在桌上写了一个下午了,心里也一定想对吕总亲自说的。
吕总的身体晃了几晃,说:“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声音低哽而嘶哑,他抱住袁吟,不可抑制地痛哭起来。袁吟的脸色越来越白,嘴角却努力微笑着。宋奎山看见几个医生抬着担架跑步过来,慌忙扶起吕总。看着袁吟被抬上了担架,吕总几乎不能把持情绪,他冲上前:“医生,你们一定要就活她,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和全部的身家来换取她!她是我的玻璃球、玻璃球呀!”
急诊室外,吕总一直贴着玻璃,眼神没有离开过那扇门一秒钟。宋奎山买来了面包和矿泉水,递过去说:“吕总,你吃点吧!都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吕总的身影纹丝不动,像一座雕像。
急救室的门打开了,两个人连忙迎了上去,护士取下口罩说:“你们是家属吧!现在病人已经做好手术了,目前需要马上输血,她是稀有血型Rh阴性AB型血,这种血型我们市血库没有!”一脸焦灼的护士还没有说完,吕总说:“马上输我的,我是她的亲生父亲,血型和她一样的!”护士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好!你等一下,我们马上准备!”
宋奎山手中的矿泉水和面包跌落在地上,他张口结舌:“吕总,你是袁吟的父亲?”吕总眼中带泪:“是的,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是你告诉我的,她是我的玻璃球!只有我的女儿,才会在这么多年以后依然会记得她离家的父亲当年说过的话!”
一个护士打开门,从里面递出染血的白裙,说:“你们家属看看,裙子的还有物件,你们自己清点一下!”
吕总颤抖地打开袁吟染血的钱包,钱夹的内侧,夹着一张发黄的照片,一个俊朗的男子搂着一个小女孩。照片的背面,一行刚劲的字体写着:爸爸和玻璃球留影于绿湖公园。照片中的男子,就是年轻时的吕总!
宋奎山打开里面的一张字条,里面写道:“今天是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我终于找到了我的父亲,他那断节的小指记录着我当年的顽皮,我要感谢奎山,是他带给我亲情,还有,我的爱情!”
宋奎山鼻子发酸,他想起来,那一天,正好是吕总出差回到公司的日子。而吕总,是有一个小手指断了一截。
吕总拍拍他,说:“我进去输血给女儿了,你等我们!”宋奎山使劲地点头!
心灵菩提:是一瞬,还是一生?无数个白昼交递的低吟浅唱里,独酌着黄色石斛兰淡淡的香气,蓝天碧地里它有着最和善最耐心的聆听,敞开胸襟默默告诉世间的每一个行走的身影,这个世界上给了我们基因的那个人,在红尘流转之间无论失去了牵手多久,都会让血脉延续的那颗心一面幸福一面辛苦一面牵挂地爱着,踏过大千世界里的长笛短调,叶香花苦,蓦然回首,坚毅而亲切的父亲,依然一如玻璃球般晶莹剔透,让我们热泪盈眶。
一碗母爱
丫丫靠在灯柱上,伸出小手掌使劲地哈出一口气,白如轻纱的气体从口中溢出,淡淡的,瞬间就消失了,像丫丫心头那渴望已久的公主裙,缥缈得只能是想象。
街边行走的人偶有投来异样的目光,有不解有怜惜,寒夜徘徊在路灯下的小女孩,会让人心无端地生出各种猜测来。
丫丫知道自己是有故事的,打懂事起就没有亲妈妈的印象,父亲带着她来到这个城市里谋生。父亲干的是苦力活,不久带回来一个女人,让丫丫叫妈妈,丫丫不叫。她小小的心里,只有那个在自己图画本上画了很多次的妈妈,她长着圆圆的脸,笑起来像路边水果摊上那散发着香气的大苹果,会让人的唾液生动起来,而不是眼前这个看上去营养不良、脸庞瘦瘦的女人。
父亲拿过木棒,动过巴掌,舌尖卷动过咆哮,丫丫就是咬紧牙关,那个在梦里无数次泪醒的字眼怎么也不肯喊出口,而继母每次都会阻挡父亲:“孩子还小,不要强迫她喊妈妈,长大了她就懂了!”可是还没有等到她长大,父亲就病逝了,继母一下子就成了她在这个世界里最陌生的亲人。
借着路灯,丫丫看见继母的身影,她正佝偻着腰,吃力地挪动着一个大花盆,就是春节别人种年橘摆设后丢弃出来的那种。这样的情形不是第一次看见了,头天继母就挪回一个破旧的大浴缸。丫丫转过身,躲到灯柱后面,继母摆弄这些想养花不成?
一股浓浓的牛肉香味飘来,丫丫使劲地吞了吞口水。
街头转角这个卖牛杂的摊主是位六十来岁的老人,摆摊已经好几年了,之前丫丫走过这里的时候,会使劲地吞咽着口水,努力想象着牛杂入口的美味,但从来不敢奢望可以吃上一碗。父亲去世后不久的一天,丫丫经过摊前,老人喊住了她:“小妹子!来,吃一碗吧!”她迟疑地看着,眼前老人一脸慈祥,充满了鼓励,她的小手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牛杂上面飘着一层葱花,丫丫吃着,心里暖暖的。这个档主比继母好千百倍,继母从来不会煮过一碗葱花牛杂给她吃,现在父亲一走就想把她送得远远的,后妈从童话到现实中都没有好人,妈妈的这个字眼,这一辈是叫不出来的了,丫丫想!
从那一天开始,丫丫和老人仿佛有一种默契,她来,他一定会盛上一碗牛杂,上面浅浅地飘着一层葱花,那是丫丫最爱吃的。日子久了,丫丫会问:“老爷爷,你为什么会请我吃呀?”老人笑笑,欲言又止,最后摸摸她的头什么都没有说。
这两天继母找过她谈话,说想把她转到市里的一所小学去读书,说那里的条件好,有好多城里人的孩子都在里面